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来来来,皇帝你来当!
七月的天,骄阳似火,鸟语蝉鸣。
如镜般的蔚蓝天空下,风疾云净,透彻得很。
十几只排成‘人’字形,还发出“嘎嘎”叫声的大雁,正在快速远去。
按理来说,鸿雁高飞,这是一种好兆头,也是一件值得令人高兴的事情。
只不过,现如今的王迪……
或者应该说,已经成功取代大明皇帝朱祁镇的王迪,他心里很是有点慌乱。
前一刻,下了班刚回到家的他,一边食用着夜宵,一边正刷着《大明风华》这部剧呢。
因为气不过又蠢又废只晓得宠信王振狗太监的朱祁镇,发了个“奶皇宝去死”的弹幕以后……
竟直接被剧中的朱祁镇给拉倒一个小黑屋,听他讲了几句抱怨话后,便被扔到了这大明朝。
“朕,自幼天资聪颖,庙号也得以冠之英宗称号。”
“朕这一辈子,唯独干了两件错事,打错一仗,杀错一人。”
“然,这也不能抹煞朕的一生功绩!”
“要知道,就连你朝伟人都金口玉言道:“终明一朝,除了明太祖和明成祖这俩不识字的皇帝搞得比较好以外,也只有明武宗与明英宗还稍好些。其余的嘛,都不好,尽做坏事。””
“然,你这人…不肖子孙,不知详情便敢妄议朕。”
“好好好!既然如此,这大明朝的皇帝,不如你来当一当!”
虽然不太清楚朱祁镇为何称自己一个姓王的为不肖子孙,但此时此刻轻咬嘴唇感受到丝丝痛楚之际……
王迪终于确定了,眼前自己见到的一切,都特么是真的!
躺在桌案底下,现如今内心有点虚的他,悄悄打量着四下空无一人,只有十几把官帽椅的露天营帐。
视线远去,在营帐外面,随风飘扬的龙幡虎纛下,一列披甲持枪的士兵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另一列,便是那身着青织金妆花飞鱼服,佩着绣春刀的锦衣卫。
阳光射在他们的身上,泛起闪闪的青金光芒,远远望去,煞是好看。
“这大明朝锦衣卫的官服,卖相当真是不错!”
心生感叹之际,王迪又将视线放到远处那一顶顶的新扎随军帐篷以及来回巡逻的一队队士兵上面。
愣愣地看着曾经只在影视剧中才能见到的大场面之后,长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王迪呐呐低语道:
“我…不对!自此以后,朕便是这大明朝的皇帝了!”
“无需十年苦读,也不用拉人造反,朕即是名正言顺的九五至尊!”
深吸一口气,王迪抿了抿有点口干舌燥的嘴唇,尽量让自己那扑通乱跳的内心平复下来。
“总算明白皇帝为何称自己为孤家寡人了……”
穿越前,王迪不过是一名刚刚转正没多久的急诊科医生。
除了长得还行、略微精通医术以外,相当苦逼的他,和其他人也没啥不同。
现如今,成为一国之主的大明皇帝后,在这种身份骤然转变的情况下……
王迪心里浮现出来的,全是‘总有刁民想害朕’这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念头。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
让他更加不安的是…自己正在御驾亲征!
有那么一瞬间,王迪很想叫停此次军事行动,原路返回顺天府,就此在皇宫内部宅上一辈子,为了大明皇室的开枝散叶,尽上自己最大一份力。
毕竟结合原主的记忆,他到目前为止还不曾大婚,好日子和美女还没享受到呢!
然而一想到连敌人面都未见到便撤走……
“真要做出这种儿戏般的荒唐举动,恐怕后世的史书上,定会将自己比作是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无需多想,王迪都知道自己一旦叫停此次军事行动,‘未战先怯’的名声,怕是要挂在自己身上一辈子了。
在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还有先帝的映衬下,这种坏名声,绝对是一个洗刷不掉的污点。
这种丢人现眼让后人耻笑的事情,文武大臣可以做,也许他们还能落得个‘不妄言轻启战端、一切以苍生大局为重’的好名声。
但作为皇帝,王迪觉得就是打死自己呢,都不能干出这种折了自身面子有损皇室威信的事情。
“50万大军,几十员经验丰富的将士,再加上充足的粮草辎重,还有各种精良火器装备……”
“只要按照兵部拟定的路线走下去,若是还能发生土木之变那样的悲剧,我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稳扎稳打之下,即便不能大胜,出去逛一圈,扬一扬我大明国威也是蛮不错的一件事。”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原计划打下去。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劳民伤财损耗国力罢了。”
在王迪看来,整个大明朝都是自己的。钱财没了,还可以继续赚嘛。
若是中途撤兵打道回了顺天府,给人留下‘未战先怯’这种丢人脸面的印象,对自己这个大明皇帝而言,这才是真正的赔本买卖。
虽说王迪从未当过皇帝,但他心里明白得很,屁股坐的位置不同,考虑事情的方向,肯定也不相同。
做什么位置,考虑什么事情,这种后世人人都懂得的道理,他又怎会不明白!
“我现在是皇帝,不是平头老百姓。”
“将至高无上的皇权紧握在自己手中,这才是一个皇帝最该干的事情。”
代入皇帝身份以后,按照分析病情的流程,王迪先将自己最本职的工作解析得明明白白。
像什么改善民生、造福大明这种事情,依他所见,这难道不是朝堂上的大臣们该干的事情吗?
当领导的嘛,能把大方向划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落到实事上,不都是下面的人应该尽职尽责尽心尽力要去搞定的吗?
反正在王迪看来,只要不发生土木之变,顺带着好好利用一番仁宣二帝遗留下来的资产,这便是天大的功劳了。
至于原主那种“你行你上”的言语刺激,他才不吃这一套。
毕竟于他而言,前世当个苦逼的急诊科医生已经够累了……
这一辈子有幸体验一把坐拥天下的皇帝,若是不好好享受享受,岂不是脑子进水糊涂了!
接受现实快速摆正心态,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以后,王迪细声细语地喊了声“系统”。
只不过让他失望的却是,等了半天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好在是,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
意识中,王迪知晓自己还是有个不大不小的金手指,那就是……
一个可以装下一公斤物品的随身小空间。
“装把匕首防防身还可以,其它的就无能为力了。”
平复好扑通乱跳的内心以后,王迪并未从桌案底下钻出来。
处在闭目养神状态下的他,正在思虑着自己与古人相比,到底有着何种优势。
往后的日子里,自己又该如何扮演好这个皇帝?
“自知之明,我一定要谨记在心。相比古人而言,我可能也就是见识多了一点。”
在王迪心里,他从未小瞧过这些生活在没有任何电气设备的封建时期的古人。
甚至是说,中华文明之所以能够如此绚烂多彩,以王迪的观点就是,这基本都是明朝以前的古人创造出来的成绩。
奴清以后嘛,不提也罢。
“皇帝,一国之君,统御万民……”
“而以前的我,虽然救过不少人,但却从未管过哪怕是一个人。”
“以后我说话的速度,要慢下来。走路的速度,也不能风风火火那般急躁了。”
“我是皇帝,我不着急,这天下人都得给我候着,谁也不能催我。”
“无论什么时候,心中必须时刻牢记一句话,三思而后行。所思所想,也必须得以自身还有皇室优先这一出发点为前提。”
在心中演练几次后,王迪灵光一闪,想起自己还有一个特别大的优势。
“虽然我没管过人,但我学过屠龙术啊,而且还是超级版本的屠龙术!”
就在王迪心中回忆着大学期间读过的《矛盾法则》时,营帐外传来了好几声“陛下”。
第二章 不想做一名好演员的皇帝不是一名好医生
随着一声声亲切至极的“陛下”传来,王迪睁开眼后,便注意到一名太监小跑进营帐内。
只见其细皮嫩肉,面色白润,身上披着件黑黄红三色相间的蟒袍。
“陛下,你躺在案子底下干什么呀?”
不动声色地看着来人小跑至跟前,二话不说便跪倒在自己面前后……
嘴里叼着跟狗尾巴草看似漫不经心状的王迪,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原主最为宠信的太监,王振。
白白净净,模样还挺俊俏的。
最为重要的是,一阵微风刮过,扑鼻而来的,是此人身上的淡淡檀香味,而非王迪想象中的很多太监都无法掩盖的浓郁尿骚味。
若非回顾记忆经过了反复的确认,他都怀疑至今还未曾大婚的原主,跟这个眉清目秀的太监,是不是有点不能说的小秘密。
“这不是晒得慌嘛,你来此有何事啊?”
打量过后,生怕被此人看出点异样,懒散言语道的王迪,再次作闭目养神状。
“奴婢该死,奴婢没有伺候好陛下,还请陛下责罚奴婢。”
言语的同时,王迪便听到此人狠狠磕了几下头。
“说跪地就跪地,说磕头就磕头……”
心里嘀咕的同时,再度睁开眼的王迪,细细打量着伏身不起的王振。
若非知晓此人不是个好玩意,他还真想饶了这个能说会道模样又不差还特别贴心的小太监。
只不过,他现在可不是朱祁镇了。
别人可以不死,至于眼前的王振嘛,即便这家伙对自己再忠心不二呢,王迪也必须将其搞死。
不为别的,单凭他对朱祁镇最为熟知,也不能让此人再蹦跶太久。
不过怎么处置此人,王迪倒不怎么着急。
好歹人家也是权倾朝野的大太监,若是随便找个由头便将其砍了头,便不便宜他暂且不说,利益也没达到最大化啊。
“起来吧,你找朕来所谓何事啊?”
虽是询问,不过王迪心里也清楚,眼前这太监应该是想拉着自己改道去趟他的老家,山西蔚县。
“陛下,奴婢…奴婢……”
皇帝就躺在桌案底下,有事相求的王振,哪敢站起来立于身边居高临下啊。
双膝依旧跪地的他,膝行向前略微一挪,以示亲近的同时,言语中,尽是磕磕巴巴之态。
“有什么事直说就行了,为何要吞吞吐吐的?”
瞥了眼这个快要贴到自己大腿上的太监,王迪强忍着心中恶心,示意这家伙赶紧说事。
“陛下,您还记得嘛,先前奴婢曾说过,如果出了宫,奴婢想带陛下回趟奴婢的老家看看。”
说到此处时,发现皇帝没有任何表示后,王振躬着身子上前又探了探头继续说道:“奴婢的家乡,就在离这不算很远的山西蔚县。”
言语落罢,注意到皇帝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后,有点心急的王振赶忙继续说道:“当地的士子乡绅,因为知道陛下您御驾亲征,都想见一见您的龙颜呐。”
“哦,当真有此事吗?”
询问之际,王迪扮作一脸好奇外加欣喜的模样。
只不过,现如今他心里正在按照唯物辩证法的理论琢磨着……
“若是自己以干扰军机大事为由处死此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好处自然不必多说,最显而易见的,便是掐死宦官干政的苗头,还有及时刹住越来越败坏的朝堂纪律。
然而,人分男女,物分阴阳,事分好坏两面。
别管怎么说,王振打小是跟在原主身边的近侍太监,说是儿时伙伴贴心知己一点也不为过。
说弄死就弄死,那其他人会怎么看待他这个皇帝。
是冷酷无情,还是至圣至明?
以后…还有没有人敢跟自己掏心窝子?
“嗯,朕知道了,传朕旨意,把诸位大臣,还有各军主将们,都给朕喊过来。”
仅是思虑了片刻功夫而已,王迪心里便想通了。
太监嘛,皇帝养的家奴而已。随便施点恩惠,他们便会万分感恩戴德。
将只手遮天的王振处死,怕不是有许多人,他们幸灾乐祸的心思,要远远大于哀其不幸的同情心。
只不过,考虑到利益最大化,再涉及到王振是死于何人何事这些问题方面……
王迪决定通过文武大臣们的嘴,内阁的手,外加孙太后的辅助来将此事达成。
至于他本人嘛,要演出诸葛亮那种万分不舍得,却又不得不挥泪斩马谡的演技。
这事对王迪来说,貌似还是有点难度的。
毕竟他是正儿八经的医科生毕业,而非一惊一乍的演员出身。
“啊?陛下,这……”
听闻皇帝之言,王振心里当即就是一愣。
按照他事先预想的剧本,眼前这个极好糊弄的皇帝,应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啊。
然而现在从皇帝口中得到的回复,一时之间,竟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毕竟皇帝能出宫的次数,少之又少。
若是没了这个天赐的良机,往后还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带皇帝回一趟自己的老家,给自己涨涨面子。
至于召集群臣这种事情,王振倒没往心里放。
在他眼里,改道带着皇帝回自己老家看看,这能叫事吗?
即便算一码事,就凭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份量,就凭自己手中的厂卫,谁敢说个不是!
“啊什么啊,这什么这,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依旧处在闭目养神状态下的王迪,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王振赶紧按照他的吩咐去办事。
...
凤凰岭,明军目前驻扎之地。
这个地方,王迪还算有点印象。
后世带着女友来北京游玩的时候,故宫、十三陵、八达岭长城、香山还有西山森林公园这些就不说了……
在其周遭的,像什么翠湖湿地公园、白虎涧风景区这些于外人而言不怎么出名的景点,王迪也顺道游逛了一圈。
而目前他所在的凤凰岭,便是后世的凤凰岭自然风景区。
此地,青山绿水,层峦叠翠,密林曲径,奇花异草遍及山野间。
其地理位置,正好处在顺天府正西北上风上水的绝佳之地。
若是以直线距离来算的话,此地距离顺天府中心的紫禁城,也不过三十来公里的路程。
放到后世,坐个地铁,挤个公交,个把小时基本就能到了。
但放到现在这种大军征伐时期,尤其还是在他御驾亲征之际,大军行进的速度可谓是慢中带稳,稳中更慢。
前军和中军已经驻扎下来,后军还在缓缓前行。
甚至是说,有一部分的辎重部队,还未从顺天府出门呢。
不过这些和王迪没有多大关系。
当他随口而出的命令转达至各军主将手中之际,纵使他们眼下有天大的事情呢,却无一人敢不应从皇帝的旨意。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
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内阁曹鼐、户部尚书王佐、兵部侍郎邝埜、泰宁候陈瀛、驸马都尉井源、御前护卫将军樊忠及其余三十几名文武大臣正在营帐外焦急地等候着。
至于王迪嘛,先前躺在桌案底下闭目养神想东想西的他,早已是迷迷糊糊地瞌睡了起来。
就这样,他睡得正香,外面一干人等却是无比焦急。
虽说有人以军机大事为重想上前叫醒皇帝,但在大太监王振的威逼阻挠下,最终未有一人能做出这种惊扰圣驾的举动。
好在是王迪他身为急诊科医生,早已习惯了迷糊小半会儿,便醒来瞧瞧有没有什么事发生的神奇生物钟。
再加上一阵微风吹过,淡淡檀香味钻去鼻中之际,他便醒了过来。
揉了揉眼正打着哈欠呢,余光那么一扫,王迪这才注意到营帐外齐刷刷杵在那的三十几人。
行军打仗之际,几位身着绯袍的主事文官,倒看不出有何让人眼前一亮的气象。
不过那些武将嘛,在明盔明甲的衬托下,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皆是身姿英武,虎目炯炯有神。
即便是已到古稀之年的英国公张辅,虽说他双鬓已生白发,国字脸上还有着点点皱纹,但当王迪观此人的精气神以后,可是打破了他对古人的某种印象。
一个七十多岁还能披甲上阵的老人,这种事情就算放到后世都不常见,更何况是在这五百多年前的大明朝了。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仅是稍微一愣神过后,王迪板起脸来沉声说道:
“朕御驾亲征之际,一切当以军机大事为重。一时贪睡,为何不把朕叫醒?”
从王迪口中讲出来的,都是中规中矩的言语。
不过呢,他希望这些大明朝的精英们,能明白他言语中的题外之意。
第三章 臣,呈请陛下降旨诛此奸贼!
凤凰岭,中军营帐。
听闻皇帝所讲的“一切当以军机大事为重”的言语过后,文官暂且不提,武将们倒是连连点头。
行军打仗,自古以来便是受苦受累的要命勾当。
好在是,这些对于武将而言,倒也不算什么。
毕竟他们干的就是马革裹尸还,拎着脑袋换取荣华富贵的买卖。受点苦累,这叫哪门子的事啊。
只不过,御驾亲征这种陪皇帝打仗的事情,和普通的行军征战,却又是大不相同。
身体方面的受苦受累这不叫事,但精神方面的,那就不同了。
心中时刻紧绷着一根弦的他们,随时随地都在内心拷问着自己……
是以打仗杀敌争获战功为先呢,还是以护卫皇帝安全为重呢?
这种令人很是难以抉择的选项,绝对是所有臣子,尤其是武将们特别头疼的事情。
现在好了,有了皇帝“一切当以军机大事为重”的金口御言……
不管这是不是皇帝随口而出的客套话,一干武将心中紧绷的那一根弦,总算稍微松了半分下来。
这便是王迪随口讲出的一句话,给武将们带来的巨大心理作用。
当然了,对于这些书读得不多的武将而言,他们也只能从皇帝言语中听出这一层意思。
至于皇帝言语中的题外之意,凭他们那份见识,多半是猜不出来的。
不过呢,他们明不明白不打紧,有人能明白这话里的潜台词就行。
不少文臣,还有人老成精的英国公张辅,当这些人听闻皇帝沉声讲出来的言语后,一个个都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大太监,王振。
与其狼狈为奸的监察御史,甚至还悄悄地给他打了个眼色,想要提醒一下。
可惜的是,没有意识任何不对劲的王振,正一脸谄笑地伺候着皇帝从桌案底下坐回御座呢,哪有闲功夫注意到他们使的眼色。
不屑与王振为伍的文臣,心里胡乱猜测之际,倒有点期待皇帝诏集他们前来所为何事。
至于英国公张辅嘛,活到现在这个岁数,什么大风大浪他没见过?
要知道,此次皇帝北狩时期,可是正值大太监王振弄权巅峰之际。
一干文武大臣都对他望风叩拜,成国公朱勇貌似都与其有所牵扯,唯有德高望重的张辅才能与之分庭抗礼。
只不过,此次随军出征,张辅自知自己只是一个定心针般的吉祥物。
再加上他年事已迈,为了后辈着想,他基本都是处在默默不作声的老好人状态。
也正因如此,视文武大臣为属吏的王振,也唯独对他这个历事四朝的英国公算是礼敬有加。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些听出皇帝题外话的大臣们,心里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
伴君如伴虎!
...
待到王迪从桌案底下老老实实坐回御座之后,营帐外,目不斜视的文武大臣,这才入得帐内。
“陛下圣躬金安!臣等惊扰圣驾,还请陛下降罪。”
好似演练过一样,诸位大臣喊出来的口号,可谓是相当一致。
“朕躬安,恕尔等无罪,诸位都起来吧。”
离得近了,想起英国公张辅年事已高,王迪便示意这一干文武大臣落座。
受了他们的拜谢礼后,知道该步入正题的王迪,没有一点拖沓直接说道:
“王大伴给朕一个提议,要改道去一趟他的老家山西蔚县看看,朕觉得…此事得和诸位大臣商议一番,你们怎么看啊?”
王迪刚说完,营帐内当即便炸了锅。
得亏这是个露天营帐,否则那突如其来的嘈杂声音,定能把胆小之人吓得个魂不附体。
“陛下,改道一事,万万不可行啊!”
言语之人,便是那座位还没捂热直接跪倒在地的御前护卫大将,樊忠。
此人,同英国公张辅一样,也是历事四朝的老将了。
不同的是,他年轻了许多。上阵杀敌,绝对是一员猛将。
而且,从太宗皇帝也就是永乐大帝那一朝起,人家便是忠心不二的御前护卫将军。
身经百战且忠心耿耿的樊忠,一听王振这狗太监竟敢撺掇皇帝随意改道……
若非入帐前上交了手中的铜锤,他真想将其掷在这不男不女狗玩意的身上以除大患。
“陛下,樊忠将军说得对!改道一事,万万不可行啊!”
与樊忠一同进言的,是刚被杨荣、杨士奇举荐进入内阁参预机务的曹鼐。
言语之际,他自知自己资历太浅威望不够,连忙示意其余文武大臣谏言献策的同时,他继续陈述道:
“陛下,此次大军行进路线,早已由兵部提前拟定好。”
“一旦改道,由于行军拉扯太过冗长的缘故,辎重部队难以跟上且不说,怕的就是…瓦剌轻骑找准时机,断我等后路啊!”
虽说曹鼐不善于行军打仗之事,但他好歹也是宣德八年的状元出身。
行军路线,这可是涉及到生死存亡的机要军务大事,岂能说改就改?
越想越心惊的他,痛心疾首连连谏言的同时,又不禁哀叹这朝堂,竟被一个太监,把持了大权。
“胡说!五十万的大军,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瓦剌人。”
皇帝找人商议改道的事情,在王振看来,并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营帐内目前这种情况,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他是真没想到,群臣对于改道的反应,竟会如此之大!
毕竟,在他这个只会给皇帝讲故事听,连纸上谈兵都不怎么懂的外行人看来,只有区区几万兵马的瓦剌人,根本不足为虑。
“陛下,依奴婢所见,他二人所说之言,有欺君罔上的嫌疑。”
对于嚣张跋扈惯了还当此地是紫禁城的王振而言,脱口而出随意罗织的罪名,便是要人性命的欺君大罪。
言语落罢后,满脸挂着蔑视笑容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下面的成国公朱勇,正在给他悄悄使眼色。
此时此刻,在满脑子都是带皇帝回老家这种念头的驱动下,王振还都巴不得这些人赶紧劝诫皇帝不要改道呢。
之所以有这种想法,无外乎他这个从小陪伴皇帝长大,作为皇帝身边的体己人……
他怎会不明白,刚刚脱离孙太后掌控的皇帝,别人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反而是越来劲。
只不过,略微让他有点疑惑的便是,听闻臣子的谏言以后,皇帝竟然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耐烦的样子,也没有做出任何表态。
悄悄瞥了眼皇帝,出乎王振的意料,皇帝他老人家,听得正起劲呢!
“陛下,兵者,国之大事也!”
“御驾亲征期间,任何决策,都必须要慎之又慎!”
“此次行军路线,是兵部经过周密观察、分析、研究得出来的最优路线。改道一事,万万不可行啊!”
打断王振言语之人,是此行的兵部侍郎,邝埜。
在这狗太监王振主张御驾亲征的时候,他虽未像于谦那样当面劝阻皇帝,但也曾上书谏言,不易妄启战端,行兵戈之事。
只不过,在监国多年的孙太后,还有位尊至极的三杨阁老的支持下……
这些人,抱着让皇帝去一趟边关战场,见识一下世面的想法。
正统十四年,终究还是迎来了一场御驾亲征。
事已至此,说得再多,也不顶用了。
随军出征的臣子们,唯一需要做到的事情,便是力保刚刚亲政还没多久的年轻皇帝,在此次御驾亲征期间的人身安全。
好在是,经过兵部还有内阁诸位大臣商议之后,得出来的结论便是……
这场仗,没准是打不起来的。
即便发生了战斗,多半也是小打小闹的局部冲突,于大局无关紧要。
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一旦五十万的大军抵达进可攻退可攻的宣府与大同这两座边关重城以后……
纵使也先的瓦剌部再勇猛呢,凭他区区两三万人的精骑,怎会是明军三大营的敌手。
至于已经归顺大明,且和瓦剌部有嫌隙的兀良哈三卫嘛……
且不提他们早已被太宗文皇帝还有先帝给打服了,就算这些墙头草勾结瓦剌部联合来袭,其盘马弯弓能战之人的总数量,最多也不过只有十一二万人。
这些,早已在兵部的预想之中。对策,自然也是有的。
最为省心的,只需稳扎稳打,防御妥当便已足矣。
待到冬天来临之际,这些缺乏后续补给的虏寇,自会撤摊子走人,返回草原深处。
虽说兵部拟定的这种保守作战计划,有那么点消极应战的意思。
但是,为了确保皇帝的安全万无一失,再怎么小心呢,也都不为过。
只要能逼迫瓦剌部无功而返,到了那个时候,群臣进言一些辞藻华丽的贺词,哄得年轻皇帝一乐就此打道返回顺天府……
这御驾亲征一事,便算圆满结束了。
纵使此次北狩会损耗部分国力,但只要皇帝此行无碍且满意了,于大明朝而言,这便是天大的幸事。
然而听闻狗太监王振的改道提议之后,邝埜心中悸动不已的同时,却又是万分的庆幸。
他所心悸的,自然是怕皇帝连商议都不商议,便听信了这狗太监进献的谗言。
庆幸的便是,皇帝诏集了众臣前来议事。
而且,联想到一开始皇帝所讲之言,再加上皇帝目前的态度……
邝埜脑海中灵光一闪,权衡各种利弊之后,他心一横急忙叩首道:
“陛下,太祖高皇帝曾言:“禁止宦官干预政事”!”
“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陛下乃是社稷宗庙安危所在,此次不惜金贵之身御驾亲征,那便绝不容许有任何闪失啊!”
“陛下,行军中途,随意改道,轻则劳民伤财扰乱军心,重则遭遇倾天之祸动摇国本啊!”
“王振妖言惑众蛊惑陛下,其行,罪可当诛!”
“臣,呈请陛下降旨诛此奸贼!”
第四章 墙倒众人推?
当忠义无双的兵部侍郎邝埜的话音落罢之际,营帐内,有那么一瞬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当事人王振,愣神一下眨了眨眼过后,当即便是怒极而笑。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老东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敢当着他的面,打起了他的主意!
难道他不知……
然而还不待王振做出何种反应,先前跪地不起的御前护卫大将樊忠,竟也是紧随其后,叩首大声疾呼道:
“陛下,事涉生死的军机要务,岂可听信宦官口中谗言!”
“臣,恳请陛下降旨诛此奸贼!”
随着樊忠慷慨激昂的应和,早就看王振怎么不顺眼的武勋,当他们发现安然坐于椅子上的英国公阖眼额首,没有任何表态以后……
一点都不嫌事大的这群匹夫,也随之跪地,叩首请愿。
反正在这些武勋看来,现如今正值皇帝御驾亲征之际,抱着皇帝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的心态,就算不能诛杀王振这奸贼,落一落他的面子,也是极好的。
只要此行获得一二战功,即便返回了京城,只要大家合起伙来抱团在一起,也不惧他王振如何权势滔天。
毕竟大明立国还未有一百年,在场之人,哪一家没有先辈跟随过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还有先帝打过仗!
正因如此,别管是仰仗祖荫,还是有真材实料……
现如今的这些武勋,就如同这大明朝一样,可谓是正值大好年华!
...
随着半数以上的武勋跪地请愿,内阁曹鼐与户部尚书王佐对视一眼过后,他二人没去搭理那些还处在摇摆不定状态下的同僚,当即便跪倒在地,加入了叩首请愿的队伍。
到了这个时候,还处在愣神状态下的王振,看着多半数跪倒在地的文武大臣以后,他的心里,也有点发毛了。
随着皇帝亲政,凭借着皇帝的宠幸,他自然是水涨船高大权在握。
在京城那地界,把持着厂卫的他,借助这俩军政特权监察机构的威慑力……
对外,他可以飞扬跋扈;在朝堂内部,他还能到处收干儿子。
只不过,因为专权的时间太少,这也导致他的实际根基相当差。
往日在京城内部,由于烈火烹油的态势,倒也看不出什么。
然而现如今,处在大军出征之际,情况就有点不一样了。
当时为了怂恿皇帝御驾亲征,他着急收上来的那些干儿子,绝大部分都是监察御史类的言官,或是六部当中品阶不高的臣子。
再加上此次能够御驾亲征,对于皇帝而言,已经是意想不到的事情了。
所以说,在随军人员安排这一方面,皆是由太后、内阁还有六部商议过后定夺下来的名单。
当然了,即便是这样,此次随军前来的九名监察御史中,还是有过半的人员与王振牵扯颇深。
很可惜的是,由于涉及到军机大事,能来营帐内参与商讨的,却是没有几人。
这便导致了,目前营帐内,能真心实意和王振保持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人,是寥寥无几的。
至于占据不到半数的,那些还处在摇摆不定状态下的臣子……
他们要么是没有听出皇帝的题外话,要么就是听出来了,因为担心雷声大雨点小,生怕王振事后报复,这才未直接跪地请愿。
不过这些人当中,也不乏精明之辈。
他们忽然意识到,自打皇帝起了个头以后,截止到目前为止,中途还不曾经打断过任何人的谏言。
这一点,在他们的眼中,可是带着非同寻常的意味。
仅是在一瞬间的思虑过后,营帐内,再度有几人跪地叩首,高呼请愿诛杀王振这一奸贼。
...
随着一阵微风拂过,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太阳晒得,出了一身细汗的王振,望着下面黑压压跪倒的一干文武大臣之后,他是怎么也没想到……
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不过是行军改道这么一件小事而已,怎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御驾亲征之际,又逢群臣激愤之时,到了当下这个节骨点,虽是狂妄但还不算太傻的王振,可不敢保证皇帝是否会听信了这些臣子的请愿谏言。
思量至此,他哪还有心思去和这些文武大臣较真顶嘴。
二话不说便跪倒在地的他,狠狠磕了几个响头的同时,嗷的一嗓子哭诉道:
“陛下,你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您是知道的,奴婢行事,绝无半点私心。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您着想呐!”
装可怜博同情呢,王振已经做了。
只不过让他有点心凉的却是,往日屡试不爽的打亲情牌的绝招,目前看来…貌似有点失效了。
整个营帐内,除了下面此起彼伏的请愿声,翘起耳朵静候仙音的王振,都不知过了已有多长的时间……
然而让他心拔凉拔凉的却是,惨已经卖了,但是呢,他竟然迟迟未等到皇帝喊他起来或是恕他无罪的言辞。
到了此时,这个大明朝第一代专权宦官的心里,终于是彻底慌乱了起来。
司礼监掌印太监,其一身权利,皆是来自皇帝。
失了皇帝的宠幸,这绝对是一件比死都难受的事情。
这一点,王振可以说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让他想不明白的就是,自己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做了何种事情,才惹得皇帝厌恶?
还是说,就在刚刚自己出去看了眼随行的两箱金银财宝的时候,有人偷偷向皇帝讲了自己的坏话?
不然的话,如此短的时间内,皇帝怎会无缘无故厌了自己呢?
一想到自己被皇帝所恶,口干舌燥状态下的王振,其满头骤然浮现出来的豆粒般大的汗滴,因为身体颤抖的缘故,一颗颗地砸向了木板。
...
“陛下,御驾亲征乃是涉及到国本的大事,非同儿戏!”
注意到皇帝到了此时还未开口,心中有所顿悟的英国公,赶在成国公朱勇行动之前,起身连忙进言道:
“老臣知晓陛下欲效仿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还有先帝那样,征讨残元旧部,为这大明江山定下万世不败基业……”
“然,军机大事要慎之又慎,马虎不得一丝一毫!”
“在征讨蛮夷戎狄这些事上,老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至死不休……”
“而老臣所盼望的,只有一件事情…希望陛下可以仿照先帝那般,三思而后行!”
言语落罢,年近七十五的英国公张辅,也如这营帐内的其他人一样跪地叩首。
虽说他不像其他人那样,直接请愿诛杀王振,但这老家伙讲出来的言语,稍微一思量,其中便大有文章。
年轻的正统皇帝,是个什么脾气性子的,单单是以了解程度来衡量的话,整个大明朝,怕是没有一人,能比得上自小陪伴于皇帝身边的王振。
但若论起对皇帝这种区别于凡夫俗子的生物的研究,英国公张辅,自认自己还算数得着的一号人物。
关于此次御驾亲征前前后后的一切,作为三军定心针的张辅,他又怎会不知!
事件起因嘛,算是国舅爷张克俭劫杀牧民,夺其财产,而后又被反杀,继而引出了太皇太后张氏欲为弟弟报仇,这才有了皇帝的御驾亲征一事。
不过结合得到的各种消息来看,张辅总结出一个观点,那就是……
生于深宫之中,且从小长于妇人之手的正统皇帝,在刚刚迎来亲政的时候,恰好碰到了瓦剌人侵犯大明边境。
为了快速证明自己的能力,提升自己的话语权……
年轻皇帝欲效仿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还有先帝那般征讨残元旧部,这很合情合理,无可厚非。
既然如此,那么站在这一角度考虑问题的话,张辅认为,先前皇帝讲出来的“一切当以军机大事为重”的这一言辞,便绝不是随口说说的客套话而已。
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个刚亲政没多久的年轻皇帝,为何欲借臣子的手治罪或是除掉大太监王振……
但张辅心里很清楚,在北狩蛮虏这件事上,皇帝的真实想法,应该不像先前他表现得那样随意。
况且,自己刚刚所言,明面上,与王振也没多大的关系啊。
即便自己猜错了皇帝的意思,即便王振可以大难不死,这与他张辅又有何干呢?
“臣等愿为陛下肝脑涂地,至死不休!还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第五章 喊于谦来辅助
七月的晌午天,大大的日头,可是毒辣得很。
可惜的是,这大热的天,也无法驱赶走王振心中猛然袭来的寒意。
和正统皇帝差不多同龄的他,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不对!
应该说,是个半男不女的二姨子。
总得来说,人生这二十多年的功夫里,除了皇帝未亲政前差点被孙太后处死的那一次……
对于权倾朝野的大太监王振而言,他早就不知道‘死’字,是如何写的了。
现如今嘛,营帐内黑压压跪倒在地的这些臣子们,令他再一次体会到了被死亡支配的恐惧,到底是何种滋味了。
而人在面对死亡时,总会想方设法地进行自救。
毕竟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个大活人呢!
王振,他自救的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
“陛下,奴婢…奴婢从未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情啊!”
“奴婢老家的士子乡绅,的的确确是想见一见陛下您的龙颜呐!”
“陛下……”
如同没有知觉似的,王振将自己脑袋狠磕出血迹的同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
他能自救的办法,也只有博取皇帝同情心这一条路可走。
这一点,不管是对他而言,还是对大明朝的其他人来说,道理嘛,其实基本都是一个样的。
犯了事,还想免罪不死得以苟活,办法也很简单,那便是……
只要能活着等来皇帝的金口御言,一切,自然是万事大吉。
否则的话,身死道消,这便是所有人的下场。
而今天这事情能发展到这一步,也正是因为兵部侍郎邝埜想到了这一点,且冒着风险先于众人一步,请愿诛杀奸贼。
...
飞扬跋扈惯了的王振,在皇帝的宠幸下,连监国辅政多年的孙太后都无法将其处死……
其他人,哪个还有胆量,敢上前招惹他?
但若是没有了皇帝的宠幸呢?
自打皇帝板起脸来沉声道出“一切当以军机大事为重”这个开篇主题以后,再加上皇帝放任一干文武大臣的谏言不曾有过任何制止的举动……
年轻的正统皇帝欲治罪于王振的想法,可以说,营帐内还是有不少人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虽说这些人有点搞不明白,皇帝为何会用这种稚嫩的整人手段,来治罪于大太监王振。
但照目前这架势来看,就连许多武勋都已经意识到,皇帝此举,已经不是简单的惩治问题了。
瞧皇帝这放任不管的态度,他是想要了王振这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性命啊!
这种苗头被在场的文武大臣察觉到以后,绝大多数人的心里,瞬间便笑开了颜。
随着皇帝无声的默许态度,一干文武大臣在表完忠心之后,开始字字清晰地陈述着王振这些年以来犯下的恶行勾当。
“陛下,臣曾有所耳闻,太祖高皇帝立于宫中的那块刻有“禁止宦官干预政事”的石碑,是被王振这奸贼带着他的干儿子们给刨了出来。”
“更令人发指的是,他竟将此石碑扔进了宫厕这等藏污纳垢之地!”
“陛下,王振这奸贼依仗您的宠幸,把他的两个侄子王山和王林,提拔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
“这二人伙同指挥使马顺,打着为陛下祈福的旗号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在京城内大兴土木,为他们个人还有王振修建豪华府邸,早已是惹得天怒人怨,却让陛下亲政不久便背上了昏庸恶名。”
“陛下……”
“陛下……”
“好了,诸位爱卿不必多言了,尔等都起来吧。”
瞥了眼也不知是被吓晕过去,还是磕头磕晕过去的王振,一时之间,王迪还真有点不忍心弄死这个很是贴心的体己人了。
他在想,要不要饶了王振一命。
有同情这一方面的因素,但占比很小,绝对不是主要原因。
多半个小时前刚穿越至大明朝那会儿,抱有‘总有刁民想害朕’这种念头的王迪,是百分之一万地想要除掉王振。
然而到了现在嘛,不发一言默默看着黑压压的几十号人,刚刚跪倒在了自己这么个小年轻的面前时……
王迪的心态,竟是以极快的速度,转变到了帝王心态。
在这大明朝,或者应该说…是自古至今,官大一级都能压死人,更何况是他这位九五至尊的皇帝了。
回想起太皇太后张氏提及到的那些关于“皇帝是龙,龙长大了是会踹窝子的”这种言论的时候,王迪终于醒悟了过来!
他明白了,任皇帝的脾气性格如何变化呢,在外人看来,天子所思所想所行,是可以总结为一个词语的,那便是……
圣意难测!
有了这种清晰认知以后,再加上原主的记忆,刨除便宜亲娘孙太后以外,王迪还真不怕有谁能发现自己是个冒牌的正统皇帝。
既然后顾之忧已除,那就该考虑点皇帝应该考虑的事情了。
先前按照唯物辩证法的思考方式,王迪默默地观看了在场一干文武大臣的全程表演。
让他有点未曾想到的就是,目前这个时期,文官和武勋这二者之间的关系,貌似并不像他了解的那样,武人卑微没有半点话语权,文人掌控朝堂上的一切。
这较为平衡相互制约的朝堂政治,对他而言倒是个好事。
但作为一个成年人,三角形是最为稳固的一种图形,这种常识王迪不会不清楚。
放在朝堂之上,文臣和武勋构成了其中的两点,剩下那一点,便是…也理应是皇室,或是皇室的代言人。
想到这里,还能有谁比王振这个现成的靶子更为适合呢?
至于他干的那些事,搜刮的民脂民膏,还有与其狼狈为奸的同党,该抄家的抄家,该充公的充公,将其一一抹平也便是了。
刚想至此处还未开金口呢,当王迪察觉到诸位文武大臣投来的殷切视线,再考虑到现如今正值御驾亲征之际的时候,他心里又有点犹豫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临到末了了,如若来个不痛不痒的责罚,恐怕刚刚谏言的文武大臣的内心,滋味…定是不好受吧。
尤其是对樊钟将军还有兵部侍郎邝埜这几位率先响应自己的忠臣而言,先前自己的举动,貌似是有耍人玩的嫌疑。
目前这情况,在他看来,很像后世的职场那样。
下面人按照上头的意思把事办了,也把事情办好了。结果呢,自己辛苦做的一切,竟未被领导采纳或是看在眼里。
对于一部分人而言,有了这样的职场经历以后,自此以后,再想让人家尽心尽力去办事,恐怕应该是很难做到了。
更何况,现在还是信息不发达且没有任何监控设备的大明朝。
国家上上下下的治理,都需要人来搞定。能力大小先放一边,忠不忠心听不听话,这才是王迪最为看重的一件事。
再加上现如今又不像后世那样普及了基础教育,识文晓义明事理的人才,并非遍地都是……
万一因为此事真有人给自己阳奉阴违或是撂挑子不干事了,这绝对不是王迪想要的结果。
想至此处,他心中便有决定。
“来人,即刻将王振…还有他的干儿子们押解回锦衣卫大牢,由太后和内阁牵头,着三法司联合会审。”
“曹阁老,你拟个奏本,就以干扰军机事务为由呈上来给朕看看。”
“撤销锦衣卫指挥使马顺、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山,还有锦衣卫指挥佥事王林三人的职务。”
“将其三人打入锦衣卫镇抚司狱,抄其家产,亲族…男的发配边关充军,女的送至教坊司。”
“东厂提督一职,暂由…母后身边的金英负责,令其彻查宫中是否还有王振余党存在。”
“对了,那个直言不讳顶撞朕和太后的于谦呢,他目前身在何处,把他给朕找来!”
第六章 皇帝的野心真不小!
诏令已下,剩下的,便是多数人按照旨意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营帐内,目前除了皇帝以外,留在这里的,只有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内阁曹鼐、户部尚书王佐、兵部侍郎邝埜、泰宁侯陈瀛、驸马都尉井源以及御前护卫将军樊忠这八人未曾离去。
扰乱朝纲的大太监王振,出乎多数人意料的,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被皇帝治罪押解回刑部大牢……
要扳到皇帝近臣的这种事情,对于朝中诸位大臣而言可谓是千难万难。
但对王迪这个皇帝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身为九五至尊,若是连皇家养的一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家奴都处置不了,那这大明朝才是真得完蛋了。
宦官弄权干政之事暂时已了,接下来王迪要商议的,便是这御驾亲征的事宜了。
相比处置王振那点小事,这才是关乎到国本还有他自身荣辱性命的大事。
“诸位爱卿,尔等皆是我大明朝的股肱之臣……”
“朕此次御驾亲征,确如英国公所言,朕欲效仿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还有先帝那般,给这不通教化又寇我大明边境的北虏,来上一次痛至骨髓的深刻教训。”
“朕希望看到到的,是将士们齐心协力,可以打得寇虏在几十乃至上百年以内不敢犯我大明,无一骑再敢掳掠我大明子民。”
“最好是能重现一次太宗文皇帝追击寇虏败军到了狼居胥山下,一清寰宇,杀青牛白马祭告天地,然后勒石记功凯旋还朝的场景!”
“朕之所言,诸位爱卿对此有何看法啊?”
被王迪留在营帐内的文武大臣,总计是八人。
三名文臣,五位武勋。
在皇帝开金口言语之前,仅凭留守的文武官员比例,曹鼐、张辅、王佐还有邝埜这四位人老成精的家伙,便已知晓皇帝接下来定是要询问军机大事。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就是,眼么前儿的这位年轻的正统皇帝,野心倒是不小哇。
听这口气,是想借此御驾亲征之际来一次犂庭扫穴啊。
皇帝的这种想法,虽然比较符合武勋好战的心思,但肯定是与兵部拟定的稳妥计划大不相同。
一时之间,心里顿时一沉的曹鼐、王佐还有邝埜这三人,都在考虑该如何委婉地告诉这位好大喜功的年轻皇帝……
你想的这事,没门!
“陛下,征讨寇虏,当以攻心教化是为上策……”
“现如今比较活跃的残元旧部,只有北元大汗脱脱不花率领的西蒙古众部族、脱欢之子太师也先领导的瓦剌部族,还有位于蓟辽东北方向的兀良哈三卫。”
“此次虏寇来犯我大明边境的主力,是也先率领的瓦剌部众。虽说根据得到的情报来看,也先他还联合了脱脱不花以及兀良哈三卫,但是脱脱不花与也先是‘君臣异处,常不相见’的矛盾关系。至于兀良哈三卫,这几个反复无常的墙头草,早被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还有先帝打怕了……”
“依臣所见,待到他们得知我大明此次兴兵五十万之际,定是没有那个胆量与瓦剌部前来应战。只要派遣使者晓以个中利害关系,即便不能使其为我大明所用,也能断了也先联合所有残元旧部寇我大明边境的想法。”
“如此这般,我们只需按照兵部计划,将这五十万大军分置在宣府和大同两城,便足以轻松应对也先和脱脱不花的六万来袭精骑。”
“至于陛下提及到的犂庭扫穴,臣却以为此事实为不妥!”
“若是我军大举侵入草原深处,依臣所见,恐怕会引相反的效果,使得草原上的大小部落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一旦将我明军众将士被拖在草原腹地,后勤补给未能跟上的话,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啊!”
言语之人,是兵部侍郎邝埜。
在反对皇帝大举用兵的这个三人当中,目前他官职最低,也属他对军机大事最为了解,所以由他率先站出来说话,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从他口中将出来的言语,即给皇帝讲明了草原各部族的关系,又提出了此次御驾亲征的最优方案,顺带着还同皇帝分析了犂庭扫穴极有可能发生的可怕结果。
只不过他这一番言辞,看似四平八稳滴水不漏,却又显得太过笼统了。
最起码,对于现场的其余五位武勋而言,犂庭扫穴还真不是太难的事情。
自古以来,文人便是呆在皇帝身边出谋划策治理国家,武将则是跨马征战替皇帝打天下宣扬国威。
先帝在位的十年期间,除了即位平定汉王叛乱和宣德三年亲征兀良哈三卫的宽河之战以外……
一直到现在,承平日久了近三十年的时间,基本上是再未遇见过大的战事了。
大明立国还未有百年,如此长的时间内未有战事,虽说这种局面是人人都喜欢的太平盛世好光景,但对于靠战功晋升的武勋而言,这貌似不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现在好了,年轻的正统皇帝,很有野心,也很有想法。
遇到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不拼命捞一把军功,岂能对得起宗族还有自己的后人?
“陛下,少司马此言非虚!”
“然,此次陛下御驾亲征,我大明军械辎重准备充足,三大营的精兵猛骑不下二十万之数,且个个都是骁勇善战之辈!”
“只要妥当的运筹帷幄一番,如若能灭了也先和脱脱不花的六万精骑,那犁庭扫穴便再无后顾之忧。”
“到了那时,臣欲效仿汉时封狼居胥的冠军侯,领三千精骑扫荡大漠,为陛下达成所愿!”
进言之人,是驸马都尉井源。
如若以寻常百姓的话来讲,此人便是皇帝的大姑父。
虽说他的职责仅是在皇帝外出时掌管驾驭副车的马匹,按照后世的说法,应该算是领导的专职司机,但此人那一身跃马挥刀之术,绝非常人能及。
更重要的是,比起那些仰仗祖荫从未上过战场的‘勋二代’、‘勋三代’而言……
自幼入学饱读诗书酷爱习武的驸马都尉井源,人家当年跟随太宗文皇帝连番征讨鞑虏,当真是骁勇善战,出奇制胜立下了赫赫战功。
说此人是一员能征善战的智将,绝对没有一点夸张的成分。
本来呢,结合兵部拟定的作战计划,井源所思所想皆是要以正统皇帝的安危为重。
毕竟皇帝太年轻了,年轻到还没有大婚生有子嗣……
然而当王振这个大太监被皇帝火速果决治罪以后,再次面对这位年轻的正统皇帝时,井源竟从他的身上发现了看到了太宗文皇帝还有先帝的些许影子。
武人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刚刚亲政才没多久的年轻皇帝,绝对不像先前传闻的那样殆荒朝政。
这便让他不由在心中感叹,圣朝自打立国以来,竟是连出了五位圣君。
有了这种想法,他那颗为国尽忠且又好战的心也随之燃了起来。
“好!”
“荒唐!”
第七章 钱从哪里来?
随着驸马都尉井源结束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进言之际……
为其喊“好”打气的,自然是王迪了。
作为一名实习多年刚刚转正的急诊科医生,他深知当下面的人特别有干劲的时候,当领导的,别管这人有没有真本事,该鼓励的话,一定要明明白白地讲出来,不能打消人家的积极性。
略微有点出乎王迪意料,却也在他预想之中的,便是户部尚书王佐紧随其后喊出来的“荒唐”二字。
就算没有皇帝的身份,仅凭后世那些古装剧的耳濡目染,王迪都明白,此次御驾亲征期间,文人和武勋的利益诉求,绝对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
甚至可以说,双方在许多方面的期待,简直就是背道相驰的。
文人嘛,在王迪看来,若是仅限于大明朝这几任皇帝的话,他们肯定希望自己能像仁宗和宣宗那样……
广开言路,体恤民情,休养生息,轻徭薄赋。
‘仁宣之治’,这绝对是历朝历代的文人心驰向往的太平盛世。
至于武勋嘛,无需多想王迪他心里都明白,这些人才不会、也没那个能力去管民生这些繁琐事。
对于他们而言,有仗可以打,这才是真正关系到他们家族荣辱的大事。
所以说,有了这个想法之后,王迪对于户部尚书王佐打断自己的言语,并未显得太多惊讶。
只不过他觉得此人喊出来的“荒唐”二字,倒是有点过分了。
术业有专攻嘛!
你说你一个管户部的文人而已,于行军布阵打仗方面,真能比得过人家骁勇善战的驸马都尉井源吗?
比不过还口出狂言,这岂不是有点倚老卖老的嫌疑嘛!
“陛下,此次征讨鞑虏…即便可以大胜,也是万万不可行那犁庭扫穴之事啊!”
“洪武二十二年,我圣朝在蓟辽边外地区设置了朵颜、泰宁和福余三卫,太祖高皇帝曾言:“各领其所部,以安畜牧”。”
“永乐元年,太宗文皇帝派人去招抚兀良哈三卫,任命脱儿火察为左军都督佥事,哈兀歹为都指挥同知,掌朵颜卫事;安出及土不申俱为都指挥佥事,掌福余卫事;忽剌班胡为都指挥佥事,掌泰宁卫事;余及所举未至者总三百五十七人,各授指挥、千、百户等官,赐诰印冠带及白金、钞币、袭衣。”
“永乐二年,兀良哈三卫反叛……”
“永乐八年……”
“宣德三年,宽河之战,先帝亲自率领三千精骑大败兀良哈各部。”
“虽说我圣朝在对兀良哈三卫的战事中有诸多胜绩,但这几个时而反叛的部族首领,皆是狡诈多疑之辈,再加上他们驻地临近兴安岭山区,若想将其彻底剿灭,实非易易。陛下,要知道,打虎不死必遭反噬啊!”
听着王佐啰嗦了不少,但在王迪看来,他所言之意,基本可以概括为一句话,那便是……
多一战事不如少一战事。
这种消极保守的对外想法,说实在的,对于生在长在和平年代下的王迪来说,他也有这种类似的想法。
若非知晓后面的历史进程,他也不愿随意轻启战事,抱有灭了或是征服所有蛮夷戎狄使得大明朝可以永葆太平这种一劳永逸的想法。
种田养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王迪也喜欢这种朴实无华的平淡生活。
当然了,他更希望大明朝所有人能够过上这种好日子。
这种想法是比较重要,但并非是他希望征服所有蛮夷戎狄的最根本的原因。
根据原主有限的回忆,王迪已经知晓现如今的大明朝,貌似也不像臣子们歌功颂德的那样完美。
山东江浙沿海一带,从宣德年间就开始有倭寇袭扰之事。
西南土司那种化外之地,虽说名义上服从大明朝的管理,但真实情况便是,绝大多数的土司部族连听调不听宣这种事都很难做到,那些生活在十万大山当中的人,有不少人压根都不知现如今的朝廷是哪个。
最关键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别看王迪是个理科生出身没怎么研究过历史,但在后世海量信息的轰炸下,明朝亡于小冰河期这种事,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再结合原主记忆当中看过的那些奏折,大明朝从洪武年间,几乎是年年天灾不断。
水灾、旱灾、雹灾、蝗灾、地震、台风、霜雪、瘟疫……
这些天灾,即便放在后世,哪一个不是令人特别担忧且畏惧的灾祸,更别说是在这五百多年前的大明朝了。
而且以他这个后世人的眼光来看,他还能分析出一些较为深层次的东西。
何为小冰河期?
在多数人看来,不就是全球性的持续降温嘛。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但小冰河期带来的影响,恐怕有不少人不是很清楚。
恰巧呢,地理学得还算不错的王迪,便知晓这里面的联系。
在小冰河期的影响下,顺天府以北的中高纬度地区,会面临持续低温的常态化气候环境。
在这种环境下,最容易引发的天灾,便是影响最为恶劣的干旱问题了。
长时间的干旱,极易导致草场退化。
大面积的草场退化了,对于不事生产的鞑虏而言,这绝对是足以要了他们性命的大事。
所以,为了转移这种内部矛盾,也会为了改善他们自己的生活,频繁寇边掠夺大明人力物产,这一点都不稀奇。
总结一个词,便是国家版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天灾,这是一种非人力能抵挡、能改变得了的灾难,对此王迪又怎会不清楚呢!
为了让自己皇位做得比较舒服省心,在如何应对小冰河期带来的一系列问题这一点上……
王迪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想到了不少好点子。
其一,便是从自身出发,提高基础生产力,这绝对是一个比较不错的可行措施。
但目前这个时候,本土的粟、黍、稻、菽、麻、大小麦这些本土农作物,一旦遇到低温干旱天气,减产相当严重,单单指望它们,肯定是行不通的。
至于土豆和玉米这两种耐寒耐旱且高产的农作物,根据回忆,王迪貌似还没收到大明朝有这玩意的消息。
况且即便有了这两样农作物,依他所见,在未经过任何优化改良的前提下,其产量恐怕也高不到哪去。
就算自己猜错它们的产量,王迪也不认为仅凭一张皇榜就能将这两种农作物快速普及下去。
要知道,现在是消息和人员双双流通不便的封建时期,而非后世手机网络遍地都是,人们想去哪就去哪的信息化时代。
在这种大环境下普及人们从未见过的新生事物,即便它产量很高,即便有了皇帝的金口御言,没个十年八年的慢慢沉淀,王迪敢断定,基本上是看不出有什么大的变化。
既然农业方面见效缓慢,王迪便准备效仿鞑虏那样,将内部矛盾转移到外部去……
以‘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大明朝’这种最快最便捷的方式,来达成自己安心舒心坐稳皇位的愿望。
要集四海之珍奇,以现如今的大明,暂时嘛,恐怕还没有那个能力。
但要只集其中一海的,王迪觉得还是可以办到的。
不过,这也需要一个前提,那便是钱财,大量的钱财!
毕竟无论是出兵行伐直接抢掠,还是通过双边贸易换取所需物资,不提人员方面的耗费,单是造的那些大型宝船,这不就得需要大量金钱嘛。
钱从何处来呢?
若仅是指望每年各省道交上来的那点赋税,这绝对是在想屁吃!
那么提高农户的赋税呢?
恐怕也是行不通的。
先不说满朝文武大臣答不答应这种荒唐事,但凡王迪脑子没进水,他也不会做出这种自掘坟墓的蠢事。
那么提高商人的赋税呢?
这绝对是个见效速度最快的办法。
毕竟结合原主的记忆,王迪心里特别清楚,相比后世,现如今大明朝的商业税率,可谓是极其之低!
仅是稍微提高那么一点税率的话,每年收上来的赋税,绝对是肉眼看得到的上涨。
但是呢,王迪还真不敢下这份政令!
最起码现如今这个时候,他是真不大敢!
他怕直接弄出这条政令以后,没过多久的时间,自己就得死在江南豪绅士族派过来的死士手里面。
对于这些没有一点家国情怀观念,良心都钻进钱眼里的人是否能干出这种事情,王迪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摩这些人的心思。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这么一说。
再一联想到《大明风华》这部剧中和汉王有染,绿了先帝的胡善祥……
大半夜的,仅凭几个听话的小太监,就能送个男人入宫玩代孕!
紫禁城太大了,大到藏污纳垢的地方地方属实太多,这让王迪的心里,着实有点缺乏安全感。
既然如此,单是为了自身性命着想,他也不能在自己根基绝对稳固之前,去动豪绅士族的利益。
谁知道有没有见钱眼开,或是有某种把柄被抓住的内贼,联合外人干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如此这般,暂时提高商业税率这条路也行不通的话,王迪便准备集全国之力,出兵征讨东瀛岛国,占领其岛根地区的石见银山!
兴兵打仗嘛,只要果果分配得合情合理,即能不触犯到文人还有豪绅士族的根本利益,又能争取到大明朝所有武勋的支持……
这样一来,谁敢对他王迪说个不是!?
第八章 心中有了数
据说在明朝中后期,世界上流通的银钱当中,其中有三分之一,皆是来自石见银山。
注意,这可是全世界,而非一个大明朝!
由此可见,目前这个时期,银山内部银矿的储藏量,到底有多么得丰富!
至于王迪为何会知晓石见银山这个地方,也是和他医科生的身份有关。
后世的东瀛岛国,除了动漫和小电影这种最为人所熟知的软文化以外,其国内可以堪称位于世界顶尖水平的精密加工技术和医学生物制药技术,想必有很多人的心里都特别清楚。
尤其是对于那些去过东瀛旅游的人而言,他们对此应该更为了解。
当他们返程之际,带回来最多的物品,除了各种家用电器以外,恐怕余下的,基本都是各种化妆品和医药保健品了。
虽说东瀛这个岛国王迪未曾去过一次,但在他上学期间,高他一届和他关系较好的一位学长,曾经去过东瀛之地进修学习了两年。
当然了,他这位学长也没本事去东京大学、京都大学或是大阪大学这几所特别知名的有医学部专业的世界顶尖大学。
他去的那所大学,是个名不见经传,仅在东瀛排在中上游的岛根大学。
其医学部所在位置,恰巧就是那个经常在东瀛神话中被提到的出云市!
至于石见银山嘛,正好就位于出云市西南方向三十公里的大田市。
而且不光如此,岛根大学的农业部,在被评为世界遗产的石见山区内部,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调研基地。
学校各部举办联谊活动的时候,经常会选在此地。
自打与王迪交好的这位学长去过那里一次之后,他便迷上了那的秀美风光。
再加上路程不远,两年进修学习期间,这位学长还真没少去那里游玩,顺带着通过球球号给王迪传回了他拍的一些风景照。
正因这样,王迪闲来无事的时候便上网查了下石见银山。大概的信息,早已是深深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
面对这种泼天财富的诱惑,即便王迪现在是大明朝的皇帝,他又怎能不动心呢?
更何况那是抱有亡中原之心的东瀛岛国,早点灭了,也没啥不妥的地方。
再加上一朝天子一朝臣,亲政没多久的王迪,也必须给自己弄点铁杆支持者,总不能往后出了啥事都要他亲力亲为吧……
这与他享福玩乐的目标可是相当不匹配啊!
毕竟打仗这回事嘛,向来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有倒下去的,便有爬上来的。
王迪正好借着战事机会,提拔一些对自己忠心耿耿之辈,顺带着还能把先帝和太宗文皇帝时期的老臣的影响力,往下压一压。
甚至是说,但凡有不与自己一心的臣子,还可以通过战争的方式,送这些冥顽不灵的家伙上战场。
一次能侥幸活下来,他就不信次数多了还能有那么走运。
若是抗旨不尊,那更省心了,直接抄家灭族。
况且,只要占领了石见银山,最重要也是见效最快的好处便是,当那如同流水般的钱财涌向到大明朝以后……
有了如此多的银钱,改善一下民生,攀一攀科技,搞一搞福利,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迎刃而解?
如果有的话,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银子没到位!
到了那个时候,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王迪,他就是天天酒池肉林享受快活一辈子,又特么能怎样!?
...
当然了,王迪也知道,若仅是因为倭寇袭扰一事便出兵东瀛岛国……
这种提议,毋庸置疑,百分百是会遭到满朝文武大臣的强烈反对。
毕竟在洪武二十八年,太祖高皇帝在《皇明祖训》中,可是将东瀛岛国列为十五个“不征之国”中的其中一个,告诫后世子孙不得恣意出兵征讨。
在这个以孝治天下的大明朝,若是王迪的手头,没有一点可以拿得出手的亮眼成绩……
仅凭皇帝这么个身份靠着耍嘴皮子的本事或是强硬的态度,够呛能顺利达成出兵征讨东瀛岛国的心愿。
正是有了这些想法,为了能顺利达成所愿,也为了自己能够悠哉享福的最终目标,王迪这才有了想要重现太宗文皇帝那种‘勒石记功、凯旋还朝’的想法。
有了这种成就,再以利诱之经过好好谋划一番,他相信出兵征讨东瀛岛国,应该还是有不小的机会。
...
“陛下,王尚书所言失之片面。要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从洪武二十一年起,自打太祖高皇帝遣人率兵在捕鱼儿海击溃北元皇帝脱古思帖木儿大军,设福余、朵颜、泰宁三卫以后,这么多年以来,兀良哈三卫反叛不下数十次。”
“太宗文皇帝五次北伐,兀良哈三卫各部族首领一看不敌我明军,便会躲进兴安岭山区遣使谢罪。休养一两年,又再度聚众南下,寇我边境。现如今,由于大宁都司在永乐元年被被弃,兀良哈三卫已是长期驻牧在蓟辽西部长城边外的水草丰美之地,年年扰我大明北部边境,掳掠百姓。”
“末将以为,若不趁此次良机剿灭兀良哈三卫,恐会令其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待到我军大破脱脱不花和瓦剌部后,末将斗胆自请一月军粮,率五千精骑深入,必定将其剿灭来个一劳永逸。”
当户部尚书王佐言语落罢之际,泰宁侯陈瀛紧随其后赶忙进言道。
此人,在勇略智计这几方面,可谓是样样不差,颇有他祖辈靖国公之能。
也正因为有这份本领,所以此人才不甘于人后,想要借此良机再挣上一份世券,为家族后世子孙谋上一份荣誉。
“陛下,眼前当务之急,是顺利领兵抵达宣府和大同这二城的防御地带。而后,可遣派信使前往兀良哈三卫,责令其出兵与我明军夹击脱脱不花和瓦剌部。如若他们不同意或是怠慢皇命,到了那时在议犁庭扫穴之事也不迟。”
言语之人,是内阁曹鼐。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给出这番说辞。
目前营帐内己方只有三人,武勋那边有五人,其中还有那位德高望重的英国公,张辅。
若是再让众人就犁庭扫穴一事这么商议下去的话,他是真怕眼前这位年轻皇帝头脑稍微一热,当即就拍板定了此事。
毕竟现如今,兀良哈三卫在名义上还是大明的属臣。
若是不问理由便挑起战事,在他看来,这种背信弃义之事,可是有违天朝上国的威信啊。
正因如此,刚刚他才给出那再正确不过的提议。
况且依他所见,只要大明这边派出使者出使兀良哈三卫,这些部族首领但凡有点脑子,应该会就此领了皇命助大明一臂之力。
只要兀良哈三卫能出兵夹击脱脱不花和瓦剌部,那此举既能他们在一段时期内和蒙古大小部族处在紧张关系之中,又能在战事过后,断了大明这边攻打人家的念头。
毕竟不管怎么说,小弟都赶来帮忙了,你一个当大哥的再走揍人家,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吧。
“嗯,曹阁老所言有理!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犁庭扫穴一事,待到大破脱脱不花和瓦剌部再说吧……”
“好了,军机事务暂且议到这,诸位请回吧…对了,如今天气炎热,你们务必要做好下面士兵的防暑示意,切勿发生将士们中暑的情况。”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臣等先行告退了。”
起了个头,试探了下文臣和武勋对于犁庭扫穴的想法后,王迪心里也便有了数。
就像曹鼐说得那样,眼下当务之急的,是顺利抵达宣大二城,其余事情暂且不是那么着急。
再加上商议了一炷多香的时间,端坐在御座上的王迪,被这大太阳一晒,他这副娇生惯养的身体,一时之间还真有点受不了。
索性呢,散了会遣走了七位大臣,垫了个靠枕后,他准备继续躺在桌案底下眯上一会。
“锦衣卫百户袁彬,有密报启奏陛下!”
第九章 大明朝的物价
营帐外,着急赶来的袁彬,稳稳跪倒在地,不敢目视前方再一次钻到桌案底下躲避炽热阳光的皇帝。
若非在他来时注意到几位大臣刚刚离去,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胆量去惊扰这位有点喜怒无常的年轻皇帝。
没错!
在袁彬看来,自打从宫中出来以后,眼前这位皇帝,其变化之大,简直就是太过离谱。
不过这种变化,依照目前情形来看,还是向着比较好的一面发展。
毕竟提督东厂顺带着掌控锦衣卫的王振,他是的的确确很不得人心。
要知道,自大明立国以来,锦衣卫可是独属于皇帝的侍卫亲军。
除去随行的近身太监以外,无论皇帝身在何处,距离皇帝最近的,便是锦衣卫了。
当皇帝呆在紫禁城时,他们便侍奉于左右,守卫值宿,随时随地听候皇帝的调遣。
当皇帝因祭祀或是巡游而出宫时,他们又要在御驾前扈从,负责沿途巡视,还要传递往来于銮跸与京城之间消息。
别管坊间有着怎样的议论,对于绝大多数的武人而言,锦衣卫之责,绝不仅仅只是一份优渥体面的工作而已,将其称之为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都没啥不对的地方。
然而自打宫内出了王振这么个侍宠弄权的狗太监以后,锦衣卫的地位和名声,可谓是一落千丈。
与其说是皇帝的近侍亲军,倒不如说已经成为了王振敛财排除异己的工具。
好在是这狗太监手握大权的时间并不长,锦衣卫当中,除了少数的高层是他安插的亲信以外,千户及其以下的,顶多是奉命办事罢了,对其压根就谈不上有任何忠心可言。
“进来吧……”
王迪躺下刚阖上眼还没多久呢,入睡肯定是没入睡的,不过他也懒得起来了。
瞥了眼跪倒在地的这个黄脸壮汉后,随即便问道:“何事?”
“禀奏陛下,小人刚刚从王振还有他随行的干儿子口中套出一份重要情报,还请陛下过目。”
叩首高举密报之际,袁彬忽然想起来,此次随行的所有公公,都已被锦衣卫拿下问话。
不出所料,这些大小太监,近乎都是王振的干儿子,没有一人是干净的。
正当他犹豫不决要不要询问召回一名公公近身伺候时,耳边传来了皇帝“念”的指令声音。
“是,陛下!”
“据王振和喜宁他二人供述,大同镇守太监郭敬和也先私交甚密。其族人把伯,是为也先近身亲信。”
“郭敬每年都会为瓦剌部制作火器、钢羽,且暗中还会出售部分盔甲兵器弓箭铳炮。”
“另,此次王振随军携带准备送至老家蔚县的,还有贪墨的五十万两银锭,以及数额不明的金珠宝玉。小人现已命人严加看守,等待陛下处置。”
禀奏结束,合上密报以后,袁彬这个七尺壮汉跪于原地一动不动,安心静候皇命。
至于王迪这边,当他听闻大同城镇守太监通敌卖国的这条消息时,心中没有感到一点惊讶。
对于太监这种不男不女的玩意来说,除了权和财,貌似他们也没有啥其它追求了。
再者说,就是紫禁城内的一众太监们,王迪相信,只要外人给的筹码足够多,这些人都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弄出点小动静,更别说远离顺天府的大同城了。
“派人将其…先把郭敬暗中监视起来吧,看看这老家伙能否为朕的大明出最后一点力……”
王迪的本意,是想直接将其捉拿归案抄家灭族。
不过转眼一想,此时正值大明和寇虏对垒期间,没准能通过此人的手误导一下敌人呢。
即便没能发挥出半点作用,一个历经四朝马上行将就木的老家伙,只要暴露了出来,就不存在任何威胁了。
“至于银钱珠宝嘛,着人抬过一箱来,其余的,派人严加看守好即可。你暂且留下,朕有话要问问你。”
约么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待到这名唤作袁彬的锦衣卫安排好他交代的事情重返营帐内后,躺在桌案底下闭目养神状的王迪直接问道:“你是哪里人啊?”
“回禀陛下,小人是江西新昌县人士。”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走了大运的袁彬,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回复道。
也不怪袁彬多想,毕竟皇帝撤销马顺锦衣卫指挥使一职以后,这个炙手可热的宝座,如今还是悬而未定呢。
若是表现得好被皇帝注意到,那飞黄腾达岂不是指日可待。
“家里有几口人啊?你这一年的俸禄是多少?够不够你们一家人用?给朕如实说来!”
搜刮完原主的记忆,让王迪没有想到的就是,在大明朝物价,尤其是涉及到基础民生这一方面的物价,自己竟是一头雾水,没有太多参照物可供自己研究。
正因这样,他才留下袁彬,准备问个清楚。
“回禀陛下,小人家中尚有老母和兄弟姊妹六口人。小人一年领取一百二十石的俸禄,内本色俸……”
还不待袁彬说完,王迪直接打断问道:“把你这一年领到手的钱粮,全部折算成银两报给朕听。”
“折合银两约有四十两……”言语到此处后,也不知是被晒的还是有点心虚,满头大汗的袁彬咬了咬牙继续说道:
“不过下面人还会给小人一点心意钱,一年算起来,刨除朝廷的赏赐以外,小人领到手里面的银两,能有八九十余两,已是足够小人一家使用了。”
顶着巨大压力道出实情以后,袁彬那颗心可是提到了嗓子眼的位置。
要知道,在洪武年间,贪墨至六十两白银以上者,可是要枭首示众剥皮实草的!
但凡读过或是听过《大诰》的,就没有一人不知晓这条律法。
更何况他身为锦衣卫,知法犯法的话,这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更重要的是,他怕因为这件事而失了帝心,前途就此无望。
由此可见,袁彬是顶着多么大压力吐露出实情的。
“四十两吗……那现如今一两银子,在京城地界,能买入几石粟米啊?一匹马,一头牛,鸡鸭鹅又作价几何?”
压根就没在乎袁彬提及到的外找,这种勾当在王迪看来,简直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若此人表明自己没有一点贪墨,他反倒不会再信任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了。
目前他所关心的,只是朝廷实际支出的俸禄而已。
结合原主的记忆,一石等于十斗这种常识性的知识点,王迪还是知道的。
而且他还知道,一斗米如果搁在一名普通农户手里,吃上个三五天应该还是可以的。
有了这种参照物作为比较,他现在仅缺的,只欠一两银子的购买力是多少这一关键所在了。
“回禀陛下,自打正统元年开始,我圣朝五谷丰登,六畜繁盛……”
察觉到皇帝貌似是没有在意自己收受贿赂一事之后,袁彬当即就要歌功颂德一番。
然而还不待他拍完马屁呢,王迪挥了挥手再次打断道:“别废话,将价格直接报予朕听!”
“是,陛下!在京城地界,一两银子,基本能籴三石又三斗的米粮。”
“马匹的价格嘛,因为京城离边境马市较南方更近一些,所以一匹上等好马的价格,作价仅是约为十两左右,下等马的话,四五两便可购得。若是在应天府,这个价格至少要翻上两三倍吧。”
“牛的价格,现如今各地基本都是一个模样,差不多是在三两五钱左右。”
“鸡鸭鹅的话,除去大鹅较贵能作价两钱银子一只以外,鸡鸭这两种禽畜一直保持在四十文钱一只。”
凭借多年锦衣卫的经验,袁彬基本上已经确认皇帝是真没在乎他收受贿赂这件事情。
至此,他那颗悬在嗓子眼位置的心,终于是落回了原处。
“如此这般的话……”
刚要感慨一下大明朝物价之低呢,四名锦衣卫力士已是将一箱赃物抬至营帐内。
第十章 嘘寒问暖,是不存在的
营帐内,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一大木箱金银珠宝散发出闪闪耀眼的光芒。
说实话,即便王迪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见到这满满一大箱金银珠宝的时候,心跳还是忍不住地加快了许多。
“逛商超、去银行,都从未见过这么多的真金白银!财帛动人心,还真不是一句假大空的话语……”
没有实物概念以前,王迪老觉得那些杀千刀的贪官贪墨如此之多的赃物能有何用呢?
现在他想明白了!
不为别的,单凭看这顽意一眼便能令人心情舒畅至极,也值得天下芸芸众生为此奔波拼命。
“给朕抬下去吧,封存好派人严加盯守。袁彬,你暂且别走,朕还有话要问呢。”
“是,陛下!”
挥挥手示意下属封好木箱抬走之后,袁彬跪于原地,静候皇帝的问话。
“起来就行了,跪着也挺累的。”重新钻到桌案底下躲避太阳的同时,王迪瞥了眼跪地姿势相当标准的袁彬道。
“小人谢过陛下!”
“袁彬,关于山东江浙沿海一带的倭寇袭扰之事,你了解多少?将你知晓的,与朕说来听听。”
本来呢,在调研完物价大概的情况后,王迪便准备好好眯上一会。
然而经过方才那一大箱金银珠宝的感官刺激过后,他现在哪还能安稳睡得下去。
更为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对征讨东瀛岛国占领石见银山的想法,也是变得愈发强烈起来。
既然如此,他便要提前做上一些准备,只待时机成熟直接发兵征讨即可。
而袁彬这边,当他听到皇帝竟然关心沿海倭寇一事之际,他心中一凛的同时,连忙在脑海中搜刮曾经听闻或是收集到的信息。
“回禀陛下,据小人所知,自打先帝彻底罢黜船队之后,倭寇便时常出没于山东江浙沿海一带。这些人亦商亦盗,即做买卖,也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更为重要的是,倭寇当中,至少有不下半数之人,却是我圣朝子民!”
“小人曾听闻,江浙一带私下出海的海商或是当地的豪绅地主,有人竟与倭寇暗中勾结作其内应,或是直接假扮成倭寇,与其合作共同劫掠沿海一带的圣朝子民。”
“正统八年期间,陛下曾下旨再造海船,欲下西洋重新联络诸国,但因沿海民变而耽搁了此事。这所谓的沿海民变,背后指使之人,便是江浙当地的乡绅士族。”
“这些密报,锦衣卫理应上呈禀报给陛下,不过……”
言语至此,再接下来的,袁彬肯定是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这些密报,朕却是不曾翻阅。如此看来,是王振收了这些人的好处蒙蔽了朕。”
袁彬不敢说的,王迪稍微一想便已知晓,无非是原主当时昏庸殆荒朝政罢了。
这些没说出口的潜台词,他是一点不在意。
让他更为上心的是,江浙那边的乡绅士族,现如今为了银钱竟已开始勾结倭寇通敌卖国残害百姓了。
这不得不让他联想起那句关于财富的至理名言……
“如果有20%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冒险;如果有100%的利润,资本就敢于冒绞首的危险;如果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一切的法律。”
放在这个时代,且不提杀伤抢掠这些无本买卖,就是正儿八经的出海经商,怕不是都得有个五倍以上的利润。
一想到这,对于袁彬刚刚奏报之事,王迪觉得,真相恐怕比他听到的、想象到的要更为严重。
“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啊……”
“先帝罢黜船队,却从未提及过禁海一事。朕也是欲造海船重开商埠,他们为了一己私利却是百般阻挠,竟还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不知礼义廉耻之事!”
“袁彬接旨,朕命你挑选一干人等将此事彻查清楚。”
“最好是能打入倭寇内部,获取倭寇还有东瀛岛国具体信息,其西南沿海地带详细海图,是至关重要一事。”
“你先做好准备,缺钱缺人尽管提,待朕此次北狩大胜凯旋返回顺天府的之际,你立马着手办理此事。办得好了,朕重重有赏。”
仅是思索片刻过后,王迪当即下了这道旨意。
打仗嘛,情报为先,知己知彼,方为取胜之道。
收集情报这种事,本就是锦衣卫的份内职责,也是他们最为拿手的本领。
至于彻查江浙乡绅士族勾结假扮倭寇一事,他准备以此为契机,与满朝文武商议征讨东瀛岛国一事。
就算没有任何历史知识储备,王迪他心里都清楚,这些黑了心的财团雏形,百分之一百是在朝廷中设有代言人的。
只要挖出他们相互勾结的把柄,王迪就不信这些人还敢和自己玩阳奉阴违那一套,不配合自己的想法行事。
若真干出要钱不要命,为了宗族家业不顾国家利益这种事情的话……
心中没有一点负担的王迪,他准备效仿当年的太祖高皇帝,将这些人满门抄斩夷其九族,将其累积的财产全部充公。
“是,小人接旨,定会达成陛下期待之事。”
注意到皇帝挥挥手不再有任何言语后,袁彬小心翼翼退出营帐,开始盘算着找哪些信得过且本事不差的兄弟。
...
大军行进或是驻扎中的一切事宜,基本上是与王迪没有半点关系。
上至行军路线如何走,驻扎地点如何选,下到挖坑埋灶吃啥喝啥都有专人来负责。
他这个皇帝,除了有稳定军心提升士气这种作用以外,其余的,根本不需要他去插手负责。
王振和他的干儿子已被押解回顺天府,大明朝的物价也有了一定的概念,倭寇一事也已经安排下去……
对于目前的王迪而言,吃好喝好别整出点意外来,就是为这五十万大军能做出的最大贡献了。
然而,躺在桌案底下睡到自然醒以后,望了眼西下的斜阳,忽然间他心生感慨道:
“难怪这古人有点钱都想逛逛窑子去,还有皇帝动不动就想微服出访离开紫禁城的深宫大院……”
“在这种时代背景下,除了游山玩女人以外,貌似也没啥好的娱乐消遣方式了。”
对于睡醒之后习惯刷会手机浏览天下新闻大事的王迪而言,这一次睁开眼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处于茫然无措状态下的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点什么?
目前正值御驾亲征之际,朝廷那边的大小事物都由内阁还有孙太后负责,根本劳烦不到他。
身处五十万大军保护之下,他也有那个自知之明没想去瞎指挥。
如此一来,变得彻底无所事事的王迪,躺在桌案底下望着西下夕阳愣神了许久许久……
直到他的视线内飘来一缕缕炊烟,他这才来了精神。
“到了发挥自身演技换取士兵感恩拥戴的时候了…也不对!”
“朕是大明朝的皇帝,能和这些大头兵见上一面就是他们三生修来的福气,哪还用得着嘘寒问暖!”
灌了杯凉茶提了提神,考虑到锦衣卫在多数人的心目中都是不怎么好的印象后,王迪在御前护卫将军樊忠的陪同下,开始了他的首次军营巡视活动。
第十一章 皇帝好会蛊惑人心啊!
凤凰岭,正统皇帝当前驻跸所在之地。
此地,距离位于丰台千灵山的京郊石灰窑并不算太远。快马加鞭的话,一个多时辰便足以赶到那儿。
于谦,这个被孙太后亲自保下,由杨士奇亲自护送至石灰窑的犟驴,他是万万没想到,已经离了宫正在御驾亲征的皇帝,竟是突发奇想要召见自己。
皇命不可违,再说了,就他这小身板,想违他也违不了啊。
在一队锦衣卫的护送下,还没过上几天苦日子的于谦,便奔着凤凰岭速速而去。
一路赶来,在与随行眼力劲还不算差的锦衣卫的对话中,于谦已是得知,权倾朝野的王振连同他的干儿子们,竟然已被皇帝火速治罪押解回了顺天府。
再三确认这个消息千真万确作不得半点假以后,说实在的,于谦当真是满头雾水。
他不知变通归不知变通,但要论起脑袋瓜的聪明程度来,于谦自认自己还算是一号人物。
正因这样,他才想不明白,皇帝这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为啥出宫以后,变化竟有如此之大!
然而从得到的消息来分析,刨除惩治王振这个奸佞一事之外,貌似这位年轻皇帝和以前并无两样啊。
在这样的情况下,于谦是抱着一肚子的疑惑赶到了军营。
顺利抵达后,让他更加吃惊的则是,当他远远望见正随意蹲坐在长条木头桩子上,抱着一碗糙米饭与一干大头兵胡扯闲聊有说有笑的皇帝时,他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想要看清楚……
到底是从哪蹦出来这么一个胆大妄为的家伙,竟敢冒充我大明朝的正统皇帝!
“呦,这不是于谦嘛!快过来,饭还没吃吧,陪朕在此随意吃点吧。”
于谦的到来,对于正和大头兵灌输“寇虏如何没有人性,我大明此战是何等正义”的王迪而言,他起初还真没有注意到。
不过他瞅没瞅见倒无所谓,时刻护卫在他身边的樊忠,可是死死盯着周边的任何风吹草动。
于谦出现在他眼前的一瞬间,樊忠还真没有辨认出这个灰头土脸形似乞丐的家伙到底是谁。
等这‘乞丐’离得近了,再加上他身边陪伴的几名锦衣卫,樊忠这才认出此人竟是差点丢了性命的于谦!
更让樊忠没有想到的就是,身边这位年轻皇帝,对于这个两次公然顶撞自己的于谦,竟是如此和颜悦色,看不出有一点记恨之意。
这也让樊忠在认出于谦的那一瞬间,心神绷紧的同时,脑海中立马浮现出的那种‘呆会该如何力保于谦’的想法,渐渐淡了下去。
虽说他和于谦交情不算很深,但无论怎样,他二人也是从跟着永乐大帝南征北战过的老人。
再加上樊忠心里相当清楚,于谦可是永乐大帝指名道姓留给后世子孙的柱国大臣!
身为大明忠义之臣,他肯定不忍心见到这么一位国之栋梁,因为些许的小事而被皇帝迁怒治罪。
好在是,照目前这情形来看,皇帝在见到于谦后的心情,貌似还是挺不错的,这不由得让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
樊忠这么一个武将都能察觉出来的事情,于谦又怎会感觉不到?
正因他察觉出皇帝释放出来的平和善意,一时之间变得有点茫茫然的他,好似行尸走肉那般,在锦衣卫的护送下,不知不觉来到了皇帝身边。
“于谦,你愣着干什么啊,见到万岁还不赶快下跪行礼!?”
注意到来到皇帝身前的于谦直挺挺站着不动时,心想坏了事的樊忠,赶忙提醒催促道。
“无妨,于谦,你一路赶来还没吃饭吧,过来先垫垫肚子,呆会朕有事与你商议。”
摆了摆手示意无碍以后,王迪细细打量眼前这位名垂青史,有着民族英雄称号的于少保。
身材瘦削,眼神刚毅,往那一站,浑身上下便透着一股子浩然正气的劲儿。
这种人物,任谁见到,即便不相识呢,应该也能感觉出此人绝非是那种奸佞宵小之辈。
...
对于医科生出身的王迪而言,说实在的,能被记在他脑海中的历史人物,还真不算太多。
但不管怎么说,在他的印象当中,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长河里,能文能武还能被称之为民族英雄的,貌似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人。
再加上他曾经去过西湖游玩,对于埋葬在西子湖畔的“西湖三杰”,他的记忆还是颇为尤深的。
这其中,便有于谦!
“于谦谢过陛下,陛下圣躬金安!”
发愣没多久便缓过神来的于谦,随口客套一句过后,肚子相当饿的他,是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直接坐在皇帝身边,接过一碗糙米饭三下五除二便造了进去。
没吃饱,要了一碗闷头不语继续干饭。
他的这种行事风格,当真是让杵在皇帝身边的樊忠替他摸了一把冷汗。
至于于谦本人嘛,他可是连永乐大帝都敢硬顶的主,更何况是他乳臭未干的重孙子了。
虽然弄不明白为何皇帝的变化会有如此之大,但不管怎么说,皇帝是朝着好的方向变化,这一点,于谦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既然如此,在于谦的心中,他认为视文天祥为人生偶像的自己,更没有半点理由去害怕这个皇帝了。
他一边吃着,一边听着皇帝给围在此处的一众大头兵讲述着寇虏年年犯下的滔天罪行。
对于皇帝御驾亲征这一事,于谦是一百不个愿意。
本想数落皇帝几句话呢……
只不过,当他耳中传来皇帝对大头兵们陈述的话语时,于谦忽然发现,身边坐着的这位年轻皇帝,他那一番言论,竟相当能蛊惑人心!
“依朕所见,我汉家男儿,当为这世上顶天立地的男儿。我们这个民族,也是世界上最为坚韧的民族,没有之一!”
“身为护边保疆的大明将士们,尔等需要切记一句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凡我大明将士,出征在外,必英勇杀敌。战端一开,当为死战之时!”
“打仗嘛,避免不了死伤……不过朕在此可以答应你们,任何为我大明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朕必定善待抚恤其家人,断然不会让流汗又流血的将士们,心中再有泪水流淌。”
“樊将军,稍后传朕旨意,派人连夜火速返回京城,命工部择吉时吉地建立忠魂殿。虽说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但在朕看来,凡是为我大明死战捐躯者,当入殿与我大明朝共享万世香火。”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此战,明军必胜!”
字字清晰却又是平平淡淡的话语从王迪口中说出的那一瞬间,当即就让围于此处的众将士心血澎湃,恨不能现在就去找那寇虏战个痛快。
“明军威武,万岁圣明!”
“明军威武,明军必胜!”
第十二章 君臣夜话(1)
夜已渐深,皎白月色下,星光璀璨。
随皇帝返回皇帐后,一路念叨着“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的于谦,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可谓是起伏不定五味杂陈。
听再多,也不如自己亲眼所见。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出征前在他眼中还是稚嫩无知宠信宦官的年轻皇帝,竟能放下九五至尊的架子,与最底层的士兵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尤其是整个过程,还让人看不出一丁点的居高临下的态度。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就是,从皇帝口中讲出来的那些话语,不但将此次北狩摆在了道义制高点上,还在众将士最为关心的身后事这一问题上,当面做出了自己的承诺。
对于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大头兵而言,皇帝的金口御言便是最好的保证,有谁能不放心呢?
甚至是说,皇帝还要为普通的武人建立忠魂殿这种祭祀英灵配享大明国运的圣地……
这种饱含名誉可以荣耀后人乃至整个家族的事情,别说是那些武人了,于谦听到以后,心中都不由自主地迸发出一股子热血劲头。
好在是他书读得多,相比那些彻夜难眠的将士们,他心中激荡的情绪,很快便平复了下来。
不过呢,皇帝身上发生的这些有点令人匪夷所思的变化,对于上敬天地下爱黎庶不畏鬼神之道的于谦来说,他只能是在自己的心中,给出鱼入大海龙出升天这种比较牵强的理由。
然而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让于谦心里有点骇然的是,根据皇帝所讲的言语,他已是知晓这位年轻的正统皇帝,怕不是另一个好战的永乐大帝啊!
考虑至此,为了天下苍生着想的于谦,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该如何早点打消皇帝好战的念头。
“于谦,朕听闻你博览史书,那朕倒要问问你,你从这浩如烟海的史书当中,可是总结出了什么精髓所在?”
王迪问出的话,是他仿照《大名风华》剧中汉王朱高煦的话语。
他很想看看,第二次被问了这个问题以后的于谦,能给出怎样的回答。
“这……”
本想谏言的于谦,没想到皇帝竟然先发制人,问出来一个这样的问题。
更他吃惊的是,正统皇帝的问话,竟与以前汉王朱高煦问的话语有着同样的意思。
如果没有汉王的先例,他肯定会像曾经那样给出“包罗万象”这样的回答。
然而现在嘛,向来不会也不屑于撒谎的他,心中却是一万个不情愿说出“争当皇帝”这么一个血淋淋的现实答案。
“怎么,博古通今满腹经纶的于谦,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还是说,你心中已是知晓,是不想回答朕的问题呢还是说难以启齿?”
看着脏兮兮还一脸耿直模样不愿直言的于谦,摇了摇头的王迪,也懒得为难他了,淡然一笑随即说道:
“永乐大典经史子集,翻开所有的史书,里面讲的是什么事,其实用一句话便概括出来,那便是成王败寇。”
“朕猜测,于谦你应该是知道这个答案的。只不过,这与你心中的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很不沾边,所以才不想回答朕的问题,是也不是?”
“既然这个问题你不想回答,那你给朕说说现如今我大明朝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吧。”
相比满朝文武的歌功颂德,王迪很想听听眼前这个刚正孤高的于谦,能给出何等惊世骇人的言论。
“陛下,自仁宣二宗起,我朝休养生息,国力渐涨,但绝对不像三杨阁老还有满朝文武大臣说得那样好。”
“北方边境兵备废弛,达官权贵的占夺欺隐盗卖田地严重,还有私役军士的问题也是比比皆是!”
“此次随军出征的襄城伯李珍、修武伯沈荣、遂安伯陈埙这些仗着祖荫掌管五府事务,顶着侯、伯、都督光环的武勋,可以说,他们是毫无任何军事素质可言,甚至连半点实战经验都没有!”
“这些人偷懒不奉诏令习骑射,喜好赌博,忽军旅之事而不修,玩祖父之功而不恤,陛下此战万万不可轻用他们。”
“另,山东江浙一带倭寇问题日益严重,华南交趾黎利开始攻城掠地,西南麓川蠢蠢欲动时有民变,再加上年年有各种天灾降祸……”
“如若陛下不好好整治一番,大明就此危矣!”
听闻于谦这痛心疾首的一番陈述过后,联想颇为丰富的王迪,都有种大明即将灭亡的感觉。
“于谦,照你这么说,三杨阁老有粉饰太平的嫌疑了?”
“没错,陛下!大明立国以来的余绪还没有耗尽,如若没有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僚,即便什么也不做,光靠吃祖宗的老本也不会比现在差到哪去。”
说完这有点大逆不道的言论后,于谦的心中都有了被责罚的心理准备。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就是,年轻皇帝竟罕见的没有动怒。
“那么于谦在你看来,一个王朝最终又是如何覆灭的?”
在这一点上,王迪是有着自己的想法。
正因这样,他想想看看于谦的言论能否对得上自己的想法。
“昏君无能,奸佞当道,民不聊生,国朝必亡矣!”
就算没有注意到皇帝的脾气一反常态变得特别平和,清奇耿直的于谦,也定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撒谎,或是言语委婉一点,在他这里,是不存在的。
不过让他又没想到的就是,皇帝竟然驳斥了他的观点。
“不对!于谦你这答案,在朕看来顶多算是对了一半……”
“一国之君,圣明昏庸与否,依朕所见,如果根本性的问题解决不了的话,君王所行之事,无非是延缓或是加速王朝灭亡的滚滚车轮罢了。”
“于谦,我大明朝是如何起家的,你不会不明白吧?简单来说,是朱家太祖高皇帝带着一群无饭可吃的泥腿子推翻了蛮元嘛,是不是这个道理?”
国家灭不灭亡,在王迪看来,和昏君还有奸佞的关系还真不算太大。
只要底层人民有得吃有得穿,上面大人物的是是非非,在他们的生活当中,顶多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没错,太祖高皇帝起于草泽,除暴乱,戡定群雄平天下,其才不可谓不雄!当属千古圣君也!”
太宗文皇帝,也就是永乐大帝,于谦还是能挑出点毛病敢于顶撞的。
但是要评价起太祖高皇帝洪武大帝,于谦说不出半个不是来。
“朕幼时顽劣,五经不精,六艺不通,不过仅从有限的几本史书当中,朕还是总结出一个道理,那便是……无论哪一朝哪一代,但凡满足了最底层人民有饭吃这样一个条件,在朕看来,恐怕是没有太多人会去竖旗造反吧。”
“那如何满足他们吃饭的条件呢,不就是让他们有地可种吗?所以说,朕之所见,一个王朝的存亡,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出在土地这一根本点上。”
“于谦,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第十三章 君臣夜话(2)
皇帐内,烛火通明。
糙米饭并未吃太多的王迪,又让人上了两荤两素四壶小酒。
让他没想到的就是,不提精致美味的荤素四样菜,那四壶小酒的清爽怡香口感,竟是比后世他曾经喝过的诸多白酒都要强上许多。
无需他过多劝让,见到美食美酒端上来以后,不知小节为何物的于谦,抱着一壶小酒便独酌了起来。
畅饮之际,于谦的心里,还是特别欣慰的。看着眼前的皇帝,他也是越看越喜欢。
土地兼并,这种涉及到改朝换代的实际内情……
在于谦看来,除了极少数天不怕地不怕的正臣,应当是没有人、也没有那个可能,愿意将这种大道理告知与皇帝的。
毕竟,谁会跟自己的财产过不去呢?
在于谦想来,能亲自领悟出来这番道理的君王,就算达不到太祖高皇帝那般圣明,也是绝对不输于仁宣二宗的明君。
所以说,能从年轻的正统皇帝口中听到这种言论,于谦怎能不欣慰?
“陛下圣明,土地兼并一事,的确是为历朝历代走向灭亡的根本原因……”
借着饮酒的功夫,于谦在土地兼并这一事上思绪了良久过后,他却未曾想出能将其解决的治本良策。
“于谦,那你和朕说说,现如今我大明朝土地兼并比较严重的地方都在哪?”
一口小酒,一口小肉……
要是再来几个娘们陪着,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王迪也就是想想罢了,他目前还没有饥渴到慌不择食的地步。
“陛下,大明朝土地兼并最为严重的地方,当属各地藩王,勋戚贵族!”
同样是一口小酒一口小肉过后,于谦脑子想的是,比起那二三十文钱一斤的劣质浊酒,这御酒当真是好喝不上头啊。
当然了,他所说之言,跟他喝没喝酒却是没有半点关系。
任凭谁来问,他都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夹起一片卤煮羊肉沾了点蒜泥塞进嘴中,抿了一口小酒过后,于谦心中回味的同时,他脸色一正继续言语道:
“其二,便是各地的官僚士族,利用手中的职权强占百姓民田。”
“其三,便是边疆重镇内部的军官、豪强、内监瓜分屯田,化公为私,甚至役使屯田士兵为己用,致使许多田土陷入常年抛荒、子粒无收的现状。”
“其四,便是那有功名在身可免徭役与赋税之人,其中尤以各地官僚居多,他们以接受‘投靠’的方式变相兼并土地。”
“其五,便是我朝各省各府各县的人民,因为天灾又或是为了躲避田赋杂赋及各种徭役,不得不贱售自家土地。”
“这些因为各种原因失去土地的农民或者沦为佃农,或者流亡山野,最终会导致我朝四处民不聊生,引发遍地流民这种情况,继而再出现农民起义……”
“至此,我朝定会陷入动荡不安的困境,到了那时,也就再无安稳之日可言!”
“洪武元年诏令曰:耕者验其丁力,计亩给之。使贫者有所资,富者不得兼并。若兼并之徒多占田以为己业,而转令贫民佃种者,罪之!”
“洪武五年六月,太祖高皇帝作铁榜九条申诫公侯,严禁功臣和公侯之家倚势强占官民田产!”
“洪武二十四年太祖高皇帝明令规定,公侯大官其山场水陆田地,亦照原拨赐例为主,不许过分占为己业!”
“然,大明立国这几十年以后,朝堂上下一众人等,视祖宗之法于无物。此等行为,已是严重动摇了大明朝的国本。”
慷慨激昂陈述过后,于谦抱起酒壶便是痛饮一番,想要以此将心中的郁气挥散出去。
“不错,答得确实很好!于谦,你果真是有大学问且心怀天下的人!”
封建土地制度不改皇室依旧存在的话,王迪知道土地兼并这一问题是无法从根源上彻底改变的。
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身为大明朝最大的地主,他也没想去改变这一点。
至于如何解决这一问题,还是像先前那样,将内部矛盾转移到大明朝以外的地方。
土地是死的,这没错,但人可是活的啊。
发动战争扩张版图的同时,还能送一茬茬的人去赴死,两两结合之下,必定能大大延缓帝国衰亡的命运。
况且,就算不用军事强硬手段,大明朝内部的诸多良田,王迪都有不少的信心可以将其慢慢收回,彻彻底底转化为国有资产。
只不过,他怕自己活不到那一天,也担心自己死后,这政策就人走茶凉,没人再去执行了。
所以说,依他现在所想,对外还是以发动战争为主。
只要威望加身,手下有一批精兵猛将,到了那个时候,对内的一切政策,王迪就不信谁敢说个不字!
“那关于土地兼并一事,于谦你心中可有治本的良策?”夹起一块又嫩又脆的黄瓜后,王迪漫不经心问道。
“治本之法,臣确实不曾想到……”听闻皇帝询问此事,沉默许久过后,于谦摇了摇头道。
“朕猜你也想不到可以根治土地兼并的根本之法,因为朕也不曾想到。正因如此,才有了此次北狩寇虏一事。”
注意到于谦双眼中那副压根不相信的神色后,王迪淡淡一笑继续说道:
“先前呢,朕确实有为国舅出口气的打算。不过自打朕出了紫禁城身处在这五十万大军的保护当中,朕想到了很多,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于谦,你可知晓,从蛮元的至元期间起,中原大地上,各类天灾是愈发频繁。”
“通过史书上的各种文字记载,朕发现这种天象…竟与东汉末年还有唐末五代期间的天象极为相似。”
“由此,朕琢磨出一个道理,那就是这轮回不休的老天爷…每逢寒冬来临之际,不光是变得愈发寒冷了,而且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竖起食指指了指天上以后,王迪咧嘴一笑问道:“于谦,朕知你博学多才,那你能否说出寒冬时节变得更冷更长的话,对朝廷还有大明朝的千万子民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吗?”
“这……干旱缺水,蝗灾频繁?”
于文政军武一途,于谦肯定是个中好手。但在地理天象这一方面,这可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就是,结合皇帝的话语以及多年以来的基层经验,自己给出的猜测答案,竟然还真蒙对了。
“你说的不错,而且还不仅仅只是如此简单!”
“天变冷了,你能想象的天灾,肯定是愈发频繁且严重。”
“放到北地草原一带,依朕所见,他们的草场会渐渐退化。这种事情一旦发生的话,无需朕多言,于谦你应该能想到是何等严重的后果吧。”
听闻皇帝口中提及到的草场退化一词,再结合东汉末年还有唐末五代期间的历史,于谦当即就从微醺状态下惊醒了过来。
草场不退化的前提下,历朝历代以来,北方这些不事生产的游牧民族都会年年男下寇边,掠夺中原大地汉人王朝的人力物资……
如若真是按照皇帝所言的那样,这还得了!
“看你的脸色,朕估计你也想到了其后果有多严重了吧!”
“正所谓只有千日做贼,可没有千日防贼一说……”
“为了后世我千千万万的大明子孙着想,即便没有国舅一事,朕也会出兵征讨寇虏,安定大明边疆。”
“纵使不能彻底剿灭这些贼寇,也得将其驱赶至北漠以北的更深地带,让他们在百年之内,连望一眼大明边境的勇气都没有!”
“那么于谦,朕欲封你为三军总督,统领五十万大军。你是否愿意为朕,也为这天下苍生扫除边患之祸呢?”
第十四章 君臣夜话(3)
“臣,领旨谢恩!”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此类事情,在于谦这里,是断然不会存在的。
就算真的存在,他也不会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些许小事,而致国家苍生利益于不顾。
…
对于自己下达的旨意,于谦会做出何种反应,王迪的心中也是早就有了答案。
君子可欺之以方,在这一点上,王迪怎会不明白呢。
他相信,就算没有任何言语铺垫,也不拿大义名份绑架于谦,在现如今大军已经出征的实际情况下,让于谦担任总督统领三军,他也定会应允此事的。
不为别的,就凭此人是心怀天下的无双国士,也没有半点理由要拒绝这道皇命。
至于他能不能胜任五十万大军总督之位,在战事一方面算是白板的王迪,还是选择了百分百的信任。
就像于谦先前提到的那样,此次随军出征的一些武勋,怕不是有许多外强中干之辈,是前来镀金在自己面前混个脸熟的绣花枕头。
在这些勋戚贵族不值得被自己信任的前提下,再加上英国公张辅年事已高,其余那些人,统领几万人的话,王迪觉得还是可以的。
但若是把五十万大军的整个指挥权交到他们手里面,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王迪还真信不过这一干人等。
而且,王迪也没忘了在《大明风华》这部剧中,二十多年前跟随永乐大帝随军出征的于谦,就是因为自身优秀的军事素养,在那月黑风高之夜,差点被瓦剌部首领马哈木,掐着脖子给扼杀在马厩当中。
马哈木此人,便是现如今太师也先的爷爷,可以称得上是令瓦剌部崛起壮大的一代雄主。
而且,此人在于谦遭到汉王朱高煦诬陷在被带到诏狱之前,还曾冒险潜入京城就是为了想带于谦跑到草原上为其效命。
更别说,二十多年过去了,王迪才不信于谦这种人,会是那种上班摸鱼混日子的主。
所以说,经过这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王迪还是选择相信眼前这个可以在史书上留其名的牛人。
“于谦,朕赐你宝剑一柄,你大胆放心去做即可。眼下这五十万大军的一切事务,朕准你全权负责,无需事事过问旁人。”
“你是三军统帅,也是此次战事的监军,如此这般的话,你不必再有遇事掣肘、行事不便这些军机要务以外的担忧了。”
把整支大军的指挥权都交给于谦,你要问王迪担心不担心,答案绝对是肯定的。
不过他也想得开,行军打仗嘛,靠的就是人。这个信不过,那个也信不过,干脆这仗也别打了,早点撤摊子回家算了。
再说了,要是于谦这种视文天祥为人生偶像的家伙都能叛变,王迪还真是无言以对。要怪的话,恐怕也只能怪朱棣识人不明,误了后世子孙。
只不过,王迪想得开,于谦这边,说实话,他可就有点傻眼了。
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只是正六品的兵部主事而已,平日里负责的,都是章奏文移缮写或是协助郎中的事情。
东西属实没少学,但手里头的那点权利,当真是不值一提。
不提满朝的文武,就是这五十万大军内部,比他官职高的,都不下百人之数。
敢领了五十万大军总督的皇命,已经是有点破天荒了。
现在倒好,皇帝还不设监军制约自己……
不用多想于谦都明白,一旦这道旨意正式传令三军的话,给皇帝上折子的人,绝对犹如过江之鲫。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他有那个本事也有那个信心,可以整治好五十万大军保皇帝此次御驾亲征万无一失,顺带着完成刚刚皇帝布置的任务。
他担心的是,眼下这位年轻皇帝受不了各方压力从而朝令夕改。倒不是他贪恋这五十万大军的总督之位,而是这样做很容易挫了己方的士气。
若果真发生这样的事情,那还不如提前讲明白了,省得事后大家难堪。
“陛下这般行事,很是不妥!臣以为……”
还不待于谦说完,王迪挥挥手打断道:“朕知道你担心什么。”
夹了口羊肉压了压酒劲后,王迪继续言语道:“无需担心,朕信得过你。像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种事,朕,不屑于去做。”
简单的一句话,于谦心里说不感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毕竟士为知己者死,有能力的人很多,然而能相马的伯乐却不常见。
“朕方才说了,于四书五经六艺这一道,朕通通学艺不精。”
“然,朕却有比肩甚至超越太祖高皇帝和太宗文皇帝的野心。想要达成这一点,忠心且有能力的臣子,于朕而言,多多益善肯定是为最好。”
“这大明朝,是朕,是我朱家,也是这天下千万子民的大明朝。此次御驾亲征,朕,绝不容许有任何闪失。和你过不去,那便是和朕,和这天下万民过不去!”
“于谦,朕的意思,你明白了没?”
在文治武功这一方面,若是仅凭自身能力的话……
王迪觉得,就算自己有超越这个时代所有人的眼光和更为先进的知识技能,他也没有半点信心可以比肩朱元璋还有朱棣这二人,更别说是超越他们了。
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给出大的方向,画好大饼,然后让下面的人去执行即可。
若是落到细节上,别说整个大明朝了,恐怕连一省一府之地,他都没有那个信心可以治理好。
政治场上的尔虞我诈,他一个急诊室的医生,当真是玩转不来。
穿越到大明朝,如若没有皇帝这种身份,按他的想法就是,尽全力混个举人身份,实在不行的话,混个秀才文凭也行。
有了这个前提,当一辈子的地主富家翁或是当个救病治人的外科郎中,就算完事了。
但谁叫他开局就是皇帝呢!
天命所归,万人敬仰……
他的金口御言,敢明着违抗的,想必是没有几人。
这样的话,值得让他顾忌的事情,还真不怎么多。
只要能让自己的皇位坐得足够舒坦、足够安稳,其余事情,在王迪看来都是小事。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心中感动之际,于谦终于是认认真真给王迪磕了个响头。
起身灌了一大口酒,深吸一口气过后,于谦正色道:“陛下,此次军机大事,当真皆由臣来处置?”
“君无戏言!怎么,你当朕的金口御言是为儿戏?于谦啊,你先前顶撞朕和太后的勇气呢,我记得你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吧?”
几两小酒下肚以后,微醺状态下的王迪,还没意识于谦所问之言是何意思,直到……
“那微臣统领这五十万大军的一切事务,其中是否也包括陛下在内?”
听完于谦此言过后,王迪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原来这家伙方才铺垫的话,是在这等着自己呢。
没怎么思虑,五十万大军指挥权都已彻底交给了于谦,王迪自然随口应允道:“没错,包括朕在内!”
“那微臣还请陛下在明日抵达居庸关后,就此驻跸在关城那里,无需也不要再出关前行一步!”
第十五章 君臣夜话(4)
夜风吹进皇帐,带来了一丝丝清凉的同时,也驱赶走了酷暑之意。
噼啪噼啪的烛火下,眨了眨眼有点处于愣神状态下的王迪,和板着个脸神色相当严肃的于谦四目相对了许久……
“哈,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这话说得…果真是没有一点错啊。于谦,你这大权刚刚手中在握,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了啊!”
说实话,生怕被流矢箭镞伤到的王迪,他还真不想太靠近战场前线。
君子都知道不立于危墙之下,他堂堂九五至尊,岂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战场上,飞箭流矢皆无眼。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帝,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万一不小心中了一箭,恐怕是非死即残。
但作为此次御驾亲征项目的实际发起人,皇帝自己不主动带头奔赴前线,这貌似也不叫一回事。
所以说,即便王迪心中很想直接答应于谦的要求呢,但不管怎么样,他也得表演出一套三推三让的合格演技。
“朕此次御……”
酝酿好情绪刚要表演之际,让王迪没有想到的就是,于谦根本不给他发挥演技的机会,一身正气地直接打断道:
“陛下乃是我大明天子,您肩上担着的,是大明朝的宗庙社稷。”
“此次御驾亲征,只要陛下的龙纛还在,那军心便在。如若陛下有任何闪失,那才是乱了军心动摇国本的真正大事!”
“更何况…先前陛下金口御言为众将士们的身后事许下了承诺,仅此一点,三军士气便可堪大用!”
“况且,陛下驻跸于居庸关,前方将士们也能彻底放手一搏……”
若非眼前这位皇帝还没有子嗣,于谦倒也不反对皇帝效仿先帝还有太宗文皇帝那样,身赴前线与众将士共同作战。
问题是,年轻的正统皇帝还未曾大婚,更没有子嗣。
一旦此行皇帝出了点什么意外,恐怕这大明朝就要陷入内忧外患的局面。甚至是说,连倾覆灭亡都不是没有可能。
这,绝对不是于谦想要看到的一幕。
“陛下如若不答应的话,此举可是非明君所为,且有失您刚刚对微臣所讲的一席话。”
失笑状态下的王迪,扮作气极而笑的模样沉声言语道:“于谦啊,你的胆子当真是不小哇。”
“陛下,先前您自己也承认了,于四书五经六艺这些方面,您学艺不精。既然陛下有识人知人之明,那也要有用人之度,容人之怀。”
于谦,他的言语本就无所顾忌。喝了点小酒过后,更是直言不讳。
但言语上直来直去并不妨碍于谦的聪明劲,他知晓皇帝是在担忧什么,随即便又说道:
“陛下尽管放心,有微臣还有众将士在,此战我明军必胜。”
给出自己的军令状以后,于谦看着皇帝夹着一片羊肉沉思了许久未曾开口。
正当他想要进言再一次劝说皇帝之际,耳边传来了皇帝应允的声音。
“于谦,朕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朕要驻跸于八达岭而非居庸关。因为朕这边刚刚收到一个消息,没准于战事方面可以做个简单的布局。”
“请皇帝明言!”
见到皇帝如此听人劝,于谦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很好奇皇帝有何种消息能在战事方面做局。
“锦衣卫密报,大同城镇守太监郭敬和瓦剌部的太师也先私交甚密,其族人把伯,是也先的近身亲信……”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行啊!”
不待皇帝说完,脑子相当活泛的于谦,听到这么个消息以后,已经猜到皇帝想要干啥了。
他是真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皇帝,胆子是真够肥的,竟然想拿自己当诱饵引瓦剌部前来围攻。
...
被称作“玉关天堑”的八达岭长城,自古就有‘居庸之险,不在关城,而在八达岭’这么一说。
“路从此分,四通八达”,这便是八达岭名称的由来。
位于两峰夹峙下的八达岭,地势极为险要,想要攻下此地,单凭骑兵的话,来的人再多,肯定也是办不到的。
只不过,如若说皇帝驻跸于此地被瓦剌太师也先获知的话,但凡他不傻,定会派出瓦剌骑兵实施围点打援。
要知道,八达岭之外,向北向东向西,可谓是一片坦途旷野,相当有利于来如风的骑兵。
一旦被敌人知晓大明朝的皇帝就驻跸在这里,那瞧好吧,八达岭这处险要之地,恐是再无宁日。
虽说身处险要之地内部,在锦衣卫的保护下,皇帝可保自身平安无事……
然,试问如果大明朝的皇帝被寇虏围攻在此,那又有几人可以做到真正的无动于衷视若无睹呢?
即便皇帝提前发下圣旨不准将士们私下调兵遣将前来救援,若果真听了皇帝的话,待到班师回朝之际,又有几人能在满朝文武大臣的参奏下,保住自己那条小命?
拿皇帝的性命安危来做诱饵,皇帝年轻不懂事,下面的人还能不懂事?
一旦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举动,和造反又有何区别?
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瓦剌太师也先怎会不知道呢?
可以说,只要不经意间将皇帝驻跸于八达岭的真实消息透露给郭敬,那布局一事便算搞定了。
“于谦,八达岭关隘,深壁固垒,兵强马壮,瓦剌部若是仅凭区区几万骑兵就想拿下此地,未免也太过荒唐了。”
“况且,八达岭长城身后二十里地,便是居庸关城了。试问这天下,有谁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攻破这两处坚城?”
在利益最大化这种念头的驱动下,王迪当然知晓于谦在担心什么,但他却丝毫不以为意。
在这冷兵器对战为主的年代,他还真不信没有红衣大炮的寇虏,能攻陷被称之为“天险”的八达岭长城。
说实话,他是准备到了八达岭就不走了,立起龙纛就以自身为诱饵,布下阳谋吸引瓦剌骑兵围攻此处。
要知道,这年头大明朝的骑兵可是不比寇虏骑兵要差到哪去。
只要下面的人能沉得住气听从指挥,坑敌人一把大的,应该还是可以办到的。
早一点奠定优势,便能早一点打完这场战争。仗打完了,也好早一点撤摊子,早一点回家娶媳妇啊。
名正言顺能娶好多媳妇的机会,要说王迪不动心,那怎么可能!
“陛下,您太过心急了!”
“微臣心里明白,您想尽快取胜的心情。微臣心里也清楚,您驻跸于八达岭应该可保自身安全万无一失。”
“然,还请陛下不要忽略了下面臣子的顾虑。纵使您颁下圣旨,也无法彻底打消将士们的担忧,严重一点,甚至会引起底层将士们的互相猜忌。”
“微臣之所以将您安排在居庸关,所图之事,便是让前线的将士们心无所顾打好这场战争。”
“所以…微臣还忘陛下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