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重生七零甜婚似火TXT下载重生七零甜婚似火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重生七零甜婚似火全文阅读

作者:桃渔     重生七零甜婚似火txt下载     重生七零甜婚似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七零甜婚似火全文阅读

楔子

    明晃晃的无影灯发出炽烈的光芒,烤得林子佼汗流浃背。www.uu234.net

    林子佼侧着头,额头在旁边的护士肩膀上蹭了蹭,就着护士的肩膀把快流到眼睛里的汗水擦掉。

    也许是她快到更年期,也许是她体虚汗多,总之同样在旁边的泌尿外科主任就没事,人家额头上除了几条皱纹,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清洗。”

    “是。”

    “吻合血管。”

    “是。”

    林子佼只操作复杂的部分,将简单些的步骤交给她的助手潘晓声,让他来操作。

    潘晓声是个三十刚出头的年轻大夫,低声应着,有条不紊地配合着操作。

    “水刀。”

    “是。”器械护士将水刀递了过来。

    林子佼熟练地操纵水刀切去破碎的组织,暴露出组织断面。

    水刀是近些年的新技术,利用一定范围内的高压水柱产生的切割力,用来切去人体组织。

    它的使用可以最大限度地保留神经,血管,淋巴管等未受伤害的组织,而且自带清洁断面的作用,可以确保相对满意的术野。

    但是水刀的操作和使用对术者的要求很高,不论灵活性还是角度都有着很高的难度,目前在这间省医科大附属医院的肝胆外科,只有林子佼能够熟练地运用水刀。

    “止血,吻合血管。”

    “是,这四刀捅得可够深的,看这样子捅完了还搅了几下,女人狠起来可比男人狠多了。”潘晓声一边操作一边说:“出血量这么大,我看这人玄乎……”

    “血浆够不够?通知血库再准备三千。”林子佼也觉得这人够呛,但做为医生,哪怕有千分之一的希望,也是要拼一拼的。

    这次旁边的护士答应着:“已经打电话了,血库有点为难,说最多只有两千了。”

    “再想想办法,跟中心医院调点儿?”

    “好。”

    不知道为什么,林子佼感觉手术室里今天特别的热,令人汗流浃背,她好容易做完重点部分,停下了手:“缝合,放一根引流管。”

    潘晓声默不作声地操作,林子佼举着双手从垫脚的凳子上下来,从垫脚的小凳子上下来道:“闫主任,我这儿好了。”

    在这台泌尿科和肝胆外科联手合作的手术中,属于她的这部分手术终于做完,林子佼只觉浑身冷汗,衣服都被湿透了,冰凉地贴在身上。

    下了手术台,绷紧的弦立即放松,感觉身上也凉快了一些,林子佼登时觉得全身无力,她缓了缓劲儿,羡慕地看一眼坐在旁边小凳子上玩手机的麻醉师。

    麻醉师金钟见她面色惨白,急忙站起来笑笑:“林医师快坐下,休息一会儿?“

    林子佼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摇摇头表示不用,金钟也不再坐下,站着舒了舒腰。

    林子佼摘了手套,拖着两条腿从手术室里出来,只觉得浑身发软两腿酸困。

    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林子佼靠着手术室外的墙壁就坐倒在地上。

    外面很是凉快,五月份的天气,清晨七点已经天光大亮了。

    连着七八个小时手术做下来,林子佼可真是累惨了,本打算坐下来歇一歇的,没成想一闭眼睛就睡了过去。

    “哎哟林医生,地上这么凉,可不能坐这儿,你瞧你这一脑门子虚汗,坐这儿肯定要着凉。“

    一个护士路过看见林子佼坐在地上睡着了,硬是将她连拖带拽地架到外面的休息区。

    “要不我扶你去那边值班室躺一会儿?“护士见她脸色惨白,又建议道。

    林子佼勉强笑了笑:“没事的小张,谢谢你,我家里一会儿还有事要去办,值班室的床太舒服,躺下睡着就起不来了。“

    就值班室那翻身都得小心别掉下来的窄床还能算舒服?恐怕也只有这些上了一夜手术的大夫才觉得舒服吧。

    见多了长时间手术下来累瘫了的大夫,护士知道她没什么大碍,也不多说,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林子佼缓了一会儿,觉得精神回来些,便换了衣服,有些心不在焉地从手术区拖着腿出来。

    她不能休息,今天是真的有事,她和丈夫冯谦约好了,要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

    早离早超生吧,离了婚她就省心了,冯谦也终于可以毫无顾忌,自由自在地放飞自我了。

    林子佼想着,眼角余光无意识地扫过两边,忽然停下,倒退几步,认真看过去。

    这里是神经内科的病区,病房的门开着,清洁工戴着王菲春晚同款的浅紫色乳胶手套,拿着抹布走出来,敞开的门里面露出床上坐着的中年女人,女人的面容是林子佼所熟悉的。

    “子矜姐?”

    病床上的女人听到有人喊她名字,抬头向门口张望。

    “姐你这是怎么了?”林子佼进了病房打量病床上的妇人,又俯身看床头上别着的卡片,一看之下放了心:“没事,小毛病。”

    林子佼的堂姐林子矜今年五十出头,脸庞和身材都保养得很好,看得出年轻时是个难得的美人。

    林子矜见到堂妹也很高兴,笑了笑说:“我也觉得没啥,就是休息不好,可你姐夫不放心,非要我来住院,做个全面检查不可。”

    林子矜的丈夫郝南仁是当地有名的富商,也是亲戚圈子里交口称赞的五好丈夫。

    林子佼笑了笑,语气是真心的羡慕:“姐夫真是模范丈夫。”

    “快别夸他了,”林子矜笑着说:“他一辈子都是模范丈夫,就是那种在外面磨蹭得等饭熟了才回家的丈夫,简称磨饭丈夫。不过这几年以来,他就连饭都很少回家吃,连磨饭也算不上了。”

    林子佼听着这话笑了,她这堂姐还真幽默:“哈哈,我姐夫是个大忙人,我见咱家族微信群经常有人夸他,他可没少给亲戚们帮忙。”

    “咳,帮忙什么都是应当的,是灰就比土热,不管怎么说亲戚都比外人强。”

    郝南仁的确是个好人,对亲戚,对朋友都够义气,林子矜心里酸涩地想着,只除了对自己……

    不,他对自己和孩子也不错,只不过和外面的女人和孩子比起来,还是那个女人和孩子更重要些。

    只不过在外人甚至亲戚面前,林子矜还是竭力维护着丈夫的面子日子就是这么个过法,大部分的人家都是这样的,谁家里没点乱七八糟的事?

    遇上事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总不能揭起自己家的羊尾巴给外人看吧?即便这人是自己的堂妹,林子矜也不准备自曝其丑。

    林子矜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念头轮转间,想着要不要跟堂妹说说心里话,想了半天还是决定算了只要她和郝南仁夫妻俩过一天日子,就得维护男人的面子。

    没等林子矜说话,林子佼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了看,笑着说声是我妈,就接起了电话,叫了声妈。

    “你还有脸叫我妈?!”手机里的声音苍老却极有穿透力,透着一股精气神儿:“你要跟冯谦离婚?”

    林子佼坐在床边,离林子矜很近,她的手机音效很好,里面老太太的声音林子矜听得清清楚楚:“冯谦好好的你离什么婚?有点文化你就飞起来了你?你要是敢离婚,明天就来给我收尸,我也不活了!”

    离婚?

    林子矜听得心下一抖,堂妹工作性质所致,经常值夜班不回家,妹夫冯谦看面相老实巴交,可实际却是个喜爱拈花惹草的,她对冯谦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有所耳闻。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冯谦在外面只是玩一玩而已,可没想到,这两口子竟然到了离婚的地步?

    “妈你就别管了,这里边的事儿您不知道,我也不想跟你说……”林子佼说道,神情有几分无奈和郁闷。

    电话里的老太太声音缓和了些:“我什么事不知道?我都知道,前段儿邻居家的闺女跟我说了,她在鹿林风景区遇见冯谦搂着个女的,我就怕你知道了闹腾,都没敢跟你说……”

    说到这儿老太太也觉得自己有点亏心,又改口说:“可你也不能因为这事离婚哪?听话,佼佼,你得多考虑一下,离了婚孩子怎么办?

    还有,这事传出去多难听,我的脸往哪里搁?你看你姑姑,你姑夫在外面鬼混了大半辈子,最后浪子回头,和你姑两人不也过得挺好?冯谦怎么说也比你姑夫强,至少人冯谦没连累你挨过批!”

    林子佼简直就呵呵了,她妈拿冯谦和姑夫赵二赖子比?冯谦想当赵二赖那样的人,她还不想跟她姑姑一样呢!

    这话只是心里说说,姑姑有她的生活方式,当小辈的也不能妄加评论,林子佼心里腹诽几句,不客气地将亲妈怼了回去。

    “妈,时代不同了,咱别拿我姑姑说事。你光顾着传出去难听,可不离婚我怎么办?冯谦在外面有好几个女的呢,人家男人都给我打电话了,说我要再不管住他,就要来我单位闹腾,我好说歹说才安抚住!”

    林子佼越说越急,冲着电话吼道:“他惹了事,还得我给他兜着跟人家说好话,我凭啥啊?离了婚至少能得个安稳!”

    “咳,阳婆(方言:太阳)底下没稀罕事儿,不就是男人女人之间那点事吗?他在外边再怎么胡混,也没提要跟你离婚吧?到啥时候,你都是他的老婆,那些女人算什么?

    他每次回河壕村他妈家,不都得带着你回去?也没见他带那些女人回他妈家吧?等冯谦再上点儿年纪爬不动了,自然就不胡混了。听话别瞎闹腾,啊?”

    这最后一句啊拉得长长的,充满了苦口婆心的“我是你亲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呀”的味儿。

    林子佼听得无可奈何,林子矜听得目瞪口呆。

    如果不是林子矜听得出二婶儿的声音,又知道堂妹确实是二婶亲生的,她真不敢相信这是堂妹的亲妈。

    出去旅游时带着小三,回农村下地受苦就带着媳妇,这老太太还很骄傲,认为这是女婿对女儿好的体现?

    还号召女儿向姑姑学?姑姑林香久这么些年都熬成了人干,二婶儿不知道吗?

    这三观……真是崩坏了一地。

    林子矜觉得,封建思想那一套真的要不得啊。

    不过,冯谦只是逢场做戏,也没在外面搞出私生子来,林子佼因为这个就要离婚,她的反应也有点过激吧?

    林子矜在心里给两人各打五十大板,又不自觉地把冯谦跟自家郝南仁对比一下。

    她忽然有点想不明白,究竟是在外面有许多女人,但没有私生子的冯谦更可恶,还是自家那个只养了一个小三,却搞出个私生子的郝南仁更肮脏?

    这边林子佼却是有点气急败坏了。

    “妈,我都快五十了,还要等多老啊?真的等冯谦爬不动回来,躺在床上要我伺候他?我凭啥啊?就这我也伺候他二十年了,换来一点儿好了吗?他冯谦在外面可不止有一个女人,他和别的女人混出一身病来,等爬不动了倒要我伺候?”

    冲手机里大声喊着,林子佼都快发狂了,她妈这是什么理论啊?

    电话里老太太的声音也难得地有几分荏弱:“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儿,男人嘛都这毛病,离了冯谦你再找一个,说不定也和冯谦一样,至少冯谦对我,对咱家人都挺好的,除了这沾花惹草的毛病和爱喝酒,也没其它毛病……”

    说到这儿,老太太可能觉得这两样毛病也不算小,便强硬道:“离婚这话传出去多难听啊,我这辈子已经受了那么多罪,老了老了你又要离婚!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离婚,你要敢离婚,今儿晚上我……我就上吊!或者我雇个三轮车拉着我填二黄河去,你就擎等着给我收尸吧!我还真不信了,牛吃了赶车的,没王法了!”

    二黄河是流经本地的黄河的支流,离市区近一些,老太太这是拿跳河威胁女儿呢。

    “妈啊,你不能代表王法!再说了我都快五十的人了,还找啥啊找,我一个人过日子痛快着呢!妈,这回你说啥都没用,现在我就给我姐打电话,让她陪你去,你就当没生我这个女儿!”

    不待老太太再说话,林子佼愤愤地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挂断了电话,她看着林子矜,苦笑道:“让姐姐笑话了。”

    林子矜早就知道冯谦的事儿,却没想到她堂妹都快五十的年纪了,竟然还敢离婚。

    没等她开口劝,林子佼的电话铃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冯谦他妈打来的,婆婆说话的语气比她亲妈要温和许多,可内容……

    “子佼啊,你就小璋这么一个儿子,你怎么忍心离婚不管他,你们离了婚,让孩子怎么出去见人啊?你怎么这么自私,不管怎么说还是小璋重要啊!”

    老太太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林子佼心里的火气一阵阵地逆冲上来,婆婆对儿子冯谦的所作所为都知道得很清楚,却从没说过冯谦一个不字,只在这儿怪她不管孩子。

    “您别说了,就是小璋支持我离婚的。”林子佼语气生硬地说完,电话对面婆婆还想说什么,她已经挂了电话。

    看看堂姐担心的脸色,林子佼说:“我们已经签好协议,孩子跟我,房子过户到孩子名下,车子归他。今天去盖章领证,完了我们娘俩就搬家。”

    说着话,林子佼把手机收起来:“子矜姐,我走了,今天还说好一会要跟冯谦去民政局办手续。

    她顿了顿,半天玩笑半认真地说:“姐你听医生的话好好养着,明天上班我再来看你。你的生活这么幸福,别总胡思乱想,你不知道,其实我可羡慕你呢。”

    “其实你不知道,我……”有那么一瞬间,林子矜想把自己心里的负担说给妹妹,但话说一半她住了嘴,这次却不再是担心家丑外扬,而是怕给林子佼增加负能量。

    郝南仁与冯谦不同,郝南仁在外面没有很多的,杂七杂八的女人,他只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为他生了一个男孩,郝南仁甚至还打算着,让那个孩子和小三回家,认祖归宗分家产。

    林子矜也不知道,郝南仁和冯谦比起来,究竟哪一种情况更坏一些,但妹妹的勇气却是她所没有的。

    林子矜摇摇头:“你走吧,”顿了顿又对林子佼安抚道:“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离婚,就想开些,自己过得开心点。”

    她心想,自己是不能离婚的,免得家产便宜了小三和那个野种,如果妹妹离婚能过得开心,也算是替她活了。

    目送着林子佼出门,林子矜神色黯然发了一会呆,脑子里全是林子佼那解脱的笑容。

    外面传来轰然一声巨响,接着就是尖叫和嘈杂的人声,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林子矜下床穿鞋走了出去。

    走廊里乱糟糟,人们都向外边跑,林子矜拉住一个大婶问道:“怎么了?”

    大婶看她一眼:“听说外边电梯出事故,好像死人了。”

    电梯事故?

    林子矜并不爱凑热闹,她正要回去,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

    “子佼!”子佼刚刚出去,她该不会在那部电梯上吧?

    想到堂妹,林子矜慌了神,也跟着人流一起向外跑,边跑边拨了堂妹的电话。

    嘟嘟的声音一直一直的响,却一直都没人接。

    林子矜心急如焚,跌跌撞撞地跑到电梯前,那儿已经聚了一大群人。

    医院的保安闻讯赶来,好言好语地劝说围观人群散开,穿着工作服的电梯维修人员也已经赶过来,在电梯周围拉起了一条黄色的带子。

    一名维修工正弯着腰,察看着那个黑得仿佛深不见底,像是怪兽的大口一般的电梯井。

    林子矜两腿发软,晕头晕脑不停地拨打堂妹的手机,却一直没人接电话,六神无主间,她忽然听到两名护士在议论:“听说肝胆外科的林医生也在这电梯上,真是够倒霉的……”

    “是啊,听说从手术区出来路过的,怎么就能遇到这事,真是可惜了,林医生医术好又任劳任怨,我以前在肝胆外科时跟过她的手术,那刀法出神入化的,号称肝胆外科林一刀……”

    林子矜已经听不进去,她两腿一软坐倒在地:“子佼!”

    一阵骚乱。

    “哎,快来人啊,大夫,大夫,这儿有人晕倒了!”

    ……

    ……

第一章我是谁?

    林子佼艰难地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裸露的房梁,屋里并不敞亮,四周是熏得很黑的墙壁,窗边放着紫红色的大躺柜,上面摆放着一个座钟。www.uu234.net

    座钟的指针喀嚓喀嚓地走着,钟摆机械地左右晃动,外面罩子的玻璃上印着南京长江大桥,正中间是一句语录:为人民服务。

    这是在哪里?

    她明明记得自己遇到了电梯事故,在轰然的巨响中失去了知觉。

    怎么竟然到了这么一间破房子里?

    她绞尽脑汁回忆了半天,终于想起来,那是前一天的事了。

    那么现在这也是梦吗?现在还有这种样式的躺柜和座钟?

    林子佼茫然地盯着座钟看了半天,忽然觉得它很是眼熟。

    这不是大婶家的那个老式座钟吗?今年过年去大婶家的时候,她还亲手给这座钟上发条来着。

    看样子自己是脑部受了伤,脑部受伤之后部分患者会产生轻重不一的幻觉,可能自己就属于这种症状。

    不然的话,电梯事故之后应当在医院抢救的,怎么会到了大婶家?

    林子佼记得很清楚,这个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座钟是大婶家的,后来又给了堂哥。去年过年她去堂哥家,还见这个钟来着。当时大家还感叹,说这年龄五十的古董钟竟然还能走,而且还蛮准的。

    林子佼僵硬地扭头,目光转动四下打量。

    屋子不算大,打扫得干干净净,木框的窗户不大,蓝色的油漆几乎都已经掉光了,显得斑斑驳驳的,靠近炕边是一道红砖火墙,火墙烧得很旺,散发着热量,烤得人头晕。

    砖砌的火墙?

    林子佼费力地想着,她似乎只在大婶家见过砖砌的火墙,当时的她特别稀罕这个散发着热量的东西,每次冬天来大婶家,都要把小手贴在这上面烤一烤。

    想到这儿,林子佼愈发肯定出现了幻觉,而且是非常久远的幻觉大婶家早就搬了楼房,这种砖砌的火墙更是早在搬楼房之前十几年,就被铁制的土暖系统取而代之了。

    尽管明知道这是幻觉,林子佼仍然忍不住鄙视自己:看样子刚才跟子矜姐聊了一会天,真是勾起了自己的羡慕心理,竟然做梦都梦到来了大婶家,会不会下一刻就梦到子矜姐呢?

    正想到这儿,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进来,见林子佼睁着眼,她几步冲过来惊喜地喊道:“子矜,你醒了?”

    林子佼自然认得这女人,这是林子矜的母亲郑桂花,她叫大婶的。

    只不过这个郑桂花是年轻了几十岁的版本,林子佼看得真切,就连大婶的双眼皮和长长的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幻觉可真够真实的,竟然见到了年轻时的大婶。

    “王大夫这药真灵,看着那么吓人的病,一副药灌下去就好了!”大婶一只手撩起她的刘海,另一只手的手背来探林子佼的额头:“烧退了,子矜,你感觉好点了吧?”

    经她提醒,林子佼才发觉自己浑身疼痛,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但她顾不上这些,心里隐隐地觉得不对劲。

    大婶喊自己什么?子矜?这幻觉有点过了吧,这是张冠李戴了么?或者自己被子矜姐的幸福刺激得,竟然幻觉自己变成了她么?

    恰在这时,座钟发出洪亮的响声,当当当当地响了四声才停止。林子佼吓了一跳,看看座钟,再看看窗外。

    座钟指在下午整四点钟,这个时候,窗外阳光淡淡的,院子里有一棵光秃秃的树。

    这幻觉也太真实了,额头上微凉的手指,大婶喜悦又焦急的眼神,紫红色的躺柜,滴达做响的座钟,墙上贴着的领袖像,房顶裸露着的房梁,洗得发红,磨得光滑的红砖地面,还有眼前大婶身上穿着的衣服。

    这是一件红条绒面子的旧棉袄,系着五个扣褡,胳肢窝那儿皱成一团一体裁剪出的棉袄都是这样,因为袖子和身子连在一起,用整块布裁剪出来,而不是另外缝上去的,所以胳肢窝那儿很皱。

    而且这件棉袄的袖口已经磨破了,两个胳膊肘的部位还对称地打着两块紫红色的补丁。

    真是太奇怪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大婶怎么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林子佼开始觉得不对,幻觉怎么会有这么精细的细节?她用力地盯着大婶,试图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林子佼一直用这种疑惑和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和周围,让郑桂花感觉有些害怕,这孩子不是烧糊涂了吧?

    “子矜你饿不饿?王大夫说等你醒了,让给你喝碗粥。”说着郑桂花回头喊:“子舒,把粥给你妹端来!”

    这一次林子佼听得清楚,大婶真的管她叫子矜。

    这是怎么回事?

    门再次开了,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双手端着一碗粥,走过来放在床头的方凳上,伸手过来探了探林子佼的额头。

    “看来真的退烧了,”她把林子佼扶起来,将枕头竖着放在她背后,用被子裹着她:“来,子矜先把这碗粥喝了。”

    林子舒端着碗,用小勺一勺一勺地喂林子佼吃饭,时不时拿起床边的毛巾为她擦汗。

    粥是大米和小米混和熬的,入口温热香甜,林子佼喝了两口就从被子里拿出胳膊,自己接过碗和勺子:“姐我自己喝,你喂着我不得劲儿。”

    她这声姐叫得很自然,很得劲儿,林家的堂兄妹们之间都是直接叫哥或叫姐的,之前她就已经叫了几十年,直到电梯事故之前,她还叫着姐姐跟林子矜说话着呢。

    “那你吃着,我去给你倒水。”林子舒转身出了门。

    盛粥的碗是现在很少见的粗瓷大碗,入手温热,不知为什么,林子佼似乎觉得很饿又很馋,她抓起勺子很快喝完,带着几分糊涂又被郑桂花按着躺了下去。

    “大夫说了,喝完粥还要出汗,你可得忍着,别乱蹬被子。”郑桂花帮林子佼把被子掖好,看看座钟:“我这是偷跑回来的,还得回去上班,你们姐俩先睡吧。”

    “知道了,大婶。”

    “死女子(读音zi,轻声)你叫我甚哩?”郑桂花有点疑惑有点好笑,摸摸她的额头:“这也不烧了啊?这死女子病糊涂了,管妈叫成大婶了,我是你亲妈!”

第二章是重生还是穿越?

    林子佼有些糊涂,大婶说的话她听懂了,却又似乎没听懂。顶 点 X 23 U S她小的时候特别羡慕大婶家,总幻想着自己要是大婶家的女儿就好了,现在可算是实现了,只不过是大脑受创造成的幻觉而已。

    她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叫出那声妈。

    就算是幻觉,也不能逮着大婶叫妈啊。

    外屋里传来炉钩捅炉子咣里咣当的声音,脚步声急急地响起来,林子舒从窗外路过,很快又端着一平锹块煤进屋,又听见炉盖响,铁锹的块煤倒进炉膛的响声。

    紧接着林子舒就提着暖瓶进来,对郑桂花说:“妈,子矜晚上说不定要喝水,我把洋壶放这家了,你们喝水来这家倒。”

    洋壶?这是几十年前的叫法了吧?

    林子佼看着那个竹编外壳的暖水瓶,心下越来越是惊恐,什么幻觉能这么逼真?

    郑桂花点头答应着,却并不出门上班,而是走到屋子中间,对着四面屋角厉声骂了几句。

    “什么狗屎猪屎,脏烂玩意儿也敢来家里,快滚!我家可不是你能呆住的地方!再不滚,看我黑狗血泼你脏玩意儿!”

    说着郑桂花跺跺脚,又朝着四面屋角呸呸呸恶狠狠地唾了几口唾沫。

    姐妹俩谁也不说话,傻眼看着郑桂花。

    郑桂花呸完过来,又摸摸林子佼的额头:“睡吧,屋里就算有脏东西,妈也给它骂走了。”

    林子佼一头黑线。大婶这是讲迷信啊?

    她妈她奶以前也有这毛病,可近几年来也不这样了,她原以为大婶识字有文化,肯定没这毛病,没想到,这城市人也这样啊?

    林子舒满脸的无语,拉长了声音喊:“妈,子矜就是病了,吃了药也快好了,你又瞎骂甚哩,别看现在政策松些了,可你去外头也不能这样,操心让人家给你抓起来。”

    郑桂花瞪林子舒一眼:“你不要出去乱说,别人咋能知道哩。你不知道你妹糊涂了,刚才喊我大婶,我思谋着是不是生病身子虚,有甚东西跟上了,给骂几句。你俩睡吧,我回去上班,今儿破面袋子可多,估计下班也缝不完。”说着快步出门。

    听说妹妹管亲妈叫大婶,林子舒也有些慌,她再没说话,转头看林子佼。

    林子佼越来越觉得这事不像幻觉,但却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忽然转过一个念头,她对林子舒道:“姐,你给我拿镜子来。”

    林子舒奇怪地看她,对母亲刚才的行动也有些理解妹妹确实不对劲儿。

    “镜框子在脸盆架子跟前了,那么高我哪够得着,你要镜子做甚?”家里就那一面镜子,哪有什么能拿得过来的镜子?

    林子舒奇怪地问妹妹,忍不住又去摸妹妹的额头。

    林子佼由她摸着,掩饰地笑笑:“姐,我想洗脸梳头,照照镜子。”

    林子舒舒了口气:“哎,病着又不出门,臭美甚了,要下地得穿棉袄。”

    “行!”林子佼痛快答应了,穿上姐姐递过来的紫色棉袄,拉开屋门。

    门外是一道短短的走廊,对面是和这边一样的屋门,走廊两边尽头一边是出院子的屋门,另一边则是厨房的门。

    出院子的屋门上面罩着塑料布,用泡钉钉得密实这是为了阻挡寒风,厨房没有安门,只挂着一个白布门帘,下面拆开线打着穗子,中间绣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红色火炬,底下是同样的四个红色小字:万众一心。

    林子佼的目光落在姐姐所说的脸盆架子上。

    厨房门和走廊墙壁的拐角处,放着一个用细钢筋焊的脸盆架子,上面搭着一条旧毛巾,一个红色的搪瓷脸盆,架子上方斜挂着一面镜子,镜子和墙面之间有一个微小的向下角度。

    林子佼掐了自己一把,觉得很疼,有些心惊肉跳地慢慢走过去,站在镜子前面。

    由于角度倾斜的原因,不大的镜子能够照到人的全身,林子佼仰望着镜子。镜子上方印着带金边的四面红旗,下边是一行小字:大海航行靠舵手。

    镜子里面的人……里面的人……

    林子佼虽然有了些心理准备,却仍是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与以往每一次照镜子都不同,镜子里面赫然是一张陌生又漂亮的脸庞。

    说陌生吧,这张脸的五官轮廓又有些熟悉。林子佼已经忘了林子矜年轻时的模样,但一看就知道,如果林子矜再年轻个几十岁,镜子里的这个人就是林子矜!

    一瞬间,林子佼觉得自己这幻觉真是没影了,哪儿有这么真实的幻觉啊?她竟然变成了子矜姐?

    刚才掐的地方还在隐隐做痛,似乎在提醒自己这不是做梦,她又换了个地方掐一下,还是很疼。

    事实摆在这儿,林子佼开始换了个想法,她甚至推翻了自己一贯以来无神论的立场,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在电梯事故中死了,这儿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可阴曹地府怎么会有这些?她的视线落在火炬和红旗上,又想到她发生事故的时候,大婶和子舒姐可还都活着。活人哪有进地府的?!

    或者,她就像儿子读的小说里一样,重生了?

    而且重生到了堂姐身上?

    林子佼撩起帘子进了厨房。

    火炉里炉火熊熊散发着热量,林子佼拿起挂在墙上的炉钩子,下意识地伸到下面的炉条里捅了两下,烧得通红的细小的煤块从炉子里漏了下来,掉落在下方的炉灰上。

    接着她几乎是出自本能地,很是娴熟地用炉钩子拨拉开圆形的炉盖,似乎这项技能是她一直就会的一样。

    炉火烧得正旺,火苗呼呼地一个劲儿地向烟道里蹿去。

    林子佼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伸出食指试着去触摸炉盖,炙热的痛感传来,她急急缩手,手指上已是起了一个大燎泡。

    林子佼终于死心了。

    痛感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重生了。

    她机械地将炉钩挂在墙上,转身出了厨房。

    脸盆架旁边的墙角用钉子支着两块三角玻璃,上面摆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梳子,两个牙缸子。

    林子佼仔细地打量着镜子里的人,又将双手伸到面前细细打量。

    这是一双年轻姑娘的手。

第三章半夜离开之迷?

    这是一双年轻姑娘的手。

    指甲剪得很短,手指光滑干净,左手上没有被手术刀误伤的小伤口,右手固定的几个地方也没有经常打结磨出的薄茧,只在拿笔的中指关节部位,有一个薄薄的书茧。

    无论镜子里的人,还是这双年轻的手,都在证实着,她不是那个外科医生林子佼,而是年轻版的林子矜。

    可是,林子佼想到一个问题,如果现在的她是林子矜,那么之前她在神经内科病房里所见的林子矜又是谁?

    紧接着,这个问题又转成了更现实的问题,如果她是林子矜的话,她现在在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似的,东边的屋里传来林子舒的声音:“子矜你别磨蹭了,走廊里有风,别再凉着,赶紧回来。”

    林子佼懵懵懂懂地回房,在姐姐不放心的注视下爬上炕,接着便在门后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东西。

    那是一个老式的,可以钉在墙上的日历。

    日历只剩薄薄的几张,她呆呆地看着上面的数字,数字简单,意义却非同一般。

    1976年12月30日

    火炕离门还有一段距离,若是以前近视三百度的林子佼,是绝对看不到这上面的大大小小的字,可现在,她连最小的那几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回到了七十年代,重生在她的堂姐身上?

    林子佼头痛欲裂,浑身乏力,她觉得不管身体或是精神都撑不住了,她需要睡一觉。

    她迷迷瞪瞪地想,睡一觉吧,一觉醒来,说不定就回到从前,不,回到以后了。

    林子佼心里默念着,钻进了被窝。

    林子佼又在做手术,无穷无尽的手术,各种切除,分离,缝合,止血,人体的脏器散发着血腥气,透过医用口罩直扑口鼻,无影灯烤得她汗流满面,偶一抬头,她发现在手术台旁边拉勾的竟是自己的堂姐,年轻时的林子矜。

    年轻版的堂姐对她笑了笑,示意她先手术,林子佼转过脸,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教室里,老师在台上讲课,周围全都是陌生的同学,两边墙上贴着列宁像,黑板上方则贴着领袖像。

    老师说着一口带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话,滔滔不绝地讲着课,周围的同学却若无其事地窃窃私语,传纸条的,打瞌睡的,台上台下各忙各的,倒也相安无事。

    “林子矜,把你数学作业给我抄一下。”

    有人轻轻地捅了捅她的肩膀,低沉的声音传来。

    林子佼吓了一跳,怎么她又成了林子矜?

    “抄甚了,你就算不交,咱学习委员也不会记你名字的。”另一个声音带着调侃的语气说。

    林子佼看看上面,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着什么,没注意下面,她趁机回头看向说话的人。

    后面并没有人,大片金黄的麦田在烈日下纹丝不动,太阳烤得人汗流浃背。

    麦田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无数硕大的田鼠从麦田中涌出来,灰扑扑的无边无际,扑天盖地如潮水般涌来。

    阳光愈烈,林子佼出了一身冷汗,睁开了眼睛。

    手电筒的光柱照在对面的墙壁上,耀得人看不清东西,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林子佼看到林子舒速度极快地穿衣服,套上棉袄棉裤,这一切行动在手电筒的光照下显得极为阴森诡异。

    林子佼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外面一片漆黑。她借着电筒的光看看座钟,马上就四点半了。

    林子舒动作极快地下地穿了棉鞋,拿起手电筒轻飘飘地无声地出了门,她出门的同一时间,座钟发出镗的一声大响,吓了林子佼一大跳,她差点喊了出来。

    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林子佼意识到,方才的响声是座钟报时。

    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

    十二月的季节滴水成冰,凌晨四点多正是最冷的时候,林子舒出去做什么?

    林子佼想问又不敢,不由想起下午时大婶骂鬼的样子,难道子舒姐中邪了?还是她出去做什么隐秘的事?林子佼没敢多问,听着林子舒蹑手蹑脚地出门,门被关上,很快地走廊门吱嘎打开,又关上,院子里有铁链子的响动和狗儿的低声呜呜,大门响动,随即便隐入一阵寂静。

    林子佼再也睡不着了,一方面被林子舒诡异的行动所吓着,另一方面,她很窘迫地发现,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什么原因,她突然有了尿意。

    屋里再没有别人,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座钟指针轻微的咔嚓走动声,林子佼想了想没敢开灯,决定还是憋着吧。

    这一憋就是两个多小时,林子佼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直到座钟响过四次,到第五次响了七下时,林子佼再次被惊醒,同时听到外面传来大喇叭的声音。

    “……在先进集体和先进人物的带动下,在主人翁责任感的驱使下,东方红煤矿的全体干部职工鼓足干劲,解放思想,胜利地提前超额完成了第四季度和全年的采挖任务,实现了……”

    刻板的女声隐隐约约从外面传进来,这是广播站的声音,林子佼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从其中透露的一些信息可以确定,她确实回到了七十年代的大婶家。

    东方红煤矿正是大婶家以前所在的城市的煤矿之一,她家就在矿区住着,大爹在粮站当着主任。

    随着广播的声音,屋里也有了响动,和僵硬刻板的广播相比,这种响动人情味儿很足,给人一种很是温暖的感觉。

    先是捅炉子的声音,炉钩和炉条发出咣里咣啷的碰撞声,几分钟后,走廊门响,外面窗户映进一片光线,院灯亮了。

    林子佼目光停在窗户上,目光中有着几分新鲜和兴奋玻璃上布满了美丽的,各种图案的冰凌花,前世的她只有小时候见过这种东西。

    似乎从双层钢窗兴起的时候,窗户上就再也不结窗花了,现在的真空双层玻璃更是没有窗花这种东西的存在环境。

    隔着窗户可以听到,铁锹哗啦哗啦拨拉煤块,有人进来,炉盖响,煤块被送进炉子的声音。

    火炕很快热了起来,林子佼心里却又是纠结又是害怕也不知道一会儿大爹大婶发现子舒姐半夜跑出去,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第四章没人关心这个事儿

    她要不要帮着子舒姐撒个谎遮掩一下?可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若真的撒谎遮掩,说不定事情还败露得更快些。顶 点 X 23 U S

    许是睡了一觉的原因,林子佼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身体也不像昨天那般难受。

    她已经知道这不是梦,而且接受了这个现实,既然已经重生在这个身体和这个年代,林子佼决定,她要好好的活着。

    上一世的她成长在农村,和冯谦的婚姻生活也不幸福,她的内心里其实特别羡慕子矜姐这个生长在城市里,又嫁了个好男人的幸福女人。

    林子佼忍不住想,也许老天爷知道她前世的委屈和对子矜姐的羡慕,特意让她重生在子矜姐的身上,让她体验一下子矜姐的幸福生活,让她可以弥补前世的遗憾。

    想到这儿林子佼兴奋起来,是的,一定是这样!

    以后,她就是林子矜了,她要以林子矜的身份幸福的生活。

    这一次,她再不用委屈求全,和冯谦那渣男结婚再离婚,也不用为了家庭和孩子而耽误事业,她要评职称,她要出专家门诊,她要搞学术研究。

    前世,因为林子佼没有评上职称,导致了很多不公正的待遇。一些难度高的手术,虽然实质上是她主刀,对外却要冠以科里主任或副主任的名头,而她的门诊量虽然是科里最多的,很多病人都是慕名而来,却从来没有挂过专家门诊的号。

    她表面上看着淡泊不争,其实心里却也憋着一口气,谁愿意自己明明医术高超,却因为职称的原因被埋没被低估呢?

    1976年12月底,前世的这个时候,林子佼还只是个八岁的小毛孩,在农村里过穷日子,每天只想着能吃顿饱饭就满足了,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子,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离开大队到公社,哪里有这么好的条件?

    今世的学习和生活条件比起前世好了不止一倍,再加上她拥有的比这个时代先进的知识,她所熟知的后世走向,她一定能事业家庭双丰收,走上成功之路。

    林子佼越想越激动,爬起来穿上棉袄棉裤,正摸着黑伸脚去地上找鞋子时,门开了,郑桂花走了进来,拉着了房间里的灯。

    林子佼立即下意识地看向旁边。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林子舒不见踪影,她心下想着,该怎么跟大婶解释呢?

    说不知道,还是说实话?就说子矜姐半夜就悄悄走了?

    忐忑中,只见郑桂花的目光扫过炕上的铺盖,却什么也没问,只是过来摸了摸林子佼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手,说道:“这锛楼头(额头)凉凉的,看来是真好了,起来洗洗脸吃饭。”

    说着不待林子佼说话,便开门出去,就像根本没发现林子舒不在家似的。

    林子佼看着房门发呆。

    ……

    大婶啊,你也太心大了,难道不该问问你闺女去哪儿了吗?

    吃早饭的时候,林子佼见到了大爹林家明。

    早饭是大米稀饭,白面馒头,吃饭用的小炕桌摆在地上,桌上放着一盘酸蔓菁咸菜。

    身材壮实,穿着干部服的林家明坐在小板凳上埋着头吃饭,时不时的挟一筷子酸蔓菁,偶尔看她一眼,也不说话。

    林子佼对这副情状很是熟悉,当年她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端着一副长辈架子,从来不肯跟儿女晚辈多说一句话,晚辈们见了叔伯辈的老人,都像耗子见了猫似的,从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就连自己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调皮捣蛋的弟弟林子维,见了这两个老的都要老实一会儿。

    林子佼记得,自己的父亲直到过了六十岁,才开始愿意同晚辈多多少少聊几句家常,有时外孙和他开句玩笑,父亲还觉得很失尊严,慨叹自己是猫老不捕鼠了。

    这老林家的男人倒是都一样,林子佼思忖着,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想着1976年的她自己应当才八岁吧,八岁时自家平时吃的都是什么?

    那时都吃玉米面糊糊,玉米面发糕,看着金黄金黄特别漂亮,可是吃在嘴里怎么也没有白面和大米好吃。

    尤其粗粮不扛饿,她还不敢吃太饱,粮食要紧着下地受苦的人吃,孩子们不干活,一般都是很自觉地吃个半饱就放碗。

    对面的林家明很快吃完饭,将筷子一放对丁桂花说道:“先别让子矜去上课,索性等过完元旦再说吧。”

    郑桂花头也不抬地答应着:“好,我一会去学校跟老师请假,那个学也没什么上头,教室里冻得连猴也拴不住,这段儿时间又学工,成天去校办厂子里干活,成了他们的免费工人。”

    林家明用手掌抹了抹嘴站起来就走:“我上班去。”

    “噢,我洗了锅也上班去。”

    林子佼忙放下筷子:“大……妈,你上班去哇,我洗锅碗。”

    郑桂花奇怪地看女儿一眼,心下有些奇怪,自家这懒女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人说闹一次病长一个本事,那是指吃奶娃娃,这都十六的人啦,病一场还真能长本事?

    “不用了,你回炕上躺着吧,我洗。”

    林子佼被郑桂花的目光瞅得有点心里发毛,老老实实地把碗筷摞起来端回厨房,见大婶正把吃饭的小炕桌立起来放在墙角,她也过去把三个形状材料各异的小板凳搬起来摞在墙角。

    看看郑桂花径自去了厨房洗碗,林子佼想了想没敢跟进去,而是老实回了自己那屋。

    她心下奇怪,为什么早饭桌上不见林子舒,大爹大婶都没什么反应,问都不问一句?她知道这必有原因,只是还想不通其中关窃,当然更不敢冒失地多问。

    回到屋里,林子佼没有上炕睡觉,而是站在窗前打量着院子。

    院子南面是破旧的土坯凉房,凉房和正房的中间是狗窝和细铁丝网拢着的鸡窝,一只浑身皮毛油黑发亮的大黑狗卧在狗窝门口,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警惕地看过来。

    昨天夜里听到狗的呜呜声,估计就是它了。

    隔着窗户,林子佼冲着大黑狗友好地笑了笑。

    黑狗眼睛上方有两个白色的斑点,本地人管这种狗叫做四眼儿狗。它有些警惕又有些迷茫地看她,过了一会儿,似乎没看出什么,把头搁在前爪上睡了。

第五章不用上学了

    这会儿功夫郑桂花洗完碗,推开门走进来。顶 点 X 23 U S

    看看林子佼,她说道:“我上班去了,你自己在家呆着,煤给你撮回来了,在炉子边放着,看火不行了就添上,可别把炉子放熄了。”

    “嗯,妈你去吧。”

    一旦叫出来,这声妈好像也就没那么难叫了,林子佼答应着,其实心里很想问一问姐姐的事,但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不能问,昨天她张口管郑桂花叫大婶,郑桂花已经起了疑心,以为有鬼跟上她了,再问的话说不定还会招来麻烦。

    对林子佼来说,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自己和周围的状况。

    郑桂花出院门离开,家里安静下来,只有座钟滴达作响。林子佼放松下来,挨个把两个屋子一个厨房转了个遍。

    这家里两个卧室中间夹着走廊,后边一个厨房,吃饭就在小些的卧室地上放上炕桌,摆开小板凳围坐着。

    至于学习嘛,林子佼转遍了家里,除了躺柜,还真没找到写字台或桌子之类的家具,倒是找到了一个军绿色的挎式书包。

    林子佼怀着兴奋期待的心情,打开这个曾经流行一时的书包,拿出作业本和书,看到作业本上写着的东方红矿第二中学高二七班,林子矜的字样,便明确地知道,这是她的书包。

    现在,她就是林子矜,林子矜就是她。

    书包里的课本很简单,语文,数学,工业基础知识,农业基础知识,还有一本英语书。

    上一世的林子佼上初中时,已经是八十年代中期,课本已经大幅度地改版,她当年学过的课本和现在手里的课本完全是两回事,更不能和儿子小璋上学时的课本比。

    后世里有那么多的复习资料和习题集,又是五三又是王厚雄,还有什么优化设计金点子之类,小璋的书包总是装得满当当沉甸甸的,那会儿小璋的书包带子接口经常是断的,再贵再好的书包都禁不住超载的压力。

    看看现在,林子佼掂了掂轻飘飘的几本书,放心不少。

    如果历史没有变化的话,明年就要恢复高考了。这一次她不打算考医专,难得重来一次,她要考个大学来读。

    林子佼将吃饭的炕桌放平了,搬个小板凳坐在桌边,认真地翻看课本。

    英语是不用看的,现在的英语只是些最为浅显的英泽汉汉译英,难一些的也就是语法,以她前世的底子足够了。

    语文除了需要背诵的部分课文,其它的也不在话下。

    工业基础知识指的是化学,农业基础知识指的是物理,这两门课本里的知识看起来也很是浅显,与后世的课本不可同日而语,对于前几年经常辅导儿子小璋功课的林子佼来说,它们真的不难。

    令她有些惊讶和好笑的是,书的空白处和写过字的本子的背面,被画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仕女图,有钢笔画的,也有铅笔画的,看着虽然稚嫩,却也有些灵气。

    子矜姐居然还有这种爱好,倒也挺有意思。

    看书到十一点多,林子佼便收拾东西,进了厨房。

    n省的冬天漫长而寒冷,大地一片光秃秃。蔬菜只有耐贮存的土豆白菜和萝卜,因为气候和长途运输的关系,水果是比肉还贵的奢侈品。

    林子佼削了两只土豆,洗了白菜,看见案板上有一盆发好的白面,本想蒸些馒头,考虑到自己把握不了兑碱面的程序,怕给做得碱太大或是碱小吃不成,最终还是没蒸。

    前世的她做家务是把好手,没考上卫校的的时候,在家里也蒸过馒头,只是后来参加工作,吃的都是买的现成馒头,是以蒸馒头这项技能,便被她慢慢地忘记了。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郑桂花下班回来,见女儿竟然准备好了午饭的材料,不禁有些惊讶这女子病了一场真的长本事了,变得懂事多了。

    郑桂花没说什么,手脚麻利地把菜烩上,又在发面里兑了碱面,在菜上贴了几块饼。

    这其间林子佼一直就在旁边看着,尤其是兑碱面的过程,更是看得仔细,她准备把这本事学会,这几天在家里闲着能帮着做做饭。

    郑桂花盖上锅盖,开始切酸蔓菁,见女儿还在厨房里不出去,以为她担心学校的事,便道:“上午给你们学校请过假了,跟老师说好过完元旦再去。”

    “啊……噢,好。”林子佼正认真地琢磨着兑碱的量呢,听了这话愣了一下,赶快答应。

    “你也别瞎操心,”郑桂花用菜刀把蔓菁丝铲进盘子里,说:“这几天学校又学工,去学校也是在厂子里干活,还不如在家呆着。”

    学工?

    林子佼依稀记得,前世自家的哥哥和姐姐好像也学工学农还学军来着,记得那时候她可羡慕了,可等她上学到了高年级能学这些的时候,已经取消了这种制度。

    说起来她倒真想体验一把。

    “妈,不去学工不好吧?”林子佼叫妈已经很熟练了,而且对郑桂花这个妈也还算认可前世郑桂花对她家的几个孩子都不错,管大婶叫妈,除了有些不习惯之外,她其实没有什么抗拒。

    “学那玩意儿做甚?下次学军的时候不要误了就行,你哥那会儿学军还让他们每人打了三枪呢,干活根本不用学,到时候自然就会了。等你明年上班了,每天都得干活,怕是到时候你还要盼着不干活哩。”

    郑桂花漫不在乎地说道,她这人十分实在,有啥说啥,并不担心孩子会因此不求上进。

    林子佼却是大吃一惊。

    “妈,”她急急地说:“怎么明年不让我上学了?我还……”她还准备考医学院呢!

    “嗯,”郑桂花还是漫不在乎的样子,把底下的炉门关住,免得火太旺了菜糊锅。

    头也不回地说道:“反正又不考学,你上那学有啥用?粮食局过完年要招一批大集体工人,机会难得,你爸给你联系好了,想办法给你弄个指标。你上学也成天学工学农,还不给发工资,不如索性上班还能挣点钱。”

第六章 可以读书了

    林子佼这才想起来,她知道明年就要恢复高考,可郑桂花不知道啊。m.www.uu234.net

    这个时候的青少年上完高中之后或者参加工作,或者成了所谓的待业青年,根本就没有上大学这一说。

    “可是……”林子佼干着急说不出话,她总不能说,明年国家就要恢复高考了吧?这话如果说出来,可就不止是鬼上身的问题了。

    “咋啦,不想上班?”

    郑桂花的脸沉了下来。这小女儿被她惯坏了,懒得要命,家里家务一点都搭不上手,现在还不想去上班,女子家哪知道这么个大集体的指标有多难得。

    郑桂花看林子佼一眼,听着锅底滋啦滋啦的声音像是锅快干了,便用洗碗的毛巾垫着锅边,作势要端:“来,我端锅,你把这半锹煤添上。”

    锅被端离灶口,炉子里煤块烧得正红,林子佼将锹里的煤倒进灶膛,轰的一声,炉子里腾起一阵黑烟,林子佼拿开铁锹,郑桂花眼疾手快把锅放了上去。

    林子佼放下锹,郑桂花嫌弃道:“行了,手脚一点也不利索,杵在这儿做甚哩,把锹拿出去,赶紧放桌子拿碗筷吃饭!”

    林子佼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提着方头大铁锹出去了。

    中午的饭桌上,依旧没有林子舒的身影,而林家明和郑桂花这对父母也没有丝毫的异常,似乎女儿不在家吃饭是很正常的。

    林子佼已经可以确定,林子舒半夜出去这件事,一定是得到父母同意的,至少也是默许的,只不过,不知道她出去做什么,怎么会直到中午还没回来?

    还有,林子佼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子路哥怎么也不见踪影?

    林家明家**有三个孩子,老大是儿子林子路,老二林子舒,老三才是被占据了身体的她:林子矜。

    可是现在,饭桌上只有一个她,林子舒半夜走了就没回来,林子路呢?从她昨晚醒来到现在,还没见过林子路。

    林家明和郑桂花夫妇闷着头吃饭不说话,这饭桌上的气氛要多沉闷就有多沉闷,林子佼有心问问林子舒和林子路的事,又怕说错话露出破绽,忍了又忍,还是把疑惑跟着饭咽了下去。

    林子佼正想着怎么开口说一下上学的事,郑桂花倒先说话了:“老林,子矜想继续念书。”

    林家亮停下筷子抬头看了看郑桂花,又看看林子佼。

    林子佼含着一口饭,听了这话连忙点头,眼神希冀。

    千万要让她继续读书啊,她还想读大学呢!

    “集体工的机会难得,再说这书念和不念有什么区别,万一高中毕业,误了招工机会,还得跟你哥似的下牧区当知青。”

    林子佼心里一动,读书的事儿没解决,不过子路哥的去向倒是知道了。前世的她这时才八岁,成天就为吃饱肚子操心,再加上交通书信都不方便,是以她前世根本不知道子路哥当知青的事。

    等她十三岁小学毕业后第一次来大爹家时,子路哥已经回了城里,在食品部门上班,她竟是压根不知道,林子路竟然还下牧区当过知青。

    她很想问问林子路的事,却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时机,只是低声嘟囔了一句:“爸,我想上学,我……我也不怕下乡。”

    林子佼心里清楚,再过两三年,知青就会大规模地回城,再也没有知识青年下乡的说法,再说了,她家本来就身处偏远边疆地区的n省,已经偏得不能再偏了,就算下乡又能下到哪儿,大不了就是去几百里外的牧区或农村罢了。

    “你这女子怎么跟你哥一样半脑子(当地土话,指脑子不够用),你当那牧区好呆了?”郑桂花急了,怒道:“你哥是个小子,去就去了,我说上话他也不听,你女子家哪能吃了那个苦!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牧区那个条件,你去了冬天冻死,夏天咬死!成天脑瓜子里面不知道想甚了……”

    林子佼知道,郑桂花说的咬死,指的不是被狼或大型动物咬死,而是蚊子叮人草原上的蚊子又大又多,真的能叮死人。

    林子佼没说话,她确实很怵牧区和林区的蚊子,前世每次下牧区支医时,最大的困扰就是蚊子,什么花露水驱蚊水杀虫剂,在密集度极高个头极大的蚊子面前,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想念书就念吧,家里也不差你一个人劳动,到时候再说。”

    林家明打断了郑桂花的唠叨,给这件事下了定论,端起碗把最后一口菜拨拉进嘴里,站起身出去了。

    林子佼心下欣喜,扬起头大声说:“谢谢爸!”

    中年人脚步一顿却没回头,感觉自家小女儿有点不正常的样子。这女子被他们惯得又懒又馋不爱学习,怎么忽然变了性子一定要上学?还说什么谢谢,谁家的女儿会跟父母说谢谢的?

    林子佼话一出口也后悔了,大爹前世可从来不跟小辈多话,而且她们自家亲戚之间也从来不说谢谢对不起之类的话。

    “废话真多!”

    果然,林家明扔下这句话出门去了,林子佼高兴地嘻嘻傻笑,郑桂花则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吃完饭林子佼急急忙忙地帮着郑桂花收拾碗筷,又抢着洗碗:“妈,我洗吧,反正这几天不上学,在家呆着也没事,你去休息一会儿。”

    “还……休息一会儿?”郑桂花学着她说话,在休息两字上加重了读音,看样子有点诧异倒也很高兴:“就是丢个盹(小睡一会)么,说这么好听做甚了,那你洗吧。”

    边说着话边离开,郑桂花心里再一次感叹,小女儿真是懂事了。

    林子佼一边洗碗,一边心下暗暗欢喜,看样子郑桂花已经适应了她的改变,刚才她说错了话,郑桂花也只是学了学,并没有再次以为她跟上鬼了。

    本地人管午休叫丢盹,休息这个词属于书面词,是写作文的时候才会用的。

    后世的林子佼原本也是操着一口原汁原味的本地土话,后来离开农村去上医专,毕业去了医院上班,与同学同事和病人和打交道,便慢慢地改变了一口乡音,大多数时间都说普通话。

第七章看住狗

    林子佼已经很小心了,可是说话的习惯一时还是改不过来,是以她虽然说话尽量用本地口音,但用词上却难免带出来。m.www.uu234.net不过看现在这样子,郑桂花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

    不到两点,林家明郑桂花两人先后去上班,林子佼正要躺下休息一会儿,大门响了,黑狗欢快地叫起来,拖着铁链向大门口的方向跑过去,拼命地摇着尾巴。

    林子佼跑到窗前向外看。

    “黑子,给你吃的!”随着清脆的女声,一小块金黄的东西被扔了起来,黑子扯着铁链腾空跳起,四肢离地半米多高,在半空中就将这东西咬住,几乎在四肢落地的同时,就已经把那东西囫囵吞了下去。

    黑狗动作极快,林子佼甚至都没看清金黄的东西是什么。不过她已经无心研究这个,因为,她牵挂了半黑夜又一早上的林子舒回来了。

    “黑子乖,今天剩的少,明天多给你拿啊。”林子舒一边说话一边掀帘子开门进屋,在外面时看着她也就那样,可一进屋她就开始打哆嗦,将手里的油纸包往躺柜上一摞,缩着脖子往火墙跟前靠:“哎哟可冻死我了!”

    可不是嘛,n省的十二月,室外气温至少在零下三十度左右,七十年代还没暖冬,那天气就更冷了,林子舒只穿着件家做棉袄,又没羽绒服什么的,当然会很冷了。

    林子佼立即轻轻地推她:“姐你坐炕头上,这边又靠火墙又暖和,我去把炉子捅一捅,添点煤,让它烧旺点。”

    林子佼快步出去厨房烧火,林子舒坐在炕头上,还有点儿发懵。

    妹妹这是?

    以前她每天这个点儿回来,妹妹要么就已经去了学校,若是星期日的话,就睡得呼呼的,她的动作稍微重一点儿,发出声响,妹妹就会不高兴。

    可今天,刚才她在院里就看到了,妹妹没午睡站在窗前,这就不说了,她还让自己坐炕头上,要去给自己烧炉子?

    这女子多会儿变得这么会体贴人了?

    林子佼自然不知道姐姐心里的诧异,她把炉子底部的沉积的炉灰勾掉,又填了半锹煤,满意地听着炉子里的火苗呼呼地响了起来,这才回到东屋。

    林子舒用毫不掩饰的,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

    林子佼心里也憋着一肚子的问号呢,姐你倒是说话啊,你半夜出门这会儿才回来,你到底是干啥去了啊你?

    姐妹俩互相大眼瞪小眼,就在林子佼暗自组织语言,考虑着要怎么开口,才能不显山不露水地问出姐姐昨夜究竟去了哪儿时,林子舒打个呵欠,一头栽倒在炕头上:“困死我了,我先睡了啊。”

    “……”

    林子佼简直目瞪狗呆。

    怎么这就睡了,也不跟我说说你昨黑夜干啥去了?

    几分钟后,屋子里便响起了细细的鼻息声。

    林子佼看看林子舒,再看看外面还冲着这边使劲摇尾巴,毛茸茸的黑脸上满是意犹未尽的狗子,踢掉鞋也上了炕不管了,你们爱咋咋吧,我也睡!

    姐妹俩一人扯着被子的一头,躺倒在炕上呼呼大睡,直到黑子疯狂的叫声把她们惊醒。

    林子佼睡得本就不是很踏实,听到狗叫声一个激凌爬起来,趿拉着鞋子到窗前去看。

    大门被拍得啪啪直响,门上留着一个小四方孔,上面盖着一片活动的铁片,此时被掀了起来,露出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外面的人显然看到了窗口的林子佼,男声大声地喊着:“子矜,看住点儿狗!”

    林子佼看看外面的疯狂扑跳,却被铁链子拴着始终够不着门的黑子,再回头看看姐姐。

    她虽然有心去“看住狗”,可她对黑子的脾性并不太了解,都说狗最聪明最有灵性,万一这家伙认出她不是原装的林子矜,顺便咬她一口呢?

    这个时代还不知道狂犬疫苗好不好找呢?

    外面的人还在使劲拍门,同时从四方的门洞里伸进一只手,拨开了门拴,将院门打开一条缝儿,这个行动显然刺激了黑子,大黑狗又跳又叫,露出鲜红的舌头和白森森的牙齿。

    林子舒终于被吵醒了,她揉揉眼睛坐起来,林子佼很高兴,谁来“看住狗”的难题终于解决了。

    “姐,外面好像来人了。”

    “我出去看看,外面冷,你病刚好不要出去。”林子舒穿上棉袄往外走,边走边叮嘱林子佼。

    “其实没事,这狗拴着,铁链子可结实。”林子舒将黑子堵在狗窝里,一边说话一边招手,示意来人进来。

    来人是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穿着臃肿的蓝黑色大棉袄,黑色裤子,脚上一双手工家做的大头条绒棉鞋,手里拎着个细麻绳捆扎的报纸包,边侧头看着黑子边快步半走半跑地往屋里跑。

    看着人进了屋,林子舒离开狗窝,黑子立即嗖的一声窜起来,不服气地大声叫着,铁链子被绷得笔直。

    林子佼看看这狗的厉害劲儿,直担心铁链子会绷断,来人已经进了屋,将纸包往躺柜上一放,笑呵呵地道:“今天不是星期日啊,子矜咋没上学去?”

    不待林子佼说话,进屋来的林子舒接上了话:“子矜病了,给她请几天假,强子哥你咋回来了,我哥呢?”

    李志强指指躺柜上的报纸包:“你哥没回来,喏,这是他给你们带的吃的。”

    林子舒没有去看吃的,而是先给李志强倒了杯热水,李志强捧着水杯在炕边上坐下,打量林子佼道:“子矜长高了,看着也瘦了不少,害啥病了,看样子已经好了吧?”

    他自说自话,林子佼不知怎么回答,点点头跟着叫了声强子哥。

    李志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个子中等,浓眉大眼,皮肤粗粝,稍稍有点龅牙,看样子很是热情实在。

    林子佼所熟悉的只是哥哥姐姐和大爹大婶,对于他们的朋友根本没有任何印象,而且她的脑海中也只有自己的记忆,并没有林子矜的记忆。

    所以,还是少说话,多观察才是正确的。

第八章 白灾

    于是,李志强和林子舒聊着天,林子佼坐在炕边上,手里捧着本语文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耳朵却是竖得高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www.uu234.net

    “……卫国那家伙啊,我是真佩服他,不光我,大家伙儿都服他!别说别的,就连那些老牧民也都一个劲儿地夸他!”李志强笑着对林子舒竖起大拇指:“你和卫国有一个算一个,都有两下子!”

    林子佼有点纳闷,卫国又是谁啊?

    李志强迎上小姑娘的目光,忽然觉得这目光里似乎有什么意思。

    他会错了意,以为小姑娘嫌自己没夸她呢,急忙对林子佼也安抚几句:“子矜也是好样的!将来不比你哥姐差。”

    林子舒笑着接话:“快别夸她,小孩子家知道个甚,强子哥,我哥没跟着回来啊?子矜病了我还给他写信来。”

    李志强皱起眉头:“你给卫国写信了?他肯定没收到,前段时间那不是下雪了嘛,路被封了,人出不去,信也进不来,我也是因为我哥元旦结婚,硬是跟着第一趟运粮车出来的,你哥知道我要回来,还特意托我给你们带了吃的,要知道子矜病了,他肯定回来。”

    林子舒这才释然,起身将他带来的纸包打开,里面是些酸酪蛋子(牧民自己做的奶酪)奶皮奶豆腐之类的奶产品,除此之外竟然还有几根**的牛肉干。

    她将纸包里的吃食拣了两样递给林子佼道:“吃吧,哥给你带的。”

    林子佼看看奶酪,牧民自己做的奶酪酸得厉害,她嘴里泛出一股酸水,默不作声地拈起一块放进嘴里,继续听那两人说话。

    从两人的说话中,林子佼才明白,这个所谓的卫国,就是她的哥哥林子路,似乎是哥哥嫌子路这个名字跟历史上某个名人的弟子重名,是以很是嫌弃地弃之不用,改名为林卫国。

    林卫国同学高中毕业之后,放弃了父亲给他安排的工作,响应国家号召,一心一意要下乡当知青。

    他所在的n省已经是偏远边疆地区,本着到最艰苦的地方去的原则,林卫国同学便申请去了离家几百公里,条件比较差的一个牧区。

    林家明夫妇也拿这个狂热而倔强的儿子没办法,等他们知道时,儿子已经报了名,连行李都捆好了,最终也只得由着他去了。

    李志强则比林卫国要晚两年去,他是被街道上动员去的,积极性和林卫国自然不能相比。

    “……可不是我说哩,卫国可给咱争了光,根正苗红思想积极,劳动上事事带头,生活上又善于照顾人,他现在就是我们金沙苏木知青的头儿,就连那些大城市来的知青都服他!

    咱们矿上去乌林旗的知青都跟他沾了光,只要一说起金海市东方红煤矿的,就没人敢小瞧……”

    林卫国给家里的信从来都是简单几句,报喜不报忧,在交通书信都不方便的时代,有李志强这么一位信使是很难得的。

    林子舒和李志强两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虽然知道哥哥已经去了五年,一切都很稳定,可林子舒还是仔细地问着哥哥的衣食住行,劳动生活,身体是不是健康,有没有想家,能不能适应牧区的生活等各方面的事儿。

    李志强则问着林家大小的情况,准备回去给林卫国报告。

    李志强说着话,脸上笑呵呵的,其实心里有点犹豫,林卫国不让他告诉他家里人,可是,看子舒这着急关心的样子,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呢?

    在这种打不定主意的状态下,两人不知不觉地聊了一个多小时。

    林子佼出去往炉子里添了一次煤,再次回来时就听见林子舒失声喊:“真的?我哥没事吧?伤得怎么样?你怎么不早说?”

    林子佼心头一紧,看向李志强。

    李志强有点窘迫:“你哥不让我告诉你们,我这不是看你关心他,寻思着这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你和你爸妈商量下,不如索性借着这个由头把他提前接回来过年。”

    他说着,大脸上又有点懊恼:“你可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不然卫国肯定要生我气,我可是答应了他不跟你们说的。”

    “行!”林子舒答应得爽快利落,对于刚才自己的失态也感觉不好意思:“强子哥我刚才不是怪你,就是一时着急……”

    李志强笑呵呵一摆手:“没事!别说你着急害怕,我们当时也吓得够呛,刚抬回来的时候,卫国都快冻硬了,连路都不会走,还是宝音大爷亲自出手,给他用雪搓身子慢慢搓回来的。

    后来苏木来了车,把他接到卫生院,另一个严重的,索性被送到旗医院,听说还切掉了半只脚掌。”

    林子佼听得心急,真想插嘴问一问,她只添了一锹煤的功夫,就错过什么大事了吗?

    “强子哥,你跟我们说说,当时的详细情况是咋回事儿?”林子舒平静了些,问道。

    林子佼心下一松,看来李志强只报告了消息,还没来得及说详细情况。

    “哎呀当时那白毛风,那是刮得呼呼的啊……”

    说起这事,李志强也又是唏嘘又是后怕。

    前段时间乌林旗下了一场白毛大雪,雪把草原盖得严严实实的,算得上是一场中等规模的白灾(雪灾)了。

    下雪不冻化雪冻,雪后的天气冷得要命,那真是能冻掉人的耳朵和脚趾的。不论牧民还是知青们,除了有生产任务的,都窝在毡房里轻易不愿意出去。

    好在这场雪灾与往常不同,往年雪灾肯定伴着旱灾,今年春夏却是雨水丰沛,牧草喜获丰收,贮存的草料相对比较充足,还算减轻了白灾的危害。

    虽说草原上冬天也需要放牧,但那也是要看天气,像这种厚雪盖住草棵子一半高度的情况就不能出去放牧。

    牲畜根本扒拉不开上面的厚雪,要是放牲畜出去的话,别说让牲畜吃干草了,万一有的地方雪层结了冰壳子,还会划破羊马的蹄腕,让牲畜受伤。

    是以大雪覆盖的头几天,嘎查方面就下了通知,只需要给牲畜喂些贮存的干草和饮水,不用放牧,牲畜们都被圈在棚里。

第九章意思意思就行了

    灾难发生在下过雪后的第四天。顶 点 X 23 U S

    那天上午忽然刮起了白毛风,草原上白茫茫的一片,连几米外的东西都看不清。

    牲口棚也被白毛风刮起的雪粒子压坏了棚顶,这还不算,就连其中一个羊圈门也被刮散,羊圈里的几百头羊跑得无影无踪。

    这可把负责那个羊圈的两名知青吓坏了。

    最近政策有所松动,符合条件的知青可以回城,这两人刚刚写了报告,就出了这么一回事,虽说白毛风是天灾不怨他们,可羊圈门呢?

    羊圈门被风得吹散了架,往好里说,可以解释为白毛风厉害,往坏里说,那就是他们工作没做好。

    如果遇上个别有用心的,说不定还能给他们扣个故意破坏畜牧业生产的帽子。

    两名知青也是死心眼儿的,胆小怕事又不敢声张,私下里一合计,得嘞,咱老老实实地出去找吧!

    恰好下午时分风小了些,两人便相跟着出去找羊。

    如果他们出发前去问问附近的老牧人,也许就不会出去。

    但俩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知青,生怕因为丢了羊受处分,愣是谁都没敢通知,就那么去了大雪覆盖的草原。

    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

    直到吃晚饭时,同组的知青才发现这两人失踪了。

    等发现羊圈门散架,几百只羊下落不明的时候,谁都能猜得出来,这俩傻货去干了啥。

    这时候天已经擦黑,知青队长正是林卫国。

    知青们叫嚷着要出去找人,临出发时才发现,有着七八个人的知青组,只有两个手电筒有电。

    由于连着好几天没有车来送补给,其它的手电筒电池都已经没电了。

    这样的黑夜里,外面都是茫茫的大雪,没有手电筒的话,恐怕连二十米都走不出去,便会迷路冻死在外面。

    吵嚷半天,最终林卫国做了决定。

    他带着一个手电筒出去找人,让另外两名知青带着另一个手电筒,去几百米外的老牧民宝音家里求助。

    林卫国打着手电,怀里揣了点干粮,穿着一件黑粗布面子的烂皮袄出了门。

    事实上,正是这件知青们都嫌丑不穿的,难看却暖和的烂皮袄,救了他和另一名知青的命。

    谁也不知道他在茫茫暗夜里的草原上经历了什么,也许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引导着他。

    他先是找到了两头落单的,冻得几乎不会走的羊,又带着这两头羊一起,找到了那两个同样奄奄一息的知青。

    待第二天老牧民宝音带着人找到他们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

    三人两羊蜷缩在一个背风的小山包后面,一名体质较弱的知青身上穿着林卫国的皮袄,林卫国则穿着知青那件中看不中用的绿色军大衣。

    三个人都已经冻得半僵,不会走路,被抬回了毡房。

    在苏木卫生院的救援人员赶到之前,是宝音先用雪帮着他们搓身体,硬是保住了三名知青的小命。

    据老牧人宝音讲,当时幸好林卫国带着两只羊和那件破羊皮袄,借着两只羊的体温取暖,才保住了几人的性命。

    如果仅靠那两件军大衣御寒的话,怕是这两个知青救不回来不说,连林卫国的小命也保不住。

    救援人员赶到之后,冻伤最严重的那名知青,因为脚趾冻伤需要截去,被送到了旗医院做手术。

    林卫国和另外一名知青伤情较轻,留在了苏木卫生院。

    “……我回来时去苏木卫生院看了卫国,跟他说了半天,让他和我一起回家,反正有这个养伤的借口,跟上面打报告请假一准能行。

    可他不肯听我的,还让我别告诉你们,说等他的伤彻底好了再回来,也免得家里人担心。”

    李志强说着话,脸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不我把吃的和信儿都带到了,看子舒你急得不行,子矜也病了,忍不住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李志强长相一般,讲起故事来头头是道,也许是因为事情就发生在他的身边,他讲得绘声绘色活灵活现。

    林子佼听得瞪大了眼睛,林子舒腾地站了起来:“不行,我得把我哥找回来!”

    李志强点头附和:“是啊,赶快让他回来吧,别的怎么样不说,至少咱们矿上有的是煤,回家来冻不着。

    不过子舒你也别着急,卫国如果收到信,知道子矜病了,一定会赶回来的,他成天最爱念叨的就是你们俩。”

    “可我哥不是在卫生院么,信寄到嘎查那边,他肯定收不到,不行,我得给他拍电报!”林子舒是个有主意的,立即说。

    李志强眼睛一亮,笑道:“这个好,”他看了子佼一眼:“就说子矜病了,想让他回来,他准保就回来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看看天色晚了,李志强不顾姐妹俩留下吃饭的挽留,坚持要回自己家:“我难得回来,我妈还等着我吃饭呢。”

    林子舒用布包了一双家做的大棉鞋交给他:“强子哥回去时把这鞋给我哥带上,这是轮带底的,下雪鞋底子不湿。”

    所谓的轮带是指矿上传送带上所用的传送皮带,当传送皮带磨损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被替换下来。

    换下来的旧传送带被清洗干净,就成为老百姓做鞋底的好料子。

    比起手工纳的鞋底子,这种用橡胶和腈纶丝复合压制出来的传送皮带,做出的鞋子更加结实耐磨,也更加省钱省事。

    李志强接了鞋子出门,在黑子疯狂的咆哮中,抱头落荒而逃。

    林子舒送李志强出门,回来亲昵地摸了摸黑子毛茸茸的大脑袋,小声安抚它:“这是认识人,意思意思就行了。”

    意思意思就是不要真咬呗?

    黑子似乎听懂了,使劲地摇了摇尾巴。

    送走李志强,林子舒回来在躺柜下边的抽屉里翻了半天,拿出用手绢包着的几块钱就要出门。

    林子佼怯怯地喊住了她:“姐,我也想去。”

    林子舒犹豫一下便答应了:“好,穿厚点再出门。”

    姐妹俩出了门,林子佼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林家住在粮站的家属院儿,与林家一排的共有两户人家,林家是巷子靠里面的一家。

第十章半夜离家的原因

    出了巷口,外面是两个煤仓。www.uu234.net

    在烧煤取暖的北方,煤仓是家家户户的标配。

    有的人家院子大的,便把煤仓建在院子里,大部分的人家则像林家一样,建在巷口或院子墙根旁边。

    煤一般有块煤和面儿煤两种。

    块煤用来烧火取暖做饭,面儿煤则用水浸湿了拌成糊状,专门用来封炉子,这样就不用天天生炉子了。

    再往前一点儿,就是堆得高高的垃圾堆,本地人叫做灰堆。

    这个年代生活物资的利用率极高,几乎没有多少生活垃圾,灰堆的主要成份正如它的名字,里面大部分是烧煤产生的煤灰。

    东方红煤矿是金海市管辖内的十几个煤矿之一。

    金海市建于五十年代,位于阴山脚下。

    市区原址原本是一片没有人烟的荒山野岭,因为建国后勘探出煤矿,国家决定开发,才有了大量移民的涌入。

    林家也是十几年前才举家从几百里外的老家搬来,在东方红矿落地生根也不过十几年而已。

    金海市毗临黄河,主要的产业就是煤。

    新兴的金海市是一个包容性极强的城市,从各地迁徒而来的的人们,说着各种不同的方言,吃着自己家乡的特色饭菜。

    原籍n省的人们管n省以外任何省市的人都叫做侉子,而外地人则把不论少数民族还是汉族的n省人统一叫做蛮子。

    蛮子和侉子们和谐相处,当然也免不了争斗矛盾,但总的来说,互相之间还是很能包容的。

    家属院的前面就是粮站,隔着一条马路,斜对面就是邮局了。

    街上还有未化的积雪,这个时候的路上也没什么红绿灯人行横道之类的,当然也没现代这么多的车。

    姐妹俩站在路边等着过马路的当口,林子佼四下张望,看了看街景。

    前世的她在小学毕业那年的暑假期间,来大爹家住过一段时间,对这儿的印象极深。

    林子佼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她那种震撼而艳羡的心理。

    与农村到处散落,东一座西一座的房子不同,这儿的房子一排排盖得整整齐齐,水泥马路也还算宽阔。

    虽然路面失修,看着破破烂烂坑坑洼洼,但毕竟是硬化过的路,下了雨也不沾泥。

    不像农村似的,一下雨路面就泥泞得要命,脚一落下去,鞋子就被泥粘住抬不起来。

    还有矿上的工人俱乐部。

    那是林子佼生平第一次见到楼房,还有似乎里面货物应有尽有的大商店,还有粮站,卫生院,大药店……

    这些都曾经给她极大的震撼,让她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

    将来她也要走在这样的路上,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可以坐在俱乐部的有靠背的椅子上面看电影。

    而不是提着小板凳走好几里路,忍着蚊子叮咬,看着公社放映队放映的露天电影。

    和工人俱乐部的电影比起来,放映队放的那是什么电影啊。

    风把幕布吹得鼓荡摇晃,电影里面的人物也跟着变了形状,就更不要说此起彼伏的,打蚊子的啪啪声了。

    可是现在……

    林子佼打量着街景,苦笑着微微摇头。

    她看到了什么?

    一条长不到五百米的破破烂烂的大街,街道狭窄,路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那在她心里曾经无比巍峨宏伟的工人俱乐部,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一座低矮破旧的二层小楼。

    她曾经无数次咬着指头,挨个柜台看过去的大商店,显得破旧不堪。

    她不用进去就可以想到,大商店里面的货物,还不如后世她工作的医院门口的小超市齐全。

    曾经让她无比羡慕的,引领潮流的年轻男女们,现在看来一个个营养不良的样子,十分的土气。

    站在邮电局里,林子舒拿着拴着线绳的笔,字斟句酌地考虑着。

    电报一个字一分钱,她在想该怎么写才能最大限度地省钱,林子佼还在回想思索着方才的所见所闻。

    仅仅四十年的时间,我们的祖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历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当年那些令人羡慕,看着高不可攀的人和物,现在看来是那么的土气和落后。

    同样的建筑和东西,在不同的心境看来,区别竟如此之大,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邮局的工作人员态度很好,颇为熟稔地同林子舒打着招呼:“小林给你哥发电报啊,这几天你们忙不忙?”

    林子舒再次念一遍单子,才递了进去,笑着说:“忙倒是不忙,就是冬天天短亮得太晚,早晨出门有点害怕。”

    听到姐姐说早晨出门,林子佼立即竖起了耳朵,她知道,也许姐姐凌晨四点半出门的秘密马上就要揭开了。

    “怕啥啊,反正你有黑骑士护送,一般人哪儿敢惹你?”邮局的工作人员笑着调侃。

    林子佼心头一动:黑骑士是谁?他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前世的子舒姐夫名叫何建中,是一名铁路职工,难道这时候他就出现了?

    还是说,这黑骑士是姐姐的初恋男友?

    她装着不经意的样子看向姐姐,却见林子舒一副得意的样子哈哈笑道:“那是,我家黑子是很厉害。”

    林子佼哑然失笑,原来她们说的是黑子啊。

    职员接过电报纸登记算钱,头也不抬地说:“粮食单位的工作多好啊,每天都能吃油条,我不嫌早,要不咱俩换吧?”

    话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

    “换就换,我还羡慕你这干干净净又轻省的活儿呢……”

    两人嘻嘻哈哈地说着话,从对话当中,林子佼已经将林子舒的工作猜了个九不离十了。

    唯独让她有些奇怪的就是,这地方的早点开得这么早,竟然要四点半就去上班吗?

    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解答了林子佼的疑惑。

    “……没办法,矿上早班六点半换班,不到六点就有上班的人来吃饭了。”

    那职员仍旧难掩羡慕:“可你能歇满满一下午啊。”

    话说到这儿,林子舒只能微笑不答。

第十一章跟子舒姐去上班

    有得就有失。m.www.uu234.net

    对方怎么会知道,从早上五点开始,马不停蹄地干活直到下午一点多的辛苦?

    更不要说,灶房里热得像蒸笼一样,现在是冬天还好,夏天时油锅前的温度高达四十多度,烤得人就像被水洗过一样。

    回到家里天色已经擦黑,晚饭是林子舒动手,林子佼帮忙做的。

    林子佼的主动帮忙当然又让林子舒小小地惊讶了一把,她比较心直口快,直接就问了出来:“子矜你不累吗?”

    林子佼手里洗着土豆,茫然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见妹妹脸上一副傻乎乎的样子,手里的活计却没停下,林子舒心下宽慰,也不再多问,手脚麻利地和面。

    这女子病了一场,是真的懂事了。

    等林家明夫妇回来的时候,饭已经摆在桌上了。

    每人一碗土豆面片汤,林子舒拿回来的油条被切成一段一段的放在盘子里,吃面的时候放面汤里泡着吃。

    林子舒大概地同父母讲了林卫国的事。

    害怕父母担心,她略过细节,也淡化了伤情,只说她拍了电报,趁着这个借口让哥哥回来过年。

    林子佼也趁机帮腔:“我也想哥哥了。”

    林家明木着脸不置可否,只是闷头吃面,看那样子就算是默许了。

    郑桂花爱子心切,追问了几句,得知儿子没有大碍,还能趁机提前回家过年,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兼理所当然。

    她一边吃饭一边嘟囔着骂了几句儿子不省心,倒也没提出什么异议。

    林子佼看得暗暗点头。

    看样子子舒姐在家里还是能说得上话的,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大爹大婶担心子路哥的身体。

    第二天凌晨,林子舒蹑手蹑脚起来收拾东西穿衣服,林子佼也悄悄地跟着爬了起来,快手快脚地穿衣服。

    “你起来做甚哩?”林子舒小声地问着,手上不停。

    林子佼急急忙忙地套着衣服,把手工织的羊毛袜子穿在脚上,也低声说:“姐我陪你去上班。”

    “快不要!外面可冻,你就老实在家呆着,姐回来给你带油条吃。”

    林子佼并不说话,手上动作飞快。

    等林子舒下炕穿上鞋,把自己裹扎停当,拿了布兜子准备出门时,她也收拾停当跟在林子舒的后面。

    “你回去,外面冻!”林子舒急道。

    “我不回,我总比黑子强!”林子佼很是倔强。

    林子舒郁闷,她想说其实你还真不如黑子。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人不如狗,说出来会伤了妹妹的心,只能换个说法:“你去了我还得照顾你!”

    “我不用你照顾,我还能帮你们干活!”林子佼很是坚决。

    林子舒转念一想忽然笑了:“你是不是想吃热油条?喝热豆浆?”

    林子佼:“……”她有那么馋吗,半夜起来就为了吃一口热油条和豆浆?

    事实上,因为林子佼没有林子矜的记忆,所以对自己的认知不是很明确。

    前世的林子佼生长在农村,母亲白如意家里是富农,又只有白如意一个女儿,从小懒散惯了,不爱干活。

    当地俗话说,女儿不强贴上娘(女儿干活不行,就得娘跟着受累的意思)。

    同样的道理,摊上个不勤快的娘,女儿就比同龄人都要能干的多。

    白如意家的孩子都是早早地当家,林子佼是家里的二女儿,七岁时就会踩着小板凳给大人做饭,家里的鸡和猪都是她喂的。

    所以她已经养成了帮家里做力所能及的活儿的习惯。

    然而林子矜却是家里的老小。

    母亲郑桂花自己能干就不说了,林子矜上面又有两个能干的哥哥姐姐。

    她年龄小的时候,大家都不舍得让她干活,后来想让她干活的时候,又嫌她干活不利落。

    最终的结果就是惯出了林子矜的懒毛病,什么家务都不会做,走到哪儿眼里连个活计也没有。

    看着妹妹满脸不服气的表情,林子舒终于妥协了。

    她无奈地把自己的红黑白三色格子围巾摘下来,将林子佼的脑袋带脖子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

    又拿了郑桂花的红色方块流苏围巾,给自己围上,林子舒拍拍妹妹:“走吧。”

    门打开,刺骨的冷风立即灌了进来。

    尽管林子佼捂得很严实,但在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里,家做的棉袄棉裤根本挡不住外面的严寒。

    外面黑漆漆的,手电筒的光柱晃来晃去照着院子,黑子已经乖巧地蹲在狗窝门口等着。

    林子舒过去解开狗子颈中的项圈,黑狗兴奋地低呜两声蹿了出去。

    手电筒的光柱一晃一晃,姐妹两人冻得缩着脖子,沿着街道快步走着。

    黑子在她们身前身后撒着欢儿,时不时停下来抬腿在墙角边撒尿。

    林子舒上班的粮站下属食堂,位于白房子粮站门口。

    她们的家则是在红房子粮站家属院,两座“房子”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三里地左右。

    姐妹俩和黑子连走带跑地到达小食堂时,时间才刚刚过去了二十分钟。

    白房子粮站下属的小食堂孤零零地建在马路边,周围多数是民房。

    这儿的地理位置其实并不算好,但它是白房子上矿工人的必经之路,是以小食堂的生意还算不错。

    漆成淡蓝色的食堂木门上挂着大锁头。

    林子舒拿钥匙开了门,把妹妹安顿在灶边暖和些的地方,黑子则很自觉地蹲在门口。

    外边是饭堂,摆了四张桌子,里边的灶间靠墙两个大灶眼,紧挨着则是极长的一溜面案子,都用白铁皮包裹得严严实实。

    案子上放着满满两大铝盆和好的面,那盆看着比家里的大洗衣盆还要大上几分。

    林子舒腰里扎了黑蓝色的围裙,胳膊上套着同色套袖,洗了手开始拆面。

    地上放着并排的两个方凳,她把面盆端下来放在方凳上,用两只拳头不停地捶打着面。

    每隔一会儿,林子舒便要提起面的四边,像叠包袱皮似的向中间叠起来,再继续捶打的动作。

    不一会儿的功夫,食堂的其它员工也到了,不大的灶间顿时热闹起来。

第十二章忙碌的小食店

    人们有条不紊地各自干活,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操着一根比他人都要高些的炉钩子,出去后面捅炉子。www.uu234.net

    另外两名妇女一个熬豆浆,另一个也开始拆另一盆面。

    林子佼闲着没事,向姐姐要了抹布去擦桌子。

    妇女中一个年纪大些的见她勤快,笑着说:“女子,把桌子擦了就行,凳子不用擦。”

    林子佼以为擦桌子和凳子的抹布是分开的,她答应一声,向姐姐问擦凳子的抹布在哪儿。

    大婶哈哈笑道:“凳子不用咱们擦,一会儿自然有人擦。”

    “没事,我擦就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林子佼说。

    另一个年轻些的笑着接道:“子矜这女子懂事能干,眼里有活儿,跟你姐一个样。

    不过凳子真不用擦,一会儿来了人,谁坐就用谁的裤子擦。”

    恰好中年男子也给炉子里加了煤进来,闻言几人一起哈哈大笑。

    林子佼也跟着笑,觉得这种上班的气氛也挺好的。

    然而她很快就顾不上笑了。

    将近六点,第一拨准备上早班的矿工到了。

    几乎是在几分钟内,卖饭的窗口前便挤满了人。

    室内乱糟糟的都是人,钱和粮票被一只只粗壮的手抓着递进去,油条和豆浆被递出来,食客们再自己端着离开。

    林子佼很自觉地帮着收拾桌子,只要看到有人吃完饭离开,就立即把桌上的盘碗收回灶房,放到一个大铝盆里。

    铝盆里装满了水,刚才让她不用擦凳子的大姐专门负责洗碗。

    另一个大盆里装着清水,洗过的碗淘一遍,被扣在豆浆桶的旁边等待着重复使用。

    吃饭的人川流不息,窗口负责收钱的大婶一边收钱找钱,嘴里大声地算着账,报着钱数和食物的品种数量。

    硕大的油锅跟前,那名中年男子则操着一把小片刀,咔咔咔咔连刀快剁,将面剁成小块的长条,拿起两块叠在一起随意一捏,沿着锅边放进油锅里。

    另一边的的林子舒抓着一种细钢筋焊成的,形状像长方形风车叶片的铁笊篱,不停地翻动着锅里的油条。

    葵花油和豆浆的香味充斥着小食店。

    白色瘦小的面块在油锅里翻滚着,渐渐变得金黄肥胖,被捞出来放在铁制的筛子上控油,又一盘一盘地端出去。

    店里忙得不可开交,林子佼跟着帮忙。

    她发现,店里这几个比子舒姐年龄都大的员工,隐隐然竟都听子舒姐的指挥在做事。

    工人们一茬一茬地进来,又一茬一茬地出去。

    先是上早班的矿工,接着是下了夜班的矿工,他们的脸上明显地带着疲惫。

    再接着的便是市属单位的职工和矿上的行政人员,他们上班的时间要比矿工晚一些。

    直到快九点时,最后一波食客来了。

    这是些退休的老头子,也有带着孩子的妇女,他们吃饭的速度就慢了许多,看着不慌不忙的。

    十点整,小食店宣布早点停止,林子佼终于放下手中的抹布,坐在凳子上喘了口气。

    好忙,好累啊。

    黑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林子舒将顾客偶尔剩下的,被咬过的油条包起来,准备拿回家给黑子吃。

    直到这时,小食店的几名职工才顾得上吃早点。

    林子舒给林子佼端了油条和豆浆,又跟收钱的大婶说了,钱和粮票从她的工资里扣。

    几个职工都笑着表示不用,中年男人很会说话:“不就是二两粮票么,子佼跟着忙活了一上午,吃点东西也没啥。

    再说了今天的油条又剩下了,反正也得给大家分着带回去,子佼吃了还正好帮咱们处理了。”

    洗碗的大姐则是赞叹不已:“子佼这女子眼里有活儿,今天有她在,都没用我出去收过碗,她一个人就把外面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是啊,”收钱的大婶也跟着夸林子佼:“我家女子和子佼同岁,哪有这么机灵啊,子舒你妹妹这是跟你一样能干。”

    林子舒乐呵呵的,她也没想到妹妹这么能干,得到了所有人的夸奖。

    林子佼被夸得不好意思,低着头吃饭。

    她这才知道,职工在店里吃饭,每个月都要交粮票和钱的,每天二两粮票一毛钱,两顿饭管饱吃。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福利了。

    林子佼有点明白,为什么邮电所那个姑娘会羡慕姐姐了。

    这个年代每人每月的粮食定量是二十七斤,其中百分之六十是粗粮,包括高梁米玉米面和三合面。

    每月每人二两素油,多数是葵花油,胡麻油虽然有,却几乎买不到。

    而他们吃的油条是纯白面用油炸出来的,还管饱吃。

    在这个时代,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就算脏些累些,也算值得。

    吃完饭,几名职工又忙着准备中午要卖的饭。

    中午小食店卖的是面条,林子舒动手和了满满一大铝盆面。

    林子佼看着暗暗心惊,这些面怕是能煮出二三百碗面条,就这么个四张桌子的小食堂,一中午卖二百多碗面?

    她总算知道,姐姐昨天回到家里,为什么倒头就睡了,不由得有些心疼自家姐姐,挽起袖子洗了手凑过去:“姐姐,我帮你揉面。”

    本地人有句俗话,打到的老婆揉到的面,意思是老婆得多挨打才能听话,面团得多揉揉才能好吃。

    姑且不说前一句对不对,但后一句话倒是句大实话。

    面条的筋道程度和揉面的次数力度息息相关,如果面揉不到的话,面条做出来就不好吃。

    林子舒摇摇头:“不用了,这会儿阳婆(太阳)也高了,你自己回家吧,回家还能帮妈做个饭。”

    林子佼心疼林子舒,林子舒也有些心疼妹妹。

    她已经做惯了这些,可妹子还从来没受过这种累。

    再加上中午还有一顿饭,店里其它人不收她的钱和粮票,林子舒就不好意思让妹妹留下吃中饭,便打发着妹妹自己回家去。

    林子佼心里暗暗叫苦,她和林子舒来的时候还是凌晨,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她只顾着低头走路,根本就没记路。

    如果这是真的林子矜,自然不会在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迷路,可她是林子佼,根本对这儿都不熟悉的好吗?

第十三章这个人是她今世的丈夫?

    但这个理由是不可能光明正大拿出来的,林子佼支吾半天,见姐姐神态坚决,而店里另外几名职工已经开始劝姐姐,便咬咬牙应了。顶 点 X 23 U S

    “好,那我回去了。”

    林子佼说,心想鼻子底下长着一张嘴,她不认识路,难道还不会问吗,这大白天的,怎么也不会把她丢了吧。

    临出门时,林子舒又把分下来的油条和给狗攒的碎块油条递给她:“把狗食给黑子带回去。”

    林子佼提着油纸包,慢慢地沿着路走着。她依稀记得来时一路都是柏油路,现在回的时候也沿着柏油路走,肯定是没错的。

    黑子那只大笨狗,如果它没乱跑的话,说不定还能带着她回家,林子佼在心里埋怨着黑狗,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走着。

    路两边的房子显然都是经过规划的,整齐的一排一排,远处低矮的山坡上,也有很多一排一排的房子,还有倚山势而建的独立的小房子。

    这时候临近中午,气温有所升高,但还是冻得人牙关直打颤,林子佼加快脚步,决定等走到前面那个岔路口的时候,她就找个人问路。

    她家就在粮站后边,只要能找到红房子粮站,就能找到她家。

    “林子矜?”附近传来有点不确定的低喊声。

    林子佼捂得严实,只隐约听到一点,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似乎没什么人。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埋着头继续往前走。

    路边的小巷口站着个男生,见林子佼驻足张望,知道自己没认错人,便急急地小跑几步追了过来。

    “林子矜!”这次的声音大了许多,也确定了许多,林子佼这次听得清楚,转头看过去,立即愣住了。

    这个人……

    这个人是年轻版本的郝南仁?是当年子矜姐的老公,那个模范丈夫,五好男人?

    林子佼立即想起她穿来之前和姐姐的对话,想起家族微信群里,一众亲戚对这位姐夫的赞美之辞。

    棉帽子下面淡淡的眉毛,还算好看的内双眼皮,冻得红彤彤的鼻子,略厚的嘴唇,瘦削的脸上透着几分憨厚和稚气,正用欣喜又透着几分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林子佼心里忍不住想笑,这就是姐夫年轻时的样子?

    她对郝南仁的记忆还停留在后世那个顶着一张秃顶的大胖脸,大腹便便,市侩精明的油腻老男人的样子。

    乍一见到这个颇有几分英俊的瘦削少年,心里倒有些奇怪的感觉。

    原来,每一个油腻中年都曾经有着少年时英气勃发的样子。

    原来,姐姐和姐夫在这时候就互相认识了啊。

    这样的话,他们俩人倒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了。

    只不过现在她顶替了姐姐的身体活着,她接受了林子矜的父母和姐姐,是不是也要接受这个少年?

    林子佼想着这些事,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前世的姐夫。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少年穿着黑蓝色的破旧棉袄,袖口和前襟部位磨得变了颜色,黑色的臃肿的棉裤,黑色的条绒棉鞋,鞋头大脚趾的部位打着两块对称的补丁。

    他没戴手套,两只手互相拢在袖筒里,眼巴巴地看着她问道:“林子矜,你怎么在这里,你要去哪儿?”。

    林子佼犹豫一下回答:“我回家。”

    “嗯,你家是在红房子粮站后边吧?我要去邮电所寄信,正好顺路,咱们一起走吧。”说着话郝南仁便自顾自地走在前面。

    红房子是矿务局所在地,大商店,俱乐部和一些行政单位都在那边,白房子这边除了有个粮站什么都没有,自然也没有邮电所。

    林子佼无语,一边庆幸着不用找人问路了,一边又暗想着,这个人是她前世的姐夫,如果命运按照前世的轨迹行走,那么他也将是她这辈子的丈夫。

    想到这儿,林子佼说不出有什么感觉。

    郝南仁双手拢在袖筒里,缩着肩膀,甩着两条大肥棉裤腿,像是有人追赶似的快步走着。

    他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似乎在看她有没有跟上来似的。

    这样的情形很是奇怪,少男少女之间隔着两米多的距离,默不作声地走着,谁都不说话。

    林子佼大病初愈,又在小食店累了一上午,其实是有点跟不上郝南仁的步子。

    走这么快干啥啊?

    林子佼快走几步,心里有些恼怒地想,这位姐夫就一点都没考虑到女士的体力和速度吗?

    正想着,就见郝南仁回头看了看,停下了。

    林子佼拖着沉重的腿慢悠悠地走过去,就听到郝南仁问道:“今天下午学校有元旦茶话会,你去不去?嗯,那个,你的病好了吧?”

    “元旦联欢会?”

    林子佼恍然想起,今天是31号,明天就是元旦新年,学校里组织联欢会倒是正常的。

    做为一个心理年龄四十多岁的人,本来应该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的,可不知为什么,林子佼的心里浮现出强烈的,想要去凑热闹的愿望这个年代的茶话会是什么样?

    几乎是鬼使神差的,她张口便说:“去吧,我的病好多了。”

    郝南仁脸上立即露出毫不掩饰的喜色,也不说话就又继续朝前走着,声音里却是由衷的喜悦:“下午四点半到校,五点开始,自己带吃的。我想你也会去的,你……我这几天还挺担心你的,也不方便去看你,那天和几个同学一起去看你,当时你睡着了没醒,也没说上话。”

    说着他回头极快地看了林子佼一眼又扭过头去,步子迈得飞快:“林子矜,你瘦了很多。”

    少年说话的语气似乎有点不对劲,林子佼心中一动,难道姐姐上中学时就和郝南仁早恋了?

    这真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凭心而论,因为前世的关系,她对郝南仁的印象很不错。

    至少姐姐的家庭和睦幸福,郝南仁也不像冯谦那样精于算计,冯谦不仅跟妻子都要耍心眼儿,还与许多女人有染。

    可是如果让她现在就同郝南仁谈恋爱,林子佼还真不愿意,一方面,她总觉得自己不是林子矜,而是林子佼;另一方面,她才十六岁,还打算考大学呢,现在谈恋爱算个什么事啊!

第十四章她变了?

    究竟姐姐和郝南仁之前是个什么关系呢?林子佼想试着探问一下,又怕哪句话说得不对露了馅。

    其实前世的她对郝南仁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这位姐夫从做小买卖开始白手起家,一步步地做大。

    堂姐林子矜开始时在粮站做大集体工人,后来粮食单位解体,姐夫的生意也做大了,她索性就从单位买断了,回家和姐夫做生意。

    他们两口子的感情似乎很好,印象中林子矜总是一幅幸福的模样。

    林子佼记得,直到穿来的那天,病房里的林子矜还说,她没啥大毛病,是郝南仁非得要她住院检查身体的。

    果然还是青梅竹马自由恋爱的婚姻来得靠谱。林子佼想起前世的事,心里感叹。

    像她和冯谦这种经人介绍的夫妻,互相了解不深就匆匆地结了婚,谈恋爱时竭力掩盖着的各种缺点和问题,等到日子过久了,就都慢慢地浮了出来。

    冯谦的原生家庭对他的影响,冯谦性格中那种对任何人包括亲人都有的狡黠和算计,都是她婚前没有发现的。

    不怪人家藏得深,只怪她瞎眼匆匆结了婚。

    见林子矜不说话,郝南仁有点别扭,他不知道林子矜是什么意思,以往爱说话爱笑善解人意的女孩,怎么今天感觉变了个样儿呢?

    难道病了一场让林子矜变化这么大?

    想了又想,郝南仁也找不到原因。

    他只能低着头闷闷地走着,和林子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说着话。

    “你这是去哪哩?”

    “去我姐单位来。”

    “你病彻底好了?”

    “好了。”

    “那咋不去上学哩?”

    “我妈让我缓缓再去。”

    林子佼心不在焉地答应着,远远地望见了粮站上方用砖砌出来,又用水泥抹出来的牌子上的八个大字:以粮为纲,全面发展。

    “我到了,再见!”她急急忙忙打声招呼小跑着回去,马尾辫迎风飞扬。

    “再见。”郝南仁声音发闷,他有点无措也有点疑惑地看着少女从他身边跑过去。

    林子矜似乎变了?

    以前林子矜很喜欢和他聊天。

    多少次一早上学,天还麻黑着的时候,她和他就一前一后远远地相跟着,聊着班里和学校里的事,有时也说说她家里的事。

    每次走到校门口不远,两人便有些不舍地放慢脚步,期望能同对方多单独相处一会儿。

    甚至有那么几次,林子矜还把她妈给她带的白面馍掰下来一半,像做贼似的塞在他的书包里。

    可是今天她似乎很沉闷,而且似乎对他有点警戒的感觉?

    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团鲜艳的红色棉袄,红黑白三色的围巾拐进粮站后边消失不见,郝南仁才慢慢地往回走。

    他和林子矜两人之间从没说过超出同学友谊的话,互相也没许诺过什么,当然更不像许多早恋的同学那样拉拉小手,传个小纸条什么的。

    但郝南仁就是知道,他相信林子矜心里也知道,他以为两人心照不宣:他们之间是不同的。

    可是今天,他突然觉得事情似乎不是他想的那样。

    她似乎变了。

    少年再次停下来回头看去,当然没有看到少女的身影。

    他用脚尖踩着路边的积雪,听着积雪嘎吱嘎吱地响着,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身回去。

    其实郝南仁并没有什么信要寄,只是恰好遇到了林子佼,想要陪着她走过这一段路而已。

    能够陪着喜欢的女孩走一段路,让少年的心里塞满了喜悦,然而林子矜的态度,又让少年郝南仁觉得非常不安。

    他决定,今天下午去了学校,要找个机会,好好地同林子矜谈一谈。

    ……

    林子佼进了自家院子,发现黑子已经回到家里,大概是林家明或郑桂花已经给它戴上项圈,拴了铁链。

    见主人回来,黑子兴奋得直蹦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油纸包,尾巴摇得飞快,简直能摇出一朵花儿。

    林子佼打开碎油条那个纸包,将碎油条一块一块地扔给黑子,狗子一次次地高高跳起,矫健有力。

    待油条全部吃完,黑子停下来歪着头看着她,亮晶晶的褐色眼眸里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

    林子佼亲昵地摸摸黑子的耳朵,躲避着它凑过来要闻纸包的湿漉漉的鼻子,冲着它摊摊手:“没了,剩下的是人吃的。”

    回到屋里,看看座钟已经十一点了,林子佼学着郑桂花的样子,像昨天那样烩了菜,又试着兑碱蒸了饼。

    等郑桂花和林家明回到家里时,饭已经熟了。

    林子佼揭开锅盖,登时傻了眼。

    菜烩得还行,只是那饼……

    不像昨天的饼白白的喧腾腾的,今天的饼瘦巴巴的,黄得像染了色似的。

    郑桂花凑到锅前一看,立即就拉下脸,转身出了厨房。

    家里的气氛立即变得紧张起来。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林子佼都没见过郑桂花这幅模样,当然她今生穿来也才刚一天的时间。

    她一时之间有些发傻,愣了一会儿,将饼拾出来端上饭桌,又将菜盛了上去。

    郑桂花拉着脸不说话,林家明见这黄褐色皱巴巴的饼也是一愣,但他没说话,拿起饼就开吃。

    林子佼小心地看了郑桂花一眼,低声说:“妈,吃饭吧。”给她妈夹了一块饼。

    郑桂花拉着脸开始吃饭,吃了两口之后终于没忍住,开始批评林子佼。

    “你做不了饭就别做,别糟踏粮食,好好的一顿饭,看让你做成了甚样子!”

    她用筷子用力地戳着饼,唠叨个不停。

    林子佼第一次见这位前大婶,现亲妈的这种态度,立即懵了。

    前世的她学做饭时还小,也就七岁多点的模样,不论做好做坏,她妈白如意都没骂过她,做成啥样吃啥样。

    可大婶这是?

    前世的大婶也不这样啊?她所见的大婶,不论对爷爷奶奶还是二伯家的几个孩子都很温和,也算得上大方。

    怎么因为自家孩子一顿饭没做好,她就能发这么大的火?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905/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七零甜婚似火最新章节! 作者:桃渔所写的《重生七零甜婚似火》为转载作品,重生七零甜婚似火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重生七零甜婚似火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重生七零甜婚似火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重生七零甜婚似火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重生七零甜婚似火介绍:
带着一身医术,回到七十年代的堂姐身上,林子矜首先要做的就是阻止弟弟前世的悲剧,还有不能让前世的自己嫁给那个毁了自己一生的渣男。可是弟妹不听话,还有极品的姥姥舅舅等着她怎么办?林子矜:没关系,本姑娘战斗力一流!景坚:媳妇不用你动手,看谁不爽我帮你收拾他!林子矜:起开,别挡着我干大事!救过我我就是你的人?啊呸,我研制的药救过无数人呢!别过来,看我手术刀对付你!景坚:媳妇别生气,我不过去,换你过来好不好?乖,过来。还有,那个学术派小奶狗,你离我媳妇远点!男主兵王,女主外科医生,男强女强,不打不相识。重生七零甜婚似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七零甜婚似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七零甜婚似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