第一章 流言蜚语 穿越伊始
“瞧瞧...她又出去打工了......”
人来人往的京大校园，随着一个黑色身影的经过仿佛清水进了油锅，顿时炸开了。
“我也是想不通.....”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姑娘
一头柔顺的长发披散，随着夏日的和风起伏
她肩上背着包，怀里抱着新鲜沾满露珠的百合花，一张俏脸也是清纯甜美。
“你说她学习再好有什么用？若是有个好家世倒也罢了，偏长了那么一个胎记，以后入了社会，谁敢用她....”
“谁知道呢？”旁边的女学生吸了一口手里的奶茶
“不过我也确实搞不懂她，有了钱先把那个胎记弄下去不行吗？偏顶着那么一张脸，怪吓人的....”
慕兮玉听着耳边那些窃窃私语，面上是一贯的毫无表情，只是脚下的步子迈的越开大了些
校门外，车来车往，但无一例外，只要是京大的学生目光都会在慕兮玉身上留连一番
谁让这位是读书出了名儿的好，长的出了名儿的丑呢
便是那些新生一看学校的论坛也都跟着知道这位学姐的光荣事迹了
瞧了一眼手表后，慕兮玉干脆小跑了起来，肩膀上的单肩包也跟着起起伏伏
眼光刺眼，但慕兮玉依旧一身的黑，黑帽子，黑短袖，黑长裤，只有脚下的运动鞋沾了点儿白边...
可即便如此，她跑在街道旁依旧带起了凉风，那瘦削潇洒的姿态也不禁让人眼前一亮，更别说那脖颈手肘处露出来白嫩嫩的肌肤
“球....我的球......”
突然，一阵稚嫩的呼喊传进了慕兮玉的耳朵里，她偏头看了一眼，却是瞳孔一缩.....
“小心.....”少女开口，竟是低沉中略带沙哑，十分的好听，却也因为焦急，难得多了几分细腻尖锐。
只见那嘴里呼喊着球的小孩儿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娃娃，而他想要的球竟是蹦蹦跳跳的在朝着马路中间前进
小孩儿也跟着一步三跳，小脸蛋上的肉一颤一颤的，可爱的让人心都跟着化了，可随着慕兮玉喊得那一声，响起的却是尖叫
“瑞瑞....瑞瑞快回来......”
呼喊的是一个年轻靓丽的母亲，慕兮玉回头，就见她瘫软在地，一脸的泪，张嘴哭嚎着，声儿都跟着变了调儿
慕兮玉蹙了蹙眉，虽是不满意这女人的举动，还是甩开背包冲了出去
“咣.....”
伴随着一声急刹车，慕兮玉终于在最后关头推开了小孩儿，自己却无力的倒在了车轮前
那个被小孩儿追逐的皮球沾染了鲜血滚了很远
黑色的帽子也跟着冲击脱离了慕兮玉的发顶
露出了少女那白的过分，却因为眼尾坠着红色印记而显得格外妖异骇人的脸
伴随着密密麻麻越来越近的脚步身，慕兮玉还听见了熟悉的议论声
“这不是咱们学校的慕兮玉么....”
“是她...这眼尾坠着红印的也只有她了....怎么....”
“可惜了....这么瞧着她也挺好看的....”
“快打120.....打120.....”
“她呀是性子怪....也只能说天才不走寻常路吧....”
“听说她是个孤儿呢....是教授面前的好学生，是老师面前的天才
除了专科出色，甚至还去别的专科旁听，学的比人家都好，可惜了.....瞧她平时冷冷的，少言寡语的，倒是好心肠...”
“阿玉...阿玉.....”
熟悉的呼喊声传来
那破了音儿的调子让慕兮玉伸了伸手指，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吐出口的只有呢喃细语和红艳艳的鲜血....
议论声渐渐远去，那种灵魂随之脱离的感觉让慕兮玉知道自己怕是活不成了....
说不上是遗憾还是解脱，合上眼的慕兮玉最后脸上竟是挂着笑的....
................................
未曾想，再次听见声音，竟会是这种情况....
“娘的玉儿....娘的玉儿啊....
你怎么这么就扔下娘走了....你叫娘可怎么活啊.....慕维越，你个丧尽天良的，早晚你会死的难看....”
一声哀拗的哭嚎差点震破慕兮玉的耳膜，后面的唾骂更是让她摸不着头脑
这一睁眼，先是被刺眼的阳光晃得流出了眼泪，随之就被眼前诡异又陌生的情形惊在了原地.....
第二章 泼辣妇人 慕府丑颜
正是九十春光斗日光，山城斜路杏花香
阳光刺眼的厉害，可这眼睛开合间的转变却让慕兮玉惊掉了下巴
只见一个身穿古装挽着发髻似是妇人模样的人正满脸泪痕把她抱在怀里哭嚎着
那波涛汹涌的位置就杵在她的眼前，伴随着骂骂咧咧声起起伏伏，唬的慕兮玉一时间不敢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遭了瘟的，当初若不是我姐姐一手扶持你，你当你会有今日风光？
我早就说不让阿玉跟你姓慕，也就是我那个傻姐姐，被你那张小白脸哄得团团转
可倒好，如今我虽成了填房继室却也一样护不住她....慕维越，你宠妾灭妻，早晚不举！”
伴随着这最后声，那起起伏伏的重量终于压到了慕兮玉脸上，唬的她一个激灵坐起了身
而与此同时，也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落在他们身前，甚至还有一件衣服样子的东西蒙到了慕兮玉脸上
“玉儿...玉儿...娘的玉儿，你没事儿是不是？快让娘瞧瞧...”
这厢慕兮玉蒙着脑袋被人抱在怀里絮絮叨叨的念着，那厢就听一个妇人阴阳怪气儿的声音响起
“哎呦....还活着呢....听姐姐哭的这样子，我还以为不行了呢.....”
“刘美娟....你猖狂个屁，不就是个妾罢了，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你再敢说我玉儿一句，信不信老娘撕了你的嘴.....”
妇人咋咋呼呼的，胸膛也起起伏伏，可慕兮玉却因为这个怀抱心绪再难平静
那些同学说的都是对的，她是一个孤儿，是孤儿院的院长从门口捡到的
长大了，因为眼尾的胎记还有孤僻的性子一直都不曾被人收养
后来上了学，因为第一总有奖励她便一直都保持着这项记录，哪怕到后来上大学也是如此
随着老院长的去世，她在这世上已经再无亲人，除了想学的几门课程，她余下的时光都是在各个兼职之间奔波
赚的钱每个月都会往孤儿院的账户上打上一部分，剩下的就是她的生活费
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下去，却不想......
手指尖还扯着对方的衣衫，滑顺的布料流露出一股淡香，却不刺鼻
反而让慕兮玉联想到了上幼儿园时，一个小孩儿口中所说的，妈妈的味道，让她恍惚间忍不住往这个怀里偎了偎
可这个动作在苑胜男的心里，却是孩子难受极了
她深呼了一口气，将慕兮玉搂的更紧了一些，再张口说的话也理智了许多
“这慕宅的牌匾才挂上几天，怎么起家的怕是都忘了吧？
如今我苑家虽是没落了，可你们干的好事儿大家伙却是看着呢
宠妾灭妻，宠庶灭嫡，不顾祖宗礼法与人伦
畜生，任你说出大天来，若我不死，早晚有一日，我都会让你跪下来对着我姐姐忏悔...”
妇人字字铿锵可言语间却是古味儿甚重，等她说完，更是半扶半抱着欲要带着慕兮玉起身
可听了半天的慕兮玉却是自己掀了脑瓜顶上的衣衫四下瞧了开去
揽着自己的妇人虽是挽着发髻，上面所配发饰金光闪闪又不失珠光宝气
可却抵不上那妇人的面庞来的出色，柳眉入鬓，自有一股英气
鼻梁挺翘，可以想象其主人的倔强性情，略施粉黛的面庞，稍有点厚却能流露出主人正直的唇瓣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慕兮玉第一眼瞧了，便觉得顺眼的很
只是日光依旧刺眼，惹得慕兮玉眯着眼淌了两滴泪，可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却惹的妇人心疼的不行
“玉儿乖，不哭，娘这就带你离开，那庄子虽然偏僻了些，可娘一样能带你把日子过好
浮生，晓梦，扶上奶妈和少爷，咱们走！”
就这么着，慕兮玉被人连推带扶的上了晃晃悠悠的马车，依稀间，看见了那座大门上悬挂着黑底金字的慕府二字
还有那些看热闹人群传来的只言片语
“这个少爷瞧着也太软和了吧，就这么走了？”
“瞎...要是换你有那么一张脸，你也抬不起头....”
又是这样的话，慕兮玉下意识的摸上了眼尾.....
第三章 明艳女子 罕见有情
“这慕老爷的吃相也真是够难看的，当初他可是苑家的上门女婿，也不过就是仗着苑家大小姐深情罢了，这才搬到外面自称一户....
当初苑家鼎盛时，大小姐去了，留下一子，苑家不放心，这才又送了小小姐去照顾
如今倒好，苑家一倒，这便换了牌匾了，嘿呦.....这淮水城里，大家谁不知道谁呀....是不是....”
这人话音一落，顿时笑声四起
“不过这小公子却是性情软弱了些
大老爷们，不就是眼尾长了胎记嘛.这有什么的，又不去考状元，从商而已
就应该把他爹这个无耻的老贼弄下去，让他醒醒酒，喝多少啊这是，分不清谁大谁小了就。”
说话那人就站在人群前面，连说带比划的，只看的还没走远的刘美娟咬碎了一口银牙
虽说这几个看不顺眼的是被打发走了，可如今慕家的名声也彻底臭了，回头还不知自家老爷怎么弄呢！
跺了跺脚，刘美娟看着周围仆从畏畏缩缩的样子顿时更生气了
“看什么看，还不快扶我回去！”
.........................................
马车吱吱嘎嘎，从青石板路驶到了黄土石路上
车厢里最开始安静的吓人，直到隐隐约约的响起啜泣声
慕兮玉自打上了马车就一直闭着眼睛倚在车厢上不曾开口
此时却怎么也没办法当做自己没听见
“为什么哭？”
似是许久没开口，似是受了伤，这一张口的声音除了低沉还有沙哑。
慕兮玉倒是没有意外，反而是车厢里几个人因为她这一开口没了平静
“你说娘为什么哭！当然是娘被欺负了。”
直白而又让人心头发软的言语，慕兮玉下意识的按了按心口，眼里难得迷惘
“我是谁？”
方才还哭哭啼啼只顾跟自家孩子撒娇的妇人听了这话却是一哆嗦，握在手里的帕子一抖，直接被她扔了出去
“你....你说什么？”
正视这个女人才能感受到她的热烈与鲜活，哪怕她红着眼，一脸的泪痕
慕兮玉正了正有些酸疼的身子，与她四目相对
“我是谁？我记不得了...”、
“天杀的慕维越，这是想把自己儿子杀死啊......”
女人一声嚎吗，眼泪噼里啪啦又落了下来，只是慕兮玉准备擦眼泪的手才伸了一半儿就女人揽进了怀里
肩头的那块布料很快就湿了，但却再也听不见那抽泣的声音
慕兮玉皱起了眉，抬头就见对面对面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正一脸担忧的望着这边
慕兮玉猜测，这就是那时女人口中喊的奶妈了
但她也没说别的，只是下意识的从着自己的心伸手顺了顺女人的背
“别哭，谁欺负你，我给你报仇！”
慕兮玉不说还好，一开口方才还默默流泪的女人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你能怎么着，那可是你爹啊....呜呜呜...都把你打傻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怎么给娘报仇啊....”
这中气十足又鲜活明艳的样子让慕兮玉忍不住勾了勾唇，眼里温柔荡漾
除却苑胜男，马车里的一老一少都看见了这一笑，俱是惊讶的不行
随后这一老一少就听见，总也不见开口，声称不知自己是谁的这位堪称宠溺的道
“我没傻，只是不记得罢了.....不过哪怕我不记得，我都能帮你报仇，真的！”
苑胜男耐不住自家宝贝的温言软语，抹着眼泪起了身，正对上那双温温柔柔，漾满了感情的双眼，顿时眼睛里又汪了泪
“你真的不记得了？”
第四章 失忆老梗 姨娘是娘
“你真的不记得了？”
女人追问时的眼神让慕兮玉不敢多看，但还是点了点头。
毕竟她是真的没有这个身体的记忆，而又被叫做少爷，莫不是还换了个性别？
这厢慕兮玉还在暗自猜测
那厢妇人却是别过头就追问起来
“晓梦，慕维越那厮是不是打了玉儿的头了？”
这边女人话音才落，那个一直靠在车厢上当壁画的小丫头就应了声
“回夫人，老爷当时气恼极了，直接就将少爷推开了，少爷绊倒在门槛上，脑袋磕在了青石地上。”
小姑娘瞧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可说起话来却是字字斟酌，十分的滴水不漏。
慕兮玉看过来听完却是若有所思
显然，从开始到现在都在围绕着这个家的内乱
最重要的是，原身大概率是因为头部受重创这才逝世，
而自己...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
“遭瘟的，且等着，要不是紧着看顾爹娘兄长，我今儿非闹的他上吊自杀不成。”
妇人的泼辣劲儿不可谓是不足，但是慕兮玉却是看的欢喜。
天知道，她虽然在外人眼中是个丑人怪人
但实际上，她也只是个普通人，眼角的这个印记留到后来也不过是因为院长奶奶曾经的一句话而已
那时自己还是孩提，孤儿院里的孩子来来去去，唯有她...
有人未见她正脸时也曾动心想领养，可但凡看见她眼尾那红印的，无不打了退堂鼓。
幼时对于家的憧憬也在这一次次中消磨殆尽。
直到院长奶奶见不得她伤心，曾对她说，这朵印记不丑，似是那朵开在彼岸的花儿
若是她的父母不是真的不要她，这就是唯一的联系，所以，那块印记到死都在她的脸上
没想到，换了个身子活过来，脸上还是有这么个印记，就是不知性别是不是也有变化
只是眼下人太多了，她确认也不好确认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个人对她太正常了，还是死了一场心态变了，慕兮玉总觉得心头松快了不少
“你是我娘吗？”
扯着女人的袖子，慕兮玉的眼睛里翻滚的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欢喜与依恋
可就这么一句，却让车厢里的几个女人眼睛都红了红
苑胜男拉过慕兮玉的手，字字铿锵
“是，咋个不是，姨娘不是娘吗？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你要是忘了就不认娘了，别说我揍你啊！”
柳眉倒竖，嗓门震得慕兮玉耳朵嗡嗡响，可越是如此她唇角扯起的弧度越深
这都是她曾经听闻过却从未感受过的
“你是我娘！”慕兮玉陈述，拉着女人袖子的手更是紧了紧，却被女人反手拉过来握进了自己的手里
“那我是谁？我是慕兮玉吗？”
一个试探，却惹来了几个女人的深度关切
“你想起来了？玉儿？”
这一次，慕兮玉的心彻底放下了
摇了摇头，笑容又一次毫不吝啬的挂上了慕兮玉的嘴角
“我只记得自己是慕兮玉.....娘，现在是什么情况？方才你们争吵，而我又这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再问这话，马车里倒是没有先前的沉闷
“方才你也应该听我说的断断续续了
你那生父当年是个靠咱们家资助的落魄秀才，考了多年也没有中进士。后来也是你外祖出了银子捐了官儿，这才在这淮水城里得了几分脸面。”
说起这往事，出了苑胜男恨得咬牙，知晓这事儿的奶妈和晓梦也都红着眼
“你娘偏就喜欢他那酸啾啾的一套，但你外祖偏不让她改府名，这遭瘟的记着呢！”
苑胜男狠狠一拍腿，眼泪混着唇瓣上的鲜血滚滚落了下来
那恨意虽然慕兮玉不曾经历过竟也能感受到，可想那恨意之深
“你娘没了，他的态度就变了
你外祖怕你受委屈，我也放心不下你，就说是做填房嫁了进来
可我这么防着也无用。他早就跟他那个好表妹勾搭上了，想必是还在你娘结识他之前
那儿子比你还大，也好意思谎报年岁说是你弟弟，我撞破了，却也为了你不得不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也算是相安无事
直到前些日子你舅舅在前朝吃了瓜落，连累你外祖一家被收了财产发配，他便忙不迭将咱们打发出去了
你也不过是想求他帮帮你外祖家，谁曾想竟会被他打出来。一时竟没了气息...好在...好在你活着，要不然，你让娘可怎么活啊”
随着这一句句话，慕兮玉只觉得有记忆从自己的脑海里喷薄而出，密密麻麻的针扎满了脑袋，让她忍不住抱着头缩了起来嘴里细碎的呻吟一声接着一声
变故太突然，可苑胜男还是下意识的接住了险些滚落下去的慕兮玉，惊慌失措的喊道
“浮生，快找个医馆....”
第五章 原身记忆 得知真相
太阳顶在正中，正值晌午，知了也在枝头有气无力的发出嗡鸣，马车与一开始的平稳不同，开始变的颠簸起来。
慕兮玉抱着头缩在一角，瞳孔紧缩的接受着那汹涌袭来的记忆，最开始的细碎呻吟也变成了压抑不住的低吼
三个女人都急坏了，可也无措的哭喊，就连伸手碰慕兮玉都不敢
“吁.....夫人....医馆到了.....”
青年喘着气儿掀开了车帘，望着车厢里的目光也是担忧的。
“快.....去喊个大夫来瞧瞧！”
苑胜男伸了伸手，却也不知该怎么碰，最终也只是梗着喉咙挥挥手。
“是....”浮生也不拖沓，应了一声就去了。
而慕兮玉将她们的对话都听在了耳里，可自己本身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承受着那汹涌的记忆一股脑儿的灌进来
也不知是多久，慕兮玉再一次听见了乱糟糟的说话声
只是脑海里的记忆好似也快播放到了尾声，甚至一时间给了慕兮玉一种似我非我的感觉。
“撞到头了，您瞧瞧是不是有外伤？”
随着苑胜男的话，慕兮玉感觉自己眼皮子也被掀了掀，脑袋也被摸了摸，无力的转了转脑袋，就看见一个顶着一把白胡子的老头正一脸沉吟着对她上下其手
“是有外伤.....”
瞧了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慕兮玉一眼，老头又道“既然你清醒了就下车跟我去医馆里好好瞧瞧吧.....”
就这么会儿功夫，慕兮玉已经听见周遭的人说起了那套熟悉的小话
“哎呦，这不是那苑家的二小姐吗？这慕家的大少爷是怎么了？”
有一个脚步匆匆抱着竹簸箩的妇人听见这话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道
“慕老爷差点把他儿子杀了，先前看着摇摇晃晃的有点呆，这怕是真摔出了什么毛病吧？”
先前说话那人一听，顿时哎呦一声
“造孽哟，这慕家的也不怕天打雷劈，宠妾灭妻，这就算是闹到了皇上跟前那也是说不过去的，就这样还做什么主薄。”
有这个感叹的不单是妇人，就连男人都看不上。
妾就是妾，那就是个东西，慕维越宠妾灭妻不说，还差点把自己儿子杀了，这淮水城里谁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儿
更别说这淮水城里的人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慕家，只知苑家。
这些慕兮玉都不知道，她正坐在医馆里让那个老大夫包扎伤口呢
整个人呆呼呼的，实际却是慕兮玉试图捋顺那些记忆。
原身也叫慕兮玉，因为母体难产，生来也孱弱的很。
而让慕兮玉一直困扰的性别问题也不算事儿了。因为原身也是个姑娘家
而原身母亲的死也跟慕维越的那个妾和他的二儿子有关，就连原身的死也跟这个环环相扣。
原身的死是因为一场争执，全因为她在无意中听见了原身父亲和他那个亲亲妾室刘氏的话。
刘氏一心想为她的儿子谋划，慕维越也因为苑家落寞起了心思，两人你来我往指尖竟说出了刘氏和慕维越偷着来往结果被原身母亲知道了引起早产继而难产的事儿
而原身从小也把自己当做男孩儿，直到后来知事才知晓不对，更别说她因为眼角的胎记也曾受过刘氏和那好弟弟的指指点点
哪怕苑胜男再如何护着也有护不到的时候，而原身更是不知道，她从小姐变成少爷也是她母亲给她留下的保障
但是人们更想不到的是，世事无常，原身也没有想到，她曾经因为自己的特殊而觉得唯一温暖的地方竟是如此的肮脏
严肃的父亲不是真的严肃，他对对着便宜弟弟笑，对他却只有敬而远之
便宜父亲从来不来母亲这儿过夜，偌大的院子只有他们母女两个主人，而妾室带着孩子却好似和男主人应是一家
一朝知晓真相，拼命要来的不是道歉，只有那厌恶的一眼和猛地一推..........
她本是想求自家父亲去帮助外租一家的，可.....
好似仍旧能回想起头碰在地上的痛觉，慕兮玉忍不住闭上眼倒吸了一口气
跟在原身身边伺候的浮生晓梦当时离得远，只知她的去意，却不知这里面还有那么多腌臜事儿
“怎么着？弄疼你了？”
老大夫的声音传来，不疾不徐的，倒是让慕兮玉找回了几分理智。
“没事儿.....有劳您了，我先前记不得一些事情，方才只是都想起来了.....”
一旁屏息不敢大喘气儿的几人听了都是喜极而泣
奶妈赵氏更是双手合十四处感谢神佛
苑胜男长舒了一口气，眼睛里除了血丝便是泪。
“你撞了脑袋，那么深的一个创口，你这命也是够大的，暂时混乱了一会儿已是不错了。”
慕兮玉扯住了苑胜男的手，闻言嘴角翘了翘
“可不是....命大嘛.....”
命大的是自己，就不知原身.........
“你这是自己撞得？还是别人打得？要不要报官？”
老大夫一脸平静说出的话，却正好戳中了慕兮玉心里的痒处......
第六章 目标明确 会有证据
门外是人来人往，门内却是诡异的安静
在老大夫的话音落下之后，慕兮玉眼睛亮了亮。
一旁的苑胜男看出了慕兮玉的这丝心动，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手指尖却突的被捏了捏
再抬头，对上的就是慕兮玉那双含着笑，却又显得格外狡黠的凤眼
明明那张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可偏偏，苑胜男就是感受到了份温柔
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吞了下去，难得温顺了下来
慕兮玉抿了抿唇角，勉强压住了那丝笑，将手又握的紧了些
“我这脑袋是我生父推的，我听见了他和妾室说曾经谋害我母亲的事，我想要问个清楚，他就将我推到在地，不知郎中，我这个可能报官?”
慕兮玉说这话的时候倒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唯有那双眼睛显得有些空洞。
这些变化落在惯来习惯替慕兮玉拿主意的苑胜男眼里，竟是让她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从前少言寡语总是一个人沉闷在书房里的姑娘一朝得知残酷的真相，又在生死间晃荡了一圈，如今，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厢，老大夫属实被慕兮玉的一番话震住了，但是干多了这一行，接触了太多的生死，什么原因的都有，再一想，就只剩叹息了
“有命案牵扯自是可以告官，父可打子，却不可杀子，谋害发妻更是重罪。只是，这子告父便是赢了往后怕是也少不了一些闲言碎语，你可得想好了....”
老大夫语重心长的说了最后一句，拿起剪子将绢布剪断，又道
“好了......”
可慕兮玉却没动“还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我那父亲是个正九品的主薄，我若告他可能成？”
这一次老大夫看慕兮玉的眸色却深了，这淮水城里谁人不知苑家和慕主薄那点事儿
自打看见慕兮玉老大夫便知晓了身份，没别的，全因眼尾的红印
之所以说这么多也不过是那恻隐之心而已
可未想到，这个在百姓口中无能窝囊的大少爷竟是自打开口句句都在透露着一个讯息
手里捏着绢布卷了卷，老大夫点了点头
“县丞是新上任的探花，你若真想告，可以去试试。”
老大夫负着手，目光沉静的望着坐在椅子上的慕兮玉
“但是你有证据吗？”
慕兮玉目光沉了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阴郁，甚至让苑胜男产生了一种方才那个气势逼人侃侃而谈的少年郎是她自己产生的错觉
就在她想从慕兮玉手中抽回手安慰她的时候，就见慕兮玉抬起头，对着那个老大夫扯开了一抹笑
“我会有证据的........”
说完，慕兮玉起身拱手朝着老大夫躬身做了一礼
“多谢您老指点......”
这番举动出乎老大夫的意料，却让他的脸上多了抹笑
“算不上指点，尽我所知而已，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这金银虽然不能没有，但也有别的活法儿不是....”
过来人就是过来人，此时苑胜男心里只有这么个想法，若是她爹在就好了，也不会连个帮她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抹了把才落下的泪，苑胜男朝着晓梦招了招手
“快，给郎中算银子.......”
“不必了，昔年，我与你爹也算点头之交，就当照拂一下后辈吧......”
上前两步，老大夫拍了拍慕兮玉稍显单薄的肩膀
“虽遭大难，但家人健在便是好的。阳光总在风雨后，你是家中脊梁，可得努力，好好活着....”
“我会的....”
慕兮玉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抹笑，虽然生硬了些，却能看的出那后面蕴藏着的，更深的东西....
“回家吧，娘....我虽没了爹，却还有你和外祖他们....”
马车再次驶发，这一次却不疾不徐起来.....
第七章 嫡亲的人 还做少爷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乡间土道上人烟稀少，但见车轮滚滚，距离从怀水城出发已有六个日夜。
虽然小有余钱，但是因为地处荒僻，一行人过的可谓辛苦。
尤其是慕兮玉，脑袋上顶着伤，这几日一直昏昏沉沉，断断续续的高热惹得苑胜男三人睡觉都得留一个人守着她。
眼看着体温小半日都趋势稳定，苑胜男近来一直打着疙瘩的眉头终于松快了些。
奶妈赵氏见状又双手合十拜起了四方
晓梦丫头则知趣的倒了一杯凉好的茶放到了苑胜男的手边，劝道
“夫人您也歇息歇息吧，眼看着就快到江陵了，您最少也该养足精神才是，若是教老太爷和太奶奶知道了，怕是又该心疼您了。”
苑胜男接过茶抿了一口，笑的凄然“都这样了，心疼又能如何。”
不等晓梦反驳，苑胜男神情一变
“往后别叫我夫人，叫我苑二小姐....”
慕兮玉悠悠然转醒的时候，就听见苑胜男在低骂
“老娘虽然嫁了那个遭瘟的十五载，可老娘还是个黄花闺女，如今一拍两散，回了江陵，我总得找一个真正懂得疼人儿的爷们。”
嘴里说着玩笑话，可是苑胜男的眼里却有着挥不散的阴霾。
显然，这一趟回江陵，并没有那么轻松，甚至可以说，所有的不好全聚在一起了。
苑胜男瞧了瞧慕兮玉脑袋上缠着的绢布，眼里担忧更是浓重
那边，慕兮玉翻了个身，面朝车厢，睁开眼已是一片清明。
半个时辰之后，已经能看见些许人烟，路过一条碧绿的湖时
坐在马车里的众人甚至还听见了清亮悠扬的歌声，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水声，便是外人也能听出那份悠然自得
晓梦到底还是年龄小些，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掀开了一旁的车帘
“这声音多清亮啊，老太爷和太奶奶的处境也许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听见这话，慕兮玉也适时做起了才醒的样子，迷蒙着一双眼，沙哑着声音道
“到了吗？”
正要掀车帘的晓梦手一转，就要扶着慕兮玉起身
“我好多了。”尽管声音还透着些低哑，但是清冽有神的眸子已经证明了她说的是真的。
“可惦记死娘了....”
苑胜男就歇在慕兮玉旁边，见她发倔就伸手扶了一把
“你这一路断断续续的高热，周遭还贫匮的很，好在都过去了.....”
她不言几人熬夜守着有多苦，但慕兮玉却看见了她眼底的青黑。
“娘....谢谢你.....”
这种感情跟院长奶奶予她的不一样，但却更让她着迷，就连嘴角都不知不觉的带了笑。
“傻孩子！说什么谢！”
糙里糙气的女人对待孩子也自有一番温柔。
那边晓梦到底掀开了车帘开始打量村子里的情况
见到母女两这番亲密样子不禁想起了苑胜男先前说的话
“夫.....二小姐....”
这称呼一出别说晓梦不适应就连苑胜男的脸都绿了绿，看了慕兮玉一眼，不耐中又透点羞赧的道
“得了，你还是叫我夫人吧.....”
晓梦正要点头，慕兮玉笑着伸出了一只手
“我觉得，叫二姑娘吧，至于我，你就还叫我少爷，也不至于让人不明白辈分有差.....”
晓梦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又下意识的瞧了瞧苑胜男。
“玉儿，这不是淮水城了，不必顾忌你那个死爹和外面人的目光，你不想趁此时机恢复女儿身吗？”
对于这个提议，慕兮玉却是再有想法
“不了，娘。男人的身份比女人方便太多了，我有很多事情想做，您能不能就依我这一回。”
没有任何犹豫的少女反手拽住了苑胜男的手，却不知她心中复杂难言。
“听你的，你有主意是好事儿，但娘也希望你别跟娘隔心，不管再如何，娘都是你的亲人。”
这话落在耳里滑进心里变幻成热流，暖了慕兮玉的心窝。
“娘...你是我嫡亲嫡亲的人，你信我，我说过的，一定会做到的。”
母女两本就牵着的手因为这句话又紧了一些
这时，车厢外突的传来浮生压抑的兴奋声
“夫人....不...二姑娘.....”显然，听这称呼，浮生也是听见了众人说话的
“前面来人好像是大爷......”
“我瞧瞧.....”一听见这话，苑胜男就顾不得许多了，起身就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第八章 初见舅舅 勇猛男人
晌午才过几分，明明才离湖边不远，却仿佛两个世界一般。
苑胜男掀开车帘被阳光刺的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下意识的舔了舔唇，待确认那个身影是苑天洋的时候顿时欢喜的忘乎所以
“哥.....大哥.....”
喊着不过瘾，苑胜男干脆三两下跳下了马车，一路小跑着迎了上去。
慕兮玉坐在马车上探着头望着，忍不住也弯了弯唇角
一旁的奶妈赵氏见了，笑着附和道“大爷诨号虽叫做鬼见愁，可却最有兄长架势，在家对两位小姐可谓是细致入微，都很喜欢他呢。”
慕兮玉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原身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些
她活在自卑里，活在纠结里，活在虚假的亲情和期盼里，对于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不怎么关心
苑家的颠覆太大，对她也从不曾短缺，这才刺激到了原身，却不想，竟是那么巧合得知了这一切，促使了自己的死亡
捏了捏眉心，慕兮玉在心底长叹了一声
她与原身相反，对于容貌已经没那么在乎了，在乎的反而是亲情
如今得以重活一世，还拥有那么浓烈的亲情，她虽不想欺骗，可到底只能用“慕兮玉”的身份活下去
在心里道了一声抱歉，慕兮玉跟着下了马车。
而在苑天洋眼里看见的就是女扮男装的少年郎，白着脸，但却目光晶亮望着自己的样子。
穿着布衫挽着袖子的男人拍了拍碎碎念的苑胜男的肩膀，上前迎了两步，一双大手抬起又放下，最后只是道
“是舅舅拖累了你们，苦了你了.....”
苑家虽然曾经声名鹊起，但却是自微末里崛起的，真正金尊玉贵养出来的还真就只有慕兮玉一个
只是如今，珍珠落泥地，这让苑天洋的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百般滋味
“舅舅说的哪里话，咱们才是一家人。”
慕兮玉反手握住了苑天洋欲要收回去的手，上下摇着晃了晃
微仰着头抿嘴笑出了一个梨涡，笑弯的眼睛与额头缠着的白绢布辉映着，就连眼尾那灼灼的红印都多了几分瑰丽
让苑天洋又是惊喜又是心疼
自家外甥女因为那胎记总是沉默居多，就连笑都是浅浅的软软的，何曾似今日这般..
念头才转，被握在软软呼呼掌心里的大掌轻轻摸了摸那上面依然透着点点血色的白绢布
“慕维越干的？”
看着自家外甥女，苑天洋还是第一次这般控制不住自家的杀气。
看着慕兮玉点头，苑天洋的眼睛肉眼可见的红了，脸面血色崩出，显得极为可怖
“枉为人父..........”
这一声怒斥让慕兮玉耳鸣了许久，张了张嘴却听不见说什么，只看得苑天洋一脸歉意，一旁的苑胜男晕乎乎的摇了摇头。
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家母亲，慕兮玉明白了，自己这个舅舅可不是简单人物。
又晃了晃脑袋，慕兮玉才恍惚听见晓梦和浮生两个一声接一声明显带着试探的呼唤，抬了抬手，试探着张口啊了一声
无视了明显忍俊不禁偷笑的几人，慕兮玉伸出了大拇指，一脸的敬佩
“舅舅果真勇猛........”
苑天洋红着耳朵想要说些什么辩驳，就连慕兮玉一脸正色的道
“舅舅无需为这种人生气，咱们先回家，再商议....”
苑天洋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温柔又充满怜惜的揉了揉了慕兮玉的发顶
再度坐回马车里，苑胜男始终不曾松开慕兮玉的手，自家哥哥那句话翻来覆去的在耳边循环
“玉儿变化甚大，与从前大相径庭，我却怕她走极端，心下甚是不安
慕维越一事，回家说予父亲商议，玉儿你小心看顾....”
马蹄哒哒，又走了约莫盏茶功夫，就听见苑天洋不时与人打招呼的声音，屹然有几分主人家的样子了
苑胜男扯着慕兮玉的手，面上的神情却说不出是心酸还是难受
“二妹..玉儿....到家了.....”
男人的声音下意识的放柔了，车帘被掀开，几道身影矗立，背着阳光，带来了无限温暖.....
“爹...娘...我回来了.....”
慕兮玉的唇瓣也随着苑胜男的开开合合“我回家了...”
第九章 苑家几口 内情心疼
正所谓是千里黄云白日曛........
热辣辣的太阳顶在头顶却比不上久未相见的亲人那种炙热的感情来的滚烫
一对穿着布衣的老夫妻背着阳光走过来，俱是面色复杂，老妇人颤抖着伸出了手，眼里已是含了泪
“我儿啊，玉儿，苦了你们俩了。”
慕兮玉和苑胜男相携走下马车就被老妇人抱在了怀里
尽管依稀能看出老妇人脸上丰腴之色，但是眼下的青黑还有那鬓边丝丝缕缕才渡上些许的白发都证明了她现下的心境
苑胜男总是强撑的着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扯着老太太的手嘴巴一撇就哭开了
就这模样，便是她什么都不说，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受了委屈。
苑天洋站在一旁，个高体壮，这么个糙汉子在看见自家妹子掉了眼泪后，两腮的肌肉都被咬的鼓了起来
一旁的苑老爷子抖了抖袖子，目光定定的落在慕兮玉脑袋
上还透着血点的白色绢布上
一双透着精光的老眼阴沉着，衬着那张法令纹略深的脸，更显威严可怖
“家里如今虽不好，却也算自由身，慕家那块儿等风头过了，我会派人收拾的。”
破船还有三千钉，更何况还是当初一手提上去的九品芝麻官呢，因此苑老爷子这话说的再轻飘飘不过
慕兮玉抬头，又垂了垂眸子，睫毛在眼下打出了一圈阴影
“我娘....我听见了，我娘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奸情才被气的早产的
我娘走的急，也只吩咐奶娘把我扮作男子，外公.....这仇我想亲自报！”
对于慕兮玉的这个回答，苑老爷子倒是没有苑天洋那么大的反应
只是定定的盯着慕兮玉的眼睛瞧了一会儿，抬手指了指她包的严实的脑袋“怎么弄的？”
旁边是母女俩你起我落的哭声就连苑天洋这么一会儿都被哭的没了脾气，方才心里的那股气儿都不知道被哭到了哪个角落里
慕兮玉张口将那个要了命的伤口轻飘飘的带过，却抵不过老人家眸子越发深沉，明显记仇了
半晌老爷子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即是有了主意就先做做看，咱家没有姑娘只知道相夫教子的规矩，进屋歇歇吧，让你舅舅给你搞几个瓜吃.....”
虽然没有相拥而泣这种情景，但可以看出来老人家的疼惜都在细节里
那边外祖母曲氏听见话音也抹了抹眼泪拉着苑胜男道
“对对，快些进屋子歇歇，这一路过来可不容易....”说着，还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慕兮玉的头，低咒了慕维越一句
慕兮玉瞧了曲氏一眼，抿唇笑出了一个小酒窝，就在左侧的嘴角边，甜的人不行
曲氏眼睛还红着，可看见慕兮玉这个模样还是稀罕的哟了一声，揽着她的肩一边揉着一边走
“这里日子虽然苦了些，但有你舅舅在，不会让你难过的。”
尽管慕兮玉对于原身在他们记忆中是什么样子门清，但还是忍不住挣扎着为自己辩白了一句
“外祖母，我可以......”
原身虽然被娇惯着长大，学的尽是一些文人的酸腐气，但也不得不说，书看多了还是有好处的，涉猎之杂，最后反而便宜了她。
曲氏攥着慕兮玉的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摆明了只是听听，并不信。
一行人进了院子，慕兮玉下意识的抬头打量，也就是个二进院
青砖房，黄土地，院子正中是一口井
正房窗口前是一颗正值花季的合欢树，淡淡的香和在空气里，让人嗅了便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那种
“挺好的......”
慕兮玉略带笑意说出的三个字却让几个大人心里尤其不好受，但他们却不知这个环境在慕兮玉看在是真的不错
毕竟方才在院门外时，周遭的民宅入
眼一片的黄土墙，茅草顶，顶天了瓦片顶，这么个青砖造的二进院子还有什么好挑的
几个大人瞧完了慕兮玉就去瞧苑胜男，只把她看的委屈巴巴
“孩子磕了头，我赶到的时候都没了气息，我把她抱在怀里狠骂了慕维越一痛，她又醒了。”
这次别说苑家父子脸色黑到滴水，就连曲氏都用手指头戳着苑胜男的脑袋数落
“这么大的事儿你不说，给你留的人都是摆设么！”
浮生晓梦连带着奶妈赵氏都在院子门口忙碌着，马车上大包小包的东西被搬了下来，数量显得极为可观
门口还有若有似无的人在晃荡
因此曲氏的说话声压得很低，但苑胜男还是红了眼
“可是当时我真的什么都想不到了.....”
慕兮玉抿了抿唇，睫毛微敛，教人看不清神色
苑天洋愤愤回手锤了院墙一把，眼睛都红了
曲氏也说不出什么，连拉带扯的把苑胜男弄进了正屋
只留下慕兮玉一个人面对着爷俩儿复杂的目光
“外公...舅舅...从今以后我没有父亲，生死之间，有些事儿就不值得在乎了....”
说着，慕兮玉抬手抚了抚右眼尾....
父子两两相对视，眸里尽是复杂.....
突的，门外响起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
“苑家的？来人了？这回迁不迁户籍？”
第十章 神情僵硬 字唤逢春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浮生几个从车上来回搬东西的脚步声
但这份儿平静却被那一声喊打破了
慕兮玉就觉得这话说的有意思，再一看父子俩的脸色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事儿
转眼间，门外走进一个人，洗的发白的布衫，卷起了一半儿的裤腿，黝黑发亮的肤色和粗糙干裂的双手
这是庄户人才有的样子
“今儿来的是谁？不是我说，你那兄弟，也委实有些不识好歹了些。”
那人咧着嘴笑，一口白牙瞧着憨厚的很，但这眼皮子一掀，就有精明流露
苑老头不放心的看了慕兮玉一眼，上前迎了两步，勉强扯了扯唇角
“今儿来的是我的小女儿和外孙....户籍的事儿明儿我让我儿子陪您走一趟.....”
那人又笑出了一口白牙，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说什么您.....”说归说，倒是好好的打量了一番慕兮玉
“哟，这是碰了头了？可得好好养着，正长身体的年纪。”
慕兮玉和这个明显在村里辈分很高，甚至很可能是里正人目光正好撞在一起，下意识的勾起了一抹礼貌的笑，却见对方突的抖了抖身子
“你们初来乍到的什么都短缺，正好我家婆娘养了不少的鸡，一会儿我叫我儿子给你们送两只来，给娃儿炖汤喝补补身子。”
这人说完转身就要走，苑老头忙不迭朝着自家儿子摆了摆手
“慢走啊里正，多谢您了，怎么不进来坐会儿？舍妹正好带了些好酒.....”
被唤做里正的杨树林听见这话虽是心动却还是摇了摇头，且不说那个少年郎笑容僵硬明显是不擅与人交谈的样子，便是别人闺女外孙刚来，他为口酒去讨嫌就很不地道
“嗐，这可是你们一家团聚的日子，你叔我再谗酒，也不差这一天，回去吧，明儿你得空去我家找我就成，别送了....”
摆了摆手，杨里正大踏步的走远了，这真性情却让苑天洋合胃口的很，回去时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院子里，苑老头也看见了自家外孙女那扯着唇笑的僵硬的样子
“走吧....进屋.....”
话到了嘴边，苑老头还是没说出来，自家外孙女因为那么个胎记一直自卑
饶是他们苑家家大业大，珍宝古玩送了不知多少，也从未见自己这么个宝贝外孙女笑过，这如今家变了，爹不要了，这怎么还笑了呢....
慕兮玉乖顺的跟着苑老头的步子往正屋里走，全然不知道自家外公丰富的内心活动。
“外公，我还是想做男装打扮，不单是为娘报仇，我也想为我自己报仇....”
为什么要执着于自己做，权当慕兮玉想给原身一个回应吧，一个借着她身体活下去的人的感谢
肤色白的过分的小姑娘即便是穿着男装依旧是可人儿的少年郎
长眉入鬓却不失精致，鼻梁挺翘也不失柔和
唇瓣不厚不薄却极为有型，淡淡的唇色衬着那双黑的过分的凤眸更让人生出了怜惜蹂躏的冲动
长长的睫羽扑闪扑闪的，巴掌大的小脸，因为缠着那白绢布，更多了几分柔弱
苑文达从来没觉得自己外孙女丑过，相反，他始终觉得那个红印艳丽灼人了些，尤其是衬着自家外孙女那么精致的容貌
拌做男子也是因为自己那个早去的女儿的遗言
幼时那些或是有意无意拿慕兮玉容貌说事儿的，哪个不是带着别的心思
反倒是这孩子，越来越抬不起头，越来越阴沉，反而将这好相貌磨的没了光彩
扭过了头，苑文达眼里闪过柔光
“先前都应你了，你想如何就如何，外公不拘着你。苑家虽然没落了，但你外公我还在呢。”
只一句话，却让慕兮玉鼻头酸了酸
就连濒死前她的感情都没有充沛过
幼时因为这么一张脸就见多了人性丑恶人情冷暖，等唯一待她真心的院长没了以后，她就将自己铸成了铜墙铁壁
可等真的有了亲人，一次一次的得到超乎所料的时候，慕兮玉还是忍不住
“谢谢外公...”
依旧是做不惯表情的生硬，可那眼里含泪发红却倔强着不流出来的样子却看的苑文达心都软了
伸出手掌揉了揉没被绢布包裹的发顶，饱含感叹的道
“古有凤凰涅槃，今有你重获新生
你即是还想做男儿，我为你起一字，就唤做....逢春吧....
枯木逢春，盼望你以后也要好好的，如那大树一般，屹立不倒.....”
慕兮玉瞳孔震颤，就矗立在门口着了魔一样的念叨着
“逢春......”
第十一章 深刻亲情 刻骨入心
这一餐的饭菜是慕兮玉来这个世界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
有小母鸡煲的汤
有山上打的野兔，被常年行军在外对烧烤颇有心得的苑天洋揽了过来
还有河里正儿八经的野生大黑鱼被奶娘用香油煎了
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菜拼在一起，却让慕兮玉好吃的险些把舌头吞下去
几个原本心事重重的长辈看见她这个样子心情也都好了不少，几个长辈都纷纷得了慕兮玉的孝敬
明明是一样的饭菜可被自家孩子夹进碗里的它就是香甜许多
几人显然都被慕兮玉的举动惊了惊，因为这位主儿从前可都是自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吃饭的
可惊完之后，这心里除了复杂就只剩欢喜
短短时间，家里天翻地覆，若说唯一的好事儿，那就只有慕兮玉终于有了活泛气儿，像个人了
虽说受足了苦，还去鬼门关前晃悠了一遭，可如今的变化却是切切实实的收获
众人这份复杂的欢喜在饭后慕兮玉提出想要自己收拾房间的时候又多了一份惊奇与质疑
苑胜男更是抽出了帕子一抹嘴巴嗤笑道
“玉儿，虽然你娘我糙的很，可总想着把你养成个文武全才，但结果就是你给娘脑袋上泼了一盆冰水
娘也知道你是想做些什么，可你总得把自己养好了再努力不是？怎么着？这脑袋真的就摔得这么灵醒？”
苑胜男话音才落，嘴角的笑容才堪堪勾起，就被从天而降的巴掌乎的脑袋一晕
脑门上鲜艳艳的巴掌印还有呲着牙小心给手心吹气儿的老太太证明了方才发生的一切皆是真实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怪不得入府这么些年连个崽子都护不住，空长个子不长脑子的玩意儿，就这么说孩子？”
苑家父子对视一眼，撇了撇嘴，默契的前后脚朝着门口走去，苑天洋更是不忘招呼自己的好外甥女
“走，玉....不，逢春....舅舅带你去瞧瞧你的房间。”
苑天洋这么个糙汉子虽然瞧着透着一股憨劲儿
可慕兮玉却发现，这位在亲情上可真是细腻的很
因此抿着唇挤出了一个小酒窝，就欢欢喜喜的迈着腿跟了上去
只留下屋子里的娘俩面面相觑，远远的，还有声音飘过来
“你娘住西厢房，你住东厢房，挨着一进院儿的门口，你先瞧瞧，可还喜欢？”
“喜欢呢，我瞧这院子不错，花草都长的肆意，可比以前那宅子好看的很呢....”
阳光还绚烂着，将少年郎模样的小姑娘脸上的笑容照的如梦似幻
尽管面上的神情还能看出几分僵硬，但是眼里的温度是骗不了人的。
“你方才这话若是玉儿从前听了，怕是几日都不会出门了。”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中还透着一丝苦恼
她嫁予老头子三十余载了，两个人若是没脑子的草包也走不到现在
可谁曾想生了这三个，脑子没一个灵醒的
大儿子四肢发达自小就爱听那些上战场的戏，稍大些就成日里舞刀弄棒的，那点脑子全用来读兵书了
要不是为人处世上面还有几分清醒，她是决计不会同意他进军营的
儿子养的糙，闺女就想娇养，老大还算有几分文秀，可就是被养的太娇了，竟学起了那戏台上的一套
临了虽是明白了，可已经来不及了，大好的年华，撒手就走了，只留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着，老太太眼前就泛起了红
捂着脑门的苑胜男见状什么也没说，只抿了抿唇
“我就是怕她端着，要是因为怕咱们惦记，她自己憋坏了怎么办.....”
到底是一片慈母心，虽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也少了那丝丝缕缕的温柔，可这爱护却是真的
老太太将苑胜男搂在怀里拍了拍，粗糙却柔软的手拂过那额上淡淡的红
“傻孩子，都是娘害了你，早就应该将玉儿带回来养的。何苦还把你搭进去。”
苑胜男反手抱着老太太的手腕，依恋的往她怀里偎了偎
“娘，我当初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但我把玉儿待到这么大，我觉得，值了.......
反正我还是个黄花闺女，我还有这么个好哥哥，总能找人嫁了不是....”
苑胜男的故作轻松与老太太轻斥的无那声交织着
“瞧你那死相，不害臊，什么都敢说......”
门外....窗边，慕兮玉跟着爷俩并肩靠着墙，眼泪哗啦啦的流了满脸，若非用手捂着嘴，早就哭出声儿了
身后，爷俩一人一只手搭在慕兮玉的肩膀上，即是安慰，也是爱护.....
第十二章 拮据生活 所居之地
正值夏季，乡村里的夜晚就显得格外的宁静，三更十分，更是落了微微细雨，敲落在窗口下的树叶上。
慕兮玉没点烛火，睁着眼睛仰躺在木床上，却是难得的清醒。
自打重生在这异界，除了最开始的清醒，之后就一直因为脑后的伤迷迷糊糊的
等终于落了高热清醒了，也见到了原身真真切切为她好的家人
因为有原身的记忆和濒死的经历，性情的改变反而没有那么凸显。
可能对于原身的家人来说，家族从鼎盛到没落，这样的生活堪称寒酸
可对于慕兮玉来说却不同，这里虽然落后，可却有慕兮玉想要的东西，她学习好，但凡所学的科目，无不出色。
如旁人所说，若是没了眼角那个印记，她的前途可能会更明朗些
可是她一直孤孤单单着，总想要一份踏踏实实温温暖暖的亲情，而不是看似光明实则依旧孤单一人的前途。
翻了个身，慕兮玉突的听见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夹杂在雨声里显得沉闷
而随后慕兮玉就听见了自己房间打开的窗户被轻轻掩上了
嘴角不由溢出了一抹笑，慕兮玉摸了摸，虽然没摸出什么异样
可她却忘不了今天那个里正看见自己笑被吓走的样子
又翻了个身，只是这一次慕兮玉顺顺利利无比安稳的睡着了
..............................
雨后的清晨，泥土的味道格外的厚重。
慕兮玉起身时，就听见沙沙的空气摩擦声，披上衣裳，推开窗子，就见自己那个舅舅正在院子里虎虎生风的打拳呢
“舅舅.....早啊....”
双手撑在窗棂上，慕兮玉吆喝了一声后就去梳洗了
徒留下被惊到的苑天洋和端着茶壶才出门的苑老头瞧了个对眼。
“这孩子.....”半晌，苑老头摇头失笑，苑天洋傻兮兮的跟着附和。
等到慕兮玉整理完的时候，除了奶娘正带着浮生和晓梦在厨房里忙活，家里余下的两个女人想必还在梦中
天色蒙蒙亮，慕兮玉看了冒着炊烟的灶房一眼，唤了苑老头一声坐在了他的对面
“头还疼不疼了？待会儿让你舅舅带你去镇上的医馆瞧瞧，正好也要落户籍......”
啜着茶的慕兮玉点了点头，却又想起了昨晚看见的村子的里的情况
“以后咱们家是不是就落户在这里了？昨日我瞧村子里大多都是茅草顶，大家是不是过的艰难啊？”
原主虽然知识储备量丰富，可对于这些平民百姓的生活还真的是所知不多
“嗯.....”苑老头应了一声
“此处再往西五百里就是我们北域驻扎在这里的军队，比邻的就是兵强马壮的西梁，你说是不是偏僻？”
苑老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了慕兮玉一眼
“虽是偏僻了些，可你外公我做生意还是有一套的
如今我们虽然生活拮据，但等过些日子人到了，日子就能好起来了，你别怕....逢春.....”
逢春这个字被父子俩叫的已经趋渐于熟悉，但是听在慕兮玉耳里，心里却是暖呼呼的
慕兮玉没再多问，却知道，这个等的人必然是到他们以后生活质量的人
“早膳好了...”
奶娘仔仔细细的擦着手走了出来
“可要奴婢去唤夫人起来？”
“去吧....待会儿他们还得去镇上呢....”
奶娘应声去了，苑老头却是偏过头给慕兮玉解说起来
“此处百姓日子困苦，每每与西梁交战时，受波及的总是他们，因此哪怕这么多年，也只是勉强活着而已....”
慕兮玉抿了抿唇，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哎呦，我家玉儿起的这么早呢？”
新的一天，就在苑胜男的咋咋呼呼中开始了，阳光穿破云层，照耀在这一方天地间，仿佛有无限的生机蕴藏在里面....
第十三章 外祖亲弟 可以试试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老村长赶到苑家的时候，就见一个两个的不是在喝茶就是在看书，甚至还有一个在一旁廊下的长案上写写画画
那雪白的纸张是他们村子里见都没见过的，还有那书，怕是一年忙下来也买不起一本.....
舔了舔唇瓣，杨里正难得感到了局促。
单是这些就不是他们庄稼汉能享受的，垂了垂眸子，再抬头，杨里正脸上屹然又挂上了笑
“吃完了是吧？吃完了就启程吧，咱们也好早去早回，若是晌午顶着日头回来，那可有的罪受了。”
“欸....”苑老头应了一声“这就来了....”
老头抬手拿过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小纸包三两步迎上前去
“老哥哥，也没什么好东西，一点吃食，回去你自己享用再给孩子尝个新鲜。”
都是五十左右岁的年纪，可苑老头站在那里就比杨里正来的年轻有威严。
而杨里正已经到嘴边的拒绝在听见孩子后又默默的吞了回去。
“那就谢谢了.....”
两个油纸包的重量并没有多重，可是杨里正却清楚，就这么两小包东西价钱必定不便宜。
“客气什么，自打落了这村子，是老哥哥你跟着跑前跑后，不过一点吃食而已。往后叨扰的时间还长着呢。”
“咱们也别客气了，虽说这村子生活必定没有你们以前来的舒服
但咱们都是本分人，有事儿吆喝一声，肯定是没问题的。”
杨里正不耐那些客套虚伪，摆了摆手说起了实诚话，只是他的目光却不可避免的从慕兮玉定了定
他方才瞧见了，那张雪白纸张上的大字，虽说他识的字儿不多，可方才那张纸上的字儿便是他看了都觉得好
端的是铁画银钩，气势磅礴，可想那功底.....
“我晓得....这些日子深有体会。”苑老头笑了笑，可眼底却多了丝阴霾
“这几日家中琐事繁杂，也不知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如何了？
如果给老哥哥你添了麻烦的话，您就跟我说，若是真的扰乱了这个村子的秩序，给他迁出去也无所谓.....”
苑老头这话说的决绝，可那眼里的复杂是谁都能看的清的。
杨里正是过来人，活了这把年纪，看多了这种事儿，因此，听见这话也不意外。
“这有钱虽然能使鬼推磨，但没钱也是玩玩不行的，但若一开始没钱还好，若是有了再失去，那感觉才教人抓心挠肝的难受。”
杨里正把别在腰后的烟袋抽了出来，随便抓了点烟叶塞了进去
“看你们家这模样曾经必是富贵过，你弟弟必定也是你拉拔的，多年富贵一朝云散，他那个家要想维持下去，怕是难.....”
深深吸了一口，刺鼻的烟味扩散开来，杨里正笑了笑
“我会帮你瞧着点的，不过也亏得你这个做哥哥的，说是一刀两断，也得悄声看护着...”
慕兮玉带着荷包赶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一句，目光微闪，想起了那一家子人
好吃懒做，眼高手低，这些词汇最是与他们般配不过
因为一直跟着苑老头住在一起，抄家时自然没逃过
只不过未曾想到，发配到这里之后，竟是这么干脆利落的断了亲
“外公，里正....”点了点头，慕兮玉又试探着笑了笑。
这一次，杨里正没被吓到，反而脸上盈满了赞赏
“公子的字写得极好，老汉大字不识几个，也能看出公子字里的风骨！”
庄户人家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想摆脱泥腿子的身份，也唯有一个读书而已
可是对于这么个穷山窝来说，读书...何其之难！
老人家眼里的情绪太过复杂，慕兮玉抿了抿唇，瞧了一眼苑老头道
“里正若是想让孩子们读书识字，不才，虽无功名在身，却略识几个字，可以试试....”
第十四章 君子六艺 铁血烽烟
“你....你说什么？”
杨里正一双老眼瞪的大大的，一口气儿吸的过猛，四散的烟草被吸进了肺，呛得他咳得眼泪花花。
可就算是如此，他依旧目光定定的盯着慕兮玉，饱含欣喜震惊还有着不可置信，却偏偏灼人的很。
一旁的苑老头也有些意外自己这个外孙女居然说出这样的提议，但是他即是应下了孩子的事儿，那就得兜着
“老哥哥，别的不敢说，我这外孙虽然年纪不大，可自小就是泡在书房里长大的
那书可是读了不少，君子六艺五德四修八雅什么的，不说精通，那也是学过许多年的。”
苑老头说着，自己也颇觉自豪
旁人家的闺女学的都是什么，那些大家闺秀说的好听，若是出身高门是个嫡女身份还还说
但凡出身低些，哪个不得看夫家脸色，他们苑家的就不一样了，哪个都是如珠如宝，嫁妆也是厚厚的....
想着想着，心里边的那点得意就渐渐的散了，自己的两个闺女都没得着好，自己这个外孙女的夫家可不能再马虎了。
苑老头的想法无人知晓，但是被抢了词儿的慕兮玉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原主的确学过这些，但这都是大家子弟的必修课而已，如今叫老人家说来，倒像是有多了不得似的。
“里正，外公所言虽有夸大，却也是真
我如今无事可做，往后可能要长久的定居在这里，但若里正不嫌弃，能为村子做些什么，也是好的。”
虽有客气的成分在，但也是发自内心
排外这事儿自古不少见，虽说从这里正的行事做派可以看出他心胸
但若做了，自家在这村子里也能更顺当些，至少不会因为那所谓的二外公被人排挤就是。
而自己也能揽一揽人心，为自己的以后的所作所为铺路。
苑老头虽然不知慕兮玉心里所计之长，但也听出了慕兮玉话里的意思
嘴唇嗫喏着，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看着那道身影，心境却到底不一样了。
杨里正也在这对祖孙的连翻轰炸之下回了神
连忙磕了磕烟袋将它插回了身后的腰带里，笑的嘴都几乎咧到了耳根，一双手搓着，眼里盈满了欢喜
“哎呦...这...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儿。公子愿意教授我们村子的孩子，咱们也必不会叫你吃亏。”
慕兮玉抿了抿唇，看着已经将马车拉过来的舅舅摆了摆手
“这事儿咱们回来说吧，里正......”
杨里正也瞧见了马车，听见慕兮玉这么说，哪怕心里急着想把这件事儿告诉村里人，也知道这么做不合适。
“成.....先走吧....”
长舒了一口气，勉强平复心情，杨里正在几人的谦让之下先上了马车，只是掀开车帘却到底忍不住回头对苑老头说了一句
“哪怕落魄，胸有内秀，早晚都要展翅的，是咱们村子祖宗庇佑了。”
杨里正说完就钻进了马车，可那份责任感苑老头却感受到了，叹了口气，拍了拍慕兮玉的肩膀
“银子家里还有些，你看有什么想买的，让你舅舅买就是。”
亲外公，慕兮玉偏头瞧着老头严肃的脸，忍不住失笑出声
“嗯.....谢谢外公....”
果然，有亲人的感觉真爽！
慕兮玉坐稳了之后，苑胜男紧随其后，那风风火火的架势唬的杨里正忙不迭往角落里缩了缩。
慕兮玉也猛然想起了男女大防一事，起身跟自家娘换了个位置，自己坐在了挨着老村长的那侧的软凳上
车轮滚滚，在乡路上扬起了阵阵黄沙.....
苑老头瞧着，突的笑了，正好曲氏走出来被她看见
“哟....老头子，这是吹的哪门子邪风哟.....”
“咱们阿玉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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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兮玉不知道老人家的感叹，此时她正掀着车帘看着那座土堆似的城墙发呆
回头看着杨里正，慕兮玉只觉得喉咙干涩
“这就是边城？”
“是呢...这就是边城.....”老村长眯着眼睛，回应道
“怎么会，如此之破？”
慕兮玉有些难以置信，万里长城她见过，守关的城墙也见过，可是眼前的这个，未免也太教人难以置信了
“西梁铁骑勇猛屡犯边境，这就是护佑我们的边境城墙？”
莫说是慕兮玉，就连苑胜男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那墙高是高，约莫小臂厚，可却是黄土筑的，瞧着就不结实。
“这是我们祖祖辈辈鲜血守护的地方.....”
老村长一句话，却仿佛拉开了铁血烽烟的序幕....
第十五章 鲜血铸就 尝试做纸
大陆分五国，北域，中州，西梁，南国，东领。
更远的在波涛汹涌的海岸另一侧，有人去过，却始终言语含糊，只道是个做生意保准发大财的好地方。
北域虽不言是五国之最，却因地貌原因更显繁华，人口可观，兵强马壮，算的上强国。
西梁地处高原，以放牧为生，却因生活习惯男人大多魁梧勇猛，常年骑在马背上放牧的他们更是练的一身好骑术。
两国之间只隔了一个一条泷河，还有两座低矮绵延的丘陵，泷河对岸，就是北域的边境，也是如今苑家被发配离的最近的关口。
边境的苦是常人不能忍受的，可将士们连带着他们的家人却在这里安家落户，在这里繁衍了一代又一代
满腔的热血和生命也都泼洒在了这块土地上。
杨里正的眼里和身上都写满了沧桑，可偏偏说起守护二字来，眼睛里却迸发出了异样的光彩
慕兮玉虽然不曾亲身体会过，可她原本的世界经历的战乱和大规模灾疫却一样让人感触颇深。
只是.....
哪怕马车走过，慕兮玉依旧对那不甚结实的城墙心有挂牵
“若是有一个坚固的城墙无论是对于北域还是对于将士，都是一件好事吧...
这边境乃属重关，早听闻西梁一到日子难过的时候就北上打草，为何还会如此懈怠？”
杨里正笑了笑，眼里冰寒与苍凉交织。
“边境就是这样，我小时候的边境也是这样。
虽说一直这么苦着，可好歹活下来了
北域立朝起，就有关家军一直守卫着，到如今，只有关小将军一根独苗了，但是只要有他在，边境必会平安无事的。”
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怀和信仰。
慕兮玉愣愣的点了点头，手捂着胸口有些沉默。
苑胜男坐在一旁虽没开口，但眼里却满是鄙夷
“玉儿，娘早就跟你说过莫要天真
这边关将士洒血洒泪，后方百姓也以身做墙
可你却得知道一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若不叫人打上门去，他们怎么会知道这里的日子有多苦。帝都啊，你可晓得那里有多繁华？”
慕兮玉听的皱起了眉，虽然知道，可这么说出来还是叫人心寒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造出的后果，去要别人去给他们填，甚至要付出生命
一样是将士，一样是保家卫国护佑百姓，可是这里与自己的国家，却差了太远太远。
“到了.....”
外面，苑天洋吆喝了一声，勒停了马车。
杨里正也跟着打起了精神，当先下了马车。
慕兮玉还在等着苑胜男，谁知她不下车，反而扯住了自己的手
“玉儿，娘虽胸无点墨，却也知这世上多的是阴谋诡谲，你呀，如今不在府里，说话总得多斟酌三分。”
慕兮玉不禁有些意外，自己这个娘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就是真性情，却不想，在这种大事上竟这么敏感。
笑了笑，慕兮玉反手握住了苑胜男的手“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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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春光斗日光，山城斜路杏花香。
一行人到达锦县县衙的时候，天上的太阳已经悬挂在正中。
街道上人来人往，倒是见那县衙大门总会避讳三分，绕的远远的才会走
“咱们走这边，得找文书.....”
慕兮玉虚虚的扶着苑胜男，与她肩并着肩
前面，杨里正和苑天洋一边走着一边说笑着什么，极其熟稔的给守门的衙差递上了一串儿铜板
一行人再出门的时候，晌午的太阳已经热辣到难以忍受。
苑胜男甩了甩帕子，一脸的烦躁，杨里正用手抹了一把汗，黑红的脸上隐隐流露出不安
“今年的天儿太热了，下了几场小雨连土都打不透，哎.....”
慕兮玉倒是觉得还好，她自小就不怎么怕热，只觉阳光刺眼的很，但是听了杨里正的话却是心头一紧
“那咱们水利修的怎么样？储水量可够？”
一行人又陆陆续续的上了马车，苑天洋也将背在身后的草帽戴到了头顶。
“你说的水利是个什么？排水沟吗？”
杨里正才坐稳就听见这么个名词，懵懂的挠了挠脑袋，紧着窗边凑了凑
“咱们村里灌田的水都是凌河水，从那西边的棋盘山上流下来的，倒是未曾干涸过，大旱时曾经断过流，等到雨水丰了，就又和从前一样了。”
尽管杨里正知无不言，但是此时此刻，慕兮玉还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时代的落后。
想了想，慕兮玉吆喝了一声
“舅舅，劳烦先去一趟书斋买点书本纸张....”
“欸......”外面苑天洋应的利索，里面，杨里正却是打了个哆嗦。
慕兮玉一想就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里正莫急，这纸张虽是贵了些，可也有别的代替法。”
杨里正强扯着嘴角笑了笑“再苦不能从读书上苦，你放心，我一定想法子。”
慕兮玉却是不急，了解到此处的偏僻之后，再想着自己那个便宜生父占了自己亲娘的几个铺子，心里早就有了算盘。
“再想法子它也是要花银子，我说的是我们可以试着自己做纸。”
话音刚落，不单是杨里正嘎的一下屏住了呼吸，苑胜男瞪大了眼睛，就连车厢外的苑天洋都险些辄下马车
“我的个小祖宗，这话也是能瞎说的？你什么时候会造纸了？”
苑胜男攥着慕兮玉的手，一脸狠狠的
“刚给你说完就不长记性，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慕兮玉将她的一双手锢在手心，讨好的弯着眼睛笑了笑，尽管仍旧感觉面上有些僵硬，她也没有因此就选择不做表情。
“娘，这是从也个孤本上看来的，试试啊...我们试试就知道能不能成了，不能成想别的办法就是，能成自是最好。”
进退有度的一句话让苑胜男想发脾气都没处发，瞪了瞪眼睛，最后也只是偏过头不再看了，嘴里还愤愤不平的嘟囔着
“说不过你....”
杨里正见状终于插进了话头
“对，这话说的，不试试怎么就知道能不能成功呢。”
他涨红着脸，搓着手，看着慕兮玉的眼睛都在放着光。
“我们荒山村掉下一个金疙瘩啊.....”
明明是酷暑的天气，可是此时的杨里正却觉得自己已然是痛饮过冰水后的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