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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之主全文阅读

作者:奥丁信使(书坊)     帝国之主txt下载     帝国之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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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穿越

    大陆历671年夏,乾元帝国。

    在虚拟战略游戏《帝国时代》中,这一年被称为动荡之年,也是游戏开服、玩家们进入的时间点。至于乾元帝国,则是东大陆最大的帝国,是很多玩家创建角色后的首选势力。陈武也是其中之一,并将出生点设置在了帝国二十郡之一的太平郡。

    可他从没想到过,有一天自己竟然穿越到了一个跟游戏一模一样的世界。

    那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当时《帝国》已经平稳运行了十三年,即将进行一次开服以来规模最大的资料片更新。更新完成后,火器的开发将会得到允许,世界逐渐从冷兵器时代进化。但这一次被万众瞩目的更新,不知为何出了大问题,导致服务器数据全部清零,直接回档到了游戏初始的时代。

    正在游戏仓中的陈武,也在完全摸不着缘由的情况下穿越了。

    用了三天的时间,陈武弄清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神奇经历。他很快发现,有两个消息摆在了他的面前。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是,穿越的时间和节点,都跟游戏开服时的一样。

    仍旧是乾元帝国的太平郡,甚至连具体的出生点都完全相同——隆山府治下的长山镇,一个帝国东南部、人口只有几千的穷乡僻壤。这意味着,他进入游戏后在新手村的很多信息都能用。

    坏消息是,他很穷!

    准确的说,是穿越后附身的这个人很穷。在游戏中属于那种没人气、没任务可挖,没存在价值的三无npc。家徒四壁不说,粮缸里存的粮食更是少的可怜,哪怕掺了糠菜和榆树叶,顶多也只够吃半个月。这样的窘迫境地下,玩家们所掌握的信息完全没有任何用武之地。摆在他面前的,首先是在灾荒中活下来。

    这让陈武一度非常沮丧。

    他发现,自己穿越错了地点或者时间!

    太平郡的情况,本来是没那么差的。

    由于地处南方平原,又有龙泽河灌溉,在帝国成立后的三百多年里,太平郡一直是帝国的五大粮食产区之一。可按照游戏中的背景,先是三年前发生了一场席卷全郡的蝗灾。光那一年的粮食绝收,就给太平郡带来了沉重的压力。虽说帝国开仓救济,再加上太平郡向来富足,倒也勉强撑了过去。可没等太平郡上下几百万人缓口气,今年又紧接着大旱,赤地千里,顿时将情况推到了无以复加的恶劣境地。

    陈武所在的隆山府长山镇,相对来说还算好的。

    作为太平郡的四府之一,隆山府水网密集,又濒临南方的大泽郡,旱情多少还要轻些。同是四府之一、位于隆山府北面的甘定府,可是整整三月滴水未下,庄稼颗粒无收。由于积蓄大都在前年的蝗灾中被耗光,甘定府的人开始大片逃亡。

    三天下来,光陈武就看到了好几批来自甘定府的流民,不乏有人在卖儿卖女。

    游戏中呆了十三年,比这更凄惨十倍的景象他都见过。由于《帝国》的高虚拟度,看上去跟真实世界没什么区别。面对这些可怜的人,陈武已经能做到无动于衷的地步了。又或者,以他现在的身份,就连独善其身都办不到,又如何能兼济天下。

    他穿越后附身的,只是一个出生在曾经的新手村【长山镇】的普通乡民,祖上八辈就没阔绰过。不仅如此,就连亲族也没有,唯一能帮衬的只有家族的几个表亲,而且同样都是贫困的乡民。

    这样一个身份,又身无长物,在贵族和世家阶层森严的帝国,能干得了什么?

    别说凭一个玩家的经历和十三年的先知先觉做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了,就连生存下去都是大问题。花了些时间熟悉了长山镇的情况,又进行了简单的尝试后,陈武无奈发现,两个世界虽然完全一样,但一些游戏中开发组特地留给玩家赚钱的小窍门,这里却行不通。然后,没给他更多时间,粮缸里的粮食就彻底见底了。

    熟知帝国未来历史的优势,在这个旱情日益严重的穷乡僻壤,并不能帮他任何忙。为了不至于饿死,他不得不托了一点关系,进入了长山镇唯一的男爵开办的采石场,靠出卖体力赚一点粮食。

    采石场的活很枯燥也很辛苦,是曾经的玩家们公认的十大最不可能接受的职业之一。动不动要被扣钱不说,挨管事的鞭子更是家常便饭。那可是浸过盐水的,一鞭子抽上去,必然会在背上留下深深的血痕,火辣辣的疼,就算伤口愈合了仍旧会留下难以消除的印记。

    但陈武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靠这个门路活下去。

    《帝国》中,饿死的玩家还能复活。在这个世界,他可没有系统大神的照拂。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穿越后附身的这个人是个地道的乡民。多年的劳作,让他有了一副强壮的身体,还曾跟从军战死的父亲学过一点武艺,好歹留了一个底子。不然的话,陈武是真没有信心能够在采石场撑下去。

    半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艰难的捱过来了。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吃力的将背上的石块搬到山下后,从摆着一副死人脸的监工手里领过一个签子,陈武总算松了口气。趁磨磨蹭蹭往回走的间隙,他忍不住叹息一声。穿的草鞋,已经磨的破破烂烂,该想办法换一双了。而半个月下来的沉重劳动,让他脚上起了好几个血泡,一走路就疼的钻心,还有背上的几道鞭伤!

    哪怕他的身体底子很不错,到现在也实在撑不住了。而且,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曾经在东大陆上叱咤风云的灵魂,也让他没办法像其他采石场的劳工一样忍耐。

    这种身体和心里上的双重煎熬,才是最要命的。

    比起刚穿越、弄清处境的那会,他整个人明显萎靡了不少。

    该死的穿越!

    该死的旱灾!

    如果没穿越,他现在应该还躺在游戏仓中,跟随超级公会【神话】的几十万大军和更多的玩家军队,跟太阳王朝的那些有狂热信仰的东征军厮杀吧。即便退一步,没有这场几十年一遇的旱灾,以太平郡的富饶,他这个普通的乡民也不至于连一点存粮都没有、被迫要来采石场做工。

    “行了,收工了收工了!拿着你们的签子,去管事的那里领钱。”

    “明天记得准点上工,来晚了的照例扣一签!”

    这时,随着太阳接近落山,采石场的监工们得到示意,大声嚷嚷起来。

    仿佛突然之间,原本沉寂的、像是一个迟缓运作机器的采石场,顿时变得有了生气。麻木不语的劳工们松了口气,三三两两的凑到了一起,讨论着旱情、讨论着几乎不可能有的收成、讨论着北面来的甘定府流民……来到了采石场的管事面前,在他腆着肚子、趾高气扬的斥责中,领到了今天的薪酬。

    五个铜币……

    相当于半个银币,二十分之一个金币,还真是少的可怜啊。

    对那位受封于长山镇、掌握了镇上唯一的采石场和粮铺的男爵大人来说,这点钱只怕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吧。穿越前,陈武曾经以玩家的身份跟他打过交道,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出手阔绰、爱充场面,每个月光花销就要几百上千金币。

    要是穿越时能附身到这位男爵的身上……

    他心里再度叹息一声,抛开了不切实际的想法,排了几分钟的队,从采石场管事手中领到了五枚满是油渍的铜币。在手里抛了抛,小心翼翼的揣进了怀里。

    今天的晚饭,看来是有着落了。

第二章 生死存亡

    采石场位于长山镇的西南。

    陈武住的地方,在小镇的另外一角,每次下工之后,还必须艰难的跋涉七八里的泥路,横穿小镇,才能回到自己的住所。

    对在另外一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陈武来说,长山镇的生活完全就是一种煎熬。可游戏中十多年的经历让他知道,这个大陆上的下层农民,祖祖辈辈过的都是这样艰辛的日子。唯一不同的是,没有天灾的时候,他们能稍稍轻松一些,至少不至于挨饿。

    一路吃力的走着,陈武赶在天黑之前走进了小镇。

    “甘定府过来的流民又多了……”

    看着衣衫褴褛、有气无力躺在路边上的人,陈武不由皱起了眉头。记得今早上工的时候,路过这里时还没看到这些人,仅仅是一天,就多了十几个。看其中几个流民的气度,只怕不乏有甘定的富户。

    可惜了。

    他摇摇头,从一个跪在地上的妇人身边走过。

    那二十多岁的妇人虽然面黄肌瘦,但依稀还能看出曾经的风韵。她的身边,坐着一个头上插着草标的四五岁小男孩,开出的价格极其低廉。那小孩子大概是许久没有吃东西,饿的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歪着头昏睡,看上去很是可怜。奈何,路过的长山镇人少有问津,偶尔路过驻足瞧瞧,也只是无奈叹息。

    眼下这世道,长山镇的人也只是勉强维持,哪有多余的粮食喂小孩?

    若是《帝国》刚开服的时候,满腔热血的玩家多半会选择尽全力救济。可现在,陈武也只是朝不保夕的无数普通人中一员,有心无力。只能若无其事的强迫自己转头,加快脚步离开。

    一直到快走到钱记粮铺的时候,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扫了一眼粮铺外挂的板子,陈武心中一沉,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的写着:“今日粮价再加一铜币!”

    五个铜币,居然连一斤粮食都买不了么……

    他掏出怀里的五枚铜币看了看,不由苦笑了一声。觉得粮价贵的,显然不止他一个。其他几个排队买粮的镇民也是肉疼不已,咒骂几声粮铺的黑心后,犹豫着少买一些,或者坚持几日再来。但陈武很清楚,接下来的十几年时间,一直到他穿越前,全大陆的粮价就完全没有降的可能,只会一直疯长。

    正因此,他也没有跟钱家粮铺的人争执,或者试图讲价,沉默的拎着小包,晃晃悠悠的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也只比茅草屋稍好一些罢了。

    一个篱笆墙围成的独门院落,简陋的几件木质家具,除此外一无所有。屋子一角的粮缸,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上面已经缺了一个豁口。毫无疑问,里面现在空的可以跑老鼠。陈武把粮包小心翼翼放了进去,坐在旁边歇了起来。

    浑身的酸痛、疲惫,还有背上的伤痕,顿时潮水般的涌了上来。

    之前还没回家,陈武尚能勉强支持。现在刚一坐下,这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便再也压不住了,让他恨不得能立即扑在稻草铺上好好睡上三天。然而,庭院里牛棚里的牛发出了哞哞的叫声,将昏昏沉沉的他叫醒。

    对了,陈武并不是一无所有。

    对以种地为生的长山镇民来说,一头耕牛绝对是不小的财富。若不是赶上旱灾,就凭这头牛,陈武就不用担心挨饿。可问题是,今年太平郡大旱,颗粒无收,牛的存在就很尴尬了。不仅帮不了忙,陈武还得费心思满世界找草料好生伺候着。

    牛!

    想起了什么的陈武猛的站了起来,结果疲惫、虚弱和饥饿让他眼前一黑。不过,他还是竭力稳住身体,借助从窗格中照进来的月光,看向了一侧土墙上刻着的歪歪扭扭的数字。那是他穿越后回忆起来的新手村重要事件,为了防止遗忘,特意刻在了墙上。

    其中一个,恰好是明天。

    “该来的,果然还是躲不过么?”

    陈武靠着粮缸重新坐了下来,苦笑了一声。

    最多再过两个月,西北的瓦刺骑兵就会寇边,掠夺过冬的粮草。过去的几年来,这已经成了西北边境武威郡的惯例。但今年,帝国不甘心再次被动防守,决定动用三十万大军迎击瓦刺的骑兵。

    这场规模空前的大战,将会发生在三个月之后。然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早在帝国决定要动手的时候,中枢就已经开始了全面的准备。其中直接影响到陈武生活的一条就是,征调民间的畜力,以便从清河郡和芜湖郡往西北运粮草和兵械。

    现在,这条命令应该已经下发到帝国各郡了。

    这条征调令,本身没有问题。毕竟三十万大军的人吃马嚼,消耗将是一个天文数字。而且帝国对征调的畜力数量、种类,皆做了明确的规定,并且明确要求负责征调的地方官员,给予等同市价的补偿。

    然而,再好的政令,一旦到了王朝的末期,都会被执行的完全走样。

    太平郡的官员,看到这条征调令的时候,只怕是兴奋的要欢呼出来了。他们终于拿到了一个可以肆无忌惮,合法对地方搜刮动手的机会。

    可以被利用的最大漏洞,在于“市价”这个词上。

    中枢的命令本是好心,担心各地的物价不均,以致引起被征调农民的不满。但到了各地方官员的手上,却成了最好用的籍口。一匹马,“市价”八枚铜币;一头驴子,“市价”五个铜币……什么,你敢对抗帝国的征调?手握大权的地方官员们,是绝不介意给你扣上一个抗拒执法、破坏军需的罪名的,顺便把你抓进大牢、然后抄家流放。

    如果不出意外,陈武所在的长山镇,明天开始就会全面执行征调令。

    而陈武的这头牛……

    他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在《帝国》中,这是一个新手村的大型任务。需要玩家们联合起来,对抗派下来征调的衙役和与之勾结的男爵仆从。当初,陈武处于义愤也曾经接过任务,但他绝对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沦落到任务中的npc。而这一次,可没有无数玩家替他出头了。

    唯一值钱的家产要被夺走,这绝对是一件生死存亡的事。但最让陈武不甘的是,他明知道这件事就要发生,却没有任何办法。

    耕牛这种家畜,在地方官府上是有报备的,私自宰杀更是大罪!

    该怎么办?

    陈武有些心烦意乱,坐在漆黑的、院子的屋檐下,看着远处牛棚中甩着尾巴的黄牛,陷入了沉默中。

    官府不给活路,该怎么办?

    他想到了两个字!

    ………

    陈武最担心的事情,跟游戏中的历史一样发生了。

    第二天一大早,提前一日从沂城出发的征调官就抵达了长山镇上。一同过来的,还有十名身穿勇衣、腰揣铁尺、手持水火棍的衙役。一行人在男爵仆人的迎接下敲锣打鼓,先张贴了一张几乎没人能看懂的文书,然后沿着不算大的长山镇走了一圈,将帝国征调令——当然是稍稍“删改”了一点的内容,向所有的乡民公布了出来。

    “帝国西北要打仗了!中州的大人物们要征调所有的畜力运粮。”

    “这是当今皇上的旨意,谁敢不遵,就是抗旨。轻则下狱,重则直接流放甚至斩首,切莫自误!”

    长山镇的人,除了那位男爵外,几乎全都目不识丁的农民,根本看不懂贴的文书。但征调官宣讲的内容,他们还是能听懂的,顿时在拥有数千人口的长山镇引发了轩然大波。

第三章 打醒

    “西北打仗,跟咱们太平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征调这里的畜力!”

    “官府这是要断咱们的活路吗?”

    “俺们家的牛也要征调?各位官爷们能不能行个好?没有牛的话,怎么耕田?”

    “先是蝗灾,又是旱灾,现在还有兵灾……这世道,让人过不下去啦。”

    闻讯聚集起来的长山镇乡民又是惊慌,又是愤怒,想要跟沂城派下来的征调官讲理。但那位满身横肉的大人显然没有跟一群贱民讲理的想法,冷笑一声,对随行的衙役和男爵派来的人使了个眼色。

    人群中,陈武清楚的看到了他的小动作。

    显然,上面派来的官吏和下面地方的贵族和世家,在这件事上早就达成了一致。

    如果没有地方的支持,上面的人想要办事还是挺难的。可一旦两方勾结到一起,那等待长山镇乡民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在《帝国》中已经经历过这一幕的陈武,心里不由深深沉了下来。

    “都别吵了,又不是不给你们补偿。”

    衙役的头目抽出铁尺威吓了一下,立即让附近的长山镇民闭嘴了。

    自古民不跟官斗的理念,在乾元帝国已经深入人心。哪怕这些年跟西大陆的交往逐渐加深,那边的不少理念都传了过来,但对帝国腹地的僻壤还是没有产生任何像样的影响。

    “就从你们家开始!”

    男爵的人附耳低语几句,得到指点后,衙役头目冷眼扫了一圈,指了指附近的一个少年。他是先前表现最不满的一个人,而且挽起了袖子一副想要阻拦的架势。

    陈武认得这个人。

    按照接收的原主人的记忆,这个叫孙田的少年,是从小跟他一起玩过的好友。十多岁一起外出打猎的时候,陈武还曾经救过他一次。至于衙役头目为什么先从他家下手,一来自然是因为他的态度;二来则是因为孙家是长山镇的一个大姓,足足有上百户人。

    先把这样一个想出头的、又有点势力的压服了,接下来的征调就容易多了。

    说话间,十名衙役不怀好意的挟着孙田,一路跟到他家里,强行牵走了他家的耕牛和一匹老马,只象征性的丢下了两枚银币和六七枚铜币——这还是看在孙家有点势力、不想太过招惹麻烦的缘故。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赚大了。

    这点钱,不客气的说连个马腿都买不着。只要从长山镇拉出去,转手随便就是几十甚至几百倍的惊天利润!

    这样的暴利,又有中枢的征调令护身,对地方上的官吏简直有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如果是往年,太平郡风调雨顺的时候,地方财政好一些、捞钱的地方多,或许还不会下手这么狠。但这几年太平郡实在穷困,好不容易捞到这样一个机会,上面忍了三年的官老爷和贵族们,终于决定抛开脸面和良心,迎接一场狂欢的盛宴。

    被人向打发叫花子一样拉走了牛和马,孙田当然十分不甘心。可真要让他做点什么,面对十名骄横的衙役,他终究是没有那个胆量。恋恋不舍的拉着牛不肯放手,最后被不耐烦的衙役一脚踢翻在地上。

    目睹这一幕,陈武的内心忽然涌出了一股怒气。

    或许是受原主人残留记忆的影响,又或者干脆就是陈武自己的想法,他有点无法忍耐了。

    除了陈武外,围观的人还有很多。尽管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愤怒和同情,但面对杀气腾腾的衙役,以及他们身后站着的力量,没人敢出声仗义执言。

    有了第一个开头,整个征调顺利的进行起来。

    有男爵的人帮忙指引,再加上官府的备案,征调的效率远比长山镇人想象的更高。在一家提前藏匿了牛的佃户被拉出来打得头破血流后,剩下的人只能任由这些沂城下来的人作威作福。还不到上午,如狼似虎的衙役就冲到了陈武的家。

    半掩的篱笆墙,直接被他们踹开,直接冲向了牛棚。

    “你就是户主吧?”衙役头目扫了一眼花名册,不耐烦的抬头对陈武道:“根据帝国中枢的命令,现在你家的牛被征调了。沂城县令将会根据市价,给与你合理的补偿。没有意见的话,就在上面画个押吧。”

    他扬了扬手中的名册,手揣进袋子,随手摸出六七个铜币,往陈武的脚下一丢。

    “这就是官逼民反啊!”

    陈武对目中无人的衙役头目视若无睹,更没理会地上滚动的铜币,默默在心里念了一句。尽管昨天晚上就有心理准备,今天早起后也看到了他们一家家搜刮的景象,可真正轮到自己,他才体会到下层农户们的不甘和艰辛,那是游戏中的玩家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切身体会的。可不管他怎么想,事实正在上演:这些沂城下来的狗腿子,正在用极其低廉的价格掠夺他唯一的财富!

    “喂,你听到没有!”

    衙役头目举着手里的名册,看陈武似乎没听到自己的话,顿时有些恼怒。他回头看了一眼背着手站在阴凉处的征调官,眼里闪过一丝羡慕,重新转过身时,脸上已经多了几分阴狠和不耐烦。一边让手下抓紧去牵牛,一边走上来直接拉住陈武的手,想强行逼他画押。

    “干什么?”

    突然被陌生人拉住,陈武下意识甩开了手臂。

    “好小子,反了你了!”

    大概还是头一次见人敢反抗,衙役头目不敢置信的一愣。片刻后勃然大怒,抡起手中铁尺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那铁尺足有六七斤重,衙役头目又使了全力,陈武穿越前的武技虽然不错,但没料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被砸的满头满脸都是血。剧痛之下,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一晃歪倒在地上。

    “果然是贱民,非得揍一顿才知道好歹。”

    衙役头目擦了擦手上溅的一点血渍,冷笑一声。趁陈武有些意识模糊,弯下腰捉住他的手,按了印泥,在名册上随意按了指印,这才起身离开。大概是手上被溅了血有些不爽,他临走前还不忘踢了陈武的脸一脚,差点没把他牙磕掉。

    这一脚,倒是把还在迷糊中的陈武给踹醒了。

    身为玩家,还是超级公会的核心成员,陈武在《帝国》中何曾被npc这么对待过。要知道,玩家这个群体可是仅仅因为几句口角就敢拔刀相向的。他忍着痛,一个骨碌从地上翻了起来,恶狠狠的看向了对方。这劈头盖脸的一铁尺,把这一个多月以来装的像模像样的贱民“陈武”彻底打醒了,取而代之是属于玩家的傲气。

    “你想干嘛?”

    衙役头目警惕起来,后退一步,忍不住问了一句。

    陈武毕竟是人高马大、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被这样的人顶着一脸血恶狠狠的看着,还是很有点渗人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衙役头目居然从陈武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令他心悸的东西,桀骜也好、高傲也好,总之没把他所代表的帝国看在眼里。

    这种感觉,是他在其他长山镇民身上从没有过的!

    回过神后,衙役头目大为羞恼。

    他在沂城好歹也是横行了十几年的,居然被一个乡下的半大小子给吓住了。为了找回面子,也是给自己壮胆,他拉出腰上缠着的镣铐,示威似的抬起下巴:“这是帝国皇帝的旨意,你敢抗拒,是想造反吗?”

    “你想造反吗?”

    “你想造反吗?”

    这个似乎很远、但又十分熟悉的词,在陈武耳边炸开,继而反复的回响,犹如一声惊雷。

    造反……

    对《帝国》的玩家来说,多么熟悉的一个词。游戏刚开服的初期,不仅仅是东大陆,整个游戏的全球玩家,习惯了现代制度的文明后,都十分不适应《帝国》里统治阶级的愚昧霸道,起义是常事。身为一个玩家,你要是没造反个三次五次,你都不好意思说是高玩!

    但是,那是游戏!

    死了无非是数据清零,复活接着来,实在不行删档换号。

    可这里是真实的世界!

    只有一条命,没有几千万的其他玩家阶层做后盾,面对的却是拥有人口过亿、郡二十、拥军百万的东大陆最大帝国,还有勇气造反吗?

第四章 决定

    看上去,这是一个没有问题的答案。

    一方面,陈武知道就凭他自己,造反成功的可能性极低。更大的可能是连浪花都没掀起一点,就顷刻间被剿灭。而且,他自己也是很怕死的人。可另外一方面,他身为更先进文明的人类、又以玩家身份在这个世界南征北伐的十多年,心里的优越和高傲,又像是魔鬼的低吟一般,在不停的引诱他。

    造反吧!

    连穿越这种事都经历了,又在一个无比熟悉的、可以大展拳脚的世界,难道就这么不甘心的做个被无数人剥削的贱民,过着朝不保夕、穷困潦倒的生活,不知道哪天就会默默无闻的死在某个穷乡僻壤?

    不,那绝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就算真的要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做上一番大事业,而不是每天在人的鞭打下搬着几十斤的石块、赚着可怜的五个铜币。

    他的灵魂,来自另外一个领先了至少几百年的更先进文明,更是几千万《帝国》玩家的唯一代表!

    反正过不了几年帝国就会完蛋,而且即便忍下这口气,失去了耕牛将来也很可能在战乱中饿死。与其如此,不如揭竿而起,去******帝国!

    额头上滴下来的黏稠血液,流入他的眼帘,让陈武视野内一片血红,有种让人狂躁的感觉。一时间,强烈的情绪疯狂从心里涌了出来。就像是春雨过后、荒野上飞快生长的野草,怎么收割都割不尽。穿越后朝不保夕的贫苦生活、积累的负面情绪,这一刻触底反弹,全部爆发了出来。

    然而——

    一个又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涌现。但就在这个时候,头上伤口的痛楚和滴到手背上的血滴残酷的提醒了他,这里不是游戏,而是冰冷的现实。

    不能动手,至少现在不能!

    乾元帝国的百姓,对于贵族和世家的压榨,有着超乎想象的忍耐能力。只要还能维持生计,就可以无底限的忍耐下去。仅仅是损失了一些牲口,还不足以将他们逼上绝路。

    没有合适的机会发动他们,单凭陈武一个人,想要起义就是个笑话。

    这几年来,由于帝国的状况江河日下,各地起义的义军起此彼伏,但影响最大的也不过是攻破了几座小城,旋即被帝国强大的军队扑灭。毕竟,现在还不是帝国的末期,三百年国祚的余威犹在。一直要到几年后的五斗米道起义、席卷四郡,动摇了帝国根基,现任的皇帝乾元基也在雷雨夜中驾崩,一切才真的无可挽回。

    然而,世事没有绝对。

    陈武有十三年的先知先觉,只要仔细谋划,抓住一切可利用的大势,并非绝对没有成功可能……

    关键在于一个完善可行的计划!

    记忆中的历史大势和帝国内部各郡的情况一点点翻了出来,结合论坛上玩家们的情报统合和服务器的大事记,在他脑海中构成了一块块的拼图。只是,这件事太过重大,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成的。等陈武心烦意乱的回过神时,过来征调的那队衙役早已经带着牛扬长离开。破烂的小院里重新平静下来,只剩下了凌乱的足迹和歪倒的篱笆,无声述说了先前发生的事。

    至于一个被欺辱了、满腔愤怒的贫民,有谁会在乎?

    就连衙役头目,临走前都没有多看哪怕一眼。他根本不知道,或者没法想象,面前的镇民到底在想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小武,你没事吧?”

    孙田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看到陈武满脸的血迹,他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冲了进来。

    看的出来,这个曾经被他救过一命的青年,对陈武的关心是很真诚的。扶着陈武在屋檐下坐下后,拿盆打了些清水,先帮忙擦了擦伤口,然后在一贫如洗的屋里翻了半天,扯了一段干净布带,又从身上挂的袋里摸索片刻,拿出一包猎户常用的伤药,胡乱敷上,帮忙包扎了伤口。不过,他的手艺就甭提了,粗暴的打了个死结不说,还把陈武的头裹得像个粽子。

    “轻点,轻点……”

    伤口被清水擦过后,又被粗布摩擦,感觉更疼了。陈武不得不苦着脸,咧着嘴让他用轻点力道。

    “不是我说你,小武哥你就是脾气爆。”

    陈武的话,对孙田就像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起到效果。他一边继续原先的野蛮包扎,一边道:“那些衙役都是不讲理的恶人,又是官府派来的,你能跟他们倔么?牛照样丢了不说,还白白被打了,都没处说理。你看,我们孙家的损失更大,我都没敢说什么,消消气吧。”

    好不容易包好,孙田退后看了看,端详片刻,似乎对自己的手艺还很满意。

    这个时候,大概是伤药生效了,伤口处有些凉丝丝的,倒是没之前那么痛了。有这么一会缓冲,陈武总算冷静了不少。在屋檐下端坐了片刻,不知道想了什么,片刻后才吃力的站了起来,对孙田道:“好兄弟,多谢了!”

    “客气啥,不就是一点药么。”

    孙田浑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拍了拍胸脯道:“你当时把我从山下背回来,我都没说什么。真要是感激,日后发达了别忘了今天的事就行。”

    “放心。”

    刚刚作出重大的决定后,陈武脸上放松了不少。虽说才被打了一顿、留了不少血,脸色也白的吓人,但看上去反倒更加精神了。他弯下腰,吃力的将衙役头目丢在地上的铜币拢起来,用手指抹去了沾的泥土,同时用庄重的口吻道:“苟富贵,勿相忘!”

    这是穿越之前那个世界的一句很著名的古文,出自《史记·陈涉世家》。在《帝国》中,玩家们也曾多次引用。

    大概意思就是,如果有一天发达了,一定不会忘记你们兄弟。

    或许有人对这句话不熟,但这六个字紧接着还引发了一句更加出名的典故。在那个跟陈武同姓的本家说出这句话后,旁边的人笑道“若为佣耕,何富贵也?”,都是耕田的,哪来的富贵可言?

    陈涉顿时有些恼怒,叹道:“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这句话,应该没有人没听说过了,同样被入选为《帝国》中东大陆玩家对npc被用滥的十大词条。但很显然,出身三代农民、大字不识一个的孙田,并不懂得异世界文明的典故,也没有给陈武无形装逼、表达鸿鹄之志的机会——他甚至没听清陈武在说啥。

    这就好比说相声没有捧哏的一样,明明下面有很精彩的东西,硬是没了抖落出来的机会。

    然而,已经下定决心的陈武心情大好,自然不会对帮了自己的孙田有什么不满。他扶着头走到门口的水缸前,一边对着水面照了照,一边随口问道:“那帮衙役呢,去哪了?”

    “哦,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他们往东边去了。”被陈武问起,孙田年轻人的性子犯了,眉飞色舞道:“东街那边不远就是老典家,那帮目中无人的衙役,搞不好要吃些苦头了。”

    典家!

    陈武在前主人的记忆中搜索了一下,这才翻出了关于他的记忆。据说,典家祖上曾经是地方的豪强,只是得罪了某个郡城里的大人物,这才被打压下来,以至于家道中落。可就算这样,他的家境仍旧不是陈武和孙田他们能比的。而这一代典家的独子——典勇,更是人高马大,天生神力,有万夫不当之勇。

    至少在这长山镇这地方,典勇就是公认的武力第一人。

    听孙田提到他,记忆更深处的东西翻了上来。回想了一下《帝国》游戏开服时期的新手村大事,陈武心中一动,忽然有了主意,当即道:“走,咱们过去看看。”

第五章 埋没的将才

    典勇的勇武,长山镇的人就没有没听说过的。

    早在他十几岁时候,一队悍匪趁夜闯进镇子,足足十好几人,人人带刀。长山镇这样的小地方,几十年就没见过这么彪悍的贼人,根本不敢违抗。结果这伙悍匪好死不死,抢到了老典家,被还是半大孩子的典勇暴起夺刀,一个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老典家的院子里血流成河,血腥味三月才消。

    侥幸存活下来的两个悍匪,几乎都被吓破了胆,被沂城派下来的捕快抓走时还神志不清。

    十多岁就敢独自搏杀十几名带刀的悍匪!

    那一夜之后,典勇的武力和凶名就传开了,方圆几十里的村镇都知道他的厉害。到十年后的现在,典勇的武艺更加精湛,双臂的力道可以开山裂石。就连镇里的那位男爵,看到典勇都不敢轻怠。

    知道沂城下来的征调官要去老典家,不仅仅是陈武和孙田,镇上先前那些吃亏的人都远远跟了过来。想亲眼目睹典勇出手,狠狠教训一下这帮该天杀的家伙。

    沂城距离长山镇只有几十里路,典勇的大名,沂城下来的这些人当然听过。十年前下来结案的老衙役,还有两个就在现今的队伍中。面对这样一个凶人,这些衙役当然也不敢放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推门进去,生怕惹上祸事。男爵派来的打手是本地人,听说的多了,就更加不敢上来了,远远退出了几十步。

    就连衙役头目也是握着铁尺,脸色有些紧张。

    这帮手下的表现,让征调官有些恼怒,又有些不耐烦。这位是本任沂城县令的心腹,跟着从外地调来的,并不是很清楚典勇的事。又或者来时候听说过一些,但并没放在心上。一个有点武力的落魄豪强罢了,难道还敢违抗帝国的命令?

    他用严厉的眼神催促着衙役头目,逼对方上前开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衙役头目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下,硬着头皮敲开门,领着一队衙役走了进去。

    “来了来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一群长山镇的乡民在后面议论纷纷,透过涂着黑漆的木门,打量院子里的情况。孙田和陈武,不早不晚恰好赶到。看到好戏已经开场,两人也忍不住凑到门外,探头往院里看去。

    这是一个颇大的院落,地面修整的平平齐齐。一旁的武器架上,放着刀、枪、矛、戟、等各种兵器。院墙旁边的松树上,还挂着一个箭靶。除了规模小一些外,跟沂城城防营的那个校场也没什么区别——甚至打理的更加井井有条。

    征调官和衙役进去的时候,一个只穿着灰色短打的精壮大汉,正专注的挥着长枪,在平地上闪转腾挪。那柄通体用精铁打造的长枪,重量少说也得有四五十斤。但在这精壮大汉的手上,却舞的虎虎生风。枪尖所指,闪现出点点寒光,看上去游刃有余,收发随心。哪怕是对武艺再不懂的人,也能知道眼前这人的枪术造诣。

    “他就是典勇!”

    陈武记忆深处的画面,跟眼前的画面重叠到一起,看着这个武艺高超、弓马娴熟、身高足有八尺的壮汉,不由面露喜色。游戏的历史中,并没有典勇的一席之地。但论及实力,这位埋没在草莽中的豪强之子,并不比那些闻名大陆的帝国名将差,所缺的仅仅是一个机会。

    “哈!”

    这时候,精铁长枪在空中抡了一个圆,在典韦手中爆了一个枪花。粗重的枪身猛的从直线变成一个弧线,然后又弹回原型,连空气都发出了细微的爆裂声。那声势,简直骇人之极。

    进来的那队衙役,看的脸色煞白,哪里敢出声打扰他。呆呆持着铁尺站在那里、进退两难。倒是外面看热闹的长山镇乡民,有人小声的叫好,不过紧接着就被交好的熟人捂住了嘴。

    盏茶的功夫后,一套枪术套路演练完。

    典勇古铜色的身上大汗淋漓,隐隐冒出白气。但他本人却脸不红、气不喘,将长枪定定的插回武器架上,这才重新起身,看向了衙役头目,冷声说道:“你们这些差役,来我家何事?”

    典勇的声音中气十足,听上去像是在耳边大喊一般。再加上刚练完武,杀气犹在,那不怒自威的模样,居然把一队衙役吓的齐齐后退。就连征调官那肥胖的身体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一边在心里惊叹在哪来的狠人,一边强自装出一副强硬态度,色厉内荏的道:“我等奉帝国中枢的命令,为准备西北之战,征调运送粮草兵械的畜力。”

    这些沂城派下来的人,已经在镇里折腾一早上了,动静闹腾的很大,典勇不可能一无所知。但他仍旧像是刚听到一般,脸色平静,道:“哦,既然如此,那就按规矩来吧。”

    “啊?”

    别说外面看热闹的乡民和孙田他们了,就连衙役头目和征调官,都已经暗暗做好了准备,没想到演练了半天武技的典勇居然如此好说话,不由都愣住了。

    短暂的惊愕过后,征调官脸上立即浮现出了得色。

    “什么勇力无双,长山镇方圆百里第一好汉,也不过如此!”

    他认定,眼前这个人只不过是有点小勇罢了。被官面上的话一吓,立马就怂了,跟那些贱民们又有什么区别?亏自己进入院子后还担惊受怕,想着打起来该怎么脱身回沂城叫人,呸!

    既然是这样的软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当即对衙役头目一挥手,恶声恶气的催促道:“还愣着干嘛?赶紧去牵啊!”

    被征调官这么一催促,衙役们才回过神来。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不由多了几分鄙视。不过,典勇刚才展现的武力的确惊人,他们这帮扯着官府大旗的狗腿子也不敢太得罪,朝典勇拱了拱手,讪讪的笑了笑,从典勇身边绕过,灰溜溜的钻进了后院。不知道谁还低低说了一句:“咱也是奉命行事,多包涵。”

    顷刻后,几人赶着典家的牛羊走了出来,其中一人还牵着两匹马。

    这两匹马,其中一批是普通的土马,毛色斑驳,不怎么值钱。但另外一匹青骢马就不同了,足足比土马高了一头,浑身毛色没有半点驳杂,神骏异常,一看就知道价值千金。那衙役头目也算孔武有力了,竟然连牵住它都得用尽全力。

    “好马!”

    征调官也算是开过眼界的,但在整个沂城中也找不出几匹能比得上面前这头,不由眼前一亮。

    “慢着!其他你们可以拉走,这匹青骢必须留下。”

    就在征调官忍不住上前抚摸骏马的时候,典勇突然开口,声音中透着一股坚决的味道。

    “不可能!”

    征调官想也不想,立即就拒绝了。

    如果说没看到这匹好马之前,典勇让他卖个面子,说不定征调官也就同意了。可看到这样一匹转手就能买出几千金币的好马,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

    来之前,他可没想到,在长山镇这样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好马。

    “我奉劝阁下一句,不要太贪心,你们的收获已经够多了。”这青骢对典勇似乎另有意义,他脸色颇为不悦,转身走上来似乎想要从衙役手中抢夺。

    “你敢动手!”

    征调官几乎是跳起脚来,用尖锐的语调连声呵斥护送他的衙役。

    虽然心里实在不愿跟这位名动隆山的凶人为敌,但被上官这么逼迫,这些衙役也只能握着水火棍和铁尺战战栗栗围了上来。只是,最多走到五步之内,就再也没有人敢近身了。两名十年前见过那场面的老衙役更是心惊胆战,暗暗打定主意,只要这人动手,他俩就撒下武器逃走。

    大不了这衙役不干了。

    差事可以丢,小命却只有一条不是?

第六章 磨刀

    这些沂城下来的衙役,实在太过贪心了。

    出身豪强的典勇,先天带有一股桀骜不驯的性格,并不怎么畏惧官府。看到自己的坐骑也被牵走,他恨不得立即出手,把眼前这些人痛打一顿。只是典勇心中清楚,典家名气大不如前,这些衙役又是奉命行事。打跑他们不难,可这些人下次再来,他的麻烦就大了。

    就算要动手,也必须不留后患的干掉。

    他并不是那种只有武艺高强、却不知进退的莽夫,顷刻间就拿定主意。见那征调官被贪欲蒙了心,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暗暗叹息,竟然忍住了。

    “这位典小哥果然深明大义,知道报效帝国。”

    如愿拿到宝马,征调官心情好了起来,亲自抓了一大把银币充作征调的补偿,然后大摇大摆的带着衙役分开人群,挤了出去。就连典勇这样远近闻名的豪强都低了头,整个长山镇再也没有敢公然抵抗他们的人了。

    衙役们脸上也多了几分红光,回去后多了跟同僚们喝酒时吹嘘的谈资。

    “唉散了散了,没指望了。我还以为老典家的人有点骨气呢,没想到,也就那么回事,白枉了好汉这个名头。”

    “要我说,还是十年之前……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人摇了摇头,脸上多了几分不屑的意味:“现在人越老,胆子越小。”

    也有忠厚的长者看不惯,出言斥责道:“你们这些后生,也就只能说个风凉话,那可是官府啊。嫌命长的,你们怎么不动手?”

    走远的人,还有认命般的叹息依稀传来:“真是飞来横祸!没了牛,等来年可咋办啊。”

    ………

    眼见没热闹可看,围观的乡民你一言、我一语,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很快,诺大的人群只剩下了孙田和陈武。

    “小武哥,你不走吗?”看陈武双脚生了根一般,似乎没有走的意思,孙田不由颇为好奇,问道:“典勇这样的都低头了,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再说了,你今天不去采石场搬石头了吗?拖久了,管事肯定要扣钱啊。”

    “不去了。”

    陈武眺望了一下远去的衙役们,脸上多了几分神秘莫测的意味,随后转头对孙田道:“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哦,那好……”

    虽然不明白陈武到底想干什么,但见他似乎拿定主意,孙田也没劝解,道了声保重后转身离开了。

    很快,先前围了不下百人的典家老宅外面,只剩下了陈武一人。

    他站在门口的槐树下,像是在发呆,其实是在回想《帝国》中开服初期的事,以及自己接下来要利用的势。

    没错,典勇家今天发生的事,游戏中的历史上也发生了,而且有很多玩家亲眼见证了那一幕。在当时,武力值超群的典勇同样没有选择抵抗,而是在玩家们或同情、或不以为然的注视中,放任这些人离开。但当天傍晚,十几里外的黑巾贼就得知消息,连夜追了上来,击杀两名衙役,一把火烧了他们落脚的山庙,抢了牛马扬长离开。

    如果有人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入夜之前,典勇单人单刀离开了村子,堵在了黑巾贼离去的路上,连杀七人,从容抢回了青骢马。黑巾贼虽然人多势众,但被其勇武震慑,竟然不敢追。

    玩家们可不是傻瓜,如果这里面没有什么猫腻,十几里外的黑巾贼怎么可能那么快得到消息、连夜赶来?典勇又如何提前埋伏到他们撤退的路上?很明显,这是典勇一记借刀杀人的计谋。直接动手袭击官府无疑是大罪,但假借黑巾贼之手,既不会留下隐患,又能抢回宝马。就算真的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被找到,典勇也跟这件事没关,他杀的全是贼寇。

    官府不仅没法责罚,反而要不吝啬奖励!

    就在陈武沉浸于回忆中时,有人急匆匆的从典家老宅的院子里出来。由于外面安静了老大一会,他显然以为外面人都走光了,骤然看到陈武还在,不由吓了一跳。

    趁这个功夫,被惊扰的陈武也看清了来人的相貌。

    也就十六七岁,手脚粗壮,稚气未脱。

    他是典家老奴的家生子典康,换句话说,就是典勇的仆从,而且还是身世清白、从小一起长大、基本可以引为心腹的那种。由于关系极其紧密,如果家主出了什么事,典康这个家奴也逃不掉连带之责!

    “是你啊。”

    典康瞧了几眼,认出了陈武这个有些面熟的家伙——长山镇毕竟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确定是自己镇的人,他便没有吭声,打了个招呼便急急匆匆的朝镇外离开了。

    如果没记错……

    陈武心中一跳,知道典康的去向了。在外面逡巡片刻后,他拿定主意,不请自来的推门进了典家老宅。

    充当校场的前院里空无一人。

    他不以为意,漫步走了进去。很快,在三间的大宅旁边,看到了坐在井边的典勇——还顺带听到了沙沙的磨刀声。

    典康武艺极高,耳目自然灵敏。陈武的脚步虽然轻,却也不可能瞒过他。抬头看了陈武一眼,发现是长山镇里的人,而且没什么来往,不由有些奇怪。但武者的自信,让他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淡定的磨刀。在他的动作下,本就保养极好的刀口越发锋锐,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杀机。

    陈武顿时有了一种直觉,这样的刀刃,杀任何人都只需要一下。

    院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后磨了一下后,典勇举起刀放在眼前,仔细打量片刻,旋即摇了摇头。伸手撩了些井水浇在磨刀石上,重新之前的动作。几分钟后,他才满意的停止,拿出身边的绸布细细擦着刀身,动作慢的不带任何烟火气息。

    做完这一切后,典勇收起刀,这才抬头问道:“你来做什么?”

    看向陈武的眼里,带着逼人的锐利。

    陈武并没有被他眼神吓退,针锋相对的看着他,反问道:“你又为何磨刀?”

    典勇对自己的大名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十年前就敢搏杀十余悍匪。这些年来,提起来简直可以让小儿止啼。普通的长山镇乡民,根本不敢跟他对视。眼前这个没怎么打过交道的年轻人,打破了典勇的印象,让他难免多了几分好奇。

    这样想着,典勇随口道:“刀钝了,磨一磨晚上好杀鸡。”

    “杀鸡?”

    陈武明亮的眼神在他手里的刀口上略一停留,意有所指的道:“如此宝刀,用来杀鸡岂非大材小用?我看是要磨一磨,晚上好杀人吧?”

    这番话,让典勇心里一惊。

    他抬头打量了一下陈武,这次认真了很多,像是在判断陈武究竟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发现了什么。片刻后,看不出深浅的典勇低下头,闷声道:“这话说笑了,乾元帝国律令写的明明白白,杀人者偿命。某家胆小,怎敢做违法之事?”

    你要是胆子小,这隆山府里就没有胆子大的人了。

    陈武心里这样说着,知道眼前这人完全不信任自己——这其实是预料中的事,便决定直接摊牌:“胆子小不小且另说,但杀人么……还真不一定是要偿命的,比如借黑巾贼之手?”

    陈武在黑巾贼三个字上特意强调了一下,不信典勇听不出来。

    果然,听陈武提到黑巾贼三个字,典勇心中震惊。他现在相信,陈武是真的看出点什么了。沉默片刻后,典勇摩挲着刀把,隐隐做威胁状,沉声道:“此刻,院子里只有你我二人,距离又如此之近……”

    他突然举起了刀,盯着陈武道:“你就不怕被杀人灭口吗?”

第七章 合作

    的确,以典家老宅的情况,再适合杀人不过了。

    以典勇的实力和出手速度,根本不会给陈武喊出声的机会。更何况就算他叫出来,周围也没有人能听到。长山镇民的注意都被征调官和衙役们吸引了,闹腾的动静极大,根本不可能有人听到这边的喊声。

    换个目标,陈武真的会很担心。

    但面对典勇却不会。

    这不仅仅是陈武自己看人的眼力,更多的来自《帝国》中的经历,那是已经被历史证明过的。

    “因为这点事就杀同镇的乡亲,可不像是典勇的风格。”

    他自信的说着,伸手按到刀背上,将刀重新压了回去。

    这大胆的举动,不由让典勇对他另眼相看。想了想,将刀放下,但仍旧在反手就能抽到的位置,听不出喜怒的道:“你对我很了解?可我不记得咱们有过交道。”

    看到典勇收刀,陈武就知道自己此行接近成功了。他忍住心里的喜意说:“了解一个人,未必非得当面打交道,有时候观察一言一行足矣。”

    这说辞,典勇倒未必全信,但也没再说什么。负手在院子里踱了一圈后,他突然抬头看向了陈武,问了一个很在意的问题:“那么,你是怎么看出我计划的?”

    这显然是承认了自己晚上要进行的行动。

    “怎么看出计划的?”

    陈武哼了哼,心道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另外一个世界的游戏?而且,这种先知先觉正是提高形象的时候,就算能说也肯定不会告诉你。于是,他脸上多了几分高深莫测的表情,避而不答,反而道:“我不仅知道,还清楚刚才出去的典康,就是去给黑巾盗通风报信的。”

    这也看出来了?

    典勇忍不住动容,心里生出几分钦佩。

    他可不知道异世界文明的虚拟游戏,更不清楚陈武能预知十多年后的历史,以为陈武真的只凭一点蛛丝马迹就猜出了他的动作。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己的钦佩,只是佯装平静的道:“出长山镇五里外的官道上有家酒楼,黑巾贼在里面插了人。若是有谁喝了点酒管不住嘴,被黑巾贼的人听去,那也没办法。”

    原来如此。

    典勇简单几句话,就说出了具体的过程。

    太平郡大旱,黑巾贼的日子也不好过。突然得到这样一个消息,肯定不会放过。现在帝国治安已经远不如先前,再加上太平郡流民四起,黑巾贼就算袭击了官府的人,一时半会也不用担心报复。实在不行的话,他们捞了一笔后还能往南跑,逃进相临的大泽郡。

    “那么,你既然猜到了我的事,过来又是为何?”典勇眼中又出现了先前的锐利,道:“该不会就为了说几句闲话吧?能猜到计划的你应该没那么无聊。”

    “当然。”

    陈武点了点头,心里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兴奋,或许后面的情绪还要更多一点。但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咬牙说出了来意:“今晚的行动,我也要参加。”

    “哦?”

    典勇心里有好几个猜测,比如陈武想以报官为要挟敲诈他一笔,没想到却是这个回答。他犹豫片刻,抬头看了看陈武那包得像粽子一样的头。虽然没说话,但想表明的意思已经很明白。

    两个字:就你?

    陈武没有被对方的眼神逼退,而是用坚定的表情表达了他的决心。

    按照《帝国》中的历史发展,几天后就会有一个煽动农民起义的机会。虽说有些仓促,但现阶段中枢忙着筹备西北之战、地方上的老爷们在刮地皮敛财,都没有精力关心百姓死活。若是再过些时日,旱情发展到了饿殍千里的地步,官府再怎么不情愿,也要被迫开仓放粮了。而百姓都是健忘的,不管先前的民愤多大,一旦赈灾开始,幸存的人会立即对帝国感恩戴德,再煽动他们起事的可能会无限降低。

    在时间极紧的情况下,陈武想要成事,单靠自己自然不成。典勇此人,是整个隆山府都难得一见的大将,可以统帅一军。如果不趁今天跟他拉近关系,几天后就算机会到来,陈武也独木难支,难成气候。

    正因此,他无论如何都要争取一下。

    大概是感觉到了陈武的决心,典勇有些纠结了。他用因为练武而满是茧子的手摩挲了一下额头,试探道:“此去,可是要杀人的!你想好了?对手是黑巾贼,莫要以为跟着我就很安全了。真打起来,我可顾不上你。”

    “我知道。”

    陈武一脸的平静,杀人什么的,《帝国》里还少吗?

    以那款游戏的高虚拟度,玩家的神经早就磨练出来了。就算现实跟游戏不一样,陈武只要催眠自己,“现在就是游戏”,砍起人来就不会手软。在这之前,陈武只是还没适应这个世界、没找准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更没下定决心跨出那一步。一旦被逼到辛苦劳作仍有可能饿死、唯一的家产也被抢走的地步,有了觉悟的玩家,绝对会变得很可怕。

    “那,好吧。”

    典勇斟酌了一秒,同意了陈武的加入。

    “今天入夜之后,你我在长山镇的西亭外汇合,切记不要被别人发现行踪。”他叮嘱了几条注意的地方,随后走进屋里,不久后拎出来一个包裹丢给了陈武。里面装的是一身黑色的粗布衣,看款式和大小居然跟陈武挺合适。

    “这是典康的那套,你应该能穿上。”

    这样说着,典勇想了想,又记起一条:“你有趁手的武器吗?”

    “菜刀算不?”

    “你啊……”典勇看了看一脸无辜的陈武,叹了口气,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就不该带这个累赘。奈何,知道他计划的陈武态度如此坚决,为了不横生事端,只好领着陈武来到前院,示意他自己挑选。

    毕竟是曾经的一府豪强,武器架上虽然没到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的地步,但比较常见的还是都有的。陈武扫了一圈,并没有特别适合今晚行动的,便问道:“可有弓?”

    在帝国,弓箭和弩都是受到管制的。除了猎人自己做的猎弓外,其他人大都没有,更没机会接触和训练。见陈武张口就要弓箭,典勇不由有些惊讶,问道:“你能开多重的?”

    陈武想了想,道:“帝国弓兵的制式弓即可,一石最好。”

    乾元帝国的步弓手有三个通行的标准,地方上的二流部队装备八斗弓;帝国的主战部队装备的是一石弓,部分精锐或者臂力出色的将领装备的是一石二斗。神机营的例外,能被选入那里面的,无一不是射术精湛的佼佼者,能开二石弓的比比皆是。

    对于《帝国》的玩家来说,这不过是常识性的知识,稍微玩过两年的老玩家都清楚。但对长山镇这样小地方的村民来说,可就是从没听说过的东西了。毕竟,就连沂城的城防营都没几张弓,陈武却能准确的说出来,而且一副熟稔的样子,不得不让典勇意外。

    侧目看了他几眼,典勇再度折返,从地窖里拿出了私藏的弓箭。

    他还真有!

    熟悉的样式和材质,用上好的山桑木制作,保养的也绝佳。他试着拉了一下弦,感受着那饱满柔韧的力道,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距离箭靶五十步的距离。

    前两发试射射偏之后,陈武不急不躁,瞄准了箭靶,松开了拉弦的手指。利器破空的声音响起,像是上好的绸锦被从中间撕裂一般。随后,箭矢稳稳扎入箭靶,力道入木三分!

    “不错。”

    典勇微微颔首,轻声赞许。

    一箭射中,陈武找回了状态,接下来的三箭全中,而且散落的分布点没有超过一指距离,其中一箭更是正中靶心。这个程度的箭术,已经相当不错了,不过跟陈武在《帝国》中状态最好的时候还有差距。

    考虑到他穿越后一个月没有摸弓,今天头上又受了伤,完全可以接受。

    至少,典勇已经不再抗拒带上他了。

第八章 伏击

    “就这个吧。”

    一壶箭射完,陈武甩了甩有些脱力的手臂,满意的指定了这把弓。随后,出于防身目的,他又从武器架上选了一把短刀。除了没有皮甲外,其他是标准的帝国步弓手打扮。为了避免路上被人看到,陈武离开时是空手的,会由典勇一并帮他携带。

    帝国步弓手的标志配装,让典勇不由得高看了陈武几眼,可心里的疑惑却更大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似乎笼罩着一个谜团。

    他看不透!

    ………

    决议已定,接下来的就是耐心的等待了。

    漫长的白天一点点过去,尽管不困,陈武还是强迫自己睡了一觉,为晚上的行动养精蓄锐。至于负责征调的衙役们和征调官,下午就已经满载离开。如果不是人手实在不够,只能分批进行,他们的收获还会再添很多。饶是如此,当一行人在男爵仆从的护送下离开时,队伍中已经多了一大群牛羊,还有至少十五匹马。

    这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他们为此付出的,仅仅只是一张帝国的征调令,外加每头少的可怜的几枚铜币罢了。这些牲口只要顺利运回沂城,交给早就约定好的商行的牛马商人,转手就是几十倍的利润。由于运送的大车本就来自他们,因此运到后甚至不需卸车,直接就可以交货,省时省力。

    至于帝国的征调?

    随便给几头老弱牲口应付一下就行,反正帝国也没指望这边能贡献多少。

    真正的大头,在芜湖、清河和河套三郡!

    由于人手不足,再加上队伍臃肿,一直到夜色降临,征调的队伍才走了不到十里。照这个速度,再用两天都未必能到沂城。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就近在路边的山神庙里圈了个地方,姑且休息一晚。

    而这个时候,陈武也趁夜色掩护,溜到了长山镇外。

    借助微弱的月光,陈武看到驿亭附近空无一人,这让他心中一惊。好在没等他想太多,一个魁梧的人影就从驿亭后面的树林中绕了出来。朦胧的月光恰好破开云层,照射到典勇身上。一身黑色的劲装打扮,头上蒙着黑巾,背挎一张两石的硬弓和箭袋,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凛然威势。

    “你来晚了。”

    典勇压低声音说着,不等陈武回话,就抬手将包好的、陈武先前试的武器抛了过来。弓、箭袋、扳指等一应俱全,此外还有那把短刀,同样开过刃。对典勇来说,这把刀太轻,完全是装饰品。可对陈武来说分量刚好,正是一把杀人的利器。

    穿越之后,第一次杀人么?

    冰凉的刀刃在夜色下散发着令人汗毛竖立的寒意,让陈武的血久违的沸腾了起来。这一刻,艰难生存了一个月的长山镇乡民陈武彻底死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帝国》中横行了十余年的超级公会玩家!

    这种气势的转变是如此明显,以至于昏暗中的典勇都感觉到了,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走吧。”

    陈武背上弓箭、挂好刀,收敛起情绪,俨然有了一种他才是今夜主谋的感觉。

    典勇并不是喜欢废话的人,见陈武准备好,默默转身消失在驿道旁的树林中。由于体型高大,脚步又暗合韵律,他的步速极快,陈武必须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因为今夜的亮度还算过得去,出于隐秘考虑,典勇便没有引燃火把。好在两人一个武力超群、另一个身体也还不错,都没有夜盲症,黑暗中倒也能摸索前行。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奔出十多里地,来到了沂山的边缘。

    沂山的山势虽然不高,但连绵数十里,沂城的名字据说就来源于此。由于有很多适合藏身的地方,整个隆山府的盗匪和贼人,起码有三分之一在这里有落脚点。帝**不是没来剿过,只可惜几次都没取得什么效果。从那之后,沂城的县令也就懒得管了。

    如果没猜错,黑巾贼的巢穴也在这里。

    “到了吗?”

    看典勇打量附近地形,陈武小声问道。

    典勇反复对比了片刻,回想一下,摇了摇头:“还差一点,不过快到了。”

    说是这么说,接下来两人在山林中又穿行了近半个小时,这才逐渐接近目的地。整个过程中,两人都没有说过,而是一前一后默默的赶路。

    由于冬季时常进山狩猎,典勇对这片山林很熟悉,没多久后就带着他找到了一条足够马队穿行的小道。按典勇所说,这里是黑巾贼此行的必经之路。

    “有了!”

    黑暗中,典勇略带喜意的声音响起。

    借助月光,陈武顺着典勇指的地方看去,在地上看到了凌乱的马蹄印。印记很新鲜,连落叶上的压痕都清晰可见,可以推知才过去没多久。至于数量,地上的马蹄印太乱,就不是陈武能推断出来的。

    《帝国》中,有专门的玩家做这个差事,陈武也不是万能的。

    不过,陈武虽然看不出来,却难不住典勇。他略一沉吟,便算出了黑巾贼出动的人数:“约二十骑,超过一半是双人一马!”

    能看出数量,这个陈武不奇怪,但超过一半是双人一马,这个也能看得出来?

    换个普通人,或许会惊讶异常。可陈武终究是游戏中混过的,很快便想到,蹄印的深浅有细微的差别。虽说在夜间很难注意到,可观察细微的人终究可以发现。只要统计一下深浅的比例,大概就能得出数字。

    至于为什么要双人共乘一马,估计是为了回来时有充足的人力抢回征调的那些牲口吧。

    在他走神的这片刻,典勇已经自顾自的忙碌开了。

    先是在附近转了一圈,找了一个相对隐蔽、但视野开阔的点,适合狙击。随后,典勇从身上掏出一捆染黑色的细麻绳,仔细的缠绕在两棵相邻的树上,充作绊马索。由于贴着树叶,不细看很难发现。

    抢了一票、大胜归来的黑巾贼,得意洋洋下几乎必然会上当。

    陈武也没闲着。

    他的准备虽然没有典勇充分,但也有属于玩家的绝活。对着地面上的枯枝败叶整了一番,又塞了几块石块,便弄成了不起眼的陷坑。看似平地,但马奔行中踩上去,又是在夜间,十有**会崴到蹄子甚至摔倒。轻则人仰马翻,重则直接骨折甚至摔昏迷。

    这种小伎俩很不起眼,但效果却不赖。刚流行的那几个月,不知道坑了多少胆敢夜间纵马的玩家。

    其实,陈武布置的手段,很多猎人都会用,典勇大概看了看也能明白。他之所以没多此一举,一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二来是担心类似的布置会弄巧成拙,弄伤他自己的马。不过陈武既然做了,典勇倒也没阻拦。

    等一切布置好后,两人退出几十步,来到了提前看好的藏身处。

    漫长的等待开始了。

    按典勇所说,黑巾贼的速度就算再快,估计也要到下半夜才能返回。光这么干等无疑很枯燥无聊,再加上跋涉了那么远的山路,白天头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陈武随意扯了个话题,以便分散自己的注意,说:“那匹青骢,似乎对你很重要?”

    白天的事情很明显。

    典勇本没有跟那些衙役对抗的意思,就因为这匹马,才让他下定决心利用了黑巾贼。

    “那匹马,是传授我武艺韬略的师傅临死前送我的。”典勇沉默片刻,说出了原因,紧接着反问道:“你呢,又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来?”

第九章 夜袭黑巾贼

    当然是想把你招至麾下了!

    刘皇叔造个反尚且知道桃园三结义,陈武又如何不知,举事之初就有一员大将,对他的帮助会有多大。但这话现在不能说,他只好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道:“那帮衙役抢了我的牛,希望能从黑巾贼这里拿回一些损失。”

    为了钱财。

    这个回答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典勇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就这个问题追问。于是,两人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差不多到了凌晨两点,陈武困意上涌的时候,地面微微震动起来。只是由于山林的吸收,又过了一会,他们才隐约听到马蹄声,以及黑巾贼肆无忌惮的说笑。

    “来了!”

    陈武精神一振,缓缓拿起弓,探头看了过去。

    典勇也做好了准备,从箭袋中取下了几支羽箭放在手边,其中一支已经搭到弓上,随时可以射击。或许是两人运气不错,这会夜空万里无云,月色极好,几乎可以看到百步外的情景。这视界,比白天也差不了多少了。

    “……多了这些马,咱们黑巾盗下次再有动作就容易多了。”

    “这一次真的赚大了,多亏小六从酒楼传来的消息。唯一的祸患就是把官府得罪狠了,只怕会招来他们报复。”

    “怕什么?不就杀了两个衙役,放了一把火么!”

    “老孔说的没错,之前又不是没来围剿过咱们。只要往山里一躲,官府的人只能抓瞎。”

    声音越来越大,迅速接近了这边。

    借助月光,陈武看清了靠近的马队。

    去的时候,这些黑巾贼还只有二十骑左右、双人一马,来的时候队伍几乎扩充了一倍。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坐骑,还有好几匹马是空的。而他们的背后,有的绑着抢来的活羊,剩下的则是因为不便搬运而直接宰杀、切好的猪牛等肉食。

    此外,衙役们的武器也被收缴了一些,可谓满载而归。

    或许是带的东西很多拖累了,再加上黑巾贼并非鲁莽之辈,也知道夜间纵马的危险,马队整体的速度压的比较慢。可这条山道,终究是他们走过很多遍的,刚刚又捞了一笔,大意之下难免有所疏忽。只听着冲在最前面的人突然惊呼一声,伴随着马受惊的嘶鸣,狠狠翻倒在地。

    清脆的骨折声伴随着惨叫一起出现。

    就在这一刻,典勇张弓搭箭,瞄准了那个扑倒在地上哀嚎的黑巾贼。

    二石的硬弓,绝对是杀人的利器,就连神机营中都不是标配。但在典勇手里,却轻而易举的被拉到满弓。特别处理过的弓弦紧绷,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响,然后“嗖”的一声放开。

    羽箭如同流星追月一般射出,眨眼间没入黑巾贼的胸口。

    二石弓的可怕力道,直接穿透他的身体,整个钉到地面上。箭尖深入地下半尺,余下的力道尤自让箭杆轻轻震颤。

    被绊马索绊倒、典勇搭箭射杀,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后面的黑巾贼甚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听到同伙突然没了声音,还以为坠马的那人痛晕过去了。附近几人当即发出讥笑声,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这样绝佳的机会,陈武怎么可能错过?

    他不甘示弱的开弓,凝神静气,瞄准了敌人。

    箭矢出手的那一刻,陈武就有预感必中了。几乎是同时,典勇也射出了他的第二箭。两支并行飞出的箭矢,破空啸声连在一起,将下马的两名黑巾贼相继射倒在地,顷刻间气绝身亡。到了这个时候,剩下的黑巾贼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顿时大惊。

    有人居然在他们返回的路上连夜设伏!

    “官军追上来了!”

    胆子小的黑巾贼慌乱起来,下意识的喊出声。

    黑巾贼的头目终究是有点见识的,大怒之下,纵马跑到他面前,挥起马鞭将这个惊慌的下属抽翻,大喊道:“都他妈慌什么?偷袭的最多两张弓!再胡言乱语扰乱兄弟们的军心,我就砍了你的脑袋!”

    他的话音未落,典勇和陈武以极快的速度各自再射了一轮。

    四十步的距离,五射全中!

    一时间,这片昏暗的树林中惨叫连连。

    如果说,开场的三箭还有偷袭的成分,那接下来的两箭,黑巾贼已经有了防备。这种情况下仍旧能全中要害,一箭毙命,只能说两人的箭术都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就连那个有注意保护自己的黑巾贼头目都吓坏了,顾不得弹压手下,连滚带爬的从马上翻了下来。

    连死了五人后,黑巾贼们老实了下来。

    黑暗中,这些贼人趴伏在地面上,纵然两人射术精湛,也拿他们没办法,只能耐心的等待。起码五六分钟的时间,这片山林中一片寂静祥和,除了偶尔的虫鸣和远处的猫头鹰,再没有任何声音。

    先前的惨叫和袭击,仿佛只是一时幻觉。

    “袭击的人,应该走了吧……”

    迟迟没见动静,有些黑巾贼们沉不住气了,用刀撑着衣服举了起来,试探这边的反应。

    典勇跟陈勇看的一清二楚,但很有耐心的没动。约莫一两分钟后,黑巾贼们确定那两个箭术高超的袭击者终于离开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骂骂咧咧的站了起来。

    看到最佳的机会到来,两人果断动手。

    弓弦震荡的轻响再度出现。

    这一次,陈武抢在了典勇前面出手。首当其冲的那名黑巾贼当场被射翻,他旁边那人倒是机警,见势不妙,下意识的往前一扑。可惜,典勇用的是二石的硬弓,箭上的力道太足,哪怕没有射中要害,多半还是死定了。

    “该死!”

    “那两个奸贼还在!”

    一群黑巾贼乱骂一通,这回趴到地上说什么也不敢动了。只有那个被典勇射伤的黑巾贼一边按着伤口,一边在地上发出微弱的痛哼,转眼间没了气息。浓烈的血腥气味弥漫开来,让附近的黑巾贼们一阵心寒。

    “是哪条道上的朋友?”片刻后,黑巾贼头目的话响了起来:“咱们兄弟是沂山黑巾贼的人,莫要认错了。若是有其他得罪的地方,也请高抬贵手,黑巾贼上下两百弟兄感谢你的大恩!”

    典勇眯着眼,没有理会那头目,倒是陈武有些惊讶。

    “黑巾贼有两百人?”

    现在不是几年后,帝国对各郡的控制力还在。若是等五斗米道席卷四郡,动辄几百人的流寇贼人就很常见了。可现在,规模破百的强盗绝对是巨寇级别的,在乾元帝国的军情处都能挂上号。再者,真要是有如此规模,他在《帝国》中怎么会没有印象?

    “吹嘘之辞,不必当真。”

    典勇一边紧盯着远处敌人的动静,一边头也不回的戳破了黑巾贼头目的谎言。他虽然不知道黑巾贼究竟有多少人,但可以猜想,为了这次行动,黑巾贼只怕是倾巢出动了,顶多只留了几个老弱看家。

    “也对。”

    虚夸人数、抬高自己团伙地位,倒是这些流寇强盗们常用的招数。

    就在两人说话间,不甘现状的黑巾贼开始了反击。先前典勇和陈武虽然接连射杀六七人,但藏身的大概位置也被黑巾贼确定。此刻,黑巾贼头目一边趴在地上跟这边隔空喊话,麻痹两人,一边悄悄派遣弟兄趴着绕到一边,准备从两侧包抄。

    他断定,袭击的人很可能就只有两人。

    只要能近身缠住,剩下的二十多个弟兄一拥而上,哪怕一人一刀也能把那两个家伙剁成肉酱,报这一箭之仇。

    然而,这样的小动作如何能够瞒得过两人。

第十章 战利品

    典勇可以说是天生的将才,陈武在帝国中也是一流水准的玩家,很快便注意到了两侧的动静。先前陈武的出色表现,已经让典勇起了争胜之心。他指了指陈武那边的黑巾贼,道:“一人负责一边,看谁先杀完!”

    “好!”

    陈武不惊反喜,一口应承下来。

    有这样的挑战,证明典勇已经把他当成可以平等对待的合作者。

    大事可期啊!

    欣喜之下,他反手从箭袋中抽出羽箭,瞄准右侧那个缓缓移动的人影,片刻后突然松手。

    打头的那名黑巾贼已经十分小心了,行进间一直弯着腰,并利用树木掩护。想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的确不是容易事。只不过,他的动作终究还是太有规律了一些。陈武把握了一个提前量,预判射了一箭。

    箭矢出手的那一刻,那黑巾贼刚好从树后冒出头。

    “噗”的一声闷响,箭从胸口射入,当场击杀。

    另外一边,典勇以更快的速度射杀了一名对手,不等剩下的两名黑巾贼靠近,直接抛下弓箭,抽刀主动杀了上去。这把白天被他精心磨过的刀,在月光下散发着冰冷的杀机。那黑巾贼心惊于典勇的箭术,根本不敢露头。等注意到典勇持刀冲上来时,仓促间再想起身迎敌已经来不及了。

    黑暗中,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

    那名黑巾贼连哼都没哼一声,头颅就被割掉,血液冲天而起。

    片刻后,失去支撑的无头尸身才无力的扑倒在地。

    典勇的方向上,一共摸上来了三名黑巾贼。其中一人被射杀,另外一名被斩首,最后一人已然被典勇的凶悍吓破了胆,哪里还敢战。大喊一声,掉头就逃。可惜惊慌之下,被露出地面的树根绊倒,摔了个狗啃泥。

    典勇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一刀砍下。

    “拼了!”

    见自己躲不过去了,倒在地上的黑巾贼死中求活,抽出腰刀,竭尽全力想要招架这一击。可惜,他仓促间的力量跟典勇的天生神力完全没法比。那把品质还算不错的腰刀直接被劈飞,连稍稍阻挡一下都没办到。

    血光四溅。

    顷刻间,三人全灭!

    如此悍勇,别说剩下的黑巾贼了,就连准备跟他一较高下的陈武都被吓到了。以典勇刚才展现的闲庭信步,绝对没有动用全部实力。而这期间,陈武自己才刚射杀一人,简直没法比啊。

    “该死,哪里冒出来的煞星?”

    “快逃吧……再待下去大家全要死在这里了,老子还没活够呢!”

    黑暗中,不知道谁趴在地上说了起来,立即引起了其他黑巾贼的附和。黑巾贼头目大概也意识到,想要干掉敌人不可能了。这才多久功夫,带出来的人手就损失了三分之一。若是再耗下去,只怕会被人家一个个击杀,最后连渣都不剩。

    “我数一声,大家一起跑!”

    他压低声音招呼了剩下的黑巾贼,也顾不上那两名还在跟陈武对峙的人了。做了个手势后,突然一起从地上跃起,翻身上马,狂奔而去。有些黑巾贼生怕跑的慢被杀了,仓惶到连马背上驮着的战利品都不要了,推下来轻装逃离。

    偷袭他们的人,毕竟只有两个!

    之前的那段时间,黑巾贼们也已经摸清,这附近只布置了一条绊马索。十七八人一起逃的话,就算敌人再射杀两轮,顶多也就死四个,剩下的大多数还是能逃走的。

    然而,陈武的布置生效了。

    看似不起眼的一点手段,足足坑了三名黑巾贼。这几个慌不择路的倒霉蛋,只顾及暗处的两个杀神,压根就没有注意脚下。飞奔的马蹄踩到落叶下的坑洼和石块上,直接失去平衡,坠马都是轻的,有一个甚至被整个掀飞出去,一头撞到了树上。

    摸不清头脑的黑巾贼们顿时大乱。

    看剩下的黑巾贼夺路而逃、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典勇脸上多了几分讥笑意味。他从容拾起弓箭,锁定了那名黑巾贼的头目。倒不是因为什么擒贼先擒王,而是他的青骢马就在对方身下。

    这是招致那头目死亡的唯一原因。

    由于浪费了一点时间,这个时候黑巾贼头目已经跑出了六十步的距离。若是一箭不能射中,对方借助夜幕掩护说不定还真能逃出生天。别人不敢说,最起码陈武自己是没信心在这个距离上必中的。

    典勇却很镇定。

    眼看着敌人距离越来越远,他并没急着出手,而是忍耐了两息左右,这才将弓弦拉满。

    “嗖!”

    羽箭跟空气高速摩擦的声音响起,仿佛是告死的宣言,在黑巾贼头目恰好回头、满脸惊恐的注视中,一箭将他射穿,旋即坠马而亡。

    头目的死亡,让其余黑巾贼的士气彻底崩溃。

    典勇跟黑巾贼没什么恩怨,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想法。他不紧不慢的赶了过去,将落马受伤的几名贼人干掉,然后一声唿哨招回了青骢马。听到主人的熟悉声音,青骢马不由有些兴奋,四蹄撒欢跑到了典勇身边,拿马头撞他。

    而这个时候,陈武才堪堪射杀了第二人。

    这还是因为看到同伴逃离,跟他对峙的两名黑巾贼慌了,也忍不住转身逃跑。陈武反应也算很快了,但只来得及抓住一个机会。最后一人却无论如何也杀不掉了,被他侥幸逃进了山林深处。

    “无妨!”

    区区一个被吓破胆的小贼,典勇并没放在心上。就算事后黑巾贼真的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典勇也无所谓。

    敢来报复,就再杀一遍!

    而且,这一次他们得罪了官府,又被杀的元气大伤,接下来敢不敢继续停留在隆山府还是个问题。

    “看来是我赢了。”

    一切结束,踩着满地的尸体,典勇看了陈武一眼,无声宣告了自己才是比试的胜者。

    陈武能回应的只有无奈,以及一声苦笑。

    《帝国》后期的顶级武将中,十个有九个是npc,想跟他们比武力值,简直难如登天。反倒是谋略和势力上,玩家们站了绝对的优势。各大超级公会和少数神级玩家、舍得一掷千金的土豪,联手统治了《帝国》的大陆版图。

    当然,那个横跨中、西大陆的太阳王朝除外……

    随着山林重新平静下来,陈武顾不上头上伤口的疼痛,开始跟典勇一起打扫战场。先抹除可能暴露身份的痕迹,随后清点战果。由于打了黑巾贼一个出其不意,两人的战果堪称辉煌。先后射杀了十五名黑巾贼,其中还包括一名黑巾贼头目。至于战利品,除了追回了典勇的青骢马外,两人还收拢了九匹普通马。另外有四匹马受伤或者索性废掉,还有三匹马混乱中受惊,脱缰逃走。

    整个隆山府甚至是太平郡都不产马,黑巾贼慌乱中留下的这些马,不仅仅是意味着财富,更有着重要的作用和价值。

    比如,组建一支马队。

    除了马匹外,两人还收获了七八头被捆好的活羊,以及至少五六百斤的猪牛等肉食,边角处甚至还隐隐有新鲜的血渍渗出。武器的话,各色粗制的铁剑、朴刀、铁尺等一共十六件。金钱反倒不多,毕竟黑巾贼是出门抢掠,肯定是空手出发。身上仅有的这些,估计都是从衙役们和征调官身上抢来的。

    最后清点,金币二十五枚;银币和铜币就多了,折算一下总价值约百金币。

    陈武去采石场做工,每天仅有五铜币酬劳,一个月也才一个半金币。

    一百金币,需要他不吃不喝五六年时间才能攒够。

第十一章 祈雨法(会)

    对没什么见识的长山镇普通乡民来说,一百多枚金币,无疑是一笔巨款。但对见过玩家的超级公会运作的陈武来说,这些钱不算什么。到了游戏后期,《神话》公会账目上的金币动辄几千万甚至上亿。而且,远了不说,就典勇追回来的那匹青骢就价值千金。

    远远超过眼前这些金灿灿的玩意!

    虽说一天之前,他还在为每天五铜币动用吃奶的力气,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眼光。

    然而,战利品太多了有时也不是好事。

    黑巾贼近乎倾巢出动抢掠到的东西,哪怕被缴获的不足一半,也不是区区两个人可以搬完的。甚至,为了不暴露身份和行踪,两人只能带走很少一部分,其他的都要舍弃。一番忙碌后,看着带不走的马、家畜和兵器,以及几百斤会很快腐烂的肉食,穿越后穷得叮当响的陈武挪不开腿了。

    那些肉食倒没什么,几匹受伤的马也失去了价值,但其他的马还有兵器都是造反的本钱。就这么放了,实在太可惜。

    偏偏,陈武现在又不能说。

    好在,他很快注意到,典勇其实也有点动心。

    黑巾贼用的普通兵器他看不上,但那些马在隆山府可是好东西。尽管典勇自己有了青骢,但也不介意家里再多养几匹。再者,现在旱灾和饥荒如此严重,粮价飞涨,典勇虽然家境不错,但毕竟比不过没落之前。就算单从杀了吃肉的角度,这么放了也实在可惜。

    他担心的,只是带回去后可能暴露,惹来麻烦。

    意识到这点,陈武有了主意,提议道:“要不,先把马和羊栓在附近,避避风头,等过些日子再说?这里人迹罕至,又有黑巾贼出没,平日里根本没人来。”

    过几天,等机会来了,顺势揭竿而起……都扯旗造反了,自然不用掩饰这些东西的来历了。至于那些黑巾贼是否会去而复返,陈武并不担心,毕竟他们已经被吓破了胆。何况,就算黑巾贼真的派人回来打探情况,那也没什么。反正这些东西本就带不走,无非是白费些手脚,又不会额外损失什么。

    典勇不知道陈武真正的打算,心想就算藏几天又能如何,终究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带回去。可看了半天后,他心里过不去,最终还是同意了陈武的提议。

    ………

    来的时候,两人背着刀弓一路步行,回去的时候可就轻松多了。

    将马、羊栓到附近的树林,刀剑等武器用布包了就地掩埋后,陈武跟典勇共乘一骑,连夜返回了长山镇。不得不说,典勇这匹青骢马的确是神骏骁勇。两人重量加起来近四百斤,后面还放了一搭足有几十斤的牛肉,青骢马居然若无其事。哪怕典勇已经刻意放缓了速度,仍旧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顺利返回。

    凌晨的长山镇,一片宁静,根本没人注意到偷偷离开、又偷偷返回的两人。

    当两人在典家老宅外下马、一路疾行进了后院,到了绝对安全的地方,陈武和典勇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到了现在,他们才可以说今夜的行动圆满完成了。

    典勇的凶名在外,一般人轻易不会来窜门,再加上有一个不小的前院挡着,青骢马的秘密可以藏好久。典勇只消染一下马的毛色,就可以在过了这段风头后重新牵出来,保管没有人能认出。

    典勇的算计不错,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陈武暗暗想了想几天后发生的事,不由叹息一声。任凭计划做的再周密,奈何家贼难防啊。如果他只想要一场小富贵,那有了今晚的收获,凭借《帝国》中的经验,陈武最起码也能混个吃喝不愁、安稳善终。那样的话,他今晚只需要提醒一下典勇,一切就不会出纰漏。但既然已经做出决定,要举大事……

    玩家们独有的不安分的心,让他压下了提醒典勇的想法。

    再者,陈武跟典勇终究今天才认识,贸然提醒,对方十有**不会相信,而且他也拿不出任何可靠的依据。

    这样看来,之后的事情倒是天定了。

    心思几番变化后,陈武打定了主意,叮嘱几句后,放下了弓箭准备起身离开。不过,先前拿的那把护身用的短刀,他假装忘了,并没有交出。典勇或许是没注意,或许注意到了但觉得无所谓,并没有提,反而道了声谢,并把带回来的肉排割了一半给他。

    陈武没有推辞。

    穿越后,他附身的人身子骨还不错,但受营养限制,跟典勇这样的没法比。考虑到头上受了伤、几天后还有大事要做,的确需要加强伙食。这些鲜活的牛肉,就是长山镇的村民现阶段能接触的最好的食物了。

    没什么好说的,他换回先前的衣物,拎着近二十斤重的鲜牛肉返回了自己的破院子。连夜烧了一锅水,将牛肉切成块丢了进去。虽说没什么调料,但仅仅撒了一点粗盐、放了几个干辣椒,味道就已经很棒。随着浓郁肉汁的翻滚,喷香的肉味弥漫了整个院子。穿越后就没吃过一顿好饭、又连夜奔袭杀人的陈武,立即开始了大快朵颐。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不需要为吃食犯愁了。

    ………

    陈武、典勇的行动,还有黑巾贼袭击官差的事,并没有对长山镇的镇民们造成什么影响。几千越发焦躁、瘦弱和饥饿的人,就这么麻木的度过了三天。一切跟过去的几个月一样,每天早上起来先看天色。只可惜,任凭眼力再好的人,也没法从天上找到半片云彩,下雨更是绝不可能。相反,太阳反倒越发的明亮,不停的炙烤着大地。

    从甘定府南下的流民已经越来越多,以至于隆山府的老爷们都按耐不住了,不得不派兵在两府沿线处拦截,甚至还出动了一个大队的轻骑兵。

    但是,这依旧不能阻止那些没有了活路的难民。

    据陈武不怎么精确的估计,这三天的时间,整个隆山府就涌入了数以千计的流民,是过去半个月的总和。这其中,又有四分之一逃进了长山镇。这些流民的到来,反过来加重了长山镇的负担。很多本就只是勉强维持的镇民,也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更大的问题是,他们根本看不到希望!

    至于粮价,相比于这个月初已经涨了一倍还多,而且首次开始限量买卖。

    长山镇本地的乡亲和周围的村子,也开始出现吃光了粮食的逃荒者。这些人有一些变成了小偷、强盗,伙同甘定府的流民,让长山镇的治安急剧恶化。

    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都预感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了不安和担忧。

    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根本没人注意到陈武。自从跟典勇合作抢了黑巾贼后,他就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再没出去。采石场的差事也不干了,专心的养伤、重温《帝国》中修习的武技,并为即将发生的事做详细的谋划。

    事关身家性命和将来富贵,又不像《帝国》中可以无限复活重来,容不得他有半点马虎。

    征调官被黑巾贼袭击、一把火烧了山神庙的事,现在估计已经在沂城内发酵了。虽说只死了两个衙役,其他人被黑巾贼扒光后放走了,但征调来的大批畜力被掠夺,官府的脸面荡然无存,沂城县令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再者,那些有通天背景和能量、免费提供了大车的牛马商人和商行,也不会允许他们的生意受损。

    就快要来了!

    陈武数着日子,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终于,二天后的早上,记忆中那个历史性的时刻到来。面对前所未有的大旱,不甘心坐以待毙的数千长山镇乡民自发集合起来,在镇上有头有脸的乡绅,以及诸如孙家、李家等大姓的号召下,凑钱请来了隆山府上有名的法师——虚云道长,来做祈雨法(会)。

第十二章 征西税

    虚云道长,可是隆山府大有名气的得道高人。

    据说,这位道长法力精深,深得龙虎道的真传。想要请他做法事,一趟最低也得两百金的车马费,而且还要视路途远近加价。再加上做法(会)用的祭品和香烛材料,花的金币绝对是一个惊人数字。由此可见,长山镇的人对于旱情已经绝望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平日里,这些苦哈哈的农民可舍不得把钱扔在这上面。

    由于关系全镇人的生计,几乎整个长山镇都被惊动了。早晨天不亮,超过三千名长山镇的乡民就涌到镇东头的空地上,将本来挺大的地方挤得水泄不通。若是算上还没起来的以及看热闹的甘定府流民,总数量只怕要超过四千!

    对长山镇来说,一年也未必能像这样热闹一两回。

    受大旱的影响,赶来的长山镇乡民们并没有什么欢喜之意,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悲苦,带着一点希望翘首往空地的中央看。在那里,一个严格按规制来的道场已经搭建完成,各色瓜果香烛等祭品都已经就位,只等虚云道长和他的徒弟赶来。

    半个小时前回来报信的人说,虚云道长的车马距离这边已经不足十里。

    所有人都希望这位道术精深的道长能够沟通自然,真的给镇子带来一场大雨。但也有一些通晓事理的人心里明白,下不下雨,全看老天爷的心意,所谓法(会),不过是求个心安。只是这样的情形中,有些话并不能说,只能耐心等结果。

    陈武也跟孙田一起,站在人群中等待。

    作为一个重要的日子,他今天早早起来,做足了准备。衣衫和布鞋都换了新的,从典勇那里弄到的短刀也揣在了腰间。由于好生修养了几天、吃的也好,他整个人看上去跟之前截然不同,多了一股子彪悍的味道。

    看上去陈武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孙田闲聊,心思实际上全都放在了镇子外。

    他跟其他人一样,同样是在等。只不过,几千长山镇民等的是奔波几十里赶来祈雨的虚云道长,而陈武等的却是沂城派下来的捕快和官兵。

    征调官和衙役们虽然是被黑巾贼袭击的,但那些损失,官府可没办法找黑巾贼索回。为了找回损失,他们能够采取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加税!

    而且是往死里加!

    至于名头,这个就太多了。帝国要对西北的瓦刺用兵,就叫做“征西税”吧。一个不够怎么办?找个理由拉民夫去边关,辗转千里,自备干粮。有人怕死不想去?再加收“免夫税”。随随便便找几个理由,就能逼得这些朴实而又懦弱的镇民乖乖出钱,将压箱底的一点家财也交出去。

    《帝国》的历史中,这个计划由于新手玩家们满世界的折腾而最终夭折。

    但这一次,没有成百上千正义感爆棚又能无限复活的正义使者了。

    有的是,一个几天前就打定主意、狠下心,要利用这些可怜镇民当踏脚石的玩家!

    ………

    隆山府这个地界,盛夏的骄阳有着可怕的热度。

    哪怕现在还没到上午,外面的温度就已经超过了三十度,炽烈的阳光更是让人睁不开眼。人群中的孙田一边跺了跺脚,一边暗暗懊悔,出来时居然忘了戴草帽。陈武的身上也被汗水浸湿,只是这个时候,他不好贸然离开,只能用袖子擦了擦汗,继续耐心等待。

    “来了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等候已久的镇民骚动起来,争先恐后的朝外面涌了过去。

    苦等了近两个时辰后,在几千长山镇民的翘首以待中,镇东头的驿道上终于出现了虚云法师的车架。看到这位被寄予了祈雨重任和厚望的道长出现,镇民们又是一阵欢呼,少数虔诚的信徒更是面带喜色,默默念起了道文。

    有虚云道长出面,大旱的长山镇总算有救了。

    很多已经几天没吃顿饱饭的镇民和流民们乐观的想着。

    来自另外一个异世界文明的陈武,自然不会相信这愚昧的一套。如果真的做场法(会)就能下雨,那先后举办了六七场祈雨法事的甘定府就不会有那么多流民了,更加不会有席卷四郡的五斗米道起义。他只是抱着玩家超然的态度,在人群中跟着看热闹。

    作为长山镇有数的头脸人物之一,典勇自然也在列,而且位置比较靠前前排。

    这位受到标准的东大陆式精英教育的豪强,同样对这一套不感冒。由于凶名在外,他甚至没有刻意掩饰无谓的态度。不过谁都知道他不好惹,倒也没有人敢说道什么。而且典勇也没破坏规矩,其他头面上的人物做什么,他也跟着照做,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很快,随着一身青衣道袍的虚云道长在弟子搀扶下登上法坛,焚香燃烛,点燃事先写满了祈雨祷文的黄纸,开始了法事。

    按照预定的流程,这场祈雨法事持续时间至少要两个时辰,最后虚云道长还要动用龙虎道的“秘藏”符箓,帮长山镇的地界呼风唤雨。看上去很像是那么一回事,但在场的人只有陈武知道,这场法(会)最多再要一刻钟,就要被迫中止。

    官府的人,要来了!

    虽说陈武的活动,不可避免的要影响这方世界,进而造成方方面面的变动。但《帝国》的大势,不是那么容易被影响的。而且,从重生到现在,他所做的事情连长山镇这个小小的地方都没影响到,自然不会牵连到几十里外的沂城。

    大队捕快如期而至,就是最好的明证。

    毕竟不久前才发生了黑巾贼夜袭官府衙役的大案,这次派下来的沂城典吏,特地加强了防卫,带了比上次多了一倍的人手,而且其中还有一队城防营的官军。

    帝国的军制受西大陆影响颇重,十人一队、百人一大队、千人一联队。沂城是小县,人口不过几万,既无敌国威胁、又非战略要地,城防营一共也只有两个大队,外加一支四队的轻骑兵。可就算这样,仍旧能在地方上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只可惜,帝国承平三百年下来,这两支城防营的大队早就糜烂不堪了。说是两百人,实际的兵丁连一百都不到,其他全部是挂名吃空饷的。

    就这样,剩下的一百多人中还有不少凑数的老弱病残。

    四队骑兵,尚能战的就更少了,很多甚至连马都没有。

    为了这次征税、威慑长山镇的乡民,典吏这次也是费了不少力气,从一群不堪一用的大头兵中精心挑出了十名看上去还有点精神气的,又从库房中领了一套衣甲刀剑,打着崭新的旗帜,连打带骂,从昨天就出发。总算是赶着他们跑了几十里地,勉强保持着依仗来到了长山。

    在见多识广的陈武眼里,这一队城防营的兵纯粹就是唬人的花架子,连外强中干这四个字都算不上。但在没什么见识的长山镇民眼中,这一队兵器衣甲俱全的士兵就是如狼似虎、杀气腾腾。

    看到这样一队官兵和大队捕快涌了镇上,聚集在这里近四千的镇民,心里全都浮现了浓烈的不安。征调畜力的余波还没散去,这些镇民们实在担心,这些官府的人又来压迫他们。

    事实上,他们还真的猜对了!

第十三章 悬赏和花红

    跟镇民们的疑惑和惶恐不同,风尘仆仆赶来的典吏和官兵,看到镇东头居然聚集了这么多人,被吓了一跳。心虚的他们可不知道长山镇在搞祈雨法(会),见仿佛整个镇的人都在,只当征税的消息走漏了,这些人要一起抵制,不由心惊胆战。

    接近二十号人的捕快,连同那队城防营的官兵,也被吓坏了。

    他们虽然手持武器,但架不住眼前的镇民多啊,数量足足是他们的百倍!

    万一真的闹大了……

    很多实际上是地痞泼皮、只是披了身官府皮的捕快,当即看向了队伍中央的典吏。

    然而,面对四千镇民,典吏心里也发虚,只是不能在手下面前露怯。他干咳了几声,强忍着发抖的腿肚子,领着官军走了上去,壮着胆子大喝道:“你们聚众在这里意欲何为,是想造反吗?”

    造反?

    这可是抄家杀头的大罪啊!

    帝国虽然没有诛九族这个说法,但真要是敢造反,一家三代满门抄斩还是少不了的。迎上来的长山镇民顿时被吓了一跳,惶恐辩解。

    “什么?只是在办法事?”

    听到为首镇民的解释,上到典吏、下到那队官兵和捕快,全都松了口气。可紧接着,他们的胆子和火气就上来了。既然不是造反,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区区几千贱民,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这祈雨法(会)办的好啊。”典吏捻了捻羊角胡,扯着破锣嗓音道:“本来官府正有事要跟尔等宣读,正巧人都在,倒是省得麻烦了。”

    他朝手下一挥,那些捕快顿时如狼似虎的冲进了人群,挥舞着刀鞘将拦路的镇民一通乱打,分开了一条道。随后,法坛上祈雨的虚云道长也被叫停。只不过由于城里的一些贵人也信奉这位名气颇大的道长,这些捕快倒也不敢太过分,将他架下来后便站到了一边,给典吏腾出了位置。

    很多镇民心里,顿时出现了不满。

    祈雨法(会)被打断不说,修建的法坛更是让典吏占了。若是上天怪罪下来,不肯降雨,那该如何是好?

    只是,被那队找回了作威作福感觉的官兵瞪着,这些镇民没人敢说什么。

    唯有被架下法坛的虚云道长,看似一脸愤怒,心里实际上暗暗开心。本来烧手的两百帝国金币,他拿定了。

    “尔等听着!”

    典吏可不管那么多,轻咳一声,示意捕快们让周围安静,这才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大声道:“帝国要对西北的瓦刺人用兵,为了筹集钱粮,决定加征‘征西税’。按人头算,每户每人一个银币!”

    他的声音还没落下,长山镇的镇民们大哗,发出了强烈的不满和怒骂。

    “不是几天才征调了畜力吗?怎么又加什么征西税?”

    “每人一个银币……可怜我一家老小十几口,这是不给我们老周家活路啊!”

    “这些官府的老爷们,是要把咱们往死里逼!”

    根本不需要谁引导,还没从前年蝗灾中缓过气、紧接着又被旱灾和饥荒压得无路可走的镇民们,瞬间民怨沸腾了起来。

    征西税,每人一个银币!

    相比于其他苛捐杂税,这项赋税看似不算很多,也就采石场做工两天的收入,但不要忘了,它是按人头算的。很多家一户都有五六口甚至十多口人,一下就让缴纳的总数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如果换个年份,长山镇民们虽然不满,但顶多也只敢聒噪几句,最后还是要乖乖低头。但今年旱情如此严重,就连镇上的富户都没有余粮、勉强维持生计,这笔要命钱实在是拿不出来。

    更何况,几天前他们才被强行征走了牲畜!

    旱灾虽然无情,又怎能比得过地方上官僚的刮地三尺?

    一时间,几千长山镇民心里的怨气,如同雨后田里的野草,疯狂的滋生起来。只需要有人出头,点燃这些怒气,就能迅速燃起燎原的大火。典吏和捕快们显然没料到向来软弱的镇民反应会如此强烈,赶紧连声呵斥,连打带骂,这才将骚动镇压下来。

    那队披甲持刀的城防营官兵,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效果。

    没有人怂恿和统领,光靠这些长山镇民的自发抵制,终究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可饶是如此,差点失控的场面也把典吏吓到了。临来前沂城县令交代的其他名目,被他暂时压了下来,没敢在这个敏感暴躁的时候一起抛出。

    人群中的陈武抓住机会煽风点火,但并没有立即将他们彻底挑动起来。熟知历史的他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场。

    几千镇民们的第一波骚动,只是一个预演。

    “肃静!”

    混乱了约几分钟后,捕快和城防营官兵终于让祈雨法事场地周围的镇民彻底安静下来。随后,宣布完征西税事宜的典吏,说出了他们此行的另外一个来意。这个举动得到了大陆上后世史学家的公认,是直接诱发了乾元帝国崩溃的罪魁祸首。

    “数天之前,一伙胆大包天的贼人趁夜烧毁了长山镇东的山神庙,并且袭击了官差。得知此事后,上至隆山府的城守大人、下至沂城的县令,都非常震怒,严令查察,并开出花红。”说着,典吏环视了一圈,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但凡有提供袭击者消息的,验证属实,赏十金币。若能提供贼人准确下落,赏五十金币。若能擒获贼首的,不论生死,赏两百金币!”

    两百金!

    对大多数长山镇民来说,一个月的平均收入不到两金币。少数有门路肯吃苦的,撑死再加一金。擒获贼首的悬赏高达两百金,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那是辛苦十年、不吃不喝才能赚到的巨款。

    几乎是立刻,数千长山镇民就发出了吸气声,还有嗡嗡的喧哗。

    先前对加收征西税的不满和悲愤,被惊人的赏格暂时压了下去。或许擒获贼首这种事对他们来说不现实,可仅仅提供贼人下落就有五十金,这个赏钱拿起来就容易多了。哪怕钱发下来肯定会被经手的人层层盘剥,到手后也能抵上苦干半年的收入。

    就连镇上的几个大户,比如孙家和李家的人,听到这个悬赏后都忍不住动心了。

    人群中,站在典勇后排的典康,眼神里同样带着热切。

    黑巾贼如何夜袭官差、火烧山神庙,他不知道。但泄露消息给黑巾贼,却是典勇安排他亲自经手的。那高额的金币悬赏,无疑让典康动心了。只是,典家平日里对他不薄,再加上他某种意义上算是同谋,便强行按捺下了冲动。

    足足一刻钟时间,始终没有人出面。

    这个结果,其实不出意外。黑巾贼夜袭官差的行动,进行的非常隐秘,知道的人几乎没有,这让奉命查案的捕快们大皱眉头。

    先前的案子,由于死了官差,就连隆山府的上官都被惊动了。沂城县令给他们立下大比期限,若是不能尽快弄到消息破案,他们可是要被追责的。捕快们无可奈何,几乎把所有希望都放在长山镇的人能提供些有用消息了,谁曾想会是这样。长山镇这些乡民,到底是真的不知道呢,还是怕日后遭到贼人报复?

    又或者,赏格还不够高?

    捕头跟手下商量了几句,又跟典吏争辩几句,拿出了被他们吞下的另外一个奖励:除赏金外,但凡能协助官府破案,家族里还可以出一人,在县衙里任职!此外,就算有案底在,只要不是罪无可赦的七律,也可一笔勾销。

    这个消息一经公布,引起的震动远超先前。

第十四章 典勇杀官

    金币虽然好,层层克扣后能拿到手一半,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在县衙中做事则不同。

    哪怕连品级都没有,好歹也是一个“官”,身份上就不一样了。将来若是能熬些资历、送点礼打点一下,弄个正式的吏员身份,那已经是很多长山镇民想象中光宗耀祖的极限了。

    这个追加的奖励,对典康的诱惑尤其大!

    典勇对他再好,终究是家主对奴仆。他典康不管再怎么努力,仍旧要世代为人家的家奴。不客气的说,哪天典勇喝醉酒将他失手打死,官府也不会拿典勇怎样。而且,帝国法令也对家奴做了诸多歧视规定,比如不能穿锦衣,不能参加科考,独自离乡超过百里会被认为逃奴……

    可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

    典家一除,他典康就成了自由身,再借机在县衙里某个职位!

    晋身之阶,就在眼前!

    这个年纪也就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在内心的不安、悬赏的诱惑和幼稚的想法推动下,陷入了陷入天人交战的状态。脸色变幻片刻后,典康在陈武的关注中下定了决心。他一握拳,用力分开人群,从后排挤了出来。见有捕快过来要阻拦,赶紧举手大喊道:“典吏老爷,我知道贼首是谁!”

    这句话有着石破天惊的能量,顿时让整个场地安静了下来。

    长山镇的人也好、甘定府来的流民也好,亦或者沂城下来的典吏和捕快们,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投了过去。有惊讶、不敢置信,还有妒忌和眼红。站在前排的典勇听到熟悉的声音,更是心中大震,缓缓转过头去。

    “我知道贼首是谁!”

    看到捕快们似乎不怎么相信,典康心中大急,重复了一声。

    见典康的模样不似作伪,典吏想了想,对这边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得到典吏的示意,捕快让开身放典康进来。见自己已经处身城防营官军的保护下,典康松了口气,躬着身小跑到了祈雨法(会)的道场前。先对典吏磕了个头,然后在人群中找到了典勇,指着自家的家主道:“就是他,勾结黑巾贼袭击了沂城的官差!”

    长山镇的镇民们顺着他的指向看了过去,不由一个个大惊。

    典勇!

    “居然是他?”

    “这典康不是老典家的家生子么?我听说典勇对他不赖的,怎么指认起自家少爷了?糊涂啊!”

    “别说,还真有可能。”

    声声的议论在人群中炸开,有惊讶的,有放马后炮的,还有很多人摇头叹息。跟典勇站在一起的长山镇乡绅不动声色的退开,神色复杂,生怕被典勇牵连。几乎是顷刻间,典勇周围十米内就成了空地一片。

    这让典勇的脸色十分难堪。

    倒不是因为周围的人如何,又或者做下的大事被发现了,而是因为典康的背叛。尽管在对方站出来的时候,典勇就有了不详的预感,但真被这个从小一起看大、隐隐当弟弟养的人出面揭发,他还是难以接受。

    “为什么?”

    典勇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自认对典康一家不薄,月例不少不说,逢年过节还有额外赏赐。没想到,正是这个被认为最可靠的人出了问题。然而,不知道是心有怨气还是羞愧,典康并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着脚尖。

    “来了!”

    人群中,看到这决定性的第二幕,陈武脸上不由露出了期盼得逞的笑容。

    预知未来的感觉,真的很好。

    《帝国》中,这一幕也曾经上演。虽说现在被陈武插了一手,让黑巾贼多死了不少,但关键地方并没有什么改变。由于典康事后第三天才返回,再加上陈武的叮嘱,典康只知道自家老爷的行动成功了,却并不知道陈武在里面的作用。

    眼下,一切都在按计划上演。

    话说回来,对已经打定注意的陈武来说,就算被典康把身份一起泄露出去,他也不会很在意。无论如何,举旗造反,就在今天!

    ………

    突然爆发的典勇案,不出意外引发了渲染大波。

    “居然是这个凶神干的!”

    “唉,典家人看走眼了,十几年养了一头中山狼。”

    见典勇没立即反驳,众人意识到典康的指认居然很可能是真的。不止长山镇民,典吏和捕快们也十分震惊。这位的凶名,可是十年前就人人皆知了。短暂的惊讶后,随之到来的就是慌张。尽管典勇现在是赤手空拳,典吏仍旧不敢大意,立即让城防营的那队官兵围了上去。

    捕快们也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的跟在城防营后面形成了第二道包围圈。

    看典勇似乎已经是瓮中之鳖,典吏心下稍安,定了定神,喝问道:“典康,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举报自家主人,可有实证?”

    “自然有!”

    已经迈出这一步,典康很清楚自己没了回头路,当下把典勇的安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随后,他拿出了最有力的证据:“之前征调官当众将青骢马牵走,此事人人皆见。现今,那匹本应该被劫走的马,却仍旧在我典家老宅的马厩中,伪装的毛色还是小人帮忙染的,这就是铁证!”

    如果只是空口说辞,典吏或许还不会轻信。在官场中打滚了十几年的他,不止一次的见过无端反咬主家的家奴,何况这次的悬赏规格如此高。然而,典康将来龙去脉说的如此详尽,又有价值千金的宝马做实证,这就容不得他不信了。给手下人使了个颜色,随即就有捕快分开人群,朝典家的老宅跑去。

    顷刻后,两名捕快牵着湿漉漉的青骢马赶回。

    少数没有洗干净的部位,依稀可以看到残留的染色剂,但这匹神骏的坐骑毫无疑问就是典家的青骢马,这一点所有长山镇的人都可以作证。

    人证物证俱在,看来夜袭官差、火烧山神庙的大案可以结案了。

    被派下来的捕快们心中长出了一口气,不过又升起了浓烈的不安。典勇的凶名人尽皆知,而袭杀官差又是砍头抄家的大罪,万一这个煞神走投无路杀人拒捕……

    就凭这队官军,真的能挡住吗?

    看上去威风凛凛的城防营,根底到底有多烂,再没有人比他们这帮沂城下来的捕快更清楚了。这帮样子货,也就能唬唬乡下没见识的,真要是打起硬仗,跑得一个比一个快。指望他们跟典勇这样的煞神拼命,只怕见血就会被打出原型。

    典吏也知道自己拉来的这帮人有多不靠谱,并不敢太催促他们,而是先喝问道:“典勇,你家的家奴指认你勾结黑巾贼,连夜袭杀官差,你可认罪?”

    “是某家做的!”

    典勇低下头,很干脆的承认了。

    有典康的指认,又有物证,否认也没有意义,他典勇还没怂到连当众承认的胆气都没有。

    “认罪就好!”大概是觉得典勇不打算反抗了,典吏冷笑一声,对手下使了个眼色,道:“来啊,将他给我拿下!”

    得到上官命令,城防营和捕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硬着头皮涌了上来。

    然而,典勇并没有束手就擒的想法。

    虽说的确赤手空拳,没有准备,但就凭这些银样蜡枪头的脓包,想要拿下他根本不可能。看似没有动作,不过是在麻痹那队城防营。等最前面的两名官军持刀到他身前时,典勇暴起发难,伴随着一声雷霆般的怒喝,突然出手夺刀。两人被怒喝声吓得魂飞胆破,没等反应过来,手中刀已经被典勇夺下,然后隔着牛皮鞣制的皮甲一拳击碎了肋骨,打得倒飞出去。

    不等另外一名官军反应过来,典勇就挥刀顺势往左一劈,锋锐的刀光避开了身上的皮甲,划破了那名城防营步兵的咽喉。

    温热的血液喷射而出。

    短短瞬间,暴起夺刀,一死一伤!

第十五章 大罪

    帝**制,一队士兵是十人编制,可在典勇面前却转眼间就失去了五分之一的战力。

    剩下的城防营官军看到典勇悍然出手,顿时被吓破了胆。别说拼死一搏了,下意识的开始连连后退。平日里也就对付一些普通蟊贼的捕快们更是惊慌失措,若不是还有城防营顶在前面、还有典吏看着,只怕他们立刻就要掉头逃跑。

    哪怕数量有着二三十比一的悬殊,仍旧没有丝毫安全感!

    典吏也被这一幕惊呆了,看到那名被割破喉咙的城防营士兵发出嗬嗬声音,转眼间咽气,他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冷。被典勇那冷冽锐利的目光一扫,忍不住踉跄后退,催促道:“反了天了!快给本官一起上,拿下他!”

    典吏的呵斥,再加上绝对的人数优势,似乎起到了一点效果。

    然而,不等剩下的城防营再次围上来,典勇就主动开始了冲杀。他身形一闪,避开了迎面的攻击,反手一刀割破了对方喉咙。不等另一名官军从背后扑上来偷袭,典勇迅速转身,挥刀架住对方兵器,左脚出其不意的踢出。只听一声清脆的骨折声,那名官军的小腿骨被踢断,惨叫一声,再也握不住刀把,翻倒在地抱着腿哀嚎起来。

    典勇倒没有赶尽杀绝,随意一脚将他踢开,提刀往前一挥。

    刀上的血珠在惯性下洒到他面前的地上,形成了一道醒目的弧形血痕。

    短短时间,又是一死一伤!

    这下子,城防营的官军和捕快们再也维持不住了,惊骇的连连后退。哪怕典吏再怎么呵斥,也没人敢跟这样的煞星拼命了。

    在这样的勇力面前,他们上去根本就是送死。

    “杀人了!”

    赶来祈雨的长山镇民,反应要比沂城下来的捕快们慢一拍,这个时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由哗然。一些没见过血的镇民,被这可怕的一幕差点没吓晕过去。但也有一些在饥荒中食不果腹、或是饱受官府欺压的人,见看上去难以战胜的官军就这么轻易被击杀,心中受到了极大的震动,眼神里似乎闪烁起了什么。

    至于举报了典勇的典康,在这一幕前则是面如土色,浑身战栗。

    他这才意识到,自家家主的实力究竟有多可怕。

    “哼,一群废物!”

    看再没有人敢拦自己,典勇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打了个唿哨,骑上了捕快帮忙牵来的、本用来当罪证的青骢马——接连犯下如此的大案,隆山府已经待不下去了,他只能赶在海捕公文下发前潜逃。《帝国》的历史中,他也是这么做的,从此默默无闻。

    不过在那之前,他首先要杀掉典康。

    见典勇驱马上前,城防营和捕快们根本不敢阻拦,忙不迭的退开,任凭典勇长驱直入驾马冲到典康之前。

    “老爷,我……饶命啊……”

    意识到大祸临头,浑身抖成筛子的典康腿一软,不由自主的瘫倒在地上,企图让典勇看在多年情分上放他一条生路。然而,马上的典勇只冷冷看了自己的家奴一眼,叹息一声,手中的刀猛的挥下。

    这位没落的豪强之子不是滥杀之人,但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血溅三尺!

    典康临死前的一声惨叫,把沂城的这位典吏吓的猛一哆嗦,忍不住道:“你这贼子,居然还敢杀人!”

    骑在马上的典勇回头看了他一眼,浑不经意的随手抛下夺来的刀,反问道:“典康是我典家的家生子,我身为家主,处置自家的家奴,有何不可?”

    被这话一噎,典吏一时间竟然无言。

    虽说帝国法令上有相应的规定,但实际上,各地的贵族和世家们对自家的家奴的确有生杀大权。哪怕闹到县衙之上,顶多也不过责罚赔偿少许,早已成了各地默认的规矩。从这个角度讲,典勇当众击杀典康,他还真不能说什么。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典勇分开人群,打马扬长离开。

    得得的马蹄声中,典勇身影渐行渐远。

    瞧他的方向,居然不是第一时间逃离,而是先返回了自家老宅,收拾东西后再从容离开。这样放肆的行径,分明是没把在场的捕快和剩下的半队城防营士兵放在眼里。但地上几具还没冷却的尸体,以及两名伤者的呻吟,就是典勇敢这样做的最大底气。

    没一个人敢追上去。

    甚至,连象征性的拦截都没有!

    祈雨****的会场周围,再度安静了下来。镇民们是因为祈雨****被搅,又出现一连串的变故,以至于不知所措。典吏跟手下的捕快则相顾无言,内心里又惊又怒,还有深深的苦涩。

    事情演变成这样,已然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典勇案出现,官府的尊严和面子已经不是首要的问题了,摆在典吏和捕快们面前的是回去后该如何跟上官交代。为了弥补过失,急得满身汗的典吏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可以稍稍平息县令怒火的办法——将吩咐下来的第一件事尽可能办得更好。

    也就是说,继续加税,搜刮更多的钱财!

    仅仅只征收一个征西税,根本无法满足老爷们的贪婪胃口。若是再把典勇杀人后扬长离去的消息报上去,那典吏可以肯定,自己前程完蛋了。下定决心后,典吏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招呼了周围的捕快,伸手一指,大喝道:“来啊,将这些跟贼首典勇勾结的黑巾贼余孽抓起来,一个也不要放过。”

    他的手指在长山镇的那群头面人物身上划过,将孙家、李家等大姓全部圈了进去。

    这一下,因为典勇离去才刚静下来的会场,再度掀起了滔天的波澜。被典吏指到的孙家家主孙寿、李家的族老李东青,顿时面色大变。两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典吏图谋的是什么,以为对方真的将他们当成黑巾贼余孽,不由慌慌张张的跪倒在地上,高声喊冤。

    “典吏老爷明鉴,我孙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跟黑巾贼勾结?”

    “冤枉啊!”

    “我们李家也从没跟典勇有过任何交情,这勾结二字从何谈起?”

    仅仅是孙家,在长山镇就有上下几百口人。李家虽然住的散一些,但规模丝毫不比孙家差。看到自家族老被诬蔑跟贼人勾结,两家人顿时激愤起来,纷纷跟着喊冤叫屈。跟黑巾贼勾结可是大罪,搞不好是要破家灭族的,他们没有谁担得起。

    然而,典吏早已经下定决心,要拿这些人开刀。

    他根本没有理会孙李两家人,连证据都不讲了,一挥衣袖道:“那典勇如此横行作恶,你们身为同镇之人,平日里怎么可能不知不觉?事前知晓却不上报,看到贼首逃走又不阻拦,这不是勾结通贼又能是什么?休要狡辩了,有话到大牢里再说吧!”

    这个时候,捕快们已经明白典吏的意思了,一拥而上,将这几位在长山镇颇有能量和威望的人抓住,套上了镣铐。有孙、李两家的族人想要上前阻拦,被这些捕快蛮横砸倒。孙田热血上涌之下也愤怒的想要冲上去,只不过被陈武眼疾手快一把拉了回来。

    就凭这几个赤手空拳的年轻人,上去也没用,只能白挨一顿打。

    让那些捕快对付典勇这样的凶人,他们不敢。可欺负普通百姓的话,他们却不会手下留情,一个比一个厉害。

    “有他们在,孙李两家想要把人捞出来,非要大出血一次不可了。可光凭这个,似乎还不够分量……”典吏暗暗想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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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之主介绍:
一言以蔽之,这是一个穿越的玩家,利用十三年游戏经验锲而不舍造反的故事。 详细点说,就是倒霉的主角穿越到了游戏世界,结果好死不死的附身到了一个快要饿死的穷鬼身上。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到处拉人造反。只要锄头挥的好,没有帝国挖不倒!帝国之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国之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国之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