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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仙娇全文阅读

作者:文飘过峰     一品仙娇txt下载     一品仙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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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    “吱呀,吱呀——”。

    这是外面的那个大轱辘拉动吊索的声音。沐婉儿咬咬牙,在背后的木刑桩上颤微微刻下浅浅的一横:一天过去了,新的一天开始。

    加上这一横,木桩上刚好凑齐十个“正”字。这意味着,她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已经被关了整整五十天。

    五十天!沐婉儿几乎已经记不得太阳升起是怎么一回事。她在地牢里的每一天都是从尖利刺耳的轱辘转动声开始。

    接着,头顶那块粗笨的大石板被吊起。

    接着,带着霉味的冷风汹涌而入,叫喧着彻底掀翻地牢里沉寂了一夜的血腥腐味儿。

    接着,她的“良人”举着手把斯斯然而至:“沐氏,交出芥子空间来!”

    打头次从这地牢里醒来,见自己额头上贴着黄符纸,被死死的吊绑在木刑具上动弹不得,再也感应不到空间的那一刻起,沐婉儿就知道无论自己交不交出芥子空间,都是不可能再活着出去的。所以,她咬紧牙关,在心底里对自己说:“沐婉儿,不要说。偏不让这厮得逞!”

    沐婉儿最初是想咬舌自尽的——死也不能如了那厮的意!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这已经是一种奢望——她似乎早被灌了什么药,身子整个儿跟泡发了的面条一般,绵软无力。

    按下心中的惧意,沐婉儿飞快的瞄了一眼那厮缠在手腕上的鞭子。那根三角鞭油黑发亮、足有婴儿手臂粗的。这样的鞭子!她怕是扛不上三两鞭!哈哈,这样更好,早死早超生!

    果不其然,沾了水的牛皮三角鞭裹着那人的怒气呼啸而来:“啪、啪、啪……”。

    接着,她受不住,晕死过去。

    接着,被一大桶冷水泼醒。刑逼继续。

    接着,她再晕死过去。

    接着,再泼醒,再刑逼。

    ……

    “再坚持一下,沐婉儿!下一鞭子肯定就能要了你的命!”每一次,沐婉儿都这样为自己打气,“再昏过去,你肯定不会再醒来了。”此时此地,她真的唯求能速死尔。

    然而,每一次昏死过去,似乎没过多久,沐婉儿总会在钻心的疼痛中悠悠醒转。

    “想死?”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那厮狞笑着哼哼,“贱人!交出芥子空间,小爷就赏你一死!”

    从那厮哼哼唧唧的咒骂中,沐婉儿方才得知:那鞭子沾的水里溶有“仙药”。那“仙药”能护着她一口气不断。所以,哪怕她被打得皮开肉绽,血沫四溅,身上没有一指好皮,疼得死去活来,也死不了!

    世上竟有这般邪气的“仙药”!但转念一想到自己的空间,沐婉儿也唯有捏着鼻子认栽了,抬头冲那厮“呸”一口血沐子。

    不出意料,那人怒极,迎接她的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鞭子……直至那人累得气喘跟只死狗般,再也挥不鞭子,一天的刑罚才算结束。

    五十天,天天如此!

    也许这便是自己的报应吧。只要一想自己以前仗着空间的做下的那些恶,沐婉儿便是悔断了肠子:早知今日,何苦要争要斗?

    要知道费尽心思争来的“良人”是这样一个恶鬼,苦心孤诣斗来的是此般境地,她定会早早的、远远的避开了去——有空间里的那三分良田在,无论身处何地,都饿不死她呀。

    “仙长,这便是沐氏。”

    粗石板吊起,下一刻地牢壁上的两个大黑铁碗油灯被先后点燃。火舌伴着黑烟腾起,“噌”的一下,将整个地牢照得通亮。

    突如其来的亮光是一如既往的刺眼。沐婉儿难受的闭上眼睛。两颗硕大的泪珠从眼角泌了出来。

    没有歇斯底里的咒骂,没有呼啸的鞭子,那厮的声音谄媚的都能捏出水来。沐婉儿意外极了。她费力的抬起头,眯缝着眼睛看过去。

    那厮今天竟然带了一个牛鼻子道士。道士年岁不大,看上去才二十出头的模样。那厮却对他恭敬得很。

    应该是怕空间的秘密泄了出去,是以,那厮连平日里最信任的心腹也不曾带进来过。每天他都是独自前来,亲自行刑。

    今天……定是不能善了。沐婉儿居然松了一口气:一切总算要结束了。

    那厮哈着腰,象只哈巴狗一般引着道士步步走近。

    虽然道士红光满面,衣袂飘飘,看上去仙风道骨,然而,沐婉儿却只觉得仿佛泰山压顶而来,不由后背阵阵发麻。刹那间,眼底尽是恐惧。

    道士在她面前站定,斜着眼斥道:“没用的蠢物,居然连区区一个刁妇都奈何不了!”

    “是是是。”身为首辅长公子,那厮被骂作“蠢物”也不见恼,反而脑门上冷汗连连,不住的哈腰点头。神情比沐婉儿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狗腿的奴才还要奴颜婢膝。

    “刁妇,如此一来,道爷便只能对你搜魂了。”道士抬手轻挥袍袖。

    沐婉儿只觉得眼前一花,贴在额头上的那道黄纸符便灰飞烟灭。她顿时呆了——要知道这五十天来,那道符就跟长在她额头上一样,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弄掉它。

    与此同时,道士哼了哼,一个巴掌化作磨盘大,有如老鹰抓小鸡般,向沐婉儿的头顶笼盖去:“这全是你自找的。”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雷鸣般的声音从沐婉儿的肚腹处迸出:“竖子,尔敢!”

    道士闻声,色大变,暗叫“不好”。只见他反手一挥袖。立时袖底风起,身子紧绷,宛若一只离弦的箭迅速向后倒掠而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但还是太晚了。

    沐婉儿当然是没回过神来。她最后的意识是:自己身上迸出的一道雪亮的光圈。这光圈太眩目……

    “轰——”光圈瞬间炸开,所到之处,所触之物无不碎作粉尘。

    据《大周奇闻怪谈录》记载:元和三十五年十月初三夜,京都天降旱雷。这道旱雷方好落进当朝首辅魏孟然府里。一道巨响,地动天摇,尘土飞扬。足足过去三刻,激起的烟尘散尽。被惊动的人群方敢打着火把向魏府方向慢慢抄拢过去。立时,他们被眼前的惨烈吓呆了:周圆数里的房屋十之**倒塌,哀鸿遍地。而昔日飞檐斗拱、占据整整一条街的魏府更是被轰得连渣儿都要不剩,仅余一个直径数十丈、深两三丈的巨坑。官府用最快的速度封锁了方圆数里的地带。但坊间依然充斥着魏府种种八卦。据传,魏府满门被灭,上下三百余口尸骨无存。其中,吏部沐侍郎之长女沐氏才嫁入魏府不足两月,未能幸免。沐侍郎痛失爱女,请旨翻遍巨坑,三天三夜未能寻得爱女一丝一毫尸骨。

第一章 空间的秘密

    ();    小心翼翼的替床上的小人儿压实了被角,青衣抬眼再三确定自家姑娘已经睡熟,这才放下葛纱床帐,轻手轻脚的退出卧房,悄悄掩上雕花木门。

    外间临时支起的小床上,姑娘的奶娘田妈妈正抱着被子睡得正香。青衣松了一口气,轻捶细腰,走到外间窗前的红木小榻旁,卷了棉被,合衣躺下。

    殊不知,她这边刚没了动静,里间床上的小姑娘便睁开了双眼。

    小姑娘摸着挂在颈间的碧玉珠子,居然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

    这小姑娘便是沐婉儿,活了一世,死于大劫,又重新活过来的沐婉儿。

    上一刻还被绑在地牢的木刑柱上,被眩目的光圈刺得双眼生疼,下一刻睁开眼,沐婉儿却发现自己正要死不活的躺在锦缎堆里。一屋子的丫头婆子见她醒过来,个个眼笑颜开,乐得双手合十,口中念佛。

    沐婉儿花了一天的时间才接受自己已经重生,并且是年方六岁的事实;又花了两天的时间,她才甩掉双眼的不适,看人不再带重影儿;在床上被灌了十来天的苦药汁儿,她才真正定下神来。

    晃过劲来的头一桩事,沐婉儿便是将奶娘和贴身丫头打发到了外间去睡,撤了她们守夜的差事——这一世,无论如何,她谁也不能信,定要死死守住空间的秘密。

    当然,明面上的理由是:她大病一场,青衣和田妈妈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十几日,甚是辛苦。如今,她病愈,青衣和田妈妈也该好好休整一番。再者,而她也长大了,从今往后,夜间都不要奶娘、丫头伺候。

    沐婉儿自两岁那年生母难产离世后,便身子骨越来越差。三天两头一小病,三五月一大病,她没一天离得了汤药,是沐府里出了名的药罐子。而这一次,显然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次大病而已。病的次数太多,年岁尚小,以至于沐婉儿都记不得当年的情形了。

    按着前世的经历,沐婉儿的身体要到八岁的时候才会渐渐好起来。

    八岁那年发生了什么呢?沐婉儿禁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解下挂在脖子上的碧玉珠子,细细的打量着:掌心中的珠子呈圆桶状,大约大拇指盖儿般大小,材料也是最寻常不过的碧玉。

    谁也不曾想到,就是这颗看上去最普通不过的玉珠子在八岁那年改变了她的命运。

    据生母说,珠子是从祖外婆传给外婆,外婆再传给她的,是至少传了三辈的老物件,灵气得很,能避邪。所以,生母临死之前,亲手将这颗珠子挂在了年仅两岁的沐婉儿的脖子上,用尽最后一口气叮嘱她要一直戴着,就连睡觉洗澡都不要取下来。

    生母的意思是让这颗珠子守护年幼失母的女儿。因为珠子看上去寻常的很,明显纪念意义大于实际价值。所以,这颗珠子自此就妥妥的挂在了沐婉儿的脖子上。

    不过,貌似这颗珠子并没能给沐婉儿带来好运。因为生母亡故后,沐婉儿不出两年,就彻底变成了一个离不开汤药的“药罐子”。也因为这个,使继母的声誉多多少少受损。继母自然是恨毒了她,没少暗地里的搓磨她。小小的人儿在沐府的日子过得是如履薄冰。

    直到八岁那年。

    那一天是中秋夜,难得沐婉儿无病无灾。是以,祖母唤了身边最得力的王妈妈来请她去主院里和姐妹们一道赏月。

    不想,她盛妆出行,却在自己屋门口狠狠绊了一跌,从青石台阶上摔了下来。额头上磕了一指长的血口子,瞬间,血流被面。小小的人儿人牙关紧咬,当场昏死过去。

    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王妈妈等人被吓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于是,沐府的赏月宴还没开始就草草收尾。

    闻讯赶来的祖母见她昏迷不醒,一张小脸白得跟张纸似的,额头肿得老高,当下就站不住,险些吓昏。

    本来,祖母自己的意思是定要守着孙女醒来的。但是经不过沐父三兄弟的苦劝,在床前坐了不到一刻钟,她只得留下着王妈妈伺候,扶着丫头的手抹着泪花儿回主院去了。

    那一次,沐婉儿“昏迷”了一宿。

    当时,丫头婆子们全慌了神,没人敢去擦她那满脸的血。一些血沿着脸颊流到了脖子里。那里挂着一颗碧玉珠子。鲜血沾满了那颗珠子,但转眼间,珠子又变得干干净净,不带半丝血迹。当时,兵荒马乱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桩怪事。

    没人知道,沐婉儿这次的昏迷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相同:她不是不省人世,而是眼前一闪,到了一个陌生的所在。四周青山飘渺。而她赫然站在山脚的一户人家院子前。

    院子不大,四周围着一人高的青色竹篱笆。院子当中是一座青砖红瓦的精致小房子。小房子门窗紧闭。貌似屋中无人。院子正中修了一条三尺见宽的青石板路,将小小的院子一分为二:一边是收拾得很平整、松软的红泥地,一边砌了口白色石台。井台上架有一个黑黝黝的曲臂木轱辘。

    “有人吗?”沐婉儿强忍住心中的惧意,站在院外,壮着胆儿发问。

    “进来。”从屋子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

    沐婉儿吓了一大跳,转身欲逃,却发觉自己压根儿就迈不开腿。

    “吱呀”,竹制的院门无人自开。

    沐婉儿顿时吓得浑身直哆嗦。然而,更离奇的事发生了——她的两条腿完全不听使唤,神使鬼差的走进院子,在屋门前站定。

    屋里的男人显然是嫌弃她,不耐烦的说道:“怎么弱成这样?”顿了顿,便打发她到井台上去自己打水喝。

    沐婉儿又被“走”到了井台边,并无师自通的摇动井轱辘。还真的摇上来一只海碗大的小木桶。

    “你的身体太弱了,受不住灵泉水,今天暂且只能喝一口。”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而沐婉儿也跟牵线木偶似的,捧起水桶“咕唧”只喝了一口。

    “我这院里的水不能白喝。”男人哼道,“明日你再来,记得带把锄头,把这院里的地翻一翻。”

    话音刚落,沐婉儿眼前一晃,小院子不见了。

    “姑娘,你终于醒了。”耳边响起奶娘田妈妈欣喜的声音。

    沐婉儿惊魂未定的瞪了她一眼,旋即又晕过去。这次是被吓的。

    这是沐婉儿头次和空间接触的情形。第二天,她将信将疑的找来一把小花锄。晚上,果然又莫明其妙的进了一趟空间。犹豫再三,她鼓起勇气走到房子前问道:“唔,那个,我来了这里,要怎么跟外面的人解释?”虽然田妈妈等人待她与平常无异,但是,她这一天还是揪着心过来的。她本来就因为身体不好,已经被继母等人当成半个怪物了。现而今,若是传开来,只怕她亲爹都要大义灭亲,架火烧了她以正家风。

    还好屋子里的男人很不耐烦的为她解了惑:进入空间的只是她的魂魄。而她的身体留在外头,跟寻常睡着了时候没两样。

    接着,和前一天一样,沐婉儿又发现自己变成了牵线木偶:先喝了一口井水。然后飞快的翻起地来。

    以后,天天如此。

    发现自己自打喝了井水后,身体一天比一天好,沐婉儿虽然狐疑得很,但心中的惧意却渐消。

    就这样,她接连喝了一个月的井水,也接连做了一个月的牵线木偶。

    一个月后,男人仍然没有露过面,只是在井台上摆了十来颗灵种,吩咐她种在地里,并且告诉她:这里是珠子空间,是由她祖上传下来的那颗玉珠子变化出来的。而他是她的高高高祖。他早已成了神仙。因为她身体太过孱弱,他老人家怕她夭折,这才下凡寄身于珠子空间中,护她一把的。

    又云,院中的井水是珠子空间里的灵气所化,喝了可强身健体。但每喝掉一口,珠子空间的灵气就会少一丝。不过,在院里种些灵种,可以补回耗掉的灵气。所以为了维持住珠中世界,她不能白喝井水,要在院里种地。

    但是,因为她之前魂魄之力弱得很,无法拿动实物,他才不得不将自己的仙力依附到她的魂魄上,帮她做事。现在,经过一个月的灵气灌魂,她的魂魄之力得到大幅度提升,不需要他帮忙,也能拿得动实物了。以后种地的事,他不会再帮忙。最多就是在一旁指点指点她。

    另外,他虽是她的高高高祖,但仙凡是不能见面的。不然,一照面,她就会魂飞魄散,连鬼都做不成。男人再三告诫她只能在院子里活动,不准推门进屋。

    闻言,沐婉儿这才发现颈中的玉珠不见了。不过,此时的她已经认了这个老祖宗,将之奉若神明。老祖宗所说的一切,她都深信不疑,照做无误。

    大约过了半年,当她有一次进去,发现院子变大了。院子里那块巴掌大的地比原来变宽了三分之一。

    老祖宗告诉她:因为她种地尽心,种出的灵米品质极佳,灵气充足,所以,珠中空间里灵气大增,进化升级了。

    作为奖励,老祖宗赐下一成的收成给她,并许诺,以后,每次的收成,都只拿九成去回补空间灵气,留下一成给她食用。

    头次得到的灵米不到一小把,只够熬碗粥喝。沐婉儿哄得田妈妈帮她把灵米熬了粥。

    那味道简直不要太好,沐婉儿恨不得吞掉舌头。她的干劲更足了。

    再后来,沐婉儿彻底扔掉了药罐子,珠中世界也不断进化升级。不出四年,院子里那块巴掌大的地儿扩展到足足有三分,能种的灵植种类也越来越多。每次收获,老祖宗不但会奖励她十分之一的收成,而且每次翻了地,都允许她从外间带一颗种子进来,自行种植。不过,收成只能带走一半。余下的一半说是回补空间损耗的灵气。

    沐婉儿自己种过救人的良药,也种过害人的毒药。可以说,她能与在继母等人的争斗中占尽上风,甚至从京城众千金之中脱颖而出,独得首辅长公子青睐,最终十里红妆嫁进魏府,全是凭借着珠中空间。

    忆起自己最后的惨状,沐婉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真真是成也空间,败也空间呀。

    而今,珠子仍然在,她年仅六岁。

第二章 不如再不相见

    ();    思虑再三,沐婉儿最终还是没有咬破指头,将血滴在珠子上:她现在才六岁,身体虽不好,却比八岁的时候好很多,还不至于夭折。很有可能,老祖宗还没有下凡,寄身在里头呢——再活一世,她比前世更加信足了老祖宗。她不知道“搜魂”是怎么一回事。但是,看牛鼻子道士口气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前世,她身陷地牢,连个信儿也传不出。最后关头,是老祖宗护住了她。并且她能重生回来,肯定也是老祖宗使的仙法儿。

    第二天一大早,沐婉儿刚喝过药,外头就有小丫头进来通传:“姑娘,老爷和夫人即刻就要过来了。”

    “知道了。”沐婉儿根本就没打算起床迎接,不急不忙的任由田妈妈给自己拭去嘴角的药渍,又就着青衣的手嗽了口,这才掀开一角被子,作势要起身下床。多年的宅斗经验告诉她:该做的样子,总是要做的。

    田妈妈赶紧上前一把将被角重新压实,叫道:“哎哟,我的好姑娘,才喝了药,千万莫要乱动。老爷、夫人心疼姑娘,才不兴这些虚礼呢。”说到底,田妈妈对老爷、夫人多少是有些怨气的。

    果然,外头就传来继母钱氏急切的声音:“婉姐儿,你才好,千万慢着点。”

    “老爷,夫人。”守在门口的丫头和田妈妈等人纷纷行礼。

    “婉姐儿,你躺着罢,莫要起来。”许是早就习惯了自家女儿三灾八难病歪歪的样子,沐三爷倒是神色未变,四平八稳的走了进来。继母神情着急的紧跟在后头。

    青衣连忙搬来圆凳,置于床前。

    沐三爷坐好后,看了看沐婉儿的气色,满意的点点头:“婉姐儿,果真好了许多。”

    继母捏着丝帕站在沐三爷背后,也是笑靥如花。

    沐婉儿口里软软的唤声“父亲,母亲”,告了罪,心中却犯起了嘀咕:大清早的,父亲不去衙门,怎么跑这儿来了?并且还带了这女人来?

    印象中,沐三爷是个标准的士大夫。他很少理会后院的事儿,又整日里一副不苟言笑的严父样儿。是以,沐婉儿于他,只是敬重,并不亲近。

    沐三爷轻咳一声,道出来意。

    原来,这一次,沐婉儿的情形甚是危险,连他也一时间慌了手脚。也是病急乱投医,听一位幕僚说城外十里有座流云观。观里的灵符能消百灾、治百病,甚是灵验。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沐三爷竟然亲自跟着那幕僚前去求符。

    不过,他没求得灵符,只带回来一碗“神仙水”。观主清玉道长亲自化了灵药在里头。

    沐三爷顾不上歇息片刻,亲手喂长女服下。神奇得很,病得迷迷糊糊的沐婉儿当晚退了烧,次日清晨便神志清醒了。

    沐三爷心底不禁信了那道长几分:“道长说,象你这样三灾六难不断的,元气大失,所以,最忌呆在人多气浊的地儿。若是能寻个清幽宁静的所在静养两三年,平日里多学学《道德经》,一心求个清净无为,也许能慢慢调养过来。现在你既然好了,我也给你找了个清静的庄子。让你母亲帮你收缀一些衣饰物件,过几日,你就去庄子里住两三年,养好身子,也好回府跟府里的姐妹们一道进学。”

    想起来了!沐婉儿垂着眼帘,口里安份的应道:“是,婉儿听父亲的。”六岁那年,在她大病一场后,沐三爷突然改信了道爷,按着一个道士的说法,要安排她去近郊的庄子里静养。

    田妈妈整个人都不好了,眼泪涟涟的抱着她小声哭啜:“没娘的孩子啊……”

    可把小小的孩子吓得够呛,当晚又发起了高烧。去庄子里静养的事自然泡了汤,最后不了了之。

    不过,这事没完。几年后,钱氏身边有个婆子降过来,拿的投名状就是这起子事儿:流云观、清玉道长都是有的。但牛鼻子老道和那幕僚都是收了钱氏的银钱。三人联合作局诓沐三爷。钱氏早已经视病歪歪的继女为眼中钉,这是她第一次动了驱逐沐婉儿出府的心思。

    那时的沐婉儿身体棒棒,又是个“有仇必报”不含糊性子。没犹豫,她反手做了个局,在一次席宴上着人灌醉那幕僚,曝出这桩往事。

    东窗事发。沐三爷狂怒,破天荒的在府里搞了次大清洗。幕僚被逐府。钱氏的心腹们被打发大半,而她本人也被送到乡下庄子静养了大半年。唯有流云观早已破败,清玉道长不知所踪。没法找他算帐,沐三爷饮恨。

    前世的仇,前世已报。有了地牢的惨烈经历,这番重生回来,沐婉儿早就歇了争斗的心思。只是,钱氏这次没得逞,往后变本加厉,暗地里的算计更多。沐婉儿瞅着这女人,比生吞了只绿头苍蝇还恶心。又想起花花肠子比钱氏少不到哪去的沐府一干女眷,她恨不得立刻去乡下庄子里“静养”:罢了,罢了,眼不见为净。

    是以,沐三爷跟钱氏出了院门,田妈妈惨白着脸上前,伸手想搂起她抹眼泪儿。沐婉儿却不露痕迹的避开她,打了个呵欠,含糊道:“妈妈,我好困,要睡觉。”

    这一世,就如了钱氏的意。大家从此两不相见好了。姐有老祖宗相护,又有空间在手,怕什么!老祖宗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地上的王侯将相,谁的腿儿还能粗过天上的神仙去?所以,这一世,姐就只抱着老祖宗的粗腿儿过了!

    理清这些,沐婉儿睡得香甜,还打起了细细的鼾儿。

    田妈妈不敢搅了她的觉,躲在外间的小床上,蒙着被子,呜呜的啜泣了大半天。

    青衣等小丫头也有如末日来临,一个个耷拉着头,六神无主。

    一时间,院子里凄风苦雨,愁云惨淡。

    沐婉儿一觉醒来,外头的天都黑了。她全装没看见丫头婆子们的异样,细细的用了大半碗粟米粥,又下床扶着青衣的手在屋子里走了一会消食。然后才又回到床上,打发了田妈妈等人,接着睡觉。

    因为白天睡得饱,晚上,沐婉儿失眠了。

    反正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索性爬起来,拥着锦被儿,琢磨事儿:往后,这路该怎么走?

    前世,她病歪歪的,一半儿是自个儿的原因,还有一半儿全是钱氏暗地里下的黑手儿。现在,她也不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六岁小丫头,又远远的躲到了庄子里,钱氏的黑手定是不灵光了的。

    那么,她的身体应该不会象前世搞得那般残破。这样一来,老祖宗还会不会特意下凡来护她呢?

    想到这里,沐婉儿的小心肝都抽巴起来。她慌忙解下珠子,捧在手里,凑在床边的灯笼下反复查看。

    珠子和前世没什么变化。通体墨绿,不带一点杂色;水头一般,左看右看都是个寻常物件,跟灵气什么的,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就算老祖宗还和前世一样,依然会下凡来护着她,可是离现在还要两年的时间呢。这两年里,她咋办?

    摩挲着珠子,沐婉儿转念一想:老祖宗说这里头是天生地长的珠子空间。既是天生的宝贝,老祖宗在与不在,都能激活的吧?

    罢罢罢。老祖宗没来,姐且先去空间里打理一番,等着他老人家。

    终于定下主意。沐婉儿发了道狠,咬破右手中指。小孩子的肌肤嫩得很。葱白般的指腹上立马血流如注。

    沐婉儿也不知要多少血才够,尽数将之滴落在珠子上。

    血滴象雪水掉进热水里一样,悄无声息的,转瞬就没了踪影。

    果然……沐婉儿来不及高兴,眼前一花,进了空间。

第三章 夺舍

    ();    尽管前世进出空间无数次,沐婉儿还是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空间里怎么破落成这副样子!

    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笼着灰蒙蒙的薄雾,看不分明;近处,没有青砖红瓦的精致小院儿。

    山脚下只有一间又矮又破的小茅草屋。它颤悠悠的撑在那儿,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山风吹倒似的。

    没有青色的竹篱笆。也不见白石井台。亭子左前方倒是有个三尺见方的小水潭,汩汩的冒着水泡儿。

    亭子的右前边,杂草丛生,甚是荒凉。

    难道这才是空间原本的样儿?当初她进来的时候,是老祖宗早就将空间收拾妥当了?

    沐婉儿挠了挠头,径直走向小茅草屋。

    因为老祖宗住在屋子里,仙凡不能碰面,所以,她在空间里呆了近十年,出入无数次,却始终没能登堂入室过一次。

    现在,老祖宗不在,她决定进屋去,先睹为快。

    小小的柴门是虚掩着的,一推便开。屋子里连个天窗都没有,黑不拉叽的,伸手不见五指。

    沐婉儿冲屋里探了探头。什么都看不清。

    还是去外头拿个灯笼进来吧。她耸耸肩,转身抬腿欲离开。不想,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她整个儿扑进屋子里,摔了个大马趴。

    嗖——,迷糊间,象是有一道绿光冲她的嘴巴飞掠过来。

    什么东西!沐婉儿没留神,一口吞了绿光。

    啊,老祖宗说过,就算只是魂魄也不能乱吃东西,会中毒的。沐婉儿来不及动作,心头剧痛,双眼一翻,不知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沐婉儿在无以名状的疼痛中睁开了眼。

    她好象缩在一个漆黑的角落里。眼前立着一个绿色光团。这个绿色光团好象变大了许多,现在看来远不止鸡蛋那般大小了。它没手没脚,就跟个超大个的青团长了牙一样,正急急的咀嚼着什么。

    可能是发现她醒过来了。绿色光团轻“咦”了一声,费力的咽下口中之物,又凑了上来。它张开大嘴,露出两排尖利细密的小白牙,竟是要咬她!

    沐婉儿来不及躲闪,转眼间,差点又被这种撕裂的疼痛淹没,差点背过气去。

    这怪物竟是在吃她!

    幸运的是,有在地牢里持续五十天的残酷鞭刑垫底,现在,沐婉儿抗痛能力大增,还不至于真的痛昏过去。深吸一口气,她晃过劲来,拔腿便逃。

    然而,腿呢?那双六岁娃娃的小萝卜短腿,不见了!沐婉儿这才发现自己的异样——和那个绿色光团长得差不多,只是色儿不同。她是白色的,糯米团子样儿,个头不到那家伙的一半大。

    老天哈,这是怎么回事!没那工夫让沐婉儿悲秋伤春。转眼,绿色光团又凑上来,从她身上撕扯下一口,“咔嚓咔嚓”的咬得可香哩。吞下去,身量又涨大了一分。

    而她又变小了一圈。

    再这样下去,会被吃得精光的!虽然不能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形势很明显。沐婉儿感觉再不做点什么,绝对是死路一条!加之,她素来是个不吃亏的主儿——没手没腿,除了一口好牙,身无他物,所以,怎么被咬去的,姐就要怎么咬回来!

    我咬!我咬!咬、咬、咬!不等绿色光团再次凑上来,她主动冲上去,疯狂撕咬起来。

    “咦,糯糯的,有点甜!比真正的青团好吃多了!”

    尝到甜头,她不躲不避的冲上去,和绿色光团你一口,我更大一口的,对咬得更欢了。

    “你你你……泼妇!”绿色光团被她这种恨不得能吞掉天地的势头骇住了,一时乱了手脚,接连捱了几口。受不住这种深到灵魂的痛,它竟然掉头想逃。

    唔,这声音很是耳熟哩,好象在哪儿听到过……管它呢。吃了姐的,都给姐吐出来!沐婉儿紧追不舍,一路狼吞虎咽。

    “啊啊啊……”形势反转。绿色光团丢盔卸甲,惨呼连连,转眼前变小了一号。而沐婉儿身形大涨。两个光团变得几乎一般大小了。

    身形变大后,虽然还是痛得浑身止不住的打颤,但是,力气增大了许多,牙口更好使了。沐婉儿咬得更狠了。

    “停停停,我投降……”对方边逃边讨饶。

    你想咬就咬,你说停就停,还真把姐当成糯米团子了!沐婉儿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却深知“打蛇不死,反遭蛇咬”的道理。若不是她厉害,早就成了这光团的腹中餐!所以,今儿有她没它,她不能停,非吞没了这怪物不可。

    于是,她追上去,反将绿色光团堵在角落里,“咔嚓咔嚓”,下嘴更狠更快了。

    “现实报啊……”绿色光团穷途末路,逃无可逃,也不得不咬牙反攻。

    只是,打架这种事儿,素来是讲究个一鼓作气的。失了气势的它,明显落了下风。

    几番对决,绿色光团又被她咬没了三分之二。惨叫一声后,这家伙抽了抽,竟象个漏光了馅的绿皮汤圆一样,变成饼状,软趴趴的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了。

    这是被咬死了,还是痛晕了?沐婉儿用变大了好几号的身体撞了撞那家伙。

    对方仍然没有动静。

    不管啦,象这种不明怪物,反正都已经咬掉一大半儿啦,还是索性吃光了的好!

    此刻,沐婉儿也痛的全身直哆嗦,但是为了以绝后患,她还是强打起精神,继续撕咬着。

    终于,几刻钟后,沐婉儿吞掉了最后一口。

    “好痛……”绷着的心气一松,她立刻被无边的疼痛所吞噬,不省人事。

    不到一刻钟,沐婉儿又是生生痛醒。不过,这一次,她不再是白花花的团子模样,而是恢复了六岁娃娃的模样,在茅屋的门口都快缩成了球样。

    要是那口井还在就好了。井水不但能强身健体,而且还能止痛。沐婉儿舔了舔嘴角,眯眼看向外面。

    那里没有井,只有一洼小水潭。

    青砖红瓦的房子能变成破破烂烂的茅屋,白石井又怎么不可能变成小水潭?沐婉儿艰难的爬到小水潭边上,试着用手指沾些水,小心翼翼的用舌尖舔了舔——没错,和前世的井水一个味儿!

    沐婉儿心中大喜,当即双手掬了一捧,咕唧喝下。

    脚底立时涌起阵阵热流。疼痛顿消,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

    这效果简直不能再好!沐婉儿接连又捧了三捧灌下,直至打了个饱呃,方才作罢。

    也不知道呆了多久。晃过劲来,沐婉儿不敢再做停留,心念一动,赶紧出了空间。

    青衣正在立在床头吹灯拔蜡,见她眨巴着眼睛醒了,连忙拉起一边帐子,问道:“姑娘醒了。现天儿还早,姑娘要不再眯会儿?”

    吞了那绿色光团后,脑子昏沉沉的,貌似多了许多东西。沐婉儿有心捋一捋,便从善如流的微微颌首:“好姐姐,我要再睡会儿。喊你,你再来。”

    青衣仔细的帮她压了压被角,这才退出房间。

    沐婉儿定心凝神,发现自己脑子里多了一些不同的记忆。读过这些记忆之后,她不由的甩了一把冷汗:原来,她刚刚打了一场反夺舍的大战!

第四章 毁三观

    ();    那些记忆属于被沐婉儿吞掉的绿色光团。照它的记忆,沐婉儿才知道这世上有修士存在。修士超凡脱俗,一心追求仙道。而修仙之道,大体上分为正邪两道,正道为修真,邪道是修魔。修正道的话,就是修真者,反正就是修魔者,也称为魔修。

    绿色光团就是一个叫宋牛的魔修残存的魂魄。因为只是一道残魂,所以,这些记忆也是残缺的。但足以让沐婉儿从中捋出绿色光团的来历。

    很久以前,宋牛被一群修真者围猎。寡不敌众。宋牛肉身被毁,只有元神逃了出来——元神是修士修练到一定程度,三魂七魄凝炼而成的实质。但是元神是个非常娇弱的存在。如果没有肉身的庇护,元神直接曝露在外,是最易被损耗掉的。所以,宋牛迫切需要找个合适的人选夺舍。

    只是,一边要摆脱修真者们的追杀,一边要寻找合适的人选,谈何容易!几经周折,宋牛的元神被损耗的七七八八,仅余三魂一魄。

    这时的宋牛已经放弃夺舍了。因为以他现在的力量,只够跟凡人夺舍的。更何况,夺舍本身违反天道。尤其是夺凡人的舍,事后修士是要经历六六三十六道雷劫的。这样的大雷劫,只消三道就足以让宋牛魂飞魄散,彻底泯灭。

    所以,如今之计,宋牛唯有养魂。世上有一种灵玉叫养魂玉,有固本培元、修补魂魄之功效。魂魄纳入其中,不但不会亏损,还能日渐凝实。这便是养魂。

    养魂玉虽然很难得,但还真让宋牛找到了一个:沐婉儿的曾外祖母手中的这颗碧玉珠子。并且还有更大的惊喜在后头:首先,沐婉儿的曾祖母是个不知修真为何物的凡人,但她却是个可以养玉的阴性体质玉珠子以她的身体为媒介,能自行从外界吸纳灵气;其次,这颗玉珠子还是件难得的空间法宝。

    空间法宝都有结界保护的,只有法宝主人的魂魄才能进去。而宋牛恰巧强于阵法。足足耗费了一魂一魄,宋牛终于打开结界,得以进入空间。

    进入空间后,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些:尽管沐婉儿的曾外祖母的体质可以养玉。只是吸得的灵气少得可怜,根本就不能维持住空间。

    也不知道这件法宝在凡人界流落多久了,总之,空间已经残破。并且要是再吸纳不到足够的灵气,不出二十年,这件法宝就会掉级,变成法器。

    法宝唯一的出路是认修士为主。认主后,法宝能自行飞进修士的丹田里。修士的丹田里灵气丰盈。法宝被润养在丹田里自然可得到足够的灵气。当然,回报也是惊人的,修士不但得到了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空间法宝,而且自己的元神还能在不自不觉中得到滋补,日益凝实。

    而宋牛此刻只是一道残魂,没法让空间认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奇宝随着灵气的缺失而一天天的变残变破。

    五年后,沐婉儿的曾外祖母去世。玉珠子被传给了她的外祖母。

    外祖母没有修练的资质,连养玉的能力都没有。玉珠子在她手里呆了不到二十年,连掉三品,沦为下品法器。

    沐婉儿的生母在娘家排行最小,又是外祖母唯一的女儿。所以,外祖母过世时,将这颗伴了自己二十余年的玉珠子传给了幼女。此时,这颗珠子灰扑扑的,灵气全无,看上去值不了几个钱。是以,哥嫂们也把它没当回事。

    生母也不能养玉。但,得到玉珠子不到一年,她便过世了。临终前,她将珠子传给了沐婉儿。

    令宋牛喜出望外的是,沐婉儿有修练的资质!

    在修真界,有灵根,才叫做有修练的资质。灵根有属性,分别为金、木、水、土、火五种。沐婉儿是个五行俱全的五灵根。这要是在灵气充盈的上古时代,可是难得的好资质。但是,现在天地灵气稀薄,天材地宝又少得可怜。五灵根几乎就等于废灵根,是最差的资质。

    不过,沐婉儿是不是个修真废物,跟他宋牛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他要的只是灵根!

    对于魔修来说,灵根可是个大补的好东西呀。不管有没有修练过,灵根里都饱含灵气。宋牛魂魄不全,记忆也丢了近一半。包括他的主修功法也记不得一词半字了。但他还记得一些零星的修魔小法门。其中就有教人怎么将旁人的灵根炼化,攫取灵气,据为已有的法门。

    只是他现在魂魄不全,力量有限,只能一点点的炼化。好吧,聊胜于无!

    从沐婉儿两岁开始,到如今,宋牛耗费了四年的时间,才将沐婉儿的金灵根炼化掉四分之三。

    得到的灵气,宋牛大部分自己吸食了,还有一部分他给了法宝——等他日,补齐魂魄,他定要找个好资质的夺了舍!并且头一桩事就是让法宝认他为主。现在他护着法宝,权当是前期投资。

    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美梦很快就神转折为恶梦:小丫头病了一场后,魂魄莫名的变强大了许多不说,居然还无师自通的让法宝认了主!

    保不齐有一天,小丫头片子会无师自通的把他搓磨成器灵!还能给人留一条活路不!

    于是,当沐婉儿的魂魄进来后,宋牛果断动手夺舍。在心里,他存了一丝侥幸:有空间的结界遮掩,说不定能瞒过天道哩。

    孰料,沐婉儿这个六岁的奶娃娃太坑人,一是魂魄超乎寻常的凝实;二是,心智不输于成人。

    机关算计,他宋牛却是连自身都赔了进去。

    怪不得,当时觉得绿色光团的声音好熟!沐婉儿三观尽毁,心中只余惊悚——自己前一世加这一世都最信任不过的“老祖宗”居然是这么个魔鬼!

    宋牛哪里有“守护”过她!她从前到尾都只是他的口粮。因为灵根被不断的炼化,所以,她元气大伤,这些年大病小病不断。

    前世,八岁那年,宋牛没有夺她的舍,想必是见她魂魄弱小,不足以为患,才没有行这等杀鸡取卵之事。

    难道前世,宋牛对自己全都是算计,并无一丝一毫的照顾之意?自己真的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沐婉儿不甘心,又反反复复的翻看了宋牛的记忆。

    可惜,她从宋牛那儿找不到半丝有关前世的记忆。看来,从前世重生回来的,只有她一人。

    宋牛最后选择自爆,定是不甘于沦为器灵吧。沐婉儿无力的靠在床柱上,双手掩面,呵呵苦笑——前世的她呀,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傻子!超级大傻子!

    ——她千方百计嫁得的“良人”是个人渣!

    ——她一心一念依靠的“老祖宗”是个魔鬼!

    ——前世,她被关在地牢里整整五十天,娘家连个问讯的婆子都不曾打发来过!

    这世间,还有谁关心她!还有谁爱护她!

    可怜她孤伶伶的一个幼女,要依靠谁?能依靠谁?

    天下之大,她沐婉儿将何以安身立命!

第五章 田妈妈被逐

    ();    第二天,钱氏带着丫头婆子过来给沐婉儿“拾缀几件衣饰物什”,见继女耷拉着脑袋,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笑意直达眼底。

    她用丝帕轻掩口鼻,只在卧房里四下里扫视一圈,便扶着丫头的手径直去了外头的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株数十年的老桃树。这会儿已经是初夏时节。桃花早谢了,桃叶茂盛得很,亭亭如盖。

    指了指老桃树,钱氏说道:“据说桃树年岁越大越能避邪。就将椅子就摆那树下底下吧。”带来的都是她的亲信心腹,沐三爷不在,她装那捞什子贤母给谁看?

    怕过了病气,钱氏从来不沾继女屋里的东西。这会儿她要坐的椅子和座垫儿都是由两个粗使婆子特意从自己院里扛来的。

    四平八稳的在老桃树下坐了,钱氏又不慌不忙的接过贴身丫头奉上的缠枝牡丹盖碗,揭开茶盖,轻轻的拨开茶叶,抿了一口,这才抬起眼皮,问侍立在跟前的田妈妈道:“婉姐儿这是怎么了?没精打采的,我瞅着气色比昨儿个差了好多。莫不是老爷请来的神仙水药劲儿过了,婉姐儿又病了?”

    早上,田妈妈伺候沐婉儿洗漱的时候,就发觉自家姑娘小脸儿蜡白,双眼迷离无神,当即便心里“戈登”作响。再一摸,小手小脚都是冰凉的,便以为是病情反复了,吓得半死,急吼吼的唤青衣去请大夫。

    沐婉儿拦下来,指着空荡荡的脖子解释,说是刚才发现玉珠子不见了,又记不得是在哪里丢了,心里难受才有些不舒服。过会儿就好了,不用请大夫。

    田妈妈早就看不惯钱氏平素的作派。反正她是先头夫人留下来的老人儿,左右都刺着钱氏的眼,再者,她的卖身契是放在老爷那儿的,钱氏横竖发卖不了她,所以她也就直话直说:“禀夫人,姑娘弄丢了先三夫人留下的玉珠子,这会儿正难受着呢。所以,看上去有些发蔫。”

    钱氏最恨自个儿是个填房继室,哐啷一下,满脸的得意劲儿被打得粉碎。茶也不喝了,大盖碗重重的撂回丫头捧着的朱漆托盘里,她没好气的换了个话题,吩咐道:“明日老爷沐休,要亲自送婉姐儿去庄子里。我今儿是来替婉姐儿拾缀几件衣饰物什的。单子已经拟好了。妈妈是婉姐儿的奶娘,她的东西,你最熟。你引着春华一并去给婉姐儿整理行囊吧。”

    按着她的本意,是真的只打发那病罐子“几件衣饰物件”。谁知,从来不理后院事物沐三爷这回一反常态,不但亲自在近郊给病罐子新买了个小庄子,而且还要亲自将人护送过去。她也不敢做得太过,少不得要从库房挑上几样过得去的,添在行李里,好哄一哄沐三爷。正心疼的要命来着。不想,这老货一大清早的就拿话来刺自个儿。她瞅着田妈妈,眼珠子一转,想出来一个好主意,心情当即又变好了。

    下午,沐三爷下衙回来。钱氏瞄了一眼他的脸色,一边招服侍着他换下官袍,一边试探着说道:“老爷,婉姐儿的行李已经收拾出来了。”

    “哦。”沐三爷略一点头,没太在意,伸手换上常服,在太师椅上坐了。

    钱氏笑了笑,从丫头手里接过茶碗,奉上:“万事都备好了,只差一桩事儿,还得老爷拿主意呢。”

    沐三爷端了茶碗正要喝,闻言,手中一顿,抬头拧眉问道:“婉姐儿又不舒服了?”

    “那倒没有。”钱氏从衣襟扣子上解下丝帕,沾了沾嘴角,笑道,“是我还没拿定主意。婉姐儿是要去庄子里长住几日,也算是出远门了。她院里偏又没几个出过远门的,怕是使不上力。我这会儿正头疼呢,不知道如何搭配去庄上服侍婉姐儿的人手。”

    沐三爷听明白了,不耐烦的拨着茶叶:“婉姐儿这些年三灾六难不断,她院里的那个谁,谁,呃,就是婉姐儿的奶妈妈,确实太不顶用。你另外给婉姐儿配个顶用的管事婆子吧。”

    “青衣这丫头也大了。前几天,她娘老子才过来请安,说过了年就想给青衣找门好亲呢。”钱氏趁热打钱,又加了一句。

    “那就都换了。我让老鲁把她们的身契拿过来给你。”沐三爷喝了茶,便起身去了前院的书房。

    钱氏送走他,立马就招来管事婆子去唤了田妈妈和青衣过来。

    “这全是老爷吩咐的。”扬着她们的卖身契,钱氏心里痛快极了,“这些年,你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人赏一吊钱罢。”

    田妈妈当然不干,刚要哭闹,旁边就两个粗使婆子冲上来,用破布塞住嘴,架了下去。

    青衣的娘早被找了来,就在院里候着。有赏银领,她自然是满心欣喜:青衣不过十二三岁,是高门大院里使熟的大丫头,出了府,不愁再卖个好价钱。

    青衣表现得很淡定,脸上并没有什么不甘和难舍,还和她娘一道给钱氏叩了头谢恩。

    这大大的取悦了钱氏。钱氏一开心,就准许青衣再回趟院子里去收拾几件旧衣裳。

    回到沐婉儿的卧房里,看着床上那个病歪歪的小人儿,青衣再也忍不住,一头跪倒在床前,伏身嚎啕大哭起来:“姑娘,你一定要好好的。快快好起来,快快长大,快快立起来,莫教人欺负了去。”

    前世,沐婉儿没有去成庄子上,是以,钱氏一直没找到由头打发她身边的人;身体好了后,有宋牛暗地里指点一二,她很快把自个儿院里管理得跟个铁桶似的。钱氏根本就插不上手;后来,沐婉儿斗翻了钱氏,手握沐府管家大权。青衣和田妈妈作为她的心腹,也沾了不少光。青衣放了奴籍,风风光光的嫁了个秀才,当了秀才娘子。田妈妈孤家寡人一个,自是陪着她一并去了魏府。

    现在,田妈妈不过顶了句直话,钱氏说撵人就撵人。还不是因为自己太弱,连仅有的两个人都护不住!沐婉儿深吸一口气,装成要懂不懂的样子,使劲的点头:“嗯,青衣姐姐,我一定会快快好起来,快快长大,自个儿立起来的。”

    风刀霜剑,形势逼人。既然这世上她无人可依,无人可靠,那么,正如青衣所言,她唯有快快变强,自己立起来,自己给自己依靠!

    要怎样才能变强呢?宋牛的残缺记忆令沐婉儿眼界大开,也给她指了一条明路:修真,当一个能够呼风唤雨、移山倒海的大修士。从此,我命由我,不由天!海阔天空,任逍遥!

第六章 道士神马的最讨厌了

    ();    夜深人静之际,沐婉儿心念微动,进了空间。

    宋牛生前是个魔修,且记忆残缺,没能留下什么靠谱的修真法门。是以,沐婉儿站在小水潭边,不禁生出一股空怀宝贝不得用的惆怅——前世宋牛也不全是在骗她。小水潭里的水确实是空间里的灵气所化,能凝实魂魄,并且如果不补回空间的损耗,真的是喝一口就少一口。

    也就是说,在她不能修练之前,最好不要轻易动用灵泉水。否则,空间损耗太快,只怕撑不了几年就要彻底塌了。空间一塌,法宝就会成了没用的残器。而她身为此间的主人,也会被反噬。法宝反噬的威力很大,以她现在这种凡人的体格,届时肯定会小命不保。

    现在,沐婉儿唯一能用的就是小茅屋。养魂玉有滋养、凝炼魂魄的功效。而不要任何功法,只要呆在小茅屋里,其功效就能得到加持,并且还不会额外再损耗灵气。

    修练时,拥有一个强大的魂魄往往能事半功倍。

    那么,就从强魂壮魄开始吧。沐婉儿在茅屋里,根据宋牛的记忆,也五心向上,盘坐了一晚。

    第二天,沐三爷特意赶了个早,过来接人。见沐婉儿虽脸上仍然气血不足,却双眼明亮,精神尚好,他不禁捋着几根稀须,连声称赞:“嗯,不错,道长赐下的仙水甚是灵验。婉姐儿,你既然大好了,今儿个先去庄子里,略作休整,再随为父去一趟流云观,拜谢清玉道长。”

    有前生往事打底,沐婉儿对这个清玉老道没有一分半点的好感。这会儿,她依然是心事不显,很是乖巧的点头称是。

    不想,到底是小小年纪,大病刚愈,经不住车马劳顿,半道上沐婉儿就昏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屋里已经掌了灯。

    一个眼生的年轻媳妇搬了张朱漆方木杌,坐在床前,就着床头上的油碗灯,正在缝补衣裳。

    听到她醒来的动静,年轻媳妇随手将衣物针线搁在床头的海棠高几上,笑眯眯的探身问道:“姑娘,要起来了吗?”

    沐婉儿眉头轻皱,目光越过她,打量陌生的四周。

    这应该已经到了庄子上了。房间没有她在府里的一半大,但四面墙都刷得白生生的。窗纸也新糊上去的,还散着米桨味儿呢。屋里的摆设样样都不缺,没有府里的那样精致富贵,却胜在干净整齐,别有一番古朴大方的味道。

    钱氏派来的人一个也没看到,屋里就这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媳妇守着她。

    年轻媳妇以为她是在找寻沐三爷,笑道:“老爷晌午用过饭,见姑娘睡得正熟,只好先回府去了。”瞅着眼前这个瘦骨伶仃的孩子,她在心里暗自嘀咕:孩子还在昏睡,当爹的就扔下孩子不管也不顾的径直回去了。唉,男人向来粗枝大叶惯了,甭指望他们能带好孩子。没娘的孩子真可怜。

    心中的怜悯更甚,她的声音不由软了三分:“姑娘莫急。老爷说了,下次沐休会来看姑娘。老爷还说,姑娘这几天要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好了,老爷下次来就能带姑娘去流云观玩儿。”

    “哦。”沐婉儿收回目光,垂下眼皮子,掩去眸中的不屑:那个流云观的道士有什么好,连从不信鬼神之说的父亲竟也动了心。

    前世加今生,她很清楚自己在父亲心里的份量。这一次,沐三爷一反常态,围着她忙活了好几天,其中,父女之情是有之,只怕,更多的是他起了结交清玉道长的心思。

    年轻媳妇是个口舌伶俐的,三言两语就把眼下的情形说得一清二楚:她娘家姓洪,庄户们都管她叫洪娘子。他家男人原来就是这个庄子里的管事,沐三爷买下庄子后,见他们夫妇做事麻利,便把庄子交给他们夫妻两个继续打理。至于,跟着沐婉儿过来的一干丫头婆子,车马劳顿的,一个个已经早早的歇下了。

    “姑娘要是想见她们,奴家这就去唤了人来。”洪娘子作势要起身。

    沐婉儿却握着拳头掩嘴打了个呵欠:“我饿了,要吃饭。”心里一阵嘲讽: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可怜钱氏一番心机打了水飘。

    “饭菜都热在灶上呢。”洪娘子欢喜的起身,“姑娘稍等,奴家去端了来。”

    饭菜很简单:一碗浓稠的粟米粥,一个拳头大的白面馒头,一盘山菇炒鸡丁和一碟切得细细的咸菜丝。

    盛在绛色的粗陶碗碟里,鲜鲜明明的,冒着热气了,看着就令人胃口大开。

    洪娘子把饭菜就摆到床头的海棠高几上。沐婉儿不用她扶,自个儿爬坐起来,靠着床头,细细的吃了起来。

    洪娘子原以为是要她喂饭的,见状,收回手,感慨道:“姑娘这是真饿了。”心里说的却是,没娘的孩子懂事早啊。高门大户里的贵子贵女呼奴唤婢,被人侍奉惯了,哪有这么小就能把碗筷用得如此娴熟优雅的?

    接下来两三天里,沐婉儿的表现更让她咋舌:这小丫头也太乖巧懂事了些!

    久久不见没有从府里带来的丫头婆子们服侍,在陌生的地儿,身边没一个认识的熟人,小丫头也不见哭闹,安安静静的,让吃饭就吃饭,让睡觉就睡觉。

    自己吃饭。自己洗漱。端来的苦药汤子,骨碌骨碌的大口喝下。晚上也是独自一人睡。睡相老实,没有满床铺的乱滚,也没有踢被子的坏毛病,根本就不需要人守夜。

    服侍这样的千金贵女,太让她省心了。不,简直是完全不用她操心。

    洪娘子暗地里观察了沐婉儿三天,彻底放下心来,不再时时亲自守着。

    于是,第四天,沐婉儿就有了一个新玩伴——洪娘子带了自己的大女儿过来给她叩头。

    “姑娘,这是奴家里的大丫,过了年就有十岁了,刚好可以陪姑娘玩儿。”

    大丫眉眼有七分象洪娘子。小小年纪进退有度,看上去就是个聪明伶俐的。

    “她能陪我去庄子里玩吗?”沐婉儿歪着头,睁大眼睛问道。

    到底还是个孩子。洪娘子爽快的答应了:“能,当然能。”

    “太好了。”沐婉儿眉开眼笑的从凳上跳下来,拉过大丫的手,热情的叫道,“走,大丫,我们出去玩儿。”据洪娘子说,流云观离这里只不过两三里远。她不喜欢道士,却向往他们的修练功法,一门心思的想去偷学一二。

    大丫抬头看着洪娘子。

    洪娘子轻点她的脑门,叮嘱道:“姑娘身子骨弱,不要跑远。要是摔着磕着姑娘了,小心你的皮。”

    “嗯。”大丫的眼睛亮了。不要做活,不要带弟弟妹妹,只要陪着姑娘,还能去外头玩儿,当丫头的差事比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呢。

    牵着沐婉儿的手走到屋子外面,大丫飞快的回头瞄了一眼,见洪娘子并没有跟出来,便低头小声问道:“姑娘想玩什么呢?”

    沐婉儿想去流云观,可是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只好暂且按下心思,耐着性子问道:“大丫平时都玩些什么呢?什么最好玩,我们就玩什么。”

    “我呀……”大丫翻了翻眼皮。平时,她要帮着家里做活,要带弟弟妹妹,哪里有时间专门玩儿,“有了。我带你去山里拾柴火玩儿。”

    沐婉儿满头黑线:这算哪门子的玩。

    大丫却眉飞色舞的扳着手指头说开了:“拾柴火可好玩了。这个时节山里到处开满了野花。我们这次不拾柴火,可以去采花玩。山里有野兔了,运气好的话,我们能撞见它们出来找食。山里还有一眼好井。井水可甜了。观里的道爷都去那儿抬水喝。闲时,道爷们还会在旁边的小树林里练拳脚呢。”

    “是流云观里的道士吗?”沐婉儿的眼睛也亮了。

    “对呀。”大丫肯定的点头,“道爷们都是好人。我们在一旁看,他们也不撵人。有些胆大的,跟道们爷学。道爷们有时也会指点几下子。”

    这个可以有!沐婉儿拉着她的手,笑了:“好吧,我们去拾柴火玩儿。”

第八章 修仙废材

    ();    “沐老爷,请留步。”一个年轻的道士带着刚刚拒绝他们的道童从里头急冲冲的追了出来。

    原来,清玉道长好好的坐在道观的后院里,根本就没有出门远游。他只是看穿了沐三爷的心思,不想见而已——大周天子已过知天命之年,这两年渐渐起了求仙问药之心。朝中风向扭转,文武百官们明里暗里寻僧访道,只为讨天子欢心。

    见沐三爷如此待那个聪慧、精怪的小丫头,他心里闪过一念头,手中便捏着三枚金钱,算了一卦。

    卦相结果显示这丫头身上竟有大功德!他在金丹四层卡了许久,一直没有凑齐足够进级的功德。莫非机缘在这丫头身上?再细细推算,不想,以他的修为居然也是云山雾罩,看不透小丫头的命理。许久不曾碰到这般奇事了!

    他匆匆招来门外的道士:“逸辰,这丫头命理甚是奇怪。你把人带进偏殿,暗中测试一下她的资质。”

    “是,师叔。”

    唤作逸尘的年轻道士连忙去外头追人。见沐婉儿昏了过去,他心里暗喜:正好省得他再编一番口舌。

    “令爱身体虚弱,沐老爷不妨带令爱到偏殿略作休息,稍后再下山。”

    沐三爷还以为是清玉道长改主意了呢,心中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从善如流的吩咐洪娘子将人抱进了偏殿。

    有洪娘子母女照料,沐三爷很是放心的跟随道童去隔壁的雅舍歇脚、喝茶。

    逸尘却乘洪娘子母女没注意,摸出两张瞌睡符,“卜、卜”,一人身上给拍了一张。

    母女俩应声定住身形,双眼合上,呼呼睡了过去。

    逸尘这才掰平沐婉儿的右手,掏出一颗拳头大的测灵珠放入其中。

    刹时,晶莹剔透的测灵珠豪光大作。逸尘凝神细看,珠中现出红、蓝、绿、黄四色。

    原来是木、水、土、火四灵根,仅比五灵根略微好一点,是个废材。不过,凡人能有灵根,已经是很难得的了。逸尘收了测灵珠,向清玉道长神识传讯,报告测量结果。

    这样的资质,难成大器。清玉道长有些犹豫:“先不要声张,让他们下山去。”

    “是。”逸尘袍袖一挥,收了瞌睡符。

    洪娘子和大丫立马醒来,一切接连的滴水不落。

    逸尘暗中捏了个法诀,隔空轻弹沐婉儿的人中穴。

    沐婉儿眨巴眨巴眼睛,苏醒了。

    “道观乃清修之地。既然你们姑娘醒了,便请下山去吧。”逸尘做了个请的手势。

    最终没能见到清玉道长的面,沐三爷甚是失望。回到庄子里,仔细询问三人在偏殿的情形。三人皆说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沐三爷一无所获,连晌午饭都没有用,就急匆匆的走了。

    “呵呵,父亲以后怕是难得再来一趟了。”目送马队走远,沐婉儿摸着自己的脸,叹了一口气。前世,看到父亲待钱氏母女三人甚是凉薄,她心里还甜滋滋的呢。现在想来,父亲是真的本性凉薄。

    当晚,沐婉儿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烧得不醒人事。

    还好,大丫初次出来当差。洪娘子放心不下,这两天晚上一直在外间陪着大丫睡。睡到半夜,听到里间传来呻呤声,她起身披了外衣去查看。

    看见沐婉儿小脸红得跟块火炭一般,她吓了一跳,慌忙伸手去摸额头,立马缩了回来:“呀,这么烫!不会烧成傻子吧。”三步并两步去外间摇醒大丫:“快,你提了灯笼回家去喊你爹。就说,姑娘发高烧,烧迷糊了,要他快去观里跟道爷讨剂退烧的药来。”这附近没有郎中,平常庄里哪个有个什么头痛脑热的,都是去观里跟道士讨药吃的。而流云观里的道士们素来行乐好施,也是有应必求。

    出乎意料的是,清玉道长亲自下山来了。

    咦,道长不是在外云游吗?洪娘子张了张嘴,明白过来——道长这是看不起老爷,不给老爷脸面呢。很快,她又释然:道长是得道高人,也难怪目中无尘。

    沐三爷一行人离开后,清玉道长左思右想,始终悟不透要如何才能得到这一笔大功德,想找个机会下山再去见沐婉儿一面。听到洪娘子男人到观里来为小丫头讨药,他便索性随他过来了。

    伸出两指轻轻压在沐婉儿右手的手腕之上,用灵力一探心脉,他不禁眉头紧锁:“居然魂魄远强于常人。”

    沐婉儿的病因在于:她的魂魄过强,而肉身太弱。通常,人们受到刺激都会引起魂魄不稳,从而产生魂魄动荡之力。这种动荡之力冲击肉身,能造成不同程度的损害。魂魄越是不稳,动荡之力越大,对肉身的损害也越大。而沐婉儿魂魄强于常人,魂魄不稳产生的动荡之力也远远大过常人。偏偏她的身体又非常羸弱。两边都走极端……作孽啊,小姑娘夭寿得很。

    幸运的是,小姑娘有灵根,可通过修练来强化肉身,缓解矛盾;

    不幸的是,小姑娘是个四灵根,再加上肉身底子单薄,说白了就是个修仙废材,又能在仙道上走多远?

    摇摇头,清玉道长还是输入灵力,暂且压下沐婉儿体内的动荡之力。

    那边,沐婉儿晚上依旧进入空间养魂。盘腿坐在茅屋里,想起沐三爷最后拂袖打马离去的背影,心情怎么都平静不下来。耳边象是有人在敲鼓。“咚咚咚”的,鼓点越敲越密,下下都跟敲在心窝里一般,迫得她喘不过气来……最终,只的见“咚”的一巨响,她的魂魄被弹出了空间。整个人又象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周边不知道伸出了多少双黑手,拉扯着她在里头打着圈儿,转呀,绕呀。眼见着,她就要被那些黑手撕巴成碎片。这时,从漩涡外面透过来一股平和坚韧的力量,稳住她,一点儿一点儿的将她拉了出来。

    再睁开眼时,她看到清玉道长双目微闭,盘腿坐在窗前的长塌上。

    此时,天色大亮。阳光从外面投射进来,落在道长的身上,金灿灿的。道长象是庙里镀了金身的菩萨,神圣庄严。

    沐婉儿翻身下床,“扑腾”跪倒在地,口称‘弟子’,虔诚的请求道:“道长,请收弟子为徒吧。弟子诚心诚意想修真。”

    沐三爷绝尘而去的背影,象是一把利刃,割断了她心中的最后一缕柔情、最后一丝绮念。

    现在,她心中所念,唯有变强!

    她不要再做一个弱女子,被强者主宰,等着强者的施舍。

    她要做自己的大主宰!

    清玉道长睁开双目,凝视良久,问道:“小娃娃,你说说看,什么是修真?”

    “弟子不知。”沐婉儿如实答道。

    “那你为什么要修真?”

    沐婉儿略加思索,依然如实回答:“弟子想变强。弟子不想往后一生都被困于闺阁内院,命运不能自主。我命由我不由天,弟子要做自己的主宰。”

    “好大的口气!”清玉道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拧眉问道,“修真是要靠资质的。你可知,你资质太差,仙途堪忧?”

    这是被嫌弃了。沐婉儿紧张的抬起头,目光坚定而有神,看着清玉道长:“弟子不知道自己在仙道上能走多久,能走多远。只要能变强,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弟子愿意吃百苦受千难。这是弟子的本心。修真只是手段。照本心而修真,弟子九死而不悔。”

    “变强,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虽九死而不悔……照本心而修真……”清玉道长喃喃重复着她的话,不由反省:清玉呀清玉,你可还记得你当初的本心。

    修真两百余年,他是不是已经走得太远,渐渐忘了当初为什么而要出发?

    清玉道长回过神来,再看地上跪着的女娃娃,暗中赞许:小丫头虽然资质差,却先天聪慧,还不算废得彻底。可以一试。

    “好。沐婉儿,牢牢记住你的本心。本尊修的是功德**,不适合你。所以,本尊不能收你为徒。”他顿了顿,笑道,“三天后,本尊将归返宗门,你可同行。你的资质入不了内门,但勉强可进外门,当一个外门弟子。”

    话音刚落,“咔嚓”,他听到了丹田里的传来一声破裂声。金丹四期的壁垒应声松动。

    嗷嗷,好大的一笔功德!

第九章 断红尘(一)

    ();    清玉道长从沐婉儿身上得到老大一笔功德,连多年的瓶颈都松动了,心中大喜,赐给沐婉儿一个鼻烟壶大小的白玉瓶儿,交待道:“此丹名为养灵丹,可助你快速恢复元气。你身虚体弱,受不住药劲,所以,万万不可贪食。一天一次,每次只能服用半粒。”

    想了想,他又说道:“你且抬起头来。本尊传你《灵气诀》。本尊早年炼气时,偶有所感,便会编成口诀记录下来,日积月累而汇成这篇《灵气诀》。你资质差,勤练此诀,不但可以助你早些引气入体,而且能帮你拓筋展脉,强身健体。”

    沐婉儿双手捧着白玉小瓶,欢喜的抬起头。只见清玉道长右手轻弹,一道金色的灵光“嗖”的钻进了她的眉心。

    立时,她的脑海里冒出了许多文字。

    她凝神细看,为首的三个字正是“灵气诀”。

    这就是修练的功法了!狂喜过后,沐婉儿才想起要跟清玉道长道谢。然而,长榻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道长的身影?

    瞥见门口闪过一道影子。她赶紧把手里的小瓶塞进怀里。

    洪娘子苦着脸走了起来:“姑娘,您要离开这里了?”

    “谁告诉你的?”沐婉儿心中警铃声大作,拧眉瞪着她。

    “刚刚道长离开的时候说的。道长说,三天后,他会派观里的人来接您。”洪娘子冲她连连摇头,故意惋惜的说道,“唉,姑娘,您是含着金钥匙出生,锦绣堆里长大的,将来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是天生的富贵人儿。您怎么偏偏就想去当道姑呢?姑娘,不是奴家吓唬您,当道姑可苦了,不能吃肉,不能穿好看的衣裳,不能……”

    “够了。”沐婉儿懒得听她絮絮叨叨,“我意已决,妈妈无需多言。”

    “可是,可是……”洪娘子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当场变了脸,拍着巴掌哭诉道,“姑娘,你在庄子里,奴家跟个祖宗一样的供你。奴家拍着胸脯子自问待你没有半点不周到之处。你,你竟然要去当道姑。你这是闹的哪样啊?你要奴家如何跟老爷交待?这不是要坑死奴家吗?老爷怪罪下来,奴家上有老,下上有小,一大家子人可咋活啊!”

    哭着哭着,她心里拿定了主意,囫囵抹了把眼泪,恨恨的立着眉毛威胁道:“姑娘,你再说胡话,我,我这就去府里告诉老爷去!”

    谁料,沐婉儿不但没有被她吓倒,反而郑重其事的点头,嘱咐她:“妈妈放心,我不会没声没响的离开。就算妈妈不提,我也要去找妈妈。烦请妈妈跑一趟府里,禀明父亲。事情本来就和妈妈无关,父亲素来公正,肯定不会怪罪妈妈的。”

    “啊?”洪娘子傻了眼。

    这时,窗纸上人影闪动。一个男人在外头飞快的喊了句“孩子她娘”。

    洪娘子甩着帕子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叽哩咕噜,很快,两人压着嗓子就在外面的廊道上商量起来。

    他们的声音很低,又说的飞快。沐婉儿在屋里听不清。她也不想听。她飞快从怀里掏出白玉小瓶,握在手里,心念一动,手中的白玉小瓶便被收进了空间。

    她的空间里可以随心所欲的藏东西。前世,她没少用空间来藏东西。现在想来,姓魏的应该就是从这些蛛丝马迹中猜出了她的秘密吧。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绳。所以,刚刚当着清玉道长的面,她只是郑重其事的把白玉小瓶攥在手里,不敢贸然收进空间。

    等洪娘子跟他男人商量好,再进来的时候,只见沐婉儿象没事人儿一样,端着茶碗端坐在窗户下的长榻上。

    唉,这小磨人精!洪娘子磨了磨牙,不等吩咐,皮笑肉不笑的在长榻上歪着身子坐了下来:“姑娘,我男人说,这是大事儿,一定要亲口禀报给府里才行。只是,不瞒姑娘,我们家是府里的新人。劳烦姑娘给指条明路,我们要怎么禀告府里。不然,我们夫妇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姑娘去当道姑的。”

    “这是自然。”沐婉儿放心下茶碗,当面褪下了腕上仅戴着的两个金手圈儿,摆在长榻上,推到洪娘子的身边,“劳累妈妈两口子跑这一趟了。我继母不管我的事儿,妈妈直接找我父亲的长随阿贵叔叔。跟他说,我命不久矣,死之前想去观里学道。阿贵叔叔听了,会为你们引见的。”阿贵曾受过她生母的恩惠,对她尚且有些香火情。

    这对金手圈是一套,小孩子常戴的款儿。光圈的,一只上面刻着“富贵长命”,另一只上面刻着“聪明伶俐”。原本每只手圈儿上都吊有三颗豌豆般大小的莲蓬状金铃铛,沐婉儿嫌吵,早就取下来了。不过,光是这对圈儿加起来也起码有一两多重。

    洪娘子把一对金圈儿收进袖子里,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沐婉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跟阿贵叔叔说,我想见田妈妈和青衣。请他看在先三夫人的面上,帮我去找找。”

    这事不能耽搁。当天,洪娘子男人就套了牛车进城。他先找到沐三爷的长随阿贵,照沐婉儿的吩咐,把事情说清楚了。

    阿贵眉头一跳,赶紧把人安置在门房里,自个儿三步并两步的跑回前院去禀告沐三爷。

    书房里焚着檀香。沐三爷在写条幅。闻言,他右手提着长毫一抖,纸上便落了老大一滴墨儿。这条只差几笔就写好的条幅彻底废了。沐三爷晦气的掷了笔,抓起条幅揉成一团,叹道:“罢了。既然是个没福的,就随她去吧。”

    阿贵愣住了:老爷这是要舍弃姑娘了?

    随手将纸团扔回案几上,沐三爷重新铺上宣纸,幽幽的加了一句:“告诉那个不孝女,要修道,就全心全意的修道。她要是有本事入得了清玉道长的眼,府里少不了她的供奉。”

    “是。”阿贵低头,掩去眼底的黯然。

第十章 断红尘(二)

    ();    读懂了沐三爷的意思,阿贵到门房打发掉洪娘子男人后,便急匆匆的找人去了。

    傍晚时分,他雇了辆马车,亲自领着田妈妈,赶到庄子里。

    听说沐婉儿要出家当道姑,并且沐三爷也已经准许,田妈妈是一路抹着眼泪过来的。

    田妈妈这副样子,阿贵生怕她搅和了沐婉儿学道的心思,把人留在外面,自己先进去传话。

    一字不漏的学完沐三爷的话,他又禀告道:“田妈妈已经找到了,就在外头候着;青衣被她的娘又卖掉了。奴才打听到了她的新主家。姑娘是想只见她一面,还是要赎她回来?”

    “知道了。”意料中的事,沐婉儿不想多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大红色的并蒂莲荷包给他,“这些年,我没少给阿贵叔叔添麻烦。阿贵叔叔拿去打酒吃。”

    阿贵接过,荷包沉甸甸。他下意识的悄悄用手一捏,里头装的是些散碎银子,有三四十两之多。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姑娘,这……”心里又惊又气:一个六岁的孩子,又是没娘的,身上能有多少钱?这怕是姑娘全部的身家了。唉,姑娘修的是散财童子么?

    宋牛的记忆里说得很明白,修练用不上尘世间的金银珠宝。修士们趋之若鹜的唯有天材地宝一类的灵物。是以,沐婉儿不以为然的挥挥手:“你去让田妈妈进来。”

    得,就当是暂时寄存。以后再找机会暗地里填补给姑娘。阿贵无奈的袖了荷包。

    过了一会儿,田妈妈进屋来,见沐婉儿一本正经的闭着眼在长榻上打坐,“哇”的一声,飞奔过去,整个人瘫倒在长榻前:“姑娘,我的姑娘呀!姑娘万万不能出家呀!”

    沐婉儿睁开眼,叹了口气:“妈妈,谁说我要出家了?”

    “啊?不出家?”田妈妈打了个激凌,从地上一跃而起,咬牙切齿的叫了起来,“我就知道,肯定是有人容不下我们姑娘,哄骗我们姑娘……”

    沐婉儿大汗,赶紧挥手打住她:“妈妈,没人骗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那老成的样儿,哪里象个六岁的奶娃娃!田妈妈满脸惶恐,难以置信的瞪着她。过了一会儿,她使劲咽掉一口唾沫,才壮着胆儿哆哆嗦嗦的问道:“你,你是谁?”

    沐婉儿又叹了口气,好声好气解释道:“妈妈放心,我没有被不干不净的东西附身。”她将昨晚的事添添减减的说了,“道长给了我一颗灵丹。我服了之后,脑子立刻变得清清楚楚的。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全想得明白了。”

    田妈妈将信将疑,又试探道:“姑娘真的不是要出家当道姑?”

    沐婉儿把先前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她只是去流云观里,跟清云道长学道,不是出家当道姑;她身体非常不好,吃了这么多药都治不好。只有学道,才能养好身体,不至于夭折;她在府里无依无靠的,与其任人算计,还不如在外头学道。

    她说的头头是道。田妈妈终于相信了,擦掉眼泪,豁出去道:“姑娘要到观里去学道,我也去。我去观里服侍姑娘。”都说道观里的日子清苦,她家姑娘才豆大的人儿哪受得住呀?

    “我是去观里学道,又不是去享福,哪能带妈妈去?”沐婉儿起身,看了窗外一眼,拉了她的手,往床那边走出,“妈妈,我累了,陪我去床上坐会儿吧。”

    隔墙有耳!田妈妈意会过来。见她这番派,哪里还敢当她是个六岁的小娃娃,依言扶着她走了过去。

    两人面对面的在床上坐定了。

    沐婉儿放低嗓音,说出自己的打算:三天后,她要跟着清玉道长去云游,归期不定。她心里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田妈妈和青衣两个人。田妈妈无依无靠;青衣的娘一心只想把青衣换钱。青衣有这样的娘,还不如没有。依她的意思是,在府里的时候,田妈妈和青衣本来就投契,不如就认了青衣做干女儿,两人以后也能相依为命。

    “青衣前脚出了府,她娘后脚就又把她卖了。我已经让阿贵打听到了青衣的下落。母亲留了些东西给我。这次出府我都带出来了。妈妈全拿去换成银钱,赎了青衣出来,带着她离开京城。”沐婉儿从枕头底下翻出一个绣着喜鹊登梅的绿绫圆荷包,塞进田妈妈的手里,“东西我都归拢在里头了。妈妈拿去,小心藏好,不要让人看见。”

    “姑娘!我不要。”田妈妈不接,抓着她的手,嘤嘤的哭道,“姑娘要出远门,身边哪能没钱财伴身?”

    沐婉儿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嘴唇“嘘”道:“妈妈放心,我身上带着现银呢。”

    她有多少身家,田妈妈最清楚不过。止住哭,把荷包又塞回给她,也不点破,压低声音劝道:“穷家富路,姑娘要多带些钱财在身上。”

    也不枉自己替她谋划一场。心里暖洋洋的,沐婉儿故意板起小脸,哼道:“我这副小模样,拿这些东西去兑钱,还不被人骗了去?我说身上有钱,就是有钱。妈妈莫非不信我?”

    “我……”田妈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半晌,田妈妈终于憋出一句话:“姑娘吃了灵丹,变得好厉害!姑娘这么能干,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大大方方的将荷包贴身仔细收好,她起身在床前的脚榻旁站好,强挤着一张笑脸,蹲身道万福,“我在这里祝姑娘吉星高照,事事顺心。姑娘,一个人在外头,万事要小心。夫人去得早,在世上只留下姑娘这一滴骨血,请姑娘就是看在夫人的份上,也千万要保重自己。”

    说完,抬起头来,已然满脸是泪。

    “天色已晚,妈妈在庄子里留一宿,明早再回城里。”沐婉儿瞅着她,也是泪流满面,“我晚上要练功,妈妈就歇在外面屋子里吧。”

    “是。”

    第二天清早,田妈妈顶着一双老大的黑眼圈,端了铜盆进里屋来。她的嗓子明显嘶哑了,却尽量象以前在府里时那样说道:“姑娘,该起了。”

    沐婉儿昨晚练习灵气诀,和白天一样,始终不得其门。坐着坐着,她竟然呼呼的睡着了。

    饱睡一场,沐婉儿此刻精神头十足,正想再好好练一练。见田妈妈这副模样,便知道她在外头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叹了一口气,终是顺了她的意,配合的起了床。

    洗漱完毕后,田妈妈又细心的给沐婉儿梳了个双丫髻,认真的每一边都缠上一条两指来宽的淡紫色绸带。边缠丝带,边强忍着泪意,她念叨道:“双丫髻,双丫髻,一边去三灾,一边除六难。无病无灾,快快长大。”

    最后,她服侍沐婉儿用早饭。

    看着沐婉儿安安静静的用过饭,漱了口,她终于再也绷不住,双手掩面,哭着跑出屋子。

    马车早已备好。阿贵在车上候着。

    屋里,沐婉儿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眼角,涌出两颗硕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潸然而落。

    再睁开眼时,她已然双目透澈,眼神坚定。

    红尘已断,从此,我心中唯有仙道。

    抹了一把脸,沐婉儿重新合上眼睛,五心向上,盘腿坐好,练起了灵气诀。

第十一章 引气入体

    ();    离开时,阿贵特意喊来洪娘子夫妻两个叮嘱一番:“你们也知道,老爷是为了姑娘才置办下这个庄子的。老爷心里向着姑娘,你们两个要好生伺候姑娘。茶水吃食要精细。没有什么事不要去姑娘屋里晃,免得打扰姑娘清修。”

    他是沐三爷身边的得意人儿。他撂下的话,洪娘子不敢不照办。从此,除了送水送饭,她连屋都不进。大丫也安安静静的守在外间,没有沐婉儿的吩咐,绝不去卧房里。

    沐婉儿落得清静,正好安心安意的练灵气诀。

    灵气诀共有三篇,分别是感气篇、引气篇和运气篇。

    “感气篇”讲的是如何感应灵气的存在。

    灵气是天地间的精华。修士修行就是夺天地之灵气为已有,强身健体,祛除百病,从而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

    和修士的灵根一样,灵气也有属性,即金、木、水、土、火等五种属性。

    修士全凭灵根吸纳灵气。而灵根只能吸纳对应属性的灵气。比如说,金灵根对金灵气、木灵根对木灵气……等等。

    沐婉儿看到这里心里小小的激动了一把:宋牛的记忆里明明说她是五行俱全的五灵根。她的金灵根被宋牛用邪法炼化掉四分之三,尚余四分之一。可是清玉道长却说她是木水土火四灵根。担心空间的秘密曝光,她不敢细问。现在好了,她可以通过引气入体搞清楚自己到底还有没有金灵根。

    按照“感气篇”所言,沐婉儿五心向上,盘腿而坐。眼观鼻、鼻观心。放松呼吸,自然而然,顺其自然。

    很快,世界安静了。她虽然闭着眼,却能运用神识,清楚的“看到”四周一片漆黑。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一连两天,她都没有感应到任何一种灵气的存在。

    直到第三天晚上,快要收功的时候,沐婉儿只觉得眼前一晃,黑暗之中好象有什么东西嗖的掠过。

    再凝神细看。却一无所获。

    下一刻,她的呼吸已乱。四周的黑暗象潮水一般,悄无声息的退得一干二净。

    修练了三天,她也赚了点经验,知道再耗下去也无益,只是白白耗费神识而已,不得不就此打住。

    “神识也会眼花?”睁开眼睛,沐婉儿努力回想刚刚的情景,又调出灵气诀细读,希望能从中解惑。

    答案没有找到,头却象针扎一般的痛了起来。

    这样的情况,灵气诀里倒是说的很明白——这是神识消耗过多的缘故。解决的办法是:服用回神丹,或者调息静养。

    沐婉儿只有养灵丹,没有回神丹。不过,她有空间。这两天里,她无意中发现,当神识消耗多过,引起头疼时,只要服用半粒养灵丹,再去空间里滋养魂魄,不出三刻,神识便能恢复。

    按着脑门,沐婉儿侧耳去听外间的情形——虽然一直没有练出气感,但是,两天修练下来,她发现自己的耳力明显增强。根本就不用去门口偷窥,坐在床上,外间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此刻,外间静悄悄的,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大丫绵远悠长的呼吸声。她明显正在熟睡。

    沐婉儿探身取过海棠高几上的小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清水,放心的从空间里取出一粒养灵丹。

    立时,象是桂花开了,满室飘香。

    轻轻将大拇指盖儿大小的淡棕色药丸分成大小差不多的两块,取了一块,倒进茶碗里。另一块,仍然放回白玉小瓶里。

    养灵丹遇水即化。沐婉儿端起茶碗,一饮而下。

    不到一息,小腹里头腾起一股暖意。这是药效起来了。正所谓乘热打铁,沐婉儿心念一动,赶忙进入空间。

    谁知,她走到茅屋前,推开柴门,不由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原本漆黑一片的茅屋里,竟然到处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小光点。

    见到她,它们象是一群调皮的孩子,争先恐后的扑过来,嗖嗖嗖,一个个的钻进她的怀里,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沐婉儿忍不住睁大眼睛,使劲打量着汹涌而来的小光点们。红、黄、绿、蓝,金,它们一共有五种颜色。

    据灵气诀的感气篇描述,金木水土火五种属性的灵气刚好分别是金色、绿色、蓝色、黄色和红色。

    难道这些小光点就是五行灵气?

    沐婉儿按捺住心中喜悦,走到茅屋外面,再凝神四看。

    果然,外面也有五色小光点。只是相对茅屋里面,外面的五色小光点明显要稀疏些,并且,跳动的也明显快一些。

    原来如此,怪不得茅屋能加持滋养魂魄的功效。

    那么,先前在外面,她是真的感应到了灵气?只是因为灵气太稀薄,所以,灵气光点往往是一闪而过,很难感应到?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心中好不爽快!沐婉儿张开双臂,任小光点们钻进自己的怀里:“哈哈,我终于有气感了。”

    照灵气诀所言,能感应到灵气的存在,就叫做有了气感。气感是引气入体的前提。

    魂魄属于灵体,不必引气,自然而然就能吸引所有属性的灵气。所以,要想证实是否真的有了气感,只能离开空间,去外面运功。

    欣喜过后,沐婉儿顾不上滋魂养魄,出了空间,又认认真真的盘起腿,练起灵气诀来。

    这一次,明显顺利得多。

    不一会儿,沐婉儿就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小光点迎面扑了过来。

    这是火灵气!沐婉儿兴奋之余,居然忘了运行引气诀。眼睁睁的看着火灵气在她面前弹了两下,又刷的飞走了。

    没关系,抓住下一个机会。沐婉儿稳住呼吸,为自己打气:姐灵根属性多,是个灵气光点就能试一下。机会多多哦。

    几息之后,她远远的看到一个绿色小光点,连忙运行引气诀。

    可惜,绿色小光点离她实在太远。她能力有限,根本就引它不过来。嗖的一下,绿色小光点又不见了。

    下一个又不知道要过久才能感应到。沐婉儿略为惋惜,却是斗志激发,越挫越强。

    也没等多久,又一个红色小光点急匆匆的进入她的视野。

    沐婉儿没有犹豫,果断催动引气诀。

    果然灵验!

    红色小光点划了一个圆弧,竟然真的被她吸引了过来,堪堪的在离她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立住!

    再加一把劲!

    沐婉儿拧眉,飞快的运行引气诀。

    不想,这一加速,她的气息立马就乱了。

    四周的黑暗立消。

    哪里还看得到红色小光点!

    “呼——”沐婉儿睁开双眼,气喘如牛。

    再一摸脸,满脑门的汗水!

    第三次,失败!

    细碎的头痛再起。

    扭头看了看紧闭的窗户。窗纸上黑糊糊的,不见一丝光亮。想必外面夜色正浓。

    一咬牙,沐婉儿又从空间里取出另外半粒养灵丹,化水服下。

    和前面几次一样,腹部涌起的暖意迅速向全身扩散而去。并没有什么不妥。沐婉儿吐出一口浊气,匆匆进入空间。

    三刻之后,她又从里头出来了,继续感气、引气。

    第四次,失败!

    第五次,失败!

    第六次,还是失败!

    头又疼了起来。

    再服用半粒养灵丹……

    如此反复,时间象流水般渐渐逝去。天边现出一道亮光,撕开无尽的黑夜。

    沐婉儿第六次从空间里出来,打坐,催动感气诀。

    不想,此番否极泰来!不到一息的时间,她就感应到了灵气光点,并且还一回看到了一黄一蓝两个灵气光点!

    引字诀,走起!

    沐婉儿不敢贪多,直接对上离得最近的黄色光点。

    引!

    飞行轨迹被生生扭了一个弯,黄色光点在她的眉心前立住。

    吸!

    黄色光点剧烈的弹了一下,嗖的钻进她的眉心,不见了。

    成了!

    这时,奇迹出现了!本来已经飞远了的蓝色光点居然又掉头回来了,径直飞向她的眉心。

    竟然自己送上门!不要白不要。

    沐婉儿再次祭起引气诀——引!引!引!

    蓝色光点象离弦的箭一样,加速撞向她的眉心。

    有了前一次的成功经验,沐婉儿在它刚刚靠进眉心的时候,立刻神识一转,吸之入体。

    接下来,四周的灵气好象突然变得多了起来。

    沐婉儿竟然一次发现了两红一绿一蓝一黄共五个灵气光点。

    并且令人惊喜的是,她刚祭起引字诀,五个光点竟然从不同的方向一齐朝她飞过来,在她的眉心处汇成一个小小的白色灵气团。

    吸!

    灵气团嗖的钻进眉心,不见了!

    这时,又有一波灵气光点赶到!

    幸福的感觉简直不要再好!

    我再来!

    一行七个灵气光点,全被吸收,无一漏网。

    随之而来的是细密的头疼。

    沐婉儿不敢恋战,见好就收。

    这时,天色还没有完全亮。大丫依然睡得很熟。

    沐婉儿心疼的掏出白玉小瓶。里头本来有十粒养灵丹,一个晚上就耗去整整三粒。加上前两晚用掉的一粒,里头只剩下六粒了。

    唉,好东西总是用得太快。她咬咬牙,又服下半粒。这次不再准备修练,而是拉过被子,和衣躺下,同时,魂魄进入空间——今天是第四天,清玉道长会派人来接她。她得养足精神才行。

    上午,逸尘奉了师叔之命过来接人。一照面,他不由惊呼:“呀,小丫头,你居然引气入体了!”

    在这种灵气稀薄的不能再稀薄的地方,一个四灵根的废材竟然三天之内就引气入体了!

    不,这不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

    想当初,他在家族的聚灵阵里,也足足花费了一天一夜才引气入体。

    他可是木火双灵根!

    到底谁才是废材?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十二章 福祸相依

    ();    沐婉儿几天前在流云观曾见过眼前这个年轻的道士一面。当时,她在观门前被气昏过去,还是这个道士把她带进偏殿,并替她医治了一番。

    于是,她故意当做没看见对方的失态,蹲身道福:“弟子见过道长。”

    师叔果然眼光独到。逸尘回过神来,心中感慨不已。对眼前所谓的“四灵根废材”更是刮目相看——照这样的修行速度,此女进入内门,指日可待!

    “沐师侄免礼。”他伸手虚扶了一把,自我介绍道,“我姓张,名逸尘。清玉师叔已经代宗门收沐师侄进入外门。以后沐师侄叫我‘张师叔’就是。”

    “是,张师叔。”

    接着,张逸尘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红盖白玉瓶儿来:“这瓶养灵丹就送给沐师侄,权当是见面礼。”

    啊——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沐婉儿接过这个更大的白玉瓶儿,欢喜的蹲身行礼道谢:“弟子谢过张师叔。”

    六岁的小毛孩虽然看上去比同龄的小孩要矮小瘦弱得多,然而竟这般举止沉稳,进退有度,果然不是个寻常人物。张逸尘“嗯”了一声,忍不住凝神上上下下打量她。

    这眼神,看得沐婉儿不禁后背发麻,毛骨悚然:“张师叔,怎么了?可是弟子身上有什么不妥?”

    “唔,没有。你的身体现在已经无恙。”张逸尘看不出什么名堂,便直接发问,“前次见到你时,你元气亏损,身虚体弱。四天不见,怎么这么快就调养过来了?”本来,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他这样发问,是极其冒失的无礼之举。不过,在修仙界里,强者为尊。况且,他又是同门师叔,问一问,也并无不可。

    他应该没有发现空间。沐婉儿不愧是两世为人,闻言大大方方的抬起头,娇憨的笑道:“前几日,清玉道长赐了一瓶养灵丹给弟子,还传《灵气诀》功法给弟子。弟子愚钝,不敢偷懒,配着灵药吃,日里夜里的都练着。身子应该这样调养过来的。”

    “嗯,清玉师叔修的是功德仙。功德仙一道最擅长炼气。能得清玉师叔的青睐,正是沐师侄的好机缘。”张逸尘不住的点头,人也变得热络起来,“我们太一宗分内外两门。其中,内门有九峰。第一峰叫祖师峰,是内门的主峰,也是历代掌门及其座下弟子修行之所。第二峰就是主修功德仙的金莲峰。清玉师叔是金莲峰的金丹长老,呃,你要尊称‘师叔祖’。我在第五峰,青木峰。我们青木峰走的都是炼丹一道。宗门里的丹药都出自我们青木峰。”

    沐婉儿的行李很简单:钱财首饰,沐婉儿在前面几天都散给了阿贵和田妈妈;从衣柜里挑了几身换洗衣裳,剩下还有一大堆儿,都一古脑儿送给了洪娘子。洪娘子满心欢喜,热情的帮她将换洗衣裳打成一个小小的包袱,另外再附送上一大箩好话。

    青色绸缎做的包袱轻巧得很,沐婉儿斜背着,一点儿也不觉得压身。

    只不过,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就是用来装装样子罢了。事实上,从府里出来前,沐婉儿已经打算在外头寻仙访道了,所以,她把能带出来的都带了出来。比如说,她屋里摆设的古玩珍宝,冬天的大毛衣裳,四季的被褥……甚至于连牙粉她都带了好几盒。这些东西都一溜烟儿的码在空间里的茅屋里。

    在凡人间,当着凡人的面,是不能使用法术的。反正也就是几步路的事,所以,出了庄子,张逸尘带着人老老实实的步行上山。

    走上兔儿坡,他指着半山腰的那角飞檐,叹道:“沐师侄真的是好运道。若是在今天以后再来流云观,就再无可能碰到我们了。”

    沐婉儿不明就里的睁大眼睛看着他:“张师叔这次也要回宗门吗?回去后,不会再回来了?”

    “嗯,不会再回来了。”张逸尘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头,起身对着天空里挂着的朝阳扔了出去。小石头飞得老远,在天空划出一道黑色的长弧,最后化作一个黑点,不见了。竟然看不到是落到了哪里。

    好大的腕力!沐婉儿咋舌。

    张逸尘转过身来,快活的说道:“这破地方,灵气淡薄得跟没有一样。老子终于要离开了!”

    “三年了,老子在这破地方呆了整整三年!”反正沐婉儿走得慢,张逸尘闲来无事,便把她当成了闲话篓子,一路上跟她大吐特吐。

    原来,太一宗内门有一项历练任务:内门每隔二十年都要组织筑基期的内门弟子去凡人界历练。届时,内门里所有的筑基期弟子都要参加。每队十人,宗门将他们随机分成若干小队,每支小队都由一名内门金丹长老带领,在凡人界历练三年。三年期满,才能回归宗门。

    “清玉师叔就是我们这一队的领队师叔。流云观是师叔为了方便我们小队历练,临时选的一处道场。”

    “如今,三年期满,我们今天就要回宗门了。沐师侄的运道很不错,若是晚来几日,只怕此生再难寻到如此好的仙缘。”

    前世,自己不就是白白错失了仙缘么?沐婉儿不由握拳。

    这也正好应证了那句“福祸相依”——只要是高门大院里的人,谁不当“去庄子里”是流放?所以,前世的时候,听说要被送去庄子里静养,她被吓得又大病一场。

    当时,谁又曾想到,祸事的背后隐藏着天大的仙缘呢?

    沐婉儿抬头远望半山腰里的隐隐约约现出的一角道观,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还好,这一世,我来了。终于没有错过。

    说着说着,流云观到了。

    进了观门,张逸尘从边道,把人直接引到后殿的廊道下,说道:“你等在这里,我进去禀报师叔。”

    “是。”沐婉儿恭敬的垂眸应下。

    待人走后,她顾不得擦去满头的大汗,难以置信的偷偷在自己手心使劲掐了一把。

    “滋——”下手有点重,疼得她暗中抽了一口冷气。

    不是在做梦!

    没想到自己的手劲突然变得这般大了!

    更没有想的是,这次,她是自己走上来的!并且她背上还全程背着一个包袱!

    一路上没有休息,她没有被累得昏过去,甚至气息都没有变乱,只是稍稍有些滞重而已!

    看着自己的双手,她从心底里笑了出来:这便是修仙的好处。修仙真的可以让她变强!

    尽管她现在还只是引气入体,连仙道的边都没有摸上。但是,这种变强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姐喜欢!

    双手不由紧握成拳。沐婉儿在心里暗暗为自己打气:努力,努力,再努力!沐婉儿,你行的!

    不一会儿,张逸尘神色古怪的从里头出来,招手道:“沐师侄,你随我来。师叔召见你。”

    “是。”沐婉儿深吸一口气,微垂着头,目不斜视的跟上去。

    后殿门口摆放着一张长方形的八卦屏风。屏风的对面是一张黄梨木祥云四方条案。案面当中摆着一只尺来高的三足祥云青玉香炉。里头烟雾缭绕。清玉道长正闭着双眼,盘腿坐在条案后面的长榻上。

    张逸尘在条案一旁站定,行过礼,禀报道:“师叔。沐师侄已带到。”

    “弟子见过师叔祖。”沐婉儿跟在他后面恭敬的蹲身行礼。

    “嗯。”清玉道长睁开双眼,看着她,微微颌首,“先前,本尊看到你身虚体弱,便想着先带回外门调养。待到明年,你的身体调养过来,再参加入门试。不过,既然你的身体已经调养好,那么现在就参加入门试吧。”

    入门试?还要考试?是考《道德经》么?沐婉儿愕然的抬起头,望着他,急得犯起了嗑巴:“弟,弟子,还不曾读过《道德经》……”

    这是真话。

    前世,见她聪慧,且相貌出众,沐三爷曾特意为她单独请了一名老儒教她四书五经。

    而她为了哄祖母开心,也抄过《心经》、《金刚经》、《药王经》……等等不下十种佛经。

    两世加起来,唯有《道德经》,她连碰都没有碰过。

    “呵呵。你虽早慧,本尊也没指望一个六岁的娃娃能看得懂《道德经》。”清玉道长被她的模样,不禁莞尔,“今年并不是宗门收徒之期,试心路也不会单独为你一个人开放。所以,你的试心路是本尊特意为你量身打造的。事不宜迟,你现在就随逸尘去吧。”

    “是。”一句“量身打造”,令沐婉儿心里顿时好比吊了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的。

    正要再细问,清玉道长已经挥了挥手。这是打发他们走的意思喽。“弟子谨遵师叔命。”张逸尘行礼,退出后殿。

    没有办法,沐婉儿只能高一脚,低一脚的跟在他屁股后面出了后殿。

    出来后,张逸尘脚下不停,径直往庄外走去。

    沐婉儿人矮腿短,转眼的工夫就被落下一大截。

    姐的试心路……她赶紧一烟儿小跑追上去:“张师叔,张师叔,您还没告诉弟子试心路在哪儿呢。”

    三丈开外,张逸尘立住身形,转过背来,挑眉应道:“你的试心路已经开始了。”接到这么一桩差事,他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啊?”沐婉儿愕然,不由停下脚步,四下里张望——这条路和进来的时候,也没两样哇,怎么一出来就变成了‘试心路’?

    “跟上!”张逸尘冲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提醒道,“你只要没跟上,入门试就算失败!”

    呃,入门试是赛跑?跟张师叔比赛,看谁跑得快?看看对方颀长的身量,再低头看看自己的一双小萝卜短腿,沐婉儿的小心肝呀立时瓦凉瓦凉的——开什么玩笑,姐还没他一半儿高呢!

    刚刚上山时还想着‘福祸相依’,没想到,姐的‘福’这么短,一转眼,‘祸’就来了。

    无论如何,入门试不能失败!

    当今之计,唯有——

    握了握拳头,沐婉儿仰起小脸,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小样儿,瞅着对方,嘴巴一撇,声音已然带上了一丝哭腔:“师叔,能不能慢点儿……弟子腿短,跟不上。”

    说着,一双漂亮的杏仁眼儿眨巴眨巴,里头,泪花晶莹,在眼眶里直打转儿。

    沐婉儿不得不祭出了前世的杀手锏。

    前世,只要她摆出这么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便立马能遇瑞呈祥,心想事成。

    可惜,情急之下,她忘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此时的她,年方六岁,模样儿没长开,人小身子矮,瘦得跟只猴儿一样,跟前世那个风华绝代的青春少女完全不搭界。

    张逸尘的脸刷得阴沉下来,心里跑过一万头草泥马——就知道,老子就知道!小屁孩,就是小屁孩!再聪明的小屁孩,也是个大/麻/烦!

第十三章 入门试

    ();    “不准哭!”望了望后殿,张逸尘暗道一声‘倒霉’,三步并两步走到沐婉儿跟前,弯下身子,压低嗓音,恶狠狠的威胁道,“再哭,我就……我就把你扔半道上,不带你去宗门了!”

    咦,不是要赛跑?沐婉儿松了一口气,眼里的泪花立收:“师叔,弟子的入门试到底是什么?”

    这破孩子!张逸尘抚额,站直身子,无可奈何的挥手示意‘跟我走’:“走吧。边走边告诉你。”

    “谢师叔。”沐婉儿仰起头,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脸。

    我去!张逸尘转身,冲老天翻了个白眼。

    清玉道长其实已经把沐婉儿当成了宗门的外门弟子。所以,所谓的入门试只是一个借口。

    在他看来,沐婉儿年方六岁,又是打小养在高门大院的深闺里,缺少人生阅历。而人生阅历往往会直接影响到修士的心境,甚至于会影响到修士对天道的感悟。

    之前,沐婉儿资质差劣,清玉道长认为她仙途堪忧,对她的打算也只是带回外门放养罢了。

    不想,沐婉儿给了他一个惊喜——小丫头居然在灵气稀薄的凡人界,只用了区区四天的时间就做到了引气入体。

    想到从她身上得到的那一大笔功德,清玉道长禁不住琢磨开来:也许这个丫头也是个有造化的。

    要知道,从上古到今,真正在仙道上得了大造化的大能,往往都是一些资质不是很显眼,最初并不被看重的寻常修士。

    这样一想,他就有心为沐婉儿谋划一番。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场“量身打造”的入门试——不得动用任何飞行法宝,由张逸尘领着,沐婉儿要越过凡人界,走到太一宗。

    这其实是一场内门弟子才有师门历练。清玉道长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希望通过历练,能大大的丰富沐婉儿的人生阅历。

    至于为什么要选择张逸尘做引领人,主要是这三年里,张逸尘大多时候都呆在流云观里,极少下山历练。作为领队师叔,他给的评定是不达标,必须补练。

    “逸尘,想不想通过这次的内门历练呀?”当张逸尘将人从山下带回观里,进来复命时,清玉道长笑眯眯的瞅着他,如是问道。

    张逸尘是第一次参加内门历练。出发前,他也跟参加过历练的师兄师组们打听过历练攻略。师兄师姐们告诉他,这样的历练,对于青木峰的弟子们来说,最是简单不过。一般来说,青木峰的弟子们只需多为小队炼几炉丹,然后象征性跟着做一两次小任务就可以了。

    张逸尘本来就是个修炼狂,再加之,凡人界灵气稀薄得几乎等于没有,所以除了炼丹,他几乎都呆在流云观里,修炼,修炼再修炼。

    不想,他命苦,碰到的领队师叔是个特认真,做事最仔细不过的。这次历练快要收尾的时候,清玉道长找他谈话,说他下山出任务太少,本次历练不能过关。

    按规定,内门弟子历练不过关,会被罚去宗门矿井里做三年苦役。

    张逸尘慌了神,这几天没少巴着清玉道长软磨硬泡。如今,见清玉道长松了句口,他立马星星眼:“想,弟子特想。”

    清玉道长冲外面呶呶嘴:“只要你把门外的小丫头全须全尾的带回宗门,本尊就当你这次历练通过。”

    筑基期修士是可以驱使飞行法宝的。张逸尘刚好有一只飞船,是上品的飞行宝器。往飞船里扔一块中品灵石,只要一天的工夫,他就能把人从流云观飞回宗门。

    就知道这三年的丹没白炼!

    “是!师叔,弟子谨遵师叔命。”张逸尘张嘴就把差事接了。

    清玉道长呵呵一笑,特温柔的跟他说:“逸尘呀,小丫头年岁小,又是出自凡人界,修真常识基本上没有。你这当师叔的,可要多多提点她些,跟她讲讲修真常识和宗门的规章制度。”

    又不是要手把手的教徒弟,只是提点一二而已,这个不难。况且,在宗门里,师弟师妹们求解惑,他只要知道的,从来都是有问必答。因此,他又是满口答应了。

    “很好。”清玉道长瞅着他,捋须轻笑,又加了一句:“这趟任务还有三个条件。只要违反了其中的任何一条,任务都算失败。”

    第一条就是俩人都不得使用任何飞行法宝。不过,可以动用凡人界的交通工具;

    第二条,沿途俩人不能住宿各类客店旅舍。不过,可以露宿,也可以去道观挂单;

    第三条,一路上,俩人要严格遵守宗门的各项规章制度。

    张逸尘听完,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天啦,以那丫头的脚程,没有个一年两载的,走不到宗门哈。不过,自己亲手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含着泪,也要把它完成。这是太一宗的潜规则。

    “好了,你去外面把小丫头领进来,本尊想亲自嘱咐她几句。”

    “是。”张逸尘闷闷的应下,转身准备去外头喊人。

    不想,就在他越过屏风,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背后又幽幽的传来一句:“还有,一路上,你们的吃食花销一律自理。”

    我靠!穷游哇。张逸尘打了个踉跄,险些被一尺来高的门坎绊了个狗吃屎。

    当然,以上的很多细节,张逸尘是绝对不会透露给第三人的,包括当事人沐婉儿。

    他只是把入门试的内容和清玉道长的三个条件,原封不动的转告给沐婉儿。至于他自个儿的师门任务当然是只字不提。

    除此之外,他又临时添了三样:

    “第四条,不许动不动就哭鼻子!”

    “第五条,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第六条,动作麻利点,不许磨磨蹭蹭!”

    沐婉儿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这些条条款款都很实在,并不过分,她认真的点头应下:“是,师叔。”

    她的态度令张逸尘很是意外。张逸尘挑了挑眉:“那,我们走吧。”

    两手空空,说走就走?沐婉儿狐疑的把人喊住:“张师叔!”

    张逸尘站住,转过身来,瞪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第六条!”

    “哦。”沐婉儿双手抓住胸口的包袱结,弱弱的提醒道,“张师叔,你,你的行李呢?”她知道张逸尘非常不喜欢呆在凡人界,一心只想尽快回宗门。但是,受她拖累,他肯定快不了。她可以想象得到他接到任务时是怎样一种心情。所以,她担心他一时气昏了头,连行李都忘了带。等他气消了,又要折返回来拿。一来一回,多耽搁工夫呀。

    小小年纪操的心还真多!真不想鸟这丫头。但一想到这是自个儿的任务,张逸尘不得不认命的转过身来,指着挂在腰间的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皮囊,解说道:“这叫袋里乾坤,俗名储物袋,可以用来收纳东西。象我这只,里头的储物空间足足有两个后殿那么大。在修真界,人们向来都是全部身家放在储物袋里,随身带着。”

    “哦。谢谢师叔为弟子解惑。”沐婉儿明白了,心里忍不住将储物袋和自己的玉珠子做了个对比:储物袋只能收纳东西,而玉珠子明显功能多得多;另外,储物袋里的储物空间也远远没有珠中空间大——难怪宋牛说玉珠子是件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宝贝。

    张逸尘却跟她伸出一根食指:“再加一条规矩——第七条,任何时候都不准怀疑本师叔的决策。”小丫头片子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居然敢质疑本师叔的英明神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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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

    某峰向所有抗日英烈和抗战老兵们致敬!

    中华,威武!

    英雄,不朽!

第十四章 洗髓伐经

    ();    接下来,沐婉儿的苦日子到了。

    两辈子加起来,她走过的山路也没这一天多。

    张逸尘好象不喜欢走寻常路,没有带她下山走官道,而是出了观门后,继续向山上走去。

    沐婉儿根本不识路,再加上第七条规矩,也只有跟着走的份。

    平坦的青石板路只修到流云观的观门前。再往山上去,没有正式的路,有的只是山下的庄户人家上下山踩出来的泥巴山路。

    山路弯弯曲曲,崎岖不平。一路走来,他们途经最宽的地方也不到两尺宽。有时候,所谓的路,其实就是在陡坡上用锄头挖了一串碗口大的小浅坑。

    张逸尘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前面不紧不慢的带路,任沐婉儿跟在后头。只有碰到这样的陡坡时,他才会伸手拉人一把。

    可怜的沐婉儿上山之前没有想到她要面对的是一场说走就走的长途旅行,所以,不要说准备干粮,她连个都水囊木有带。

    闷着头走了一个上午,她滴水未沾,喉咙里干得几欲喷火。汗流浃背,浑身上下的衣裳全被汗湿;身上的包袱跟灌了铅似的,越背越沉,压得她的肩膀火辣辣的疼;脚下的泥土路跟铺满了碎瓷碴子一样,每在上面走一步,她只觉得钻心的疼。

    几次想停下来歇歇脚,但抬头看到前面,张师叔悠闲的背负着双手,跟闲庭信步似的,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只得暗地里咬咬牙,一声不吭的闷头跟上。

    过了晌午,她又饥又渴,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唤起来。

    这时,山路一转,出了密林,他们的面前突然现出一个清澈见底的大水潭。

    “在这里先歇歇脚。”前面的张逸尘终于停了下来。在水潭边选了一块较为平坦的大石块,他一跃而上,面朝太阳,盘腿而坐,合上双眼,竟然一声不响的打起坐来。

    沐婉儿看到了水,哪还有半点千金贵女的形象?只见她欢呼一声,飞也似的直奔到潭边,趴下身子,捧起水来就是一气猛灌。

    灌了个水饱,她略一思索,起身从怀里掏出早上张师叔送的那瓶养灵丹,掰下半粒,直接吞服掉——清玉道长给的那瓶药搁在空间里,她不敢拿出来。

    腹中升腾起一股暖流,迅速向全身扩散。不到一息,全身上下充满暖意,原本酸痛发麻的手脚也充满了力量。

    太好了!沐婉儿起身,无意中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不由吓了一大跳——天,姐不好狼狈!

    挽在头顶的道髻散了一大半,湿哒哒的胡乱披着;额前、两鬓上全糊着碎发;巴掌大的小脸上,汗水、泥水混在一起,不见肉色,倒显得她的一双眼睛更加乌黑发亮;藕荷色的细绸衣裙皱巴巴的,沾着东一坨、西一坨的泥泞,并且没有一丝干纱,湿得能拧出水来。

    对着潭水,洗了把脸,重新挽好道髻,沐婉儿抬头飞快的瞥了一眼大石头上的张师叔一眼,见他仍然是闭着眼睛在打坐,便四下环顾,寻思着找个背人的地方,好将外面的泥泞衣服换了。

    不想,张逸尘却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不紧不慢的扔下一顺“走了”,飞身跃下大石头,率先又向山上走去。

    沐婉儿没有办法,只好紧了紧背上的包袱,赶紧跟上。

    半粒养灵丹撑着她又走了老远一段路。沐婉儿也找到经验了,当感觉到脚底又象是踩在碎瓷碴子上面一样的时候,便吞服半粒养灵丹。这样的话,只要不到一息的工夫,全身的力气又象是长回来了。她又能嗷嗷的赶路。

    可气的是,每当她服用过一次丹药,前面的张师叔便略微加快一点速度。她也不得不跟着加快速度。于是,她的体力消耗也明显加剧。半粒养灵丹能撑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于是,第五次取出白玉瓶儿的时候,她一咬牙,将整颗养灵丹一次全吞进肚里。

    “呼——”刹时,小腹里象是着了火,瞬间就蔓延到全身。紧接着,浑身的毛孔大开,大颗大颗的汗珠象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浑身上下热气腾腾的,整个人象极了刚出笼的热包子。

    药劲来得太猛,沐婉儿只觉得两眼直冒金星,耳边嗡嗡作响。她慌忙胡乱扶着身边的一棵树坐下,闭上眼睛,等药劲儿过去。

    好在,这样的现象只持续了不到十息的时间。

    十息过后,浑身的这股子火气渐渐散去,而周身的酸楚疲惫也荡然无存。

    耳边的世界突然变得热闹起来:远处水流潺潺;身边的草丛里,不知名的各类虫子低呤浅唱;高高的树干上,有只鸟儿在扑楞扑楞的扇动翅膀。

    几乎是同时,一股刺鼻的臭味冷不丁的钻进了她的鼻子,熏得她险些背地气去。

    她慌忙睁开眼睛。

    不想,一张放大的脸庞赫然印入她的眼帘。

    “啊——张师叔!”她本能的往后一仰。

    “咚!”后脑勺刚刚的撞在背后的树干上。

    好疼!眼泪嗖的夺眶而出。

    “明明是养灵丹呀。”视而不见她的惨样,张师叔就这么单脚跪地,蹲在她的面前,一双眼睛找到焦距,嘴里喃喃念叨着,“养灵丹只有恢复灵气的作用,没听说过可以洗髓伐精呀?”

    洗髓伐经?刚刚是洗髓伐经?

    在《灵气诀》里,有提到过洗髓伐经。所谓洗髓伐经,就是指用灵气冲刷周身经脉和穴位,从而清洗出身体内的杂质。只是,《灵气诀》里说的明白,修士每次晋级的时候,会自然而然的洗髓伐经一次。平时,要想洗髓伐经,要配着养灵丹服用洗髓丹。

    难道说自己是在晋级?姐现在是什么级别呀?幸福来得太突然。沐婉儿哪里还顾得上后脑勺的疼痛?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一双小手。

    呃,手心手背,连指甲缝里都糊着灰不拉叽的泥泞。

    一摸脸,脸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莫非这臭味是自己身上的?她狐疑的抬起两只胳膊挨个儿嗅嗅。

    唔,好臭!

    立时,脸上火辣辣的。

    修士的五感敏锐。张逸尘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头,象老鹰抓小鸡一般,嫌弃的伸出两根指头,拎起她的后衣领,蹭的飞掠而起。

    “啊……”沐婉儿吓得闭着眼睛大叫。刚一张嘴,便被灌了满嘴的风。尖叫声被生生的堵了回去。

    “到了。”

    几息之后,耳边传来张师叔淡淡的声音。

    接着,一双脚总算复又踩到了实地。

    沐婉儿睁开眼,定睛一看,不由两眼泪汪汪——她又回到了先前的大水潭前。

    大半个下午的路,白赶了。

    “好好洗一洗,臭死了。”张逸尘扔下话,掉头钻进了旁边的密林里。

    沐婉儿不会游泳,只能在岸边清洗。等张师叔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树林里,她才三步并作两步的钻到潭边的一块大石头背后,脱下衣服,蹲着身子清洗起来。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就象是在外面套了个灰乎乎的泥壳。

    搓去泥壳,身上总算是现了肉身。原本沐婉儿以为脚板下面定是布满血泡,惨不忍睹的。不想,搓去厚实的一层灰褐色污垢后,两只脚板依然娇嫩如刚剥掉壳的笋尖。定睛细看,她敏锐的发现,好象肤质变得更好了,比先前还要更紧实细腻一些。查看全身,也是如此。她的心里立时美滋滋的。

    收拾妥当后,两人继续赶路。

    张师叔依然是不声不响的走前头。和先前相比,他明显走得更快了。

    好在沐婉儿的脚力也明显见长,咬咬牙,仍然是能勉强跟上。

    整颗的养灵丹效果似乎不止是半颗的两倍。这一次服药后,直到傍晚时分,沐婉儿才又重新感觉到那种踩在碎瓷碴子上的痛感。不过,一想到,养灵丹吃一粒就少一粒,她又憋着一股子扛了一段路。最后,实在是累得再也抬不起脚了,她才掏出白玉瓶服用一粒。

    这次,没有感觉到全身火烧火燎的,只是“轰”的一下,小腹里腾起一股炙热的气流。一息之间,这股气流便扩散到全身。气流所到之外,疲劳痛楚尽消,又充满了力气。

    沐婉儿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继续赶路。也许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刚刚吞服养灵丹的时候,前面的张师叔脚下略停。

    山林里因为树荫遮住了太阳光,本来就是外面光线暗些。太阳下山后,林子里迅速的变得黑黝黝的。

    还好,经过洗髓伐经之后,沐婉儿的目力也远胜于以往。她很快就适应了黑暗。较远的地方,只能看个大概的情形,但是,周身五丈的范围呢,看得清清楚楚,和白天里没有两样。

    而且,她发现有张师叔在前面开路,一路上,不要说豺狼虎豹,就是连只兔子都没有碰到过。

    所以,没什么可怕的,在黑暗里,她依然是一溜烟儿小跑的跟着。

    当月亮升起来,林子里渐渐亮了起来。有一些她不知名的野花悄然的盛开。红的、粉的、蓝的……比手指头大不了多少的小花儿们簇拥着,铺了一地。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这样幽静美好、清新自然的山林夜色,是高门大院的精致庭园里不曾有过的。不用吞食养灵丹,沐婉儿也只觉得心旷神怡,全身的疲惫一扫而光。

    走着走着,两人到了一处小山谷里。映着皎洁的月光,幽静的小水潭上象是铺了一层细碎的银子,波光荡漾。

    张逸尘停下来,在小水潭边立住:“今晚就宿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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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从礼仪学起

    ();    张逸尘在小山谷找了一处背风的所在,略加收拾,便盘腿而坐,合上眼晴,开始打坐。

    张师叔这是歇下了?沐婉儿眨巴眨巴眼睛,吐出一口浊气,慢慢的向着水潭边的一块巨石走去。

    尽管两条腿跟灌了铅一样的沉,脑子里象是有个声音在叫嚣“睡觉、睡觉、赶快睡觉”,但是,下午又出了不少汗,身上现在粘乎乎的,两世的教养+习惯使然,不收拾得清清爽爽,她没法睡。

    依然是躲在巨石背后,她飞快的梳洗起来——潭里的水冰得很,浇在身上,冻得她直打哆嗦,不快不行呀。

    空间里倒是带着不少干燥的洗澡巾,但是,她现在不敢用。只好尽量把头发拧干,暂且随意的披着。

    里里外外的衣服全换上干净的,她的小包袱里便只剩下了的脏衣服。这些衣服,又皱又脏,闻起来更是臭哄哄的,换在以前,是只能扔了的。

    可是现在……

    “唉。”沐婉儿叹了一口气,认命的把衣服一股脑儿全扔进水潭边的浅水里,蹲下身子,使劲的搓洗起来——她没有洗过衣服,甚至连看人洗衣服都没有看过。她只看到过院子里的小丫头搓洗过抹布,便猜想反正都是洗干净,衣服应该是这样搓洗的。

    搓洗、拧干,最后她将所有衣服平铺到潭边的石头上。

    终于收拾完了。沐婉儿甩甩浸得通红的小手,仰头一看,月亮已经挂在正空当中。小山谷里静悄悄的,只有山风在呜呜的吹着。

    看了看横七竖八铺在石头上的衣服,她想了想,在潭边捡了一些鹅卵石,每件衣服上压几块。

    忙完后,一摸头,头发已经全干了。胡乱的挽在头顶,她也学着张师叔的样子,在大石头后面找了个干净平坦的地方打起坐来。

    只是,她实在是太累了。刚一闭上眼睛,睡意便象洪水一样,铺天盖地的袭来,瞬间将她淹没。身子向旁边一歪,她软软的倒在地上,陷入了无边的黑甜。

    这时,张逸尘睁开了眼睛。

    尽管现在是初夏时节,但是,山里的夜晚还是冷得很。沐婉儿在熟睡中,不知不觉的就蜷缩成一团。小小的人儿皱着眉尖窝在那儿,跟只小奶猫一样,冻得瑟瑟发抖。

    “小屁孩倒是要强得很。”张逸尘摇摇头,右手轻弹。只见火光一闪,沐婉儿的身边便多了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

    张逸尘出生于修真世家,又早早的拜入太一宗修行,平常接触的最多的便是修士。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跟一个六岁小奶娃相处过,更何况,还是一个凡人小孩。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跟沐婉儿相处。

    再加之,清玉师叔强压了这个任务给他,他其实是从心底里不乐意的,难免对沐婉儿有些迁怒。故而,他才闷闷不乐的一个人走在前头。

    不想,这个六岁的凡人娃娃这一天的表现确实令他惊艳——不哭不闹,再难再苦也咬着牙坚持——小家伙的身上完全有成年修士的执着与坚持。

    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小家伙服用丹药的方法。一般来说,修士都是提前服下丹药的。谁也不会象小家伙一样,不到身体耗到极限不服用丹药。毕竟,丹药再珍贵,也比不过命贵。

    结果,歪打正着,小家伙仅用几粒养灵丹便成功的做到了第一次洗髓伐经。

    张逸尘是丹修,看到这一现象后,竟然心念一动,入定了。虽然入定的时间只有短暂的几息,但是,他发现自己的心境明显提高。

    也许清玉师叔说的对,他确实应该多多出来历练。

    现在,张逸尘心里已经不再反感这个任务。同时,他自以为这一天下来,找到了与小孩子相处的正确方法。对于如何完成这个任务,他心里终于大致有了谱。

    第二天清晨,沐婉儿是被饿醒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个不停,整个人饿得前胸贴后背,两眼直发黑。

    她深吸一口气,赶紧从怀里摸出白玉瓶儿,从中取出一粒养灵丹。正要往嘴里塞来着。

    这时,耳边响起张师叔那不咸不淡的声音:“养灵丹治不了你的饿。”小家伙刚刚饱睡一晚,正是神清气爽的时候,服用养灵丹没有半点效果。白白浪费丹药而已。

    沐婉儿闻言,使劲的咽了一口唾沫,立刻将手里的养灵丹收进白玉瓶里——实在是太饿了,稍一迟疑,她绝对会把香喷喷的养灵丹当成桂花糖丸一口吞下去的。

    “给。这是辟谷丹。”张逸尘手一挥,扔过来一个绿嘴的白玉瓶儿,“吃一粒,可以饱腹一天。”

    听说是能饱肚子的,沐婉儿整个身心都被迎面飞来的小瓶儿深深的吸收过去了。只见她呼的腾起身子,平空跃起两尺来高,一双小手稳稳的在空中将白玉瓶儿接住。

    “弟子谢师叔赐灵丹。”她蹲身行过礼,便迫不急待的走回原位,背对着张师叔,打开了白玉瓶儿。

    一股米饭的香味儿直钻鼻底。

    “好香!”顿时,沐婉儿只觉得口舌生津。肚子很应景的“咕噜”使劲叫唤了一声。

    辟谷丹是白色的,大小和鸽子蛋差不多。

    沐婉儿倒出一粒,迫不切待的服下。

    和养灵丹不同,辟谷丹是入口即化,无需吞咽。服下后,不出两息,胃里便有了饱意。

    “味道怎么样?”有了养灵丹的全新体验,张逸尘很想知道,饿慌了后再服用辟谷丹会有什么不同。

    这时,沐婉儿已经缓过劲儿来了。闻言,她不觉满脸飞红——吞得太快,她什么味儿也没来得及尝出来。

    “没有什么味道。”她转过身来垂手侍立着,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张逸尘“嗯”了一声,仍然是不咸不淡的说道:“这就对了。”并不是所有的丹药用上这种极限服药法都能产生异效的。不然,大家服用丹药的方法早就改变了。

    张逸尘复又合上双眼,象是背书一样的念叨起来:“人食五谷杂粮,会增加体内的杂质,于修行无益。是以,修士多辟谷。修士在金丹以前通常是食用辟谷丹辟谷。辟谷丹分上下两品。下品辟谷丹只能饱腹半天;上品辟谷丹可以饱用一天。你手里的这一瓶正是上品辟谷丹。至于金丹以上的大能们,以灵气辟谷,不再需要辟谷丹。”

    沐婉儿一听,便知道这是张师叔在指点自己,虽然其中好多都听不明白,但心中大喜,赶紧的蹲身行礼:“弟子谢师叔赐教。”

    张逸尘翻开眼皮,瞅了她一眼,又说道:“你既然入我宗门,有些规矩便要弄清楚。今天,本师叔先教你最基本的礼仪。首先,修士不行俗礼。”

    接着,他亲自示范起来。

    在平常场合,平辈道友之间,行的是抱拳礼。跟俗世的作揖礼一样,都是双手抱拳于胸前。

    在正式场合,或者给长者和尊者见礼,行的是道礼:右手展开成掌,平伸于胸前,左手直竖于右掌之上,微微向前欠身。

    沐婉儿又不是真正的六岁稚儿,所以,只消张师叔示范一遍,便学得有模有样。

    张逸尘面上不显,心里不由暗赞了一句:“好悟性!”同时,又颇为可惜:可惜呀,只是个四灵根,注定仙道艰难。

    接着,他细细的介绍起修真界来:“上古留下的修真界号称有三千之多,分为上界、下界和冥界。我们这一界叫做炎华界,属于下界。在下界之上,是上界。相传,上界居住的都是仙人。所以,上界又被称为仙界。下界的修士都是从上界迁入下界的仙人之后。所以,飞升上界,无不是我等毕生的梦想与追求。而我等要想能飞升,唯有不断的提高修为。”

    在炎华界,修士的修为可以分为先天、炼气、筑基、金丹、成婴、化虚和飞升等七重境界。

    先天之境:即引气入体阶段。此阶段,修士能引灵气入体,但只能凝少数灵气于经脉之内。

    炼气之境:修士能纳气于丹田内。至此,仙道方初起。又因为这阶段修士以炼气为主,所以,被称之为“炼气士”。

    筑基之境:到了这个境界,才能称得上修行入门。这个境界的修士也因此而被尊称为“道人”。

    金丹之境:修士于丹田内凝结金丹,仙道初成。故而,这个境界的修士被尊称为“真人”。

    成婴之境:金丹破碎,化为元婴。这个境界又俗称为“元婴之境”。至此,修行算是小成。人们以“上人”尊称此境界的大能们。

    化虚之境:此境界的大能脱胎换骨,化虚为实,修得元神,被人们尊称为“真君”。

    飞升之境:此境界的大能若是功成,天道会降下九重雷劫。渡劫成功,便霞举飞升;不成功,则前功尽弃,神魂不保,灰飞烟灭。修士到了这一境界,通常已窥得天道,故而,被人们尊称为“道君”。

    除了先天之境只分为引气期、凝气期和运气期三个小境界,其余的都被划分为十个小境界。另外,当修士从低阶十层进阶高阶一层失败,修为也会小进一步,这种境界被称作大圆满。

    修为每上一个境界,修士的能力和天寿便成倍的增长。正所谓,修为高一阶,压死人。修真界向来以强者为尊。修真界等级森严,鲜有人敢以下犯上。

    原来我现在处于先天引气期。听到最后,沐婉儿暗中一双小手紧握成拳:强者为尊吗?姐才不要当一个被碾压者。姐做自己的主宰!仙道漫漫,姐将上下而求索,成大能,修得大道,霞举飞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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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仙娇介绍:
重生于幼年。一切重新开始。沐婉儿立志要修仙:仙道虽难,吾将上下而求索。
一品仙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仙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仙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