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贩罪全文阅读

作者:三天两觉     贩罪txt下载     贩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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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天一

    十二月三日,阴。

    睁开眼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不用拉开窗帘我也知道外面的天空一片阴霾。潮湿的空气渗透到了屋里、被窝里,还有我的骨头里。

    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给自己弄一杯咖啡,要么闭上眼,期待再次睁开时已是十二月四号。[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总之我最终还是起来了。

    今天和往常一样,我坐在店里,祈祷着人们别来光顾我这破地方。

    阴天的午后就像小孩儿打针前排队的那几分钟,或是恐怖片中鬼怪出现前的几十秒。

    你知道糟糕的事情肯定会发生,却永远无法判断第一滴雨水何时将落下。

    拜这天气所赐,几个小时很快过去,直到下午四点,还真的是一个顾客都没有。

    对我来说,这是一段令人沉醉的时光,我可以坐在办公桌后面安静地看书喝咖啡,不受任何人的打扰。

    四点半,有个人推门进来了,好吧,我恨他。

    不过他还是给我带来了些许惊喜,因为他不是来买书的,而是进来抢劫的。

    当这家伙一边掏枪一边朝我这儿走过来时,我真的很想冲他抱怨几句,要知道最近处理尸体是越来越困难了,老有人这么逼我让我非常难办。

    我算了一下,拔掉牙齿,剃光毛发,锯成六块,这大约就得花半小时,开车把他送去鲍勃的养猪场又得花一小时,等我回来还得收拾血污和垃圾,再准备晚饭可就太晚了。

    于是我举起双手,摆出一副惊惧的神色,声音颤抖地告诉他,钱全在抽屉里,请放我一条生路吧。

    我认为自己演得很逼真,无论眼神、语气,还是肢体动作都刻画得很完美,他应该会拿完钱扭头就走,那样就我可以继续享受独处的好时光了。

    但当他伸手去拉抽屉时,我忽然又想起来,我早已经没有任何形式的货币了……

    于是,他拉开抽屉以后看到了半块被我吃剩下的披萨,和半只被不明生物吃剩下的老鼠。接着他就发怒了,边说着脏话边用枪顶着我的头,瞪大了眼睛问我是不是认为耍他很好玩。

    因为怕他太激动了走火,最终我只能无奈地将他那整支手枪塞进了他的食道里。

    这家伙在地上扑腾的时候,我想明白了——费城的治安太差,我要搬走。

    如今街上到处都是这种拿着把破枪就想弄“快钱”的小子,结果他转悠了半天还跑进了门面这么破败的书店里来,我真是严重怀疑这种人的智商。以常识来讲,如果计划抢劫中小型店铺,无疑应该首选餐饮行业和日用品商店;其次是售票处、服装、家电行业;最差的选择才是卖家具、古董和书籍的铺子。

    难道现在的人连预估一下日营业额和风险系数的时间都没有吗?那还抢什么商店?随便来个持械私闯民宅不就完了,屋里总会有些现金的。

    哦,当然了,眼前提现金没什么意义,去地铁里洗劫流浪汉也比来我这儿强。

    几十秒过去,看他的症状似乎是快要休克了,不过还在挣扎着向门口爬去。

    我走到他前面把门关上,将门后open的牌子翻转到close那一面向外,然后放下了旁边橱窗上的卷帘。转身时他正爬到我的脚边,为了以防万一我顺手把他两肘的骨头打碎。

    终于又能回到我那舒服的沙发椅上,喝上一口咖啡,端起书,继续着惬意的时光。

    我估计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是很难站起身来了,即使勉强支起身体,也无法用嘴去转那么大的门把手,半小时左右他应该就会断气了,尸体正好可以堵住门,完美。

    无论如何,今天总体来说,依然是个令人讨厌的日子。直到最后,我也有些没想明白的事情,比如我、老鼠、披萨以及不明生物之间的关系以及各自在食物链中的位置。

    嗯……算了,这同样不重要。

第一章 心之书

    在无数个平行宇宙中,有无数个地球存在,其中有那么一个非常无关紧要的地儿。而我要讲的故事就发生在那里。

    在这个世界中,二十世纪末时,一股势力用绝对的武力打破了民族、国界、信仰这一切隔阂,让全人类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沦为了臣民。凡是敢于反抗者,在两年内就被清剿得干干净净。[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人类于2000年完成了整个星球权力的统一,地球从这一年起就不再存在国界的概念了,原本的“国”均被重新冠以“府”或者“郡”的新称谓,只有各个城市的名称保留了下来。

    一个很久没有被提起的词重新登上了历史舞台——皇帝。

    不管是好是坏,至少在这个宇宙中,地球人不是以联邦的形式最终团结在一起的,而是通过帝国的形式。

    其实从长远角度来讲,如果若干年以后,有一群猴子,或者一群虫子,乃至一群机器人之类的东西从银河系外侵略过来,地球帝国肯定比地球联邦更具备战斗力。

    当然了,在这个故事里还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事情要从2100年的十二月开始说起。

    樱之府,是世界上最小的“府”之一,本来帝国准备将其归入龙郡的,但考虑到其地理位置是在海上,自古又多发地震海啸,上面还有座火山是活的,保不齐哪天就有沉海里去的可能;而龙郡的辖区本来就很广阔了,因此帝国上层最后还是决定将樱之府单独设为了“府”。

    这年的冬天,在北海道的街上,一个少年气喘吁吁地狂奔着,清晨冷冽的空气如刀子般刮在他脸上。

    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大众脸,鼻梁上的眼镜镜片活像两个啤酒瓶底那般厚。身上穿着黑色的校服,双肩背着寒酸的书包,从鬓角到风纪扣再到裤脚,全都挑不出一丝毛病的家伙,典型的好学生。

    但这个好学生,却又一次迟到了。

    “哦,池田君啊,今天也满头大汗地跑来了呢,好吧,快坐下吧。”说这话的老师姓松尾,是个谢顶的中年男人,池田的班主任,教的是数学。

    这是一所很不错的学校,在整个樱之府的升学高中里也属于排得上座次的。不过和贵族及王族就读的学院相比也就变得不值一提罢了。

    因为住的地方比较偏僻,池田每天早上都得赶上一辆班次极少巴士才能准时上学,一旦错过了这部车,池田就只好跑上四十分钟左右才能到学校,所以他虽然很努力,但一个月里总会因为各种原因没赶上巴士而迟到这么几回。

    松尾是个势利眼,而池田就是那种令他非常鄙视的穷学生,他经常以池田犯的一点点小错作为借口当众给他难堪。好在今天松尾的心情似乎还不错,没有进一步去羞辱池田取乐,而是继续讲他的课。

    这也让池田松了口气,他一溜烟儿地窜到自己的座位上,轻手轻脚地放好书包,拿出课本来。

    因为迟到的缘故,池田坐下后十多分钟第一节课就结束了。

    松尾也没多废话,伴随着下课铃声向教室外走去,但到了门口,他却转过脸,用一种不善的眼神望了池田一眼,池田分明从松尾的嘴角看到了冷笑。

    “喂,湿蚊香,我有事跟你说,来天台。”班长三浦是个高大健壮的胖子,家里很有钱,听说父亲是大医院的院长,所以势利的松尾才会让学习成绩一般的三浦来当班长。

    “哦,好吧……”池田并未对“湿蚊香”这叫法有什么反应,因为平时班里的其他男生,甚至女生都是这么叫他的。蚊香是指他那可笑的眼镜,而湿掉的蚊香,其实就是不能用了的意思,所以这绰号基本等同于“废物”。

    因为是升学高中,很少有真正意义上的不良少年存在,但像三浦这种仗势欺人的家伙是遍布全宇宙的,从幼儿园到踏上社会,唯独这种人物随处可见。

    池田平时就一直被三浦欺压,除了跑腿干活,还得代写作业什么的,而像松尾这样的老师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来到天台以后,三浦一句话都没说,莫名其妙地就揍了池田一顿,他下手很重,不讲分寸,而池田在整个过程中只是抱着头蜷成一团,没有任何会因为愤怒而还手的迹象,只是咬牙忍受着。

    也许是习惯了吧,刚进学校就被高年级的学长故意找茬揍过,后来连同年级的也把他当成最好欺负的对象。现在已经高二的池田,在一年级新生的眼中也只是个废物傻瓜罢了,完全没被当成前辈。

    上课铃响了,三浦停了手,转身欲走。

    “为什么?”池田费力地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啊?”三浦啐了口唾沫,若无其事地回道:“要说理由嘛,可能是无聊吧,好久没揍人了。”

    通往天台的门被关上了,池田仍然倒在地上,和身上的淤青相比,他的自尊或许受伤更重。

    或许这时该哭,但他早已哭不出来了。

    像池田这样的学生,貌似唯有转校或自杀这两条路了。

    可惜,他没有转校的条件,也没有自杀的勇气。

    他能做的,唯有继续这种生活。

    …………

    十二月十日的傍晚。

    放学的铃声响起,对池田来说,高中生活的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而回到家还得做许多家务,因为赌徒兼酒鬼的父亲整天都醉醺醺的,一般就干三件事:耍酒疯秀下限、打儿子练身体、流口水睡大觉。

    池田迈着无力的步伐,走过熟悉的街道,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灰暗无比,人生的每时每刻都如同煎熬。

    渐渐行至了偏僻的地段,池田忽然停住脚步,望着路边的一家店铺,自言自语道:“这里原本有一家书店的吗?”他依稀记得早上来时这里还是一片空地,可现在眼前分明有一栋几十平米的单层建筑。招牌上写着“books”,面向大街的橱窗后面堆满了书,让人看不清屋中情形。

    也许是出于好奇,或单纯是因为不想太早回到自己那个脏乱的家,池田推门进去了。

    进屋后让人感觉这里面空间似乎比外面看上去还要大一些,房间的布局大体是个十字形,除了四周的书架以外,当中几张拼在一起的桌子上堆满了书本,墙角和地上也都堆放着书籍,这杂乱无章的地方供人站立行走的通道几乎没有,空间都被那些随意摆放着的书堆给占了。

    纸张和皮革特有的气味充斥在空气中,也说不上难闻。再往里走几步,可以看到一张办公桌,桌子后面的沙发椅上坐着个男人,看上去二三十岁,头发乱糟糟的,穿着黑色的衬衫和西装,敞开着领口,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天一并未对顾客上门作出任何的反应,依然故我地单手捧书看着,另一只手则拿着勺子,缓缓搅拌桌上摆着的一杯咖啡。

    “那个……老板……请问……”池田出于本能地想问这书店究竟是从何而来。

    天一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而视线也没有离开自己手头的书,只是放下勺子,懒洋洋地抬起胳膊,用手指着自己左侧角落里的三排书架道:“你要看的东西在那儿。”

    池田觉得眼前的情况说不出的诡异,但还是木讷地朝着那几排书架走了过去,他也不知为何会照着天一的话去做,仿佛这位老板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引领他解开心中的所有疑惑。

    走到那儿时,池田才发现,这个书架上的所有书都有黑色的书皮,仅从外表根本无法判断内容,所以拿起任何一本都无关紧要。因此他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又转头看了天一一眼,他还在那儿看书喝咖啡,完全无视自己。

    “真是个古怪的家伙……”池田低声嘀咕着,打开了手上的书。

    第一页是张白纸,翻到第二页,正中偏上写着书名。

    那是一种让人看着就很不舒服的绿色墨水所写的三个字——池田望。

    “我的名字?”池田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道:“是巧合?恶作剧?电视台的整人节目?”

    他往后翻了几页,除了书名以外,其他文字倒是中规中矩的黑色印刷字体,但其内容却让池田险些吓得叫出声来。

    “像老爸那样的人,还是去死吧。”

    “三浦那混蛋,真想把他从楼上推下去。”

    “想成为藤田那类受欢迎的男生。”

    池田飞快地翻阅这些内容,脸上逐渐布满了惊恐与羞愤的神情,直到阅至整本书的三分之二左右时,后面的内容中断了,剩下的只有几十页的白纸。

    而那最后的两行字分别是:“是巧合?恶作剧?电视台的整人节目?”以及“怎么可能?!”

    天一这时终于搁下了自己手上的书,抿了口咖啡,然后转头看着池田:“把书放回去,我们来谈一笔买卖。”

    池田颤抖着,犹豫着,对不可理解的事物本能的恐惧,还有不想放下写满自己“心声”书本的心情,让他挣扎着,一时间没有按照天一的话去做。

    天一叹了口气:“把书放下,走过来,否则我把你切碎了喂猪。”

    池田妥协了,他将书放回书架,并牢牢记住了位置,然后紧张地朝天一的那张办公桌走去。

    天一露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池田君,喂猪什么的都是玩笑,你别介意,刚才你看到的内容都是免费的,不过仅此一次。”天一举起了从池田进屋到现在为止,自己一直拿在手上看的那本书,书本同样是黑色书皮包裹着的外观。

    “这本书的书名,叫三浦和哉。”天一对池田闻言后的表情非常满意,他用极富煽动性的语气接着道:“只要你办一件事作为交换,就能看里面的内容。”

第二章 首个死者

    天色已暮,池田终于到了家里,父亲还没有回来,可能还在居酒屋里泡着吧。

    从冰箱里拿出一根速食棒,然后钻进暖炉,打开电视,这就是池田除了睡觉以外最珍惜的时光,在电视前一边吃最贫寒的家庭才会储备的垃圾食品,一边完成作业。[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从很小的时候起,电视仿佛成了池田的父亲,在属于他的那本书里也有这样的句子:“电视不会喝醉酒回家,电视不会把我忘在动物园,电视不会打骂我,电视才是教我做人道理的家伙”。

    他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自己能像那些虚构故事的主角们一样,某天会突然遭遇外星人、或遇到神秘少女、或被政府秘密机构征召、甚至是被一道闪电带往另一个世界,从而改变自己的一生;他更希望自己能像那些影片里的英雄一样被人依靠,而不是藐视和欺压。

    但每天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池田都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生活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竟已是如此痛苦。

    最深切的恐怖,并不是来自眼前,而是未来;最彻底的绝望,并不是你还不清楚未来,而是即便还年轻,但已能预见自己可悲的一生。

    不知何时,池田手里的笔停下了,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十点二十分,父亲依然没有回家。

    池田从暖炉里出来,重新来到家门口,穿上了鞋子,快步朝夜色中行去。

    僻静的街道上,这个少年露出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眼镜下的眼神甚至颇有些骇人与狰狞。

    天一的书店已经关门打烊了,池田经过时本来还想进去再确认一次,但很显然敲门是得不到任何回应的。

    “既然已经出来了,就绝不回头!”池田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他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学校已将近午夜。漆黑的校园,只有门卫的小屋中还有一点点灯光。

    到了这个点,执勤保安应该早已经睡着了,因为校方规定上夜班的保安在午夜以后到五点这段时间要巡逻一次,这帮家伙通常就很早睡下,到第二天四点左右起来,巡逻之后直接出去买点早餐什么的。

    学校大门并不高,横向折叠拉伸式的设计,池田没费什么劲就翻了进去,一路走到教学大楼的前面,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一鼓作气地来到了这儿,才发现教学大楼的门在晚上是用一把环形锁给锁上的,也许对虚构的英雄们来说这不是什么难题,但池田是束手无策了。

    “我在想什么呢……”池田苦笑。

    他转身准备回去了,一边低声自言自语:“没办法了呢……别说现在两手空空,即便是事先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拿着根管钳过来的话,破坏学校公物也是很严重的事情吧。”

    池田真的很恨自己,他也知道说这些废话毫无意义,事实就是,即便他是下定了决心要做某件事的,也会因为任何一桩很小的意外状况而轻易放弃。

    “我果然是个废物而已吗……被人叫做湿蚊香也是活该啊……”池田的内心开始了自我折磨,他不甘心地回过头去又望了一眼教学大楼,仿佛这样做就还有机会能找出一丝希望来。

    “那个是!”池田忽然瞪大了眼睛,希望真的出现了,他那悲惨的人生中,竟也会有意外的好运。

    走得越近,池田看得越是分明,一楼的走廊有一扇窗户没有关好,留着很小的缝隙,乍一看并非十分明显,但却被自己回头这一眼给发现了。

    来到窗前,深呼吸,寒夜里清冷的空气冲入脑中,他伸出手去,拉开了窗。几秒后,他顺利地爬进了走廊。

    池田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浑身都在发抖,数小时前天一的那句话犹在耳边:“午夜时潜入到松尾的办公室里,随便拿一样他的东西出来,我就允许你看三浦的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提这样的要求,更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认识松尾和三浦,但有那种写满人心声的古怪书籍做铺垫,这种事也并不能说有多古怪了。

    直到站立在教员办公室的门前时,池田的心中还不能说是十分的坚定,毕竟他是池田啊,那个被人揍了都不敢还手的池田,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此刻正在做那么出格的事情,但这从未尝过的体验却也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刺激,恐怕此刻他的肾上腺素分泌得已有些太多了,伸出去拉门的手抖得非常厉害。

    门开了,清朗的月光下,最先进入池田视线的是一双脚。

    一双离地的脚,两只脚的脚尖偏向内侧,摇摇晃晃地悬在半空。

    池田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的视线本能地上移,不久就看到了松尾的脸。

    双眼的眼球鼓起,半吐舌头,脸色紫黑,这显然已是死透了。

    “啊……啊……咳……唔……”池田坐倒在地上,朝后方急退,他的后背很快便贴住了走廊的墙壁,他一开始想叫,随即想吐,不过最终,他用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无论是喊声还是胃酸都给憋了回去。

    不能喊,因为招来保安后他不能解释自己半夜来学校的原因;更不能吐,因为会在现场留下明显的痕迹。

    池田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脑中会有这么清晰合理的思路,如此冷静的判断竟是在如此恐怖的环境下冒了出来,难道自己生性残忍,或是对死亡麻木不仁?

    由不得他想太多,眼前需要思考的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从这个状况来看,松尾八成是自杀的,但如果报警,在午夜潜入学校的事情是怎么都说不清的,即便调查到最后证实松尾的死与我无关,学校也绝对会开除我。”池田权衡计较一番后,猛捶了自己的大腿几下,然后勉强支撑着站了起来。虽说腿还是有些软,但至少疼痛使其恢复了一些知觉,可以行走了。

    池田走进教员办公室,视线刻意回避开松尾那可怖的面容。他匆匆绕过悬挂的尸体,从松尾桌上的笔筒里快速抓了一支笔,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跑。

    从三楼一路猛冲到了一楼,池田来到了自己翻进来时的那扇窗前,刚想跨出去,低头时却忽然发现了一件事,窗台上竟有两种不同的脚印!

    刚才进来时是背光,自己的影子遮住了窗沿没注意到,而此刻在白皙的月光下,这个发现让他毛骨悚然。窗台上的鞋印有两个,鞋头均是朝着走廊这一侧,而其中一只鞋印明显要比另一只大。那个比较小的鞋印估计是自己的没错,但那个大一些的呢?

    在这种时候,他的思维竟是出奇得敏捷,池田很快有了答案,较大的脚印应该是松尾留下的。因为晚上七八点的时候,保安会在睡下之前先把教学大楼和体育馆的每个房间都巡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异常后才锁门。所以松尾不可能在那之前就已自杀,他一定是在八点后潜入学校,然后才死亡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只有朝走廊里的脚印,而没有返回的。

    想明白了这点,也就没什么好怕了,池田翻到窗外那一侧,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自己进出时的脚印,甚至连窗户边缘上的指纹都抹掉了,而松尾的脚印他没有去碰。

    自觉没留下任何痕迹的池田把手缩在袖口中小心翼翼地拉上窗,使其回到自己来时那样的状态,接着便迅速逃出了校园,在回家的路上狂奔起来。

    而与此同时,教学大楼那漆黑的走廊里,有一个人影正望着池田离去的背影,默默地伫立着。

第三章 案发以后

    接近凌晨一点时,全身被冷汗浸湿的池田跑回了家,他一路上魂不守舍,直到看见熟悉的家门才稍稍冷静下来。

    屋里有灯光,看来父亲已然酒醉归来。[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他蹑手蹑脚地进屋,试探着说了声:“我回来了。”

    没人回应,唯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池田来到有亮光的房间,将门拉开一半,看到的景象让他松了口气,父亲醉醺醺地卧在被炉里睡着了,几个空酒瓶散落在其身边。

    “半夜回到家发现儿子不在,竟还满不在乎地睡了。”池田帮父亲关上灯,拉好门,低声嘀咕道。

    他去冲了个澡,回到自己的房间,虽是躺在了床上,但完全没有睡意。只要一闭上眼睛,吊在绳下的尸体,还有松尾那凄惨的面孔就会反复出现。

    直到外面的天蒙蒙亮了,池田还是睁着布满血丝双眼,望着天花板。

    他想了一夜,什么都没想明白,只换得脑中的一片混乱,还有头疼欲裂,精神萎靡的糟糕感觉。

    松尾为什么要自杀?而且还非得到教员办公室里上吊,这有什么意义吗?那个古怪的书店到底是怎么回事?书店老板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指定我在午夜去松尾的办公室偷东西?难道松尾的死和他有关系?

    又辗转反侧了一会儿,池田看了看钟,差不多该准备上学了,他虽然很累,但不敢请假,可能是心虚的缘故,池田觉得自己偏偏在学校里发现尸体的当天缺勤会显得很可疑。

    今天他赶上了巴士,因此也就没有经过天一的书店。其实就算选择走路上学,池田也知道那个书店老板是不会在那么早就开门的,看他的德行就是那种早晨十点前绝不会爬出被窝的货,所以就算路过书店也是白搭。

    学校的情况和池田想象中差不多,值夜班的那位仁兄在四点左右发现了尸体,他也没叫救护车,直接就报了警,估计是松尾的造型已经非常明确地表现出“我没救了”这个事实。

    天亮时,警察已把教学大楼的三楼整层给封了,调查取证工作慢条斯理地进行着,不少老师乃至学生都被问了话。池田倒是没被人问到,可能是他的样子太不起眼了,又或是给人内向、不好搭话的印象。

    一上午学生们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的内容当然是松尾的死;老师们讲课似乎也心不在焉,所以对课堂纪律也就听之任之。

    “啊……松尾啊,那真是最恶劣的人了!刻薄又猥琐的中年大叔,四十多岁了却还是未婚吧,平时对一些女教师毛手毛脚的,听说还有女学生被他骚扰过呢。不过这家伙做坏事不留什么证据,和校董事会的关系又不错,还很会巴结家长,所以校长都没法儿开除他,于是大家就只好天天看他摆着小人得志的嘴脸来学校碍眼地乱晃。

    这种人能自杀真是太好了,终于为世界干了件好事啊,喂,警官,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这个人说话就是这么直的,我只是把大家都不愿意说的事实讲出来了而已。”

    对警察说这话的是黑泽老师。更年期已过,接近退休年龄的国文教师,口无遮拦的热血大婶。性格如此要升到领导层很难,不过这种类型的人倒绝不会被同事或学生讨厌,除了松尾……

    如果把松尾比作滑腻的脏水,黑泽就是烧开的热油。势利的松尾在不同的人面前会娴熟地运用卑躬屈膝和趾高气昂两种形态,但遇到黑泽大婶,他唯有躲得远远的一途。这道理十分简单:把一个小人和普通人放在一起,他就只是个讨厌的家伙罢了;而把一个小人和一个特正直的人去比较,那他除了渣滓什么也不是。

    警方收集到的证词自然会去进行筛选分析,不过大伙儿对松尾的性格似乎已有公认了,总之就是给人以死有余辜的感觉。

    可正因为如此,问题才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像这种人,会自杀?而且他明明是独居,何必要特地在半夜潜入学校里自杀?不能在家里上吊吗?

    时近中午,学校终于宣布了停课半天,学生们吃完午饭就可以回去了。

    这对池田来说无疑是好消息,他迫不及待要赶去那家书店,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解答。不过他还是在食堂里平静的吃完了午餐,和大多数人一起陆续地离开。

    池田告诉自己,必须非常谨慎才行,不能做任何异常的举动,即便根本没有人会去注意他,他也要尽可能地小心。

    他走了一个小时回到家,一路上都显得很淡定,经过天一的书店时都没往里瞟上一眼。

    “我回来了。”池田道完这句,随手关上门,坐在玄关上换了鞋。

    他走进起居室,父亲正叼着根烟,坐在被炉里看电视,听到池田拉开门的声音,头也不回道:“这么早回来是翘课了吗?”

    池田也坐到被炉旁,从书包里往外拿作业,“松尾老师昨晚在学校里自杀了,所以下午停课。”

    老爸听了以后微皱眉头:“啊……那个家伙,是你的班主任吧,我还记得他。去年来家访过一次吧,用那种厌恶的眼神走进来,对我说话时也摆出一副嚣张的表情,什么呀那家伙。”他猛吸了一口烟:“是怎么死的?从学校天台跳下来?还是上吊什么的?”

    池田神情麻木,推了推厚厚的眼镜:“是吊死的,听说是晚上潜入学校在自己办公室里干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哦,对了。”池田老爸伸手去拿桌上的遥控器,他一动就打了个嗝儿,一股酒气从嘴里冲出来,不过池田没怎么在意,反正已经习惯了。

    “说不定这事儿会上新闻呢。”老爸切了几个台,找到了某个正在放新闻的频道然后停下。

    “新年将至,今年北海道的治安状况在年底依然呈下滑趋势,和全府各地区相比再次是倒数第一,除了频发的入室盗窃以外,暴力犯罪也有增加,警方发言人拒绝对此数据作出回应,今天由本台记者和我们请来的几位专家一同来……”

    新闻还是一如既往的调调,播报着一些令人沮丧的消息,然后找来几个所谓专家,发表一些无济于事的马后炮意见。

    “要是你们学校的事情上新闻了,说不定你也会出现在电视上呢。”老爸一边说着还把电视的音量调高了。

    池田只是无所谓地回了句;“我可不记得上午有记者之类的人来过。”

    时间过得很快,池田坐在那儿做了两个小时作业,他老爹喝了几盅,盯着无聊的新闻看着看着又睡过去了。

    收拾好东西,关掉电视,池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从枕头下取出了一支笔,这是昨晚从松尾的办公桌上拿出来的,一支普通的水笔。

    这支笔提醒着池田,昨晚的一切不是梦,不是幻觉,更不是想象,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实。

    十二月十一日,下午四点。

    池田又来到了天一的书店,推门进屋后看到的场面和昨天几乎完全一样。

    不过今天,天一没有无视池田,他直接放下了手中的书和咖啡,率先开口道:“过来,随便坐。”

    池田走到天一的办公桌前,然后发现根本没有椅子之类的东西,这屋里唯一一张沙发椅被书店的主人给占了,于是他只能应道:“我还是站着吧。”

    天一打开手边的抽屉,拿出一本黑色书皮的书放到桌上:“三浦和哉的秘密都在这里面。”他把手压在书上,没有半点要拿开的意思:“你取来的东西呢?”

    池田反问道:“既然你手上也有我的那本书,肯定已经知道我办到了你交代的事情,何必多此一问。”他说着就把松尾的笔搁在了天一的桌上。

    天一打着哈欠,一脸不屑:“就是因为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中多,所以我暂时还不能把三浦的书给你看。”

    “你要反悔?!”池田提高了声音,震惊与愤怒一触即发。

    不过天一很快把他的这种情绪浇灭了:“你想看这本书的原因,是为了报复三浦,为了发泄这两年被他欺压而积攒的怨气,嗯……也可能是准备把短短人生中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三浦身上。无所谓,我很支持你,但我觉得,现阶段你可能有更加紧迫的事情需要去做。”他话锋一转:“今天上午,就在你们学校,有一个警察,他很出色,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精明。早晨五点他是第一个到达松尾‘自杀’现场的警员,立刻就发现了疑点,并做了正确的判断——松尾是被人杀害的。”

    池田脸色铁青,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你说什么……”

第四章 逆十字

    天一不顾池田表现出的惊讶,抛出了更加惊世骇俗的言论:“这个警察和我一样都属‘纸’级,与你们一般人类不在一个阶层上,因此我的店里无法找到印有他名字的书来。不过这无所谓,他多多少少会向同事和上级透露一些推理的进展,我可以从其他人的心声中拼凑出线索。”

    “你究竟……”池田结结巴巴地道。[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究竟是什么人?”天一直接道出了池田要问的话:“我叫天一,天下的天,第一的一,这可不是艺名,我可以给你看身份证。”他又吮了口咖啡:“当然了,这不重要,对你来说,重要的是记住那个警察的名字,鲸鸟。

    以他的能力来讲,最多四十八小时,就能并把你逼入绝境。”

    池田慌张地回道:“开什么玩笑!松尾老师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无论他是自杀还是他杀,都与我无关啊!”

    天一拿起了三浦的心之书:“我现在给你提供第二笔交易。

    如果你放弃去看三浦的心声,我就告诉你杀死松尾的真凶,以及你昨晚留下来的、将来会引火烧身的破绽。”

    池田又一次面临了选择,但这次他很快就做了决定:“好,三浦的书我不看了,你快告诉我关于昨晚的事情!”

    “哈哈哈哈……”天一癫狂地大笑:“因为恐惧而轻易放弃了报复三浦的机会吗?居然这么快就答应了呢。”

    这笑声在池田听来异常刺耳,他感觉自己犹如玩偶一样被这个怪人耍得团团转,但却也无能为力。

    足足抽了一分钟后,天一才停下,“好吧,我是言而有信的,起码在交易这方面。”他清了清嗓子:“你昨晚想到要去做的事情,基本都是画蛇添足,而忘记去做的事情,却都很致命。”

    天一又端起旁边的咖啡壶往自己的杯子里续了点儿,继续讲道:“从你打开教员办公室的门开始讲起吧。

    留在门上的指纹并不能作为证据,因为那种办公室的门上就算有几十个人的指纹都不奇怪,相信你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的,所以后来没有折返回去擦门上的指纹,而只是擦掉了一楼走廊那扇窗上的。

    但你忘记了,你在某个别人绝不会用手触碰的地方留了一整排指纹,或者说……掌纹。”

    池田心中一怔:“糟了!”

    天一道:“当你被一具冰冷的尸体吓得坐在地上往后倒退的过程中,在地板上留了不少掌印,那种人人都用脚踩的地方,你留下了这么诡异而整齐的一排掌纹,是准备解释成‘白天时曾倒立着进入了办公室’吗?如果你真的那么干过了肯定会有人注意到吧。”

    池田可没有心情和对方开玩笑,他回道:“但是……一般的自杀案,不,就算是谋杀!会有人做到在门外的地板上采集指纹这种地步吗?!”

    天一一拍桌子:“说得好!好见地!你推测的一点不错。

    就以樱之府来举例,但凡命案,第一个到现场的警员负责保护现场,并做初步勘查。那之后会有一帮提着高价设备负责采集证物的技术宅姗姗来迟,也就是所谓物证科。这时,最先赶到的警员就会根据自己的初步判断来决定案件的性质以及调查方向。

    如果只是被当成一般的自杀案件处理,根本不需要做太细致的取证,在致死的物件上象征性地弄几个指纹下来,给现场环境、证物以及死者各拍几张照片,然后把尸体运走,收队。整个过程快的话两三个小时就能完成。

    询问相关人员的工作完全可以在取证时就搞定,后续的验尸工作也只是找出死因罢了,不会做太多测试的。等到证据、证词、验尸报告全都出炉,负责文案工作的警员写个简短的报告,把该记录的信息归入电脑存档备份,而各种乱七八糟的物证就往档案袋里一扔,结案了事。

    樱之府一直就是个自杀率超高的地方,警方处理这种案子就算不能说信手拈来,至少也是熟能生巧。

    像那种高中毕业后直接进化为全职neet,坐在不见阳光的屋里和二次元人物相恋多年并登记结婚,直到最后撸管过多而精尽人亡的家伙可不在少数。

    这类案件绝不可能会做到在死亡现场周围地毯式采集指纹的地步。”

    他一鼓作气说了这一大堆,最后蹦出两个要命的字来:“但是!”

    天一拿起了三浦的心之书,翻到其中一页,手指着当中的一行字,将其摆到了池田面前:“念。”

    当池田的目光和那本书上的文字接触的一瞬,他的浑身都颤抖起来:“湿蚊香那个笨蛋,擦掉自己的脚印不就好了,把窗框上的指纹擦光了不就太可疑了吗?”

    天一立即合上了书,收回了自己的书桌抽屉里:“结果连三浦的思路都比你清楚呢,人家当时可是刚刚亲手杀过人的,和你这种看了一眼尸体就失魂落魄的家伙的确是不同啊。”他继续讥讽地笑道:“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如果松尾是一个要自杀的人,会特意去擦掉自己的指纹吗?然后,一个连指纹都擦干净了的人,却会留下脚印?

    保安做人证,一把大锁当物证,凭这两件证据,正常人都能推断出松尾是在晚上八点后通过正门以外的某个地方潜入教学楼里的,警察再不负责,也至少得去查一下松尾进入案发现场的途径。这些你全都预计到了,可偏偏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哎,愚蠢啊……你干脆把松尾的脚印一起擦干净,倒也说得过去。”

    “你刚才说什么……”池田根本没听天一的后半段话,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那句“人家当时可是刚刚亲手杀过人的”上面。

    天一拍着桌子大笑:“哈哈哈……这就是你另一个愚蠢之处,如果你坚持做第一笔交易,当你看到三浦的书时,仍然可以知道真凶是谁。”

    池田恨得咬牙切齿,可对方确实给过自己选择的余地,他确实无话可说。

    天一道:“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交易结束,没什么事就请赶紧滚蛋。”

    池田不甘心就这样离去:“你可以作证的,你知道是三浦杀了人!只要你指证他……”

    天一摇着手指打断了池田的话:“我没有时间、心情、兴趣、义务去做这种事。”

    “那……那么……三浦是为了什么要杀死松尾?还有松尾怎么会在半夜里自己跑去学校?”池田追问着。

    天一摊开双手:“三浦的行凶手段、动机、松尾的举动,以及,如何摆脱被鲸鸟追查的方法。你需要知道这些的话,我们可以再做一笔交易。”他灌了口咖啡又道:“当然你也可以趁早滚出这里,洗干净脖子等着鲸鸟根据有限的线索和他有限的智慧,最终把你逮捕。”

    “可人是三浦杀的!你不也知道吗!”池田回道。

    “哈哈哈……三浦杀完人以后,还伪造成了自杀;三浦杀完人以后,还不忘随手关门;三浦杀人的过程中,别说指纹脚印,连头发丝他都没留下一根;最后,在三浦逃离现场前,看见了你,他能够毫不慌乱地隐藏在暗处监视,直到你离开以后他才撤。”天一鄙视地看着池田:“那么……你觉得,自己和三浦谁更有可能被警方逮住?”

    池田闻言,胸中如一锅煮沸的开水,血气上涌,一种莫名的情绪轻易就击溃了理智,天一的每一句话都刺中了人性中最微妙的弱点,诱导着池田迈出下一步。

    “你要我做什么?”池田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表情已变得像一个瘾君子。

    …………

    十二月十一日,凌晨四时五十三分。鲸鸟正穿着件破旧的皮衣,蹲在尸体边上大嚼豆沙包。

    他到达现场已有十多分钟,同事们还没有来。简单问了保安几个问题,看了看周围环境,他就自己站上桌子并把尸体弄了下来。

    “天还没亮就爬出被窝,顶着低温跑到学校里来,让我感觉年轻了十岁呢。”鲸鸟边检查尸体,边在那里自嘲着。

    “喂喂……这是怎么回事……”就在鲸鸟的眼前,松尾那张苍白的面孔上,竟逐渐浮现出了一个图案。

    那是两条垂直交错的黑色长方形线条,宽两指有余。较长的黑线从松尾的额头经过鼻梁延伸至下巴处,仿佛把他的脸分成了左右两部分;而略短的一根从其左腮延伸至右腮,似是条胶带封住了嘴。

    “解开绳子再把尸体放平以后,被阻塞的血液通过了脖子终于到达头部,结果就显现出来了吗……”鲸鸟看着松尾的脸自言自语道:“黑色逆十字……会是代表什么呢?是这家伙笃信了某种奇怪的教团从而用这种极端的表现手法自尽,还是某个新的变态杀人狂独创的记号呢……哼,变得有趣起来了。”

第五章 老友

    夜。

    月黑风高,云稠星稀。

    圣马可大教堂的屋脊之上,一个人影站立着。[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他叫天一。

    此刻呈现在其眼前的场景,让天一也不得不感到惊讶。

    教堂屋顶的塔尖、十字架和雕像,还有外墙、阳台、甚至是门外的圣马可广场上,都仿佛被淋了一场尸雨。残肢断臂、内脏器官、血骨脑浆,可谓应有尽有,就是没有一具全尸。

    原来人的血真的能流成小溪一般,原来上百具凄厉的死尸堆叠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会是这般光景。

    瞬间,他睁开了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又是这个梦呢……”天一打着哈欠,一脸不爽的样子。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光线说明今天是个好天气,而这种天气,让天一的精神更加萎靡,情绪更加低落。

    刚才的梦困扰了天一十年,虽然在这十年里此梦出现的次数加起来也不超过十次,但已足够让天一这种人感到不快了。

    十年前的威尼斯,究竟是什么人杀掉了那些警察?天一很想知道答案,他对那个凶手非常感兴趣,可事后却无法追查到那人的行踪,就算动用了书店中的所有资源,那凶手的身份还是裹在层层迷雾之中。

    要残忍的杀害某一个人,不算太难,但要残忍的杀害那么多人,是非常困难的,就算有实施这种行为的能力,人的心理承受力恐怕也不允许。凶手究竟要何等疯狂,才能做到那种程度?

    一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家伙存在,天一就很想去研究研究,但偏偏与之无缘,也无可奈何。

    他抓起床头柜上半杯凉透了的隔夜咖啡,往自己脸上一泼,冻了一个激灵,跌下了床,滚出了被窝。

    他睡觉时穿的竟然就是西装,衬衣,长裤。起来以后,用一块脏不拉几像抹布一样的毛巾抹干净脸上的咖啡以后,就算完成了洗漱。

    走出后面狭窄的生活区域,随手带上门,然后娴熟地迈开步子跨过地上堆放的那些书本,将店门口close的牌子转到open那一面,再打开暖气,往书桌后面一坐,今日的营业又开始了。

    时间是十二月十二日的中午。

    天一的第一壶咖啡还没煮开,就有顾客上门了。

    “又是你这个王八蛋。”那人刚一推门进来,这句话就从天一嘴里脱口而出。

    走进来的人却也不是很在意天一的恶语相向:“我前一阵子遇难了你知不知道?”

    “跟你的智商所遭遇的灾难比起来,那肯定不算什么。”

    那人依然无视天一的嘲讽,也不知是听不懂还是不在乎:“话说你知道吗,虽说我是遇难了,但可谓因祸得福啊,我在南美丛林里找到了好东西……”

    他自顾自地在那里说着,天一也不理他了,从抽屉拿出一张纸,迅速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折了两下做成三角柱形,然后放在了桌上。

    纸张朝外的那一截上写着:“枪匠与狗不得入内。”

    枪匠看了那纸一眼:“嘿,我只是顺道进来看看老朋友,你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

    天一很严肃地望着枪匠:“顺道?你是怎么找到我这里的?”

    枪匠木讷地回道:“就是……走着走着,就来到你书店门口了。”

    “你在哪里遇难的?”

    “嗯……南美洲。”

    “那三个字代表了八百万平方公里,你能不能具体点。”

    “呃……那我也不知道了。”

    “你现在在哪儿?”

    “嗯……亚洲的某个地方……是吧?”枪匠一副不是很确定的表情。

    天一道:“你知道自己是在北海道吧?”

    枪匠显然是得到了提示:“哦,对对对,不就是北海道嘛,在冰岛附近,北极圈附近的那个城市嘛。”

    天一半张着嘴,视线实在无法从枪匠的脸上移开:“你知道哪儿是北吧?”

    “嗯……”枪匠举起了手,犹豫了几秒,指了指天花板:“是那个方向?”

    天一的脸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我不想再看见你。”

    枪匠无奈道:“好吧好吧,帮你做转移装置的时候我留了条……嗯……类似于系统后门的东西,只要我做一个跟踪器,就能查到你书店的所在。”

    天一仍然没有抬起头:“然后呢?”

    枪匠回道:“很简单啊,做完跟踪器以后,我对跟踪器上显示的坐标进行测算定位,在世界地图上标出你所在的点,找了个出租车司机,我把地图给他看,他就送我去了机场;我再把地图给售票处的女士看了下,她给了我一张票,乘了几十个小时的飞机,出机场后我又找了个出租车司机……”

    天一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抬头坐直身子,问:“你想怎么样?”

    “我需要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去研究在南美获得的新原料。”枪匠答。

    天一歪过头,看了看站在书桌对面的枪匠:“东西呢?”

    “哦,在我裤子口袋里。”

    “你还真随身带着。”

    “是啊。”

    “那你的行李呢?”

    “要那干嘛?我自己做了一张无法被追踪的信用卡,使用时不会留下真实id,而且里面的金额永远是十万。”

    “哦。”天一点点头:“那不如你现在带上你的那张卡,出去找个出租车司机,让他带你去机场,再找一位好心的女士给你一张去冰岛的机票,到了以后出机场,问问路,当你看到大海的时候,就租艘船,乘到对面的格林兰岛,再跟当地人买个雪橇和几条雪橇犬,策狗扬鞭冲入北极圈,造个冰屋,想干嘛干嘛。”

    枪匠好像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在那儿我吃什么?”

    天一摊开双手:“啊……谁知道呢,数十万年前的早期智人可能会选择在冰上凿个洞,捕些鱼烧熟吃来维持生计;你的话,吃屎应该就足够了吧。”

    枪匠一甩手,袖中便滑出一支造型诡异的手枪来,那枪身看上去竟是白骨一般的材质,握在枪匠手中,显得威势不凡。

    “玩笑到此为止,你到底帮不帮我?”

    天一单手撑着下巴,完全无所谓的表情,有气无力地道:“啊呀,救命啊,事情好严重啊,严重得就像黑手党给我寄了一条鱼一样啊。”

    枪匠的枪口慢慢平移,最终,指向了旁边正在沸腾的一壶咖啡。

    天一的额头顺势冒出了冷汗,双眼突然变得有神起来:“你敢打咖啡壶我就把你切碎了喂猪。”

    “那……说句实话,我之前会遇到事故身陷丛林,据我分析绝不是意外,肯定是人为的,可能性无非就两种,要么是帝国的人想把我这个不太听话的‘武器顾问’处理掉,要么就是欧洲那帮‘钢铁戒律’的孙子干的,无论哪一边都不好得罪。我毕竟只是‘并’级,被他们盯上的话,必须要不断逃亡,绝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因此现在只有你才能帮我躲起来了。”

    天一又是一声长叹:“那你准备躲多长时间?”

    枪匠道:“这就难说了……大概就几个月吧,不过只要我把新到手的原料做成枪,至少也能提升到‘强’级,那时我就可以在整个地球上横着走了。”

    天一打了个响指,一张黑色的书签出现在他的两指间:“你右手边第二排书架,最左下角那本书。”

    枪匠接过书签道:“嘿嘿,谢谢。”

    天一用极其厌恶的语气又说了四个字:“跟踪装置。”

    枪匠道:“知道了,等我出来了就帮你拆了。”

    他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书架前蹲下,天一又从其背后拉长声音吼了一句:“你他爹的!那是左!”

第六章第二个死者

    十二月十二日,警方已经从学校撤走了,教学楼的一切都已恢复如常,再也变不回去的,是人的心。

    教职员室里的气氛看似很平和,老师们也尽力表现的像平时一样,聊天,休息,训斥学生。但每个人的余光,时不时地都会朝着松尾原本的座位撇上一眼,在那一刻,他们的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因为死的是班主任,短时间内找不到替代者,于是校方暂时给池田他们班找了代课老师。

    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应该是外聘来的退休老师吧,看着他一把年纪还顶着寒风、骑自行车到学校来发挥余热,不禁让人心生出几分同情来。

    无论他是对教育真的很有兴趣还是生活所迫,终究要比松尾那样的家伙强许多,即便学生们对他谈不上什么尊敬,至少不会像看待松尾那样厌恶。

    半天的时间悄然而逝,虽然曾也有人谈论起松尾的事情来,但神情远不如昨天来得那么兴致勃勃了。或许这就是“人”最可悲的地方吧。人这玩意儿,实在太容易被同类所忘记了,因为我们每一个,都只记得自己而已。

    “三浦。”池田走到三浦面前,直呼其名地喊道。

    三浦闻言后立即就变脸了,池田竟敢主动找他搭话,这令他心中颇为惊讶。因为池田平时总被三浦欺负,根本没什么可能主动找他讲话,就算被迫要讲上几句,也一定会先用敬语称呼,可今天,他却一脸严肃地直接说了“三浦”二字。

    “有什么事吗?”三浦的反应很快,他推测这种反常的现象一定和前天晚上的事情有关。

    难道湿蚊香他看见我了?

    三浦的担忧没有变成现实,但更可怕的情况发生了,池田的下一句话让三浦如遭雷击。

    “九月四日。”

    池田说完这句话,平静地转头离开了,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三浦没有叫住他,只是震惊地坐在位置上,双眼失去了焦点。

    下午的第一节课上了一半时,三浦突然称身体不适,然后离开了教室,接着就去教员办公室请了假提前回家去了。

    “杀了他……杀了他……混蛋……那个混蛋……一定要杀了他……”从三浦走出教室的那一刻,他的口中就开始咬牙切齿地念叨起来,脸上那凶恶的神情让人毛骨悚然。

    九月四日,知道这句话意义的人不多,但池田肯定不是其中之一,他会去对三浦讲,理由只有一个,因为那是和天一交易的条件。

    “你在明天下午一点跟三浦说一句‘九月四日’,就可以了,做完这件事就可以来找我完成交易。”

    回想起天一当时的话,池田并不能想明白,但已无所谓了,不过是说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而已,又能有怎样的后果呢。

    当天傍晚,几只野猫翻找食物时推倒了一个垃圾桶,三浦的头颅从里面滚了出来。

    他的尸体就是这样在一条小巷中被人发现的,那个地方并不在他回家的路上,而且他的家人事后也证明当天他在学校请假后并没有回去。

    警方推测这地方不是第一现场,因为三浦已被分尸,扔在垃圾桶里的尸体被劈成了十多块,是装在一个很大的垃圾袋里才塞进去的。

    放学后的池田对此事浑然不知,他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天一的书店。推门进去后,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天一的办公桌前道:“快!快告诉我!松尾晚上潜入学校的目的!还有三浦为什么要杀人!”

    天一挠了挠头发,打了个哈欠:“三浦已经死了。”

    池田僵在原处,“什……什么……你说什么……”

    “我不想重复讲同一句话,这样会显得我很傻,就像你一样。”

    “不可能!他今天明明还来过学校!我还对他说了……”

    “对,我知道,后来他请假回家去了,接着就死了。”

    “怎么会……他怎么会死的?”

    “被人砍死的。”天一喝了口咖啡,抬起眼皮瞄了池田一眼:“你想知道是谁干的吗?”

    “是谁?”

    “想知道吗?那就做交换吧,如果你肯用眼下这笔交易中应得的所有信息作交换,我就告诉你是谁杀了三浦。”天一又抛出了选择。

    池田怒道:“又想骗我上当吗?”

    “骗?可笑,交易中的选择一直都是你的自由,不要将你的愚蠢归结于我。”天一冷笑着。

    池田这次再三思索了一番,才答道:“我要原来的信息,不改变选择!”

    天一还是冷嘲热讽:“哦,这次却是个偏执的选择了,但依旧很蠢就是了。”他两手枕着头开始说道:“首先,松尾去学校的原因,很简单,三浦约他去的。”

    “为什么?”池田问道。

    “那个等大体情况讲完了再解释。”天一道,“三浦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要杀人灭口了,那天他故意待到很晚才回家,等做值日的学生和打扫卫生的勤杂工都离开了,他在一楼的拉窗上做了手脚。只要一根透明胶带就可以了,无论从哪边看上去都像关着的,其实离锁死还有很小的缝隙。

    晚上十点他用电话联系了松尾,然后带着准备好的行凶器具赶去了学校。

    松尾随后不久就到了,他也不傻,他觉得对方半夜里将其约到无人的学校里来十分蹊跷,可三浦在电话里提到的数字很大,贪欲使松尾无法控制自己。

    教员办公室的门是朝侧面拉开的,三浦在门后距离地面十五厘米的高度横了一条铁丝。明目张胆地开灯是不可能的,在光线不好的情况下,松尾拉开门后就只能模糊地看到桌上放的钱箱,这家伙果然不负所望,激动地迈步上前,马上被绊倒了。躲在门后墙角阴影中的三浦就扑了上去,用体重压制住对方,不让其起身,然后迅速用膝盖顶住松尾的后颈,双手拿绳,将其勒死。

    用这种方式,勒颈的力量是自下方向上提的,而反作用力则可以将被害人死死压在地上,即便腕力一般的人,也可以将那些比自己强壮许多的人勒毙,虎背熊腰的三浦同学要勒死瘦弱的松尾自然是很轻松的。

    松尾断气以后,三浦就把他吊了起来,这对他来说也不算太费力气,收拾好现场的钢丝,检查清理了踩在高处留下的脚印后,把可能成为证据的东西都装进带来的空钱箱里,三浦完成了一次还算不错的谋杀。

    但问题出在,他关上门,刚要离开,就听到了你上楼的声音。”

    池田越听越是胆寒,一场凶杀竟被天一用这么随性的语气讲了下来,“接着三浦就躲到暗处观察我?”

    天一道:“没错,其实他当时也对你动过杀心,不过最终还是没做。你很争气地没有叫出声来,也没做出留下排泄物在走廊里之类的举动,只是干了些画蛇添足的事情,三浦也没有再管,反正他是做到滴水不漏了。”天一又喝了口咖啡:“当然了,我认为,如果他之前做的不是如此精细,可能就会一不做二不休把你给干掉了。恰恰是由于之前将松尾伪装成自杀的举动很成功,他才不想节外生枝。”

    想到前天晚上那一幕幕恐怖的景象,现在又知道了当时黑暗中原来一直有一双随时可以杀死自己手,池田心中的后怕不言而喻,背后已是一片冷汗。

    天一接着道:“现在我们回头说说最初的问题,三浦为何会约松尾去学校。

    其实从我刚才的话里你应该也能猜到大半了,松尾这家伙呢……确实是企图勒索三浦,对方毕竟是大医院院长的公子,家里是很有钱的。

    三浦的把柄落到了松尾手中,而松尾这种人又不敢直接勒索对方的父亲,于是就对三浦说了‘偷家里的存折也好,去求你父亲也好,怎么样都好。’这样的话。最终就导致了这场谋杀。”

    池田又问道:“是什么把柄?还有,三浦又怎么会被杀死?谁要杀他?”

    天一摸着下巴,用无所谓的语气道:“把柄啊?嗯……是什么呢?可能是去年九月四日发生的某件事吧。”

第七章 更早的顾客

    十二月十三日,上午十点。

    白色的日光灯沿着天花板铺开去,走廊两侧的墙也都是白色的,

    每次经过这条路,鲸鸟都会觉得眼睛很不舒服,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常备的墨镜戴上,继续前行,越是接近尽头的房间,化学药剂特有的味道和难掩的尸臭便越发浓烈。[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停尸间中,松尾的尸体横陈在解剖台上,一旁的手推车上摆满了带血的工具,地上的脸盆中也积攒了各种恶臭难当的体液。

    鲸鸟进来时没看见人,不过里面的清洗间有水声,他站在房间中央等了一会儿,桑原就从清洗间推门进来了。

    “啊,是鲸鸟先生啊,亲自来拿尸检报告吗,哈哈,最近大伙儿都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呢。”桑原准一,用一句比较通俗的话来讲,这是个很喜兴的人,他常年留着寸头,戴着副老土的大黑框眼镜,见人就乐呵呵地笑,好像每时每刻都有值得高兴的事情。第一眼见他绝不会想到此人的工作是整天与死人打交道。

    “你也辛苦了,桑原君。”鲸鸟回道。

    “嘛……我倒是还好啦,其实做尸检也并不是件压力太大的工作,如果闲得没事干,反而觉得不自在。”桑原笑嘻嘻地回道。

    “那么,确认后的死因是?”鲸鸟也不多客套了,开始谈正事。

    桑原回道:“脑供氧不足,呼吸道堵塞,总之哪一种都是会死人的,同时发生的话……”他也没说下去,反正结果也已经呈现在眼前了。

    随手拿起推车上的一把手术刀,桑原指着松尾的脸道:“值得一提的是这黑色的十字标记。”

    鲸鸟神情微变:“怎么了?”

    “鲸鸟先生还不知道吧。”桑原推了推眼镜:“脸上有十字的死者可不止这一个。”

    “哦?”鲸鸟虽是摆出疑问的神情,但其实心中基本已有了答案。

    桑原回道:“昨天傍晚送进来的那个……”他不自在地回头望了望不远处存放尸体的抽屉柜:“就是被切成很多块的高中生,他脸上也有。”

    鲸鸟若有所思道:“果然呢……老师和学生时隔一天先后被杀,而且脸上都有那种记号吗……”

    桑原又道:“其实还不止这两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鲸鸟真的有些吃惊了,“什么?”

    桑原道:“邻近我们辖区的第三分局也发现了类似的黑十字,同样是出现的死者的脸上,横的一道像封条一样封住嘴,竖的一道从额头延伸至下巴。”

    “还有几个这样的死者?”鲸鸟赶紧问道。

    桑原答:“我也是昨天才听到这传闻的,十二月七日,他们就发现了第一个脸上有黑十字的死者,到昨天上午为止,总共三个。”

    鲸鸟转身就走,口中念叨着:“混蛋……至少也有五人了吗……原来如此,不能再等下去了……”

    “鲸鸟先生,你的验尸报告!”桑原在后面喊着,不过鲸鸟没有再回来。

    永远。

    …………

    十二月八日,下午三时十五分。

    “可恶,住在这种一天只有几班公车会经过的破地方,害我要走那么远。”松尾穿着件厚得夸张的羽绒大衣,在寒风中行走着。

    “不行了,实在是受不了,得先找个地方歇一歇。”松尾四下张望了一下,在这种偏僻的地段,路边连家像样的商店都没有,除了民宅,就是那种连门都没有的卖菜铺子。

    他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家书店,便逃也似地飞奔了进去。

    “呼……还好这家店里有暖气。”松尾关上门后长吁了一口气。

    “真不容易啊,大冷天地还要去那种穷学生家里做家访。”天一端着本黑色封皮包裹着的书,懒散地坐在办公桌后,似乎也没打算抬头看松尾一眼。

    “嗯?”松尾一愣:“那个……是在跟我说话吗?”

    天一无视他,接着自言自语般说道:“像那种寒酸的家伙,出现在我班上真是碍眼呢。”

    松尾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神色起了变化。

    “最近班上的女生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呢,嘿嘿嘿……”天一猥琐地笑了起来。

    但松尾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他快步走向桌前:“混蛋!你在那儿说什么呢!”

    天一把书平放到桌上,翻到第一页,将书调了个头,推到松尾面前。

    白色的纸,紫色的墨水,让人不舒服的颜色和字体,写着一个人的名字,或者说,这本书的标题——松尾原琦。

    松尾对天一怒目而视,喝道:“喂!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什么人?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天一那无所谓的眼神在很短的一瞬间,就变得异常冷酷而致命,他只和松尾对视了一秒,后者就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松尾老师,你可以免费先看一下这本书。”天一躺回了沙发椅中,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过会儿,我们来谈一笔交易。”

    十分钟过去了。

    松尾就站在那里,神情复杂地观看着自己这四十多年来的心声。

    这时,天一觉得差不多了,便忽然伸手,从对方手上把书拿了回来:“好了,没什么值得多看的。”

    松尾有些不知所措,他紧张地问道:“你……你到底……”

    天一没工夫听他磨磨蹭蹭地往外蹦词儿,直接打断道:“在我看来,你这本东西就像一叠被装订在一起的厕纸,每张还都是擦过屎的那种。翻阅时,我的手指,眼睛和心灵都深深地受到了伤害。因此……”他盯着松尾:“我很希望快点儿把这本书低价兜售给你。”

    松尾愣神了两秒,立刻点头:“好,好!你要多少钱,我现在就买……”他说着,还真的去掏钱包。

    天一摆手示意他停下:“不必了,如果我要钱这种东西,完全可以去抢劫银行;或者指导别人去抢劫银行,然后从中提成;又或者指导别人去抢劫完银行,再抢劫他们……嗯……有些扯远了,总之,你不必用钱来买这本书,只要你答应替我做件事就可以了。”

    松尾立即警惕了起来,他这种人,做任何事情,都要计算一番得失的:“你要我做什么?”

    不过天一的话很快让他放心下来:“你帮我把这个邮包,放到三浦家的邮箱里去。”他说着便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大信封,放到了桌上。

    从外面看那包东西的轮廓,似乎是一本装在信封里的书,松尾想了想,问道:“喂,这该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吧?”

    天一道:“放心,只是一盘录影带而已,你不要打开信封,直接把东西放进三浦家的邮箱里就可以了,他的地址你应该清楚的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笔,在信封上写了一行字:三浦和哉收。

    “怎么样?决定了没有。帮我做一回邮差,我就把你的那本书给你。”天一冷笑着问道。

    松尾的反应是十分容易预测的,他把邮包揣进怀里:“你可得守信用。”

    “那就看你的完成情况了。”他语气戏谑地道:“别想着先拿回去看看之类的事情,你的举动……”天一用手拍了拍桌面上松尾的心之书,“我可都略知一二的。”

    “切……”松尾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问对方让自己这样做的目的,也没去思考为什么会有一本写满自己心声的书。他的反应,和两天后的池田完全一样。在荒诞的现实前,他没有质疑、没有无视,而是选择了交易,选择了遵从别人的游戏规则。

    天一看着松尾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不禁摇头晃脑地笑了几声。喝上一口咖啡,随手拿起地上的另一本黑皮书,他又津津有味地翻阅起来。

第八章 录像带

    当夜,三浦九点才回到家,他望了眼玄关旁的鞋箱,父亲早晨穿走的皮鞋不在里面。

    从冰箱里拿出些剩菜,加热后胡乱吃了几口。刚准备回自己房间,母亲从楼上下来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是和哉啊,回来也不说一声,老妈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

    “是贼就不会让你听见动静了。”

    “今天又和学长他们玩到那么晚呢,也不打个电话回来。”

    三浦不爽地道:“都说了那么多回了,那是排练!”

    “是,是,排练,那排练的怎么样了?”母亲其实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怎么感兴趣。

    三浦回道:“切……烂透了,西园寺那家伙说是家里有事突然不来了,三年级的前辈们也都一整天无精打采的,在那儿长吁短叹,感叹又到年底了,明年这时自己就已经不是高中生了什么的,满口都是升学压力啊,前途啊,工作啊。在后辈面前也不觉得丢脸,真是群没用的家伙。”

    “我倒觉得你的学长们说的没错啊,如果和哉你还是这么蹉跎下去的话,明年可就跟学长们一样了。”

    “啰嗦,反正到时候只要随便考进个一般的大学就可以了吧,毕业后的工作父亲肯定会托人拉关系帮我指定好的不是吗?”三浦说着就准备起身走人了,与母亲之间类似的对话往往都是这样结束的。

    母亲叹了口气,不再就这个问题与他说下去。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着三浦的背影道:“哦,对了和哉,在邮箱里找收到一个邮包,上面有你的名字,已经放在你书桌上了。”

    “知道了。”三浦随便应付了一声,关上了房门。

    背靠着门,面对着漆黑一片的房间,三浦眼前浮现了许多。起初他加入轻音乐部的理由有两个,一是对父亲的逆反心理,二是他认为在这个社团应该很好混。

    结果却十分出人意料,这群在外人看来叛逆难驯的青年,根本不是他想象中那样整天聚在一起抽烟厮混,反而是一年到头都在拼命练习着。入社以后,自己的业余休息时间几乎全部搭了进去,双休日经常会像今天一样练习到很晚。就连当初坚决反对他去玩乐器的父亲,态度也逐渐有所转变了。

    只要努力去做的话,就能改变某些事了吧……

    三浦产生这种想法后,就开始对乐队的事情变得上心了,可惜这一阵子,原本坚定而可靠的学长们,却都变了。

    “我说,父母还指望着我能上大学呢,即便现在不退社,到毕业那时还是得离开的不是吗。”

    “哦,我啊,最后一个学期可能会直接去老爸的工厂里开始见习了吧,还能在一起演奏多久呢……”

    “还是算了吧,大家心里都清楚,再怎么努力拼命,也是早晚得放弃的事情,难道你以后想当职业的音乐人吗?才学了一年多的新手还是早些断了这念头吧,国中生里也能找到比前辈我们还出色的家伙呢,那种父母都是搞音乐的,家庭条件允许又很有天赋的孩子才会走那条路吧。”

    “三浦君,为了换套弦半个月不吃午饭的日子你可想象不出啊,我也很想跟你说出一样的话来,但这个世界是很现实的,学长们得跟今后的人生做出妥协。这已经是轻音乐社不成文的规则了,三年级的学生基本都是不会留到最后的,所以你要做好随时接手社长的准备,要成为后辈的依靠啊。”

    近几个月来,三浦听到的都是诸如此类的话,他时常会想:“一帮混蛋,说什么成为后辈的依靠,自己不还是一个个都逃跑了吗?!”

    他抛开这些压抑的念头,打开了灯。

    书桌上摆放着一个大信封,里面似乎是一个厚厚的长方形物件。

    “切……老妈又擅自跑到我房间里来。”三浦自言自语发着牢骚,然后走到桌前拆开了信封。

    里面是一盘录像带和一张卡片。

    卡片正面是大写的英文字母:books;反面则是手写的几行小字。

    “这就是录像带吗?还是第一次见到呢,要我怎么看啊?”三浦拿起带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他知道一百多年前人们曾用一种叫做录像机的东西作为主要的影像录制及播放媒体,但这已经被数代产品淘汰了再淘汰的东西,现在估计只能去博物馆里找了。

    他只好先把带子放在一边,去读卡片背面的字:“那件事以后,铃木一家搬去了冲绳,好离你远远的,不过三个月过去,2099年12月8日,即去年的今天,铃木乱刀刺死了熟睡中的父母,然后下楼打开了燃气灶,一家三口最后全部化为了灰烬。”

    三浦脸色惨白,太阳穴突突直跳,拿着纸片的手颤抖着,继而是全身发抖。他的脖子已经僵硬了,缓缓转过头去,盯着桌上那盘录像带,视线再难寸移。

    三浦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听过的一个鬼故事,那故事发生的年代,人们还在用录像带。具体内容他已经很模糊了,但有一段他记得很清楚,是关于附在录像带上的鬼怪从电视里爬出来索命的桥段……

    五分钟后,他把卡片和带子锁到抽屉里,冲出房间,到玄关换了鞋子,然后出门。

    这夜很冷,但三浦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已降到了比气温更低的冰点。

    他家住的地段不错,住宅周围不会很嘈杂,但步行到繁华的商店街却也花不了几分钟。

    附近的音像店少说也不下十家,不过都相隔了一定的距离,三浦花了一个多小时一家家去询问,终于在找到第七家店的时候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啊?录像机?”一位满头绿发,还穿着鼻环的青年老板,露出了和之前每家店的老板完全一样的表情,不过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三浦精神一振。

    “昨天还真有个臭要饭的拿来一台,我刚走开五分钟去拉个屎,我那个没大脑的老爸花了一百多块给收了,怎么?你想要?”

    从老板背后的屋里传来一声嗓音巨糙的喝骂:“不孝子!有这么说自己老子的吗?”

    “啰嗦!糟老头子,想和你收来的老古董一起被送去废品回收站吗?!”这位老板回头扯着喉咙喊的这一嗓子,竟发出了和他老爸别无二致的沙哑音质,喊完后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用平常的语气接着道:“喂,小哥,我就当半卖半送,收你……”

    他话还没说完,三浦拍下两百块在桌上,“不用找了,东西快给我。”

    …………

    十二月九日,凌晨一点。

    三浦终于把录像机准备妥当,放入了录像带。

    原本他不需要花那么久才能看上的,只是在第一次把录像机搬回家里以后,他又出去了一次,因为忘了买相应的连接线,而把线买回来以后,他不得不出去第三次,因为他发现还得买另一组线和一个avswitch才能让这古老设备和自己房间里的平板彩电兼容。

    前后忙了三四个小时,录像带的画面终于展现在了三浦面前。

    一上来就是字幕,非常无厘头的两行字幕,内容是:“本片由本人亲自出品,请牢记片中的每一个细节,在不久之后会对你有很大的帮助。”

    接着是那位“本人”的署名——天一,以及一个不明的地址。

    录像带中的影片并不怎么可怕,当然也可以说这情节在现实中是挺吓人的。

    片中只有两个人物,皆是电脑做出的3d模型,形象像是涂鸦出来的小人,圆形的头部,身体的各个边缘还有明显的多边形棱角,两个人物全身都只有一种颜色,可能是为了区分它们,所以一个是橙色的,一个是紫色的。而且全片没有一句对白,甚至连音效也没有。这简直就像小孩做出来的东西。

    不过,片中的人物形象虽然设计的很随意,但场景却异常逼真,那个学校,分明就是三浦他们就读的高中,连操场上的一花一草都得到了还原,至于人物手上使用的所有物件,简直是做到了极致,就像实物摆在眼前一样。即便是2100年的计算机视觉特效已经非常发达,可这种水准的真实度,也只能在一些一线的超级大片里才能看到。

    三浦冒着冷汗,看完了整部片子,时间并不算长,最终橙色的小人杀死了紫色的那个。

    用透明胶在一楼的窗缘留下缝隙,绊人的钢丝,躲藏的位置,勒杀的动作,处理尸体的方法……每个细节都呈现在三浦的眼前。许多地方还用了特写慢放,比如橙色小人在扑向对方以前,握绳子的手法,绳子的总长度,在手掌上绕几圈,保证中断的长度在反手勒时更加顺手等等……这些画面似乎是有意要提醒三浦牢牢去记住。

    但是为什么?

    三浦想不明白,所以他反复看这卷带子,这些内容和去年九月四日的事情有什么关联?为什么那个天一要自己看这些?

    七点半时,天完全亮了,这时三浦已将录像带看了不下十遍,仍然“一无所获”,至少当时的他认为是如此。

    今天也是休息日,三浦看了眼时间,随后去浴室里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拿着上那张卡片,再次离开了家。

第九章 焚罪

    十二月十三日,正午,天一的书店。

    一个穿着皮衣,胡子拉碴的男人推门进来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他径直走到了老板的办公桌前,开口便道:“你被逮捕了。”

    天一这天并没有看书,只是坐在那儿悠闲地喝着咖啡,仿佛早已在等待这一刻。

    “鲸鸟警官是吗?久违了。”

    鲸鸟回道:“哼,你知道我会来吗?”

    “我当然知道。”天一单手托着腮帮子,镇定自若。

    “既然知道我会来,却没有事先逃跑,说明你要么就是已有了认罪的觉悟,要么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没有疯,疯的是这个世界。”

    “随你讲好了。”鲸鸟摸出一副手铐扔到桌上:“你自己戴上还是要我动手?”

    “你有逮捕令吗?”天一完全不为所动。

    “哈哈哈哈……”鲸鸟居然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这种人居然跟我讲起法律程序来了?”

    天一没有笑:“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合法。”

    鲸鸟瞬间收起了笑容,从枪套里掏出枪来指向了天一的眉心:“这就是我的法律!”

    天一瘫坐在椅子上,从容地为其鼓掌:“不,这不是法律,而是正义。”他终于露出了微笑:“法律只是工具,写在纸上,为强权者服务,随时可以使用、修改、废除;但正义,其意义远不止如此。”

    鲸鸟握枪的手依然坚定:“那么就请你趁着还没被正义打爆脑袋之前,乖乖把手铐戴上,去接受法律的制裁吧。”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天一站起身来。

    鲸鸟警觉地后退了半步,枪口跟着天一的动作,毫无偏差地指向其头部。

    天一不紧不慢地走向了边上的书架:“但我得说,正义,是最令我厌恶和作呕的东西,那不过是人类的一种错觉罢了。”他伸手指着鲸鸟:“你恪守着一套广义的道德伦理所衍生出的是非善恶观念,用‘正义’这两个字自我催眠,将其变成信仰,使自己相信,做出的每一件事,每一个选择都是正确的。

    说白了,这也不过是一种高级的虚伪罢了。”

    他从书架上取下了四本黑色的书,放到桌上,然后又走向房间的一角,蹲下身去开一个柜子。

    “对狮子来说,捕食羚羊就是正义,不然它和它的孩子都会饿死;对羚羊来说,逃脱狮子的捕食也是正义,不然它会被吃掉。在这种情况下,正义是自相矛盾的吗?不对,它们遵从的东西是一致的,动物只是依循着生存的本能而已,这是自然的规律,冥冥之中维持并运转着这个世界的规则。是无法写在纸上的,是不容篡改与违背的。将其冠以所谓‘正义’之名,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

    天一从柜子里拿出的是一个铁桶,他一手夹着书,一手拎着桶,往店门口走去,“不介意的话,帮我开一下门。”

    鲸鸟此时已经放下了枪,他看得出来,天一根本没有逃跑的打算。

    “你究竟要干什么?”虽是这样问着,但鲸鸟还是替天一把门推开了,随后跟着他一起走出了书店。

    外面是天空阴霾,北风凛冽,只穿着衬衫西装的天一明显有些打哆嗦。

    他将铁桶放在地上,拿出一个煤油打火机,点燃了手中的一本书。

    继续着刚才的话,天一说道:“所以,人类也是一样的,以任何一个普通人类的观点出发,只有他自己才是其人生唯一的主角,其他人,无论再怎么抢眼,也不过是配角罢了。

    而正义也就成了很主观的东西。乱世中成长的孩子,盛世中成长的孩子,贫民窟里长大的孩子,王公贵族的后裔……接触到不同的层次,被灌输不同的价值观,最后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正义。

    鲸鸟,你以为你在做的事是对的,也只不过是因为,那符合你心中的正义而已。”

    鲸鸟冷哼一声:“那么……你的意思是,你滥杀无辜的行为才是对的?”

    天一将那本已经被烧焦了一半的书扔进了脚边的铁桶中,“我可没有杀他们,自十二月五日来到北海道那天起,我从来没离开过书店,最多是到门口来烧烧书,签收些外卖,你怎么能说我滥杀无辜呢?”

    “但案件全部是由你操控的!”

    “是吗?那么,你有证据能够证明吗?即便那些人死而复生,他们也会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指使’他们去做杀人这样的事情,我只是让他们做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作为交换,他们可以听我说有些有趣的消息,或是看我手上的这些书。”

    鲸鸟的视线不自觉地望向桶里那本几乎被烧尽的书,冒出的烟中,竟透出淡淡的紫色。

    “这些到底是什么书?”

    天一仰头望着天空:“这些书,记载着人的‘罪’。”他深呼吸了一次,眼角瞥了一眼桶里的灰烬:“贪婪宵小之辈,悬尸于众。”

    鲸鸟闻言心中一怔,松尾的死相从其眼前闪过。

    天一又将第二本书扔进桶中,这次冒出的烟中有些许的橙色。

    “暴戾凶横之徒,乱刀分躯。”

    鲸鸟瞪着牛眼,上前一把抓住天一的领口:“除了松尾和三浦,你手上还有两本书是谁?你还杀了谁?!是不是把池田也杀了!”

    天一笑着,随手把第三本书也扔进桶里,红色的烟雾升腾而起:“怠惰纵欲之人,开膛破肚。”他盯着鲸鸟的眼睛:“这本书的主人确实叫池田,但不是池田望,而是池田猛。”

    鲸鸟咬牙切齿道:“你这混蛋……”

    天一举起最后一本书:“这才是‘懦弱善妒’的池田君,放心,他还没有死。”但两秒后,天一还是将这本书扔进了燃烧的桶中:“可惜,他疯了,‘生不如死’。所以说,他这本书也没什么用了,后面的内容都是些看不懂的疯言疯语,哦,对了,他是昨晚回到家看到了一些事情,受了刺激才疯的,今天还没去上学呢,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啊……”

    鲸鸟松开了天一,往池田家的方向狂奔而去,嘴里骂着:“可恶……”

    天一整了整领口,朝着鲸鸟的背影疯狂地笑着:“你现在明白了吧!何谓正义!哈哈哈哈!”

第十章 最初的顾客

    十二月七日,晚九点。

    天一望了墙上的钟一眼,随即合上手头正在看的书,起身伸了个懒腰。

    他走到后排的书架边,手指从当中一排书的标签上一一抚过,口中念念有词:“2010、2000、1990……化学、卫生用品、野外生存……嗯……有了有了……家用电器。”[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几分钟后,他抱着个录像机,走出了店门。

    门外,书店的橱窗下,一个酒鬼醉醺醺地坐在那儿,嘴里哼哼唧唧地说着些什么。

    虽然从屋里往外看,这是个看不到的死角,但天一好像早就知道这里坐着个人了。

    “池田先生,醉得太离谱了吧,忘记回家的方向了吗?”天一笑着说道。

    池田猛胡乱挥舞了一下手里已经见底的酒瓶子:“少啰嗦!老子清醒的很!酒!快拿些来!”

    天一蹲下身:“池田先生,我想麻烦你去做件事。”他把录像机放到了池田猛的身边:“帮我去把这个卖掉。”

    “混蛋!”池田猛突然大喝一声,然后停顿一下,打了个嗝儿:“你当老子是收破烂的吗!看不起我是吧!”

    天一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站起身,朝书店里走去:“建议你拿到市区南边的商店街那里去卖,多找几家音像店,应该会有人收去的,价格肯定会比卖废铁要高一些。”

    池田猛还是迷迷糊糊地嚷着:“喂!混蛋,我说话你听不到吗?”

    天一这时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屋里,他把半截身子探出门外,转头又说了一句:“哦,对了,请在明天下午之前把这件事办了,卖掉以后的钱全归你,你还可以到我店里来另外得到一份酬劳。”

    话音未落,书店的门已被关上了。

    而门外的醉汉,在清醒了些许之后,拿起地上的录像机,接受了这笔交易。

    …………

    十二月八日,松尾来到书店前半小时。

    “喂,小子,昨天你丢给我的破烂已经卖掉了,你说过还有酬劳的是吗?”池田猛一进屋就直奔主题。

    天一笑道:“呵呵……我非常欣赏开门见山的人。”他将手中正在看的书扔到桌上:“可惜,我不能和你想象中一样再给你些酒钱。”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这就是额外酬劳,你可以拿走了。”

    池田猛根本连碰都没打算碰那本书:“什么呀?混蛋,耍我吗?!书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啊!”他转身就欲离开,嘴里骂骂咧咧:“可恶,害老子白来一趟。”

    天一双手枕着头:“你确定要放弃这交易得来的报酬吗?池田先生。”

    池田猛头也不回往外走:“没错,混蛋小子,你自己留着擦鼻涕吧。”

    下一秒,天一发了疯似地大笑起来。

    池田猛停下脚步:“你有病吗?白痴。”

    天一摇着头,渐渐止住笑意,喝了口咖啡,“哎……要说白痴嘛,这屋里确实是有一个呢……”他抬眼看着天花板:“收了别人一张空头支票去打输拳赛,被查明之后,对方因为背景深厚完全没事儿,而自己的职业生涯彻底断送,继而酗酒赌博,负债累累,最终妻子自杀,自己则带着年幼的儿子离开东京,过上家徒四壁的美满生活。”他的视线重新下移,正好和怒目圆睁的池田猛对上:“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白痴?”

    池田猛突然暴起,翻过桌子,双手抓着天一的领口将其提了起来,“你是谁?!谁告诉你这些的!”

    天一歪着头,继续笑着,对对方的行为毫不在意:“呵呵……都在那本书里写着呢。”

    池田猛松开天一,转身就要去拿桌上的心之书,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从其身后将其托起,直接扔出了三米远。他落在屋子中央那几张拼在一起的四角桌上,桌上那些原本就堆得像小山一般却杂乱不堪的书籍散落了一地,不过桌子倒是没被压垮。

    奇怪的是,池田猛并没有感觉到疼痛,自己就像一件物体,被拿起,又放下,而不是摔在地上。

    天一又稳稳地卧回了自己的沙发中,他的双脚翘到面前的办公桌上,脚跟正好压住了桌上的黑皮书。

    “池田先生,有两件事我需要提醒你,第一件,即便你是个白痴,但记性还不至于差到会忘记刚刚才发生过的事情,因此,你应该还记得自己已经放弃了我的报酬。既然你选择放弃了一件东西,要重新获得它,就得付出一些代价,不然,我即使真的拿来擦鼻涕,也与你无关。

    第二件事,请不要翻过我的办公桌,这张桌子就像是一条界线,近些年来,所有选择翻过它的人,都被切碎喂猪了。”

    池田猛从桌上下来站定,警觉地问道:“你刚才到底干了什么?”

    天一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让你了解了,暴力在我这里,解决不了问题。所以,让我们来谈交易吧,你只需要完成我交代的一件小事,就可以拿走这本书了。”他说着,把脚收回桌子下面,拿起那本书,随意地打开,把其中一页摆到了池田猛的面前。

    “算是让你先验验货吧,这样你才能相信这本书的内容和真实性并非是我杜撰的。”

    池田猛看到那些白纸黑字上写满了自己的心声,这怪诞荒诡的现实让他直冒冷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天一回道:“我行事的理由,说了你也不会懂的。你需要知道的就是,我的书店里藏有很多人的秘密,你可以在取回自己的书以后,再来找我交易,去看别人的。就算你很蠢,但也该明白,当掌握了另一个人心中不想被人揭露的过去或是对未来的计划时,能够得到多大的利益。

    那些高官权贵,操控着经济或是军事的人,你应该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多值钱。哦,当然了,我这里也有你这种酒鬼的书,纵然是没什么价值,也不排除会有人拿去看看,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什么的。”

    “好的,我知道了,你要我做什么?!”池田猛急切地问道。

    天一挠了挠头:“很简单的事情而已,后天的下午,你和平时一样去居酒屋里呆着,到午夜十二点再回家,然后直到天亮以前,不要跟你儿子讲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行。”

    池田猛犹豫了一下,回道:“这关我儿子什么事?!我警告你,别把他卷进来。”

    “我只是让你保持沉默而已。”天一道:“当然,写在纸上,或是打手势什么的,也不行,你连想都不要想。”

    “想也会被你知道是吗?”

    天一冷笑一声,他将池田猛的书收起来,又拿出另一本书翻阅起来:“你可以走了,不要影响我做生意。”

第十一章 围斗

    时间,现在。

    鲸鸟的背影远去,消失。

    铁桶里的书都已完全化为灰烬,最终徒留一缕烟线还在缓缓上升着,但其仍未飘远就在寒风中散去。[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天一没有进屋,他依然站在门口,似是等待着什么。

    “本来鲸鸟是不必死的。”他突然开口道。

    但此时街上空无一人。

    “就在几秒钟前,你们迫使我改变了主意。”天一叹气:“早知道我刚才就该顺手把鲸鸟杀了,现在我还不得不等到收拾完你们,再特地去他那儿跑一趟。”

    此时街上突然又有人了。

    四个人。

    “虽然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无疑是在对我们讲吧?”四人中最高大的男子说道。

    天一望着天空,一副懒得去看他们的样子:“喝着起床后第一杯咖啡的时候就知道你们埋伏在这条街上了,只是我还不太清楚诸位的级别。刚才出来烧书时,你们缩小了包围圈,而鲸鸟离开时,你们又离我更近了。”他长叹一声:“哎……就在我对你们说第一句话之前,已可以十分确认地判定,各位全都属于并级。所以……你们的身份也可以确认了。”

    四人中的另一人道:“就算真的如你所说,我们的埋伏早已被识破,也姑且当你蒙对了,我们都是并级,可是,你如何得出能够‘收拾掉我们’这个结论的?”他不屑地笑道:“逆十字,即便把过去这些年里,每一桩有可能和你有关的案件都拿出来分析,再往高了推算,你也绝没有达到强级吧?”

    天一回道:“我是纸级,还有,我的名字是天一。”

    高大男子冷笑:“天一先生,既然你也清楚自己的级别,就别再考虑做徒劳的抵抗了,束手就擒还能留下性命。”

    “呵呵……”天一挠着乱糟糟的头发:“难道诸位如此确定纸级就必然赢不了并级吗?”

    四人皆是面露不屑,而高大男子的表情显示出他是最狂妄也最强的一个,他又回道:“你想故弄玄虚或者自欺欺人都可以,纸级能赢并级这种事情,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可能性也绝不会超过5%,难道你想说,自己不但可以以下克上,还能以一敌四?!”

    天一歪着头,冷哼一声:“那先杀一个让你瞧瞧好了。”

    话音未落,四人中的一人表情剧变,他的胸口一声巨响,竟突然从内部爆开,金属碎片、内脏、血液溅射而出,焦糊的肉味和血腥味顷刻间弥漫至四周,如恐怖的阴影,笼罩住了他的三个同伴。

    “对肉体进行器官更替和机械兵器化的改造确实是个不错的点子,几十年前想出这种方法的家伙还是值得钦佩的,他成功地让一些如同你们这样不怎么有能力的平凡人,有机会踏入并级强者的行列。”天一镇定自若地叙述着:“但人是人,机器是机器,一般人只要吃喝就行,可改造人不止要摄取食物和水,还需要能源。考虑到战斗消耗的需要,你们不可能和日常生活一样只靠生物能源转换装置就行动。所以你们今天来我这里以前,肯定充过能。”

    天一用冷淡的眼神看着地上那上半身被炸碎的尸体:“一个体内装着精密仪器的家伙,突然因为某个部件短路而使得机械部分由内部燃起,爆炸……呵呵呵……死于这种搞笑的死法,能算是并级吗?”

    活着的三人回过神来,略略散开几步,其中二人平举双手,他们手掌正中的皮肤由内侧打开,六管旋转机关枪的枪口从中伸出,他们的尺骨和桡骨已被这重火力火器所替代。

    而高大男子只抬起了右臂,同样是手掌中探出了枪管,他侧过身,瞄准了天一的方向,喝道:“动手!”

    连绵不绝的刺耳爆响开始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确实是在“动手”,三个人,五条胳膊,三十支枪管,一分钟内,超过六千发子弹经由三条交叉的线路射向了天一。

    但天一仍站在原地,毫发无伤,直到对方弹药耗尽,不得不停止了射击。

    “这不可能!”三人对眼前的景象难以置信。

    天一道:“这当然有可能,比如,三条射击线上每一发可以击中我的子弹,都在空中与另一条轨道上的子弹互相碰撞,从而被弹飞了,而大多数子弹,因为后坐力,细微的空气阻力,甚至气温等等因素,飞行轨迹发生了细小的偏移,本来就打不中我。”

    “区区纸级的混蛋!”之前称天一为逆十字的男子面露狠色,俯身朝天一突进而来,他的右手肘外侧伸展出了鲨鱼鳍形状的锋利刀刃,数秒间已欺身而至。

    但他却和天一擦身而过,朝着无人的空地冲去,奋力挥出一刀,之后茫然地转身看着自己右侧空无一人的地方。

    天一背对着他,宣判了他的命运:“如果体内输送化学制剂的管道因为长年累积下的磨损而破裂,那些绿油油的液体说不定会流到脑子里去的,这种情况下,就连抢救的必要都没有了。”

    “你……你……唔……咕……”那人的右眼充盈着鲜血,流出了眼眶,最终连眼珠子都连着筋爆裂出来,鼻孔里留下了浑浊浓厚的液体,红的、白的、绿的。他跪到在地,口中语无伦次地说了几句,然后因为身体的抽搐,声音也剧烈发抖。直到一声类似于鞭炮炸碎大堆猫粪的声音从他脑中响起,他便脸朝下永远地躺在了地上,不再动弹了。

    活着的两人也不敢再动弹半分,因为恐惧是人的本能。

    高大男子试探着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哼……废话,现在告诉你,会对我不利,一会儿等你死了,我也不可能对着尸体讲,你就不能问些比较有建设性的问题,比如,我怎样才肯饶了你们。”

    “啊!!!”高大男子身边的男人转身就跑,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惨死在此。

    但他还未跑出十米远,竟莫名地摔倒了,短短数秒后,他就停止了呼吸。

    “现在,只剩你一个人了,如果以你刚才的观点出发,你觉得发生这种情况的概率是多少?0%?”天一笑着问道。

    高大男子回头望着最后那名同伴的尸体,脸色苍白:“怎么可能……他摔断了脖子……在这种平地上……”

    天一的语气像个在街上看热闹的路人:“是啊,摔得不巧,几节台阶都可能死人的。”

    “你要怎样才肯放我走?”高大男子放下了尊严,问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问的好,你还算聪明,懂得听人劝。”天一又一次抬起了头,望着天空:“但是……我怎样都不准备放你走,只是打算在你死前羞辱你一番,找找乐子罢了。”

    “你这混蛋!!”高大男子暴虐地狂喝着,他一脚将地面踏碎出了蛛网状的裂痕,眨眼便冲到了天一跟前,但与此同时,在他尚未作出任何攻击动作的刹那,他的身体以人中为轴,被整齐地切割成了两半。

    身高两米左右的魁梧身躯,被分成两份,由惯性引领,从天一的两侧飞了过去。站在天一的位置上,可以看到,一侧尽是血肉内脏,一侧尽是机械金属。

    “哎,连脑子都只有半个的家伙,就是蠢啊……”天一看着一地碎尸,表情仍是无动于衷的颓然,他提起脚边的铁桶,把灰烬倒在地上,吹着口哨,走进书店,关上了门。

第十二章 通话

    东经160°,纬度0,太平洋上空。

    距离海平面四千余米的高度,有一座永不降落的人工浮岛——天都。[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这是皇宫所在的都市,集结了人类最尖端的技术而建成,无论是海平面上升、核战爆发、地壳变动、气候剧变、病毒肆虐,都不会对天都产生威胁。

    因为这座都市是帝国中枢的最后一道屏障,所以在建造时就考虑到了所有的可能性。从硬件到软件,从整个浮岛对外的武器防御系统,到内部无懈可击的进出安检审查,即便王族和贵族们都要严格遵守,早在百年前就已是如此,从不曾有过疏漏。

    而就在天都以东二十海里处,却是一个被称为地狱的地方。

    地狱岛,每隔九天才会从海中出现一次,也只有在这一天,世界上最森严的监狱——潮汐监狱,才会有机会与外面的世界进行一次短暂的交流。

    今天就是这样一个日子。

    大批的物资和囚犯从不同的两个通道被送入岛内,直抵位于海底的监狱中,狱警和运输工人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绝不敢有半分大意和疏漏,每个人都只盼着能快点儿完成今天的差事,不要出什么岔子。

    但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每一次地狱岛浮出水面,都会有囚犯企图越狱的事件发生。

    可是这监狱建成已经超过六十年了,还未有一个囚犯成功地逃离过此处。

    也就是说,每隔九天,就会有人因逃跑而被杀死。

    “喂,陈哥,你看那艘船。”货船上的一名船员对他身边的大副道:“那是哪个单位的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啊,是不是军队的什么部门?”

    大副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艘黑色的“装甲飞梭舰”,船身上印有金色的帝国徽章(菱形,被两条星轨环绕)。那船停在岛的另一侧,似乎是不想引起别人注意,周围也没什么人把守。

    “那个部门叫‘少打听’,你要是还想活着混到我这个位置,就记住,趁早把你的好奇心扔到马桶里,冲进大海。”

    那船员不屑地撇了撇嘴:“切,我就是混到退休,也最多就是个货船船长吧。”他用大拇指点了点脑袋后面的天空:“在那座浮岛上的大佬们看来,还不是个连狗都不如的玩意儿。”

    大副朝着那船员的后脑勺就是顺手一扇:“瞧你那鸟人德行,宁为太平狗,不做乱世人,这话听过没有?嫌日子苦,早点撞死投胎去,你要是带种的,欧洲有‘钢铁戒律’,南非有‘炎武联合’,北美还有‘自由前线’,去那儿做你的大佬梦去,别跟老子混了。”

    “嘿嘿,陈哥,瞧你说的,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咱们现在这日子,天天有鱼有肉的,每年还能上个几次岸潇洒潇洒,已经不错了。我哪儿敢跟帝国对着干哪,那帮闹叛乱的神经病,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真成事儿了,又有谁知道今天他们在那儿抛头颅洒热血的,最后是哪代儿女在享清福呢。”

    大副本还想和那船员再闲扯几句,却突然神情一变,把原来到嘴边儿的话忘了个干干净净,他有些结巴地指着那艘黑船到:“你……你看……那人……”

    船员的目力不及大副好,但很快也看清了,有一个蓝发的青年正缓缓向黑船走去,而在其身边一路随行,点头哈腰着的中年男子,竟是平日里一贯目中无人的监狱长。

    “行了,不必再送了,典狱长先生。”蓝发青年挥手示意对方停下。

    “叫我杰弗逊就行了,大人。”典狱长毕恭毕敬地道,而他的脚步也在对方说出“不必”二字时戛然而止,不敢再贸然上前半步。

    蓝发青年虽是不太待见他,但谈吐还是很有礼貌的:“好吧,杰弗逊先生,感谢你的热情,但送就到此处好了,你应该还有工作要做吧。”

    典狱长略低下头,避免与对方目光接触,以示谦卑:“大人所言甚是,待大人上船,属下即刻便回。”

    “嗯。”青年应了一声,本准备转身离开,忽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对了,并不是不相信你,但刚才那个犯人,请一定要严格按照我所布置的方式来囚禁,不然他很可能会逃掉的。”

    “明白,属下不敢有半点闪失。”

    “那就好。”

    “大人慢走。”直到对方黑船驶离,典狱长都前倾着上半身,站在那儿,也不知是做给谁看。

    五分钟后,黑船内。

    蓝发青年的房间虽不能说是奢华,但也显然不比一般游轮上船长住的屋子要差。

    他泡上一壶茶,打开电脑,检查着似乎永远看不完的邮件。忽然,其中一封的标题引起了他的注意——“北海道‘逆十字’连环杀人案”。

    他只是粗略地看了看内容,就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拨通了一个电话:“你好,是樱之府的总督吗?”

    电话对面的声音在颤抖:“是……是的……请问大人您是?”

    “真对不起,因为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走司法部门的程序联络实在太慢了,所以才用了王室的直线,你那边还是凌晨吧,吵醒你了吗。”

    “不!不不!绝对没有!大人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其实总督他一开始是很火的,大冬天在被窝里睡得正酣时,突然床头柜上电话响了,甭管对面是什么人,他都准备拿起来骂人了。但当他看到来电的号码是从总督府转接过来的时候,当他看到王室直线这几个字显示出来的时候,基本上害怕的情绪已经把愤怒完全浇灭了,而此刻对方和气的态度简直让总督先生受宠若惊。

    “好的,是这样……”蓝发青年也没在意,继续说着自己要办的事情。

    与总督通话后,总督用闪电般的速度在凌晨吵醒了很多人,而那些人又叫醒了更多人……然后,大约二十分钟后,当黑船上的蓝发青年再次拨通樱之府总督的直线电话后,便直接被转接到了某一个人的手机上。

    “我是hl樱之府分部组员,桑原准一,军衔级别:少尉;战斗级别:并;驻北海道,对外身份是警署的验尸官。请问长官有何吩咐?”对面的人一丝不苟地做了自我介绍,语气不卑不亢。

    “我看到了你上级部门发给总部的一封邮件,你就是最终端的上报者吗?”

    “是的,长官。”

    “那案子怎么样了,报告中说你已经有犯人的眉目了?”

    “那当然了。”电话对面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不对:“犯人不正在和你通话吗?哈哈哈哈哈!”

    阵阵癫狂的笑声传进了蓝发青年的耳中,他瞪大了双眼,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桑原君昨天按照hl的标准流程,在发现异状后立即叫了四个‘清理者’过来监视我,呵呵,其实那倒也无所谓啦,但因为申请清理者出击肯定是要写报告的,所以据我估计,很快你就会介入这件事了。”天一得意地笑着:“如果生在十九世纪,你会是个很不错的侦探。要知道,这些年来有能力追在我屁股后边儿吹毛求疵的角色都越来越少了,你可是很令我期待的啊,赶快来北海道吧,大把新鲜的线索正在等着你。”

    蓝发青年呼了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你已经不在北海道了吧?”

    “那是啊,我早就想走了,来这儿的第二天我就后悔了,果然螃蟹和寿司是只能偶尔尝尝鲜的东西,我还是喜欢一桶桶的辣味炸鸡翅啊。”

    “所以你决定在离开之前,留下一个局,来测试我?”

    天一依然是无所谓的态度:“只是个游戏而已,你也不必太认真了。尽管放心好了,不会有那种让事情变得无趣的东西留给你的,像什么有逆光视力的警察,舞刀弄枪的验尸官,我全都处理掉了,剩下的物证和一些平民的证词,你可以好好玩味一阵子的。”

    “看来你已经把桑原杀了……”

    “你废话还真多呢,不然你拨桑原的手机怎么会找到我呢?哈哈哈哈!那家伙的直系长官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手下已经死了,你说,如今通信这么发达,究竟是把人的距离拉近还是拉远了啊?哈哈哈……”

    “我一定会抓到你的,天一。”蓝发青年冷冰冰地说道。

    电话对面传来了吐舌头模仿放屁的声音,然后又是一阵大笑,接着,通话中断了。

第十三章 棋子

    十二月十二日,池田精神失常前一小时。

    当“九月四日”这几个字从天一口中说出的刹那,池田惊慌失色,他觉得自己又一次陷入彀中,却又不知这圈套的全貌。[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天一冷笑道:“我每次看到你这种嘴脸都会觉得非常厌烦,简直是可悲到了极点,你是所有这些交易者当中最让我不快的一个。”

    “所有交易者?!”池田惊呼:“你还和别人交易过!”

    到了这时,他似乎才明白了一些事情,可惜太晚了。

    天一道;“对,就是你这种反映,多年来我都看过多少回了,你们每一个人,都忽略了还有其他交易者的可能性。说实话,我并不吃惊,基本上人类的反映九成当如此,所以你们这些人考虑任何问题,得出来的答案除了愚蠢,还是愚蠢。”

    池田问道:“你还和谁交易过?难道……三浦?!松尾!”

    天一叹气:“哎,和你这蠢货交流实在太辛苦,够了,这游戏到此为止吧,我已经不想和你玩下去了,反正线索条件差不多也凑齐了……”

    他喝上一口咖啡,不紧不慢地道:“早在事情还未发生的时候,我已推测了你们可能做出的反映,交易只是一种引导,看你们的表现会不会超出我的预期,可惜,没有任何在我的计算范围之外的事情发生。

    嗯……先来说说你的父亲吧,多年来你一直认为他是个不负责任的酒鬼,这个判断并没有错,但池田猛这个男人是有一条底线的,那就是你。

    虽然你总觉得自己的人生不怎么样,但请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纵然生活拮据,他还是送你去优秀的升学高中念书,打骂让你成为一个正派的人,小时候把你丢在动物园的男人,不也正是后来拼了命地四处找你的人吗?

    在你把自己当成悲剧主角,抱怨着生活没有给你足够的条件时,却从未想过要靠自己去改变什么,你这种人的眼前看到当然只有绝望。

    你从未站在别人的角度上考虑过,今年也已经十七岁了,你知道父亲的生日吗?知道他的过去吗?了解他的想法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和每一个凡人一样,只去考虑自己的感受,嫉妒那些天生就比自己优越的人,比如藤田、三浦那样的家伙。

    但如果把你放到他们的位置上,你就不会是池田了,你便是另一个三浦而已。

    你的父亲造就了你,可你不知感恩。你的心中填满了嫉妒和哀怨,但你懦弱怕事,能力又差,最终,你父亲为你买了单,他帮你杀了三浦。”

    “什么!”池田颤抖,摇头,目光呆滞,口中念道:“不可能……不可能的……老爸为什么要杀三浦?!他们根本就……”

    “所以我刚才就问你,要不要改变交易的内容,听听是谁杀了三浦,但你的选择跟第一次交易完成时一样的自私和愚蠢。”天一打断了池田的话道:“前天晚上,你目睹了松尾的死亡后回家,那时你的父亲其实并没有睡着,他只是为了完成我的交易而‘不和你说话’,因此他只能假装睡着。”

    …………

    “半夜回到家发现儿子不在,竟还满不在乎地睡了。”

    …………

    “昨天上午,你在学校时,他来到我的店里完成交易,接着便问我有关你昨晚究竟去哪儿了的问题。因为是我让他在特定的时间对你保持沉默的,他理所当然会认为我知道些什么。

    我就告诉他,你儿子半夜去了学校,发现了尸体,并留下了线索,但没有提到任何细节。

    于是,后来我们就有了一笔新的交易,我让你父亲帮我传达一个信息给你,想看看你是否能够得到启发。你应该还记得,你父亲突然心血来潮去搜电视新闻吧?”

    …………

    “新年将至,今年北海道的治安状况在年底依然呈下滑趋势,和全府各地区相比再次是倒数第一,除了频发的入室盗窃以外,暴力犯罪也有增加,警方发言人拒绝对此数据作出回应,今天由本台记者和我们请来的几位专家一同来……”

    …………

    天一慵懒地活动了两下脖子:“从你此刻的表情来看,记性不算太差嘛。其实我本人倒也不怎么看媒体报道的,我习惯直接去翻别人的想法,所以能提前知道电视上会播什么新闻。”

    “你到底和多少人做过交易?”池田惊愕地问道。

    天一回道:“你认识的,你不认识的,你认识的人所认识的,哈!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就像错综复杂的线,只要找对了方法,像北海道这么个小地方,用极少的交易次数,就能达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果。”他转过头,望着身侧角落里的一个柜子:“这几天真是烧书烧得手酸啊……”

    杯中的咖啡又见底了,天一添了些,继续道:“可惜你这总是幻想自己能成英雄人物的家伙,实际上太缺乏社会使命感了。实话实说,我认为你所憧憬的梦想,并不是当个英雄,而是享受英雄的待遇,却不承担英雄的代价,仅此而已。

    所以你在看了新闻后完全没有反应,没有质疑,没有情绪,可悲啊,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我告诉你有‘其他交易者’之前,你根本想不到的原因。”

    天一从抽屉拿出一本书,翻到了末尾,转向池田:“这是三浦最后的一些想法。”

    池田看着那些文字:“杀了他……杀了他……混蛋……那个混蛋……一定要杀了他……”

    “湿蚊香那家伙住得很偏僻,就在他放学的路上……无论如何也要宰了他……”

    “该死,这里怎么有个酒鬼,得把他赶走。”

    “这家伙!究竟……”

    文字到此终止了。

    天一道:“你昨天跑来我这里,其实你父亲一直在后面跟着,不过他要赶在你之前回家继续装睡,因此就没能进来找我。

    今天上午你在学校跟三浦闹腾的时候,鲸鸟去了你的家,问了你父亲很多问题,让他变得越发不安起来。于是到了下午,你父亲来我这里寻求答案,我就给他看了三浦的书,当时的文字正到三浦企图杀你的内容,你爸看完以后,就回家去拿了把刀。

    本来他是想打个埋伏,吓吓三浦,可那死胖子天生好斗,和你爸缠斗起来,最终,你爸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杀了。”

    池田扑向前,抓住天一的领口:“是你!都是你操纵的!这些都怪你!”

    天一随手就将他推开:“有其父必有其子啊,真是一个德行。”他整理了一下衣物:“亏我还好心好意地帮你爸清理了现场,把尸体切片后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那个大叔啊……杀完人扔了刀就跑怎么行呢,又不是随地大小便。”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什么!”池田吼出声来。

    天一淡然地说道;“八号晚上,松尾送完录像带回来,也问了我这个问题,我告诉他,‘因为我想看看你的贪婪’,后来在我的提点下,他放弃了自己的心之书,而和我交易了一个别人的秘密,可以让他发财的秘密。前天早上你搞错了,他不是在对你冷笑,而是在看坐在你后排的三浦。

    而三浦,在九号也来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告诉他,‘因为我想看看你的暴戾’,于是他也和我做了笔交易,我承诺他,会永远守口如瓶,而条件只是让他第二天早晨揍你一顿。虽然半信半疑,但打你是家产便饭,他没理由拒绝这买卖。

    十号,也就是前天,当你怀着满腹的怨恨走进我店里时,又有没有想过,今时今日,我会对你说,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妒恨罢了。”

    “你是疯子……疯子!”池田后退着。

    “哈哈哈哈……”天一笑得确实像个疯子:“行了,快滚吧。你这种废物,我连留下‘逆十字’的兴趣都没有。不过你好歹也在我的游戏中发挥了一些作用,我最后再告诉你两件事好了。

    第一,鲸鸟从最初就不曾怀疑过你,他有一种异能,像指纹、脚印、血迹等等这些,鲸鸟用肉眼就能立即看到,那天现场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能还原出来。

    松尾的脖子上有两条勒痕,虽然中间部分是重合的,但当他在梁上吊久了以后,颈两侧的痕迹深浅会和中间的不一样,随便哪个警察最终都能判断出这是伪装自杀;而你在地上留下的指纹,不会成为什么证据的,因为那天的夜班保安和你做了完全一样的事情,他也在看到尸体后坐到地上倒退着爬行了。凶手是不会留下这种痕迹的,没有人会被自己刚刚布置好的现场给吓到。

    昨天我只是用三浦刺激你一下,你就顺着我的意愿行事了,其实三浦也并没有如此高明,他的杀人手法是我提供的,但他执行的时候依然有瑕疵,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完成了一次还算不错的谋杀’,不错和完美,还差得远呢。

    所以说,你在我这里所做的每笔交易,都未得到任何实质的利益,只是你那狭隘的意识在逼迫着自己成为我的棋子罢了。

    还有第二点,你老爸……”天一满不在乎地说道:“会不会畏罪自杀呢……你要不要赶回去看看?”

    伴随着身后让人不寒而栗的大笑,池田横冲直撞地奔出了书店的门口,再也不曾回来。

第十四章 灭口

    鲸鸟从池田家走了出来,屋里压抑的气氛让他一秒都不想多待。

    “喂,我是鲸鸟……嗯……是的……发现一具男尸,初步判断是自杀,还有一个精神失常的高中生,是死者的儿子……对……没错……救护车和凶杀科的都来吧……地址在……”[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他跟警局简短地交代了一下,刚刚将手机挂断,一支枪管就抵在了其脑后。

    天一的声音从鲸鸟背后传来:“又见面了,鲸鸟警官。”

    “你终于要亲自动手了吗?”鲸鸟没有转身,没有移动脖子,甚至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因为他很明白,在自己身后拿着枪的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男人。

    在这短暂的瞬间,鲸鸟的判断是,对方既然没有直接射杀他,就一定有什么话要跟他说,也许是炫耀,也许是谈交易,总之肯定是出于某种原因才会如此。所以他设法和天一进行交涉,试图找机会摆脱这必死的局面。

    “转过来。”天一道。

    鲸鸟照办了,他面对着天一,面无惧色:“你有话要跟我说是吗?”

    天一抬起头,东张西望了一番,好似是在想些什么,但是他仅仅花了三秒钟,像这样做了做样子,然后就道:“嗯……我以为是有的,不过现在想了想,好像没有。”

    下一秒,枪就响了。

    鲸鸟错愕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焦黑的弹孔,子弹从眉心进入,整个后脑极其夸张地爆开,脑浆和血液喷洒到数米远处。

    几秒后,尸体仰面栽倒了下去。

    天一拿着张厚纸巾,擦了擦枪口,扔到地上,耸了耸肩:“好吧,至少这样你躺在棺材里的时候,看上去仪容会比较端正,他们只要给你弄个高一点的枕头就好了。”他貌似是对着鲸鸟的尸体开了个玩笑。

    收起枪后,天一蹲下身,取走了鲸鸟口袋里的证件,接着起身,哼着小调离开了。

    半小时后,警局,停尸房。

    桑原准一的直属上级,岛木少校,拨通了桑原的手机。

    “请问有什么指示,长官。”桑原看到号码后,也没有过多的废话,接起来就说正事。

    岛木道:“桑原君,c小队那里发生了异状。”

    桑原回道:“是被对方发现了吗?难道是打斗中出现了伤亡?”

    岛木的语气变得很怪:“桑原君,你之前的申请报告里写着,初步评估能力为‘纸’级的连怀杀人犯,这个判断是否过低了?”

    桑原从这话里听出了些门道,他也紧张起来:“不太可能……如果‘强’级以上的人物进入樱之府,应该早就被监视起来了,我们的辖区里不会有这种人存在的……这长官您也该清楚,那家伙……最多是‘并’级吧。”

    岛木道:“你说的很对,但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c小队的四个人在大约一个小时前与本部失去了联系呢……我本来以为是设备故障或是通信受到干扰之类的,但眼下看来,是不会有错了。”

    桑原神情一变:“难道……c小队集体叛逃了?”

    岛木冷冷道:“桑原君,你是不是和死人待在一起太久,脑子也变得僵硬了,不要总是用问题来回答我的问题,也不要总是给我未经确认的情报。”

    桑原的喉结上下蠕动,脸色铁青:“明白了,长官,我这就去确认……”

    岛木道:“哼……改造人毕竟只是改造人,虽然也被归为并级,但谁都清楚,他们和真正的并级强者根本是两回事,所以死多少都无妨。但你,桑原君,希望你能带着能令我满意的结果,活着回来。”

    “是,长官!”桑原铿锵有力地回答。

    而电话则在这一刻被对方挂断了。

    桑原收起手机,眼神和平时那笑呵呵的模样判若两人,他扔掉了正准备享用的午餐,杀气腾腾地朝着停尸房的门口走去。

    正在此时,门却从外面被推开了,有人推了具尸体进来。

    “啊,桑原前辈,正巧您在啊,又送进来一具呢。”那年轻警官指了指推床上那具装在袋子里的尸体:“打开拉链的时候可留神了,这家伙的死相可吓人了。”

    桑原的心中升腾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一种本能让他感到事有蹊跷,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有具尸体送进来?难道……

    他随手抓起附近托盘上的一把骨锯,另一手小心翼翼地缓缓拉开了裹尸袋的拉链。

    “喂……前辈……这是干什么啊……”

    “少罗嗦……你站远些……”桑原懒得多解释,头也不回地喝止了身旁的警员,眼睛死死盯住那装尸体的袋子,仿佛里面会忽然蹦出头猛兽一般。

    尸体的头部逐渐露了出来,那张脸已经血肉模糊,血腥味扑鼻而来。

    桑原不敢大意,如果这只是化妆而已,对方随时可能暴起并突下杀手。

    继续拉动拉链,尸体的上半身已经全部露了出来,这时桑原才意识到,这男尸竟是一丝不挂的,刚送进来的尸体,怎会连件衣服都没有?方想到此处,他忽然瞥见这尸体胸口的血迹似乎是……是字!

    往前凑上几分,桑原看清了这用血模模糊糊写下的一个词:“你猜错了。”

    他脑中嗡然一响,这才注意到,尸体的体温还未完全消失,而血迹也根本没干!

    噗一声,利刃破开皮肤,撕裂肌肉,刺入内脏。整把手术刀连同刀柄一起都被拍入了桑原的身体,他踉跄转身,脸上写满了惊愕与悔恨。

    那年轻的警员扔掉了头上的帽子,松了松警服的领口,然后脱了下来,在警服下,是黑色的衬衫和西装。

    “呵呵……”天一嘲笑道:“我刚才都问你了,你这是干什么啊……”

    “你……”桑原坐倒在地上,他的肺叶被割伤了,呼吸和说话都变得十分困难。

    “死人有什么好提防的?难道你不觉得活人更可怕吗?”天一朝着桑原走去;“其他同事对你的印象都还停留在……每年的年会上都会乐呵呵地表演‘荞麦面’的验尸官,谁又能想到你竟会是hl的人呢。”

    桑原抓在手上的骨锯并没有松开,他在等待着,等着对方慢慢靠近,一旦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伺机做出最致命的一击。

    但天一,偏偏在一个令桑原十分尴尬的距离上停下了脚步;“起初我以为你和鲸鸟一样,这个警局里有两个纸级以上的人存在只是碰巧而已。

    可惜,连我的判断也出现了偏差,因为鲸鸟这家伙吸引了太多注意力,导致我忽略了你身上的可能性。

    前天早上,尸体被发现后不到五个小时,当一群傻帽警察还在松尾被害的现场拼命取证时,鲸鸟就已经通过池田、松尾、三浦等人留下的痕迹找到了我的书店,不得不说他的能力确实很适合做刑侦工作。

    那时我已可以确认,这个我无法读取心声的家伙是纸级强者,但他当天并没有选择进我的书店,可能是打算等掌握了更多证据以后再回来。

    而你,直到今天早上为止,我都没有怀疑过你的身份,可偏偏清理者们出现了。”

    天一转过身去,满不在乎地踱步,似乎是有意要卖出破绽,引诱对方攻过来:“那时我就明白了,你不但比鲸鸟厉害,而且是hl的潜伏人员。”他居然还悠闲地伸了个懒腰:“放心吧,你死了以后,我会帮你写一份报告的,一定会让你的上级‘满意’的,哈哈哈哈哈……”

    正在天一笑声未绝之时,桑原动了,他如一支弩箭般窜起,手中骨锯直指天一的脊椎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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贩罪介绍:
天才。
自闭、孤独、偏执、疯狂。
每当时代变迁,逆十字的旗帜由他祭起。
成则王侯将相,败则蛆蝇粪秽。
平乱世,麾下四方辐辏,钟灵毓秀。
隐市井,此生睥睨天下,唯有一人。贩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贩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贩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