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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不相     仙门txt下载     仙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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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临贵境

    周全从小就经常做奇怪的梦,有时是尸横遍地的古代战场,有时是飞船如蝗虫般穿梭的未来战争,有时则梦到神话传说中的仙人,或是梦到自己成了武林高手,有一次甚至还梦到了外星人绑架他,把他的身体剖开了研究。

    他的梦有的很清晰,醒来了还能清楚记得;有的则象电视剧一样一集一集往下演;有时梦中也知道自己在做梦,但还是身为主角参与到梦中情节。

    也许他本是一个爱幻想的人,也许他的身体构造有些与众不同,能够“元神出窍,神游物外”之类——以前他的同学们都是这样笑他的。他本是一个比较豁达的人,久而久之也习惯了,所以他并不是很放在心上。

    但是这一次周全却不能不紧张,因为他睁开眼晴时,现至少有两百只以上眼睛惊讶地瞪着他,这些眼睛全部瞪大到了极限,眼晴所在的脸上是极度惊讶和不敢置信的表情,有的人嘴巴大得可以塞进拳头,好象他们看到了一个八只眼睛六个鼻子的怪物。

    被这么多眼睛这样看着决对不舒服,而且是一群打扮古怪,呆立着不动的人。

    周全极不自然地强笑一下,坐起身体,扫视了一眼,这才看出来这是一个很大的厅堂,大厅内有上百人,最前面四人穿着黄色道袍,修饰着一些红色花边,披散长,头上绑着黄布条,黄布上画着符箓;后面的人也全是穿着类似道袍的衣服,颜色以褐、灰为主,修饰以黄色。

    大厅四面挂满长条黄布,布上用朱砂画了许多符文咒语,如同血淋淋的妖魔在张牙舞爪。他本来躺的地方是大堂内的供桌,后面是点着香烛,整齐排着五个正方形的斗,斗内装满大米。另外还有一些馒头、干果之类的供品,一部份供品已经被他压住了。一个薰得黑油油的古拙香炉上插着一柱香,冒出袅袅青烟,烟雾朦胧之后供着一尊神像,象是道教中的人物。

    周全自我嘲笑了一下:又做梦了!不会是东汉末年的黄巾之乱吧?眼前这四人看起来还真有点象游戏和电视剧中的张角、张梁和张宝。反正都是做梦而己,无所谓了,他反而轻松地笑起来。

    大堂里的人显然是被吓呆了,见他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跪下乱磕头,并且七嘴八舌杂乱无章地叫起来,什么老祖、神人之类,声音杂吵而混乱,腔调极为怪异,周全不是很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你们都起来吧,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做梦到此一游而已,马上就要走了。”

    前面的一些人听到他说的话,又是一片错愕之色,那四个黄袍道者看起来身份最高,其中一人双手向天喝了一声:“肃静!”众人这才安静下来,端端正正跪在下面,以瞻仰的眼神望着周全。

    那人约六十来岁,相豹还算端庄,清咳了一声,才用很怪异的音调说:“闽南冶弟子洪涛、阴宁九、郑易成、陆居波拜见神使,请神使训导。”

    周全还是没听懂他们的话,感觉他的话象某种戏曲中的念白。是京剧、越剧还是闽剧?他对戏曲没有什么研究分不清楚。莫非自己不小心跑到某个拍摄戏曲的地方了?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是做梦还是喝醉了酒,茫然问道:“你们是要我自我介绍么,我叫周全,去年刚大学毕业,正在找工作。你们是什么人?在拍戏么?”

    周全听不懂他们的话,他们也听不懂周全说的话,隐约听懂“做梦到此一游”,“大学毕业”,半解不解,摸不着脑袋。他们互相看来看去几眼,好象又突然明白了。洪涛换了一种语言说:“原来上仙是刚飞升的神仙,既然路过我们道场,想必与我教先祖有些渊缘,求仙人慈悲,指点神功,传授大道。”说完众人又是乱磕头。

    洪涛这次说的话有些象是福建沿海一带的方言,正好是周全的母语,反而听懂了大半,这才明白他们是把他当成神仙了。他有点想笑,但却笑不起来了,因为他觉得有点不象是做梦。以前虽然也有在梦中怀疑自己在做梦,梦里的东西也很清晰真实,难以分清是不是梦境,但这一次必定有些东西与往常不同,让他觉得不象是在做梦。

    对了,是语言障碍,以前做梦时,无论见到任何人,说出来的话都是与自己所说语言一样的,因为那本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大脑直接作用的结果。但现在他听到的语言却明显与自己不同,洪涛前面说的话象是古代官话,比现代的普通话音调硬得多,很难听懂;后面说的语言与现代福建沿海一带的方言也有较大差别。

    就算是在拍戏,也不会所有人都说这么古怪的语言吧?

    下跪的众人见周全不说话,显出思索之状,不由忐忑不安,不敢轻易说话,等着神仙的指点。不料周全突然大叫一声,跳下供桌,连着推开几人往门口那边冲去。众人愕然,没人敢拦他,让他冲出门去了。

    门外是个院子,白墙青瓦,条石铺地,当中种了一棵大榕树,气根如须,在微微月光下显得特别清冷宁静。院子内还有几个带了刀剑棍棒的人,但头上没有绑黄布条。周全顾不上多看,向着另两个门的其中一个跑去,那些人不知为何突然多出一个陌生人来,喝了一声“抓住他!”便朝周全围拢过来。门外也冲进几个人进来当头截住,一个个孔武有力,轻而易举地把周全抓住,两条手臂被扭到后面,痛得他直裂嘴。

    洪涛、阴宁九等人跟了出来,先是喝了一声不得无礼,接着便是惊讶之色,奇哉怪也,神仙怎么会被凡人抓住了?

    四个领人物低声说了两句,便叫众人各自回到自己位置,不得乱说乱跑,然后由两个人把周全带到一个小房间内。

    四个道人在几张柳木条椅上坐下,那两个武士退出去关上了门。长得瘦长脸,下巴一撮焦黄胡子,眼神阴沉的阴宁九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神坛之上,是谁派你来的?”

    周全皱眉道:“我也正想问你们是谁,为什么把我弄到这儿?你们在拍电影吗?”

    郑易成一拍椅子扶手,“拍”的一声,小臂粗细的木条应声而断,“不许多问,老实回答!”

    周全吃了一惊,这一掌力气可不少,不会是道具椅子吧?从天上仙眨眼成了阶下囚,变得还真是快。他哭笑不得,苦着脸说:“我在床上睡觉,醒来就在这儿了,所以我不知道是怎么会在这儿,也没有人派我来,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啊,我穿越了,我穿越到古代了!你们,你们是五斗米道!”

    到了这时才有一句能对得上号,并且也逐渐听懂了对方的话,四个道人反微微松了一口气,洪涛说:“确实有人称我们为五斗米教,或是五斗弥教,也不须瞒你。只是什么是穿越?”

    “穿越你们都不知道?现在最流行这个了,车祸、雷劈、跳崖、高压电等等,很容易就突破时空到古代或是未来了。可是我在睡觉,没想自杀,也没有想要穿越啊!”

    四个老道听了又莫名其妙,周全说:“先别急,你们先说一下,现在是公元哪一年?是东汉末年还是魏蜀吴三国?”

    洪涛说:“今年是永和七年,公元又是什么?”

    阴宁九问:“莫非你是三国鼎立时期的先人?”

    永和七年!要是说其它年号,百分之九十九周全不知所云,但是他临摹过王羲之的《兰亭序》两三年,开头一句就是: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所以周全对“永和”这两个字再熟悉不过了。

    永和九年是公元353年,那么永和七年就是公元351年,周全差点晕倒,他竟然穿越到了近两千年前。这个时期应该是东晋,这前后时期被称为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最最混乱和无法无天的时代,但也名人辈出。如弹出千古绝唱《广陵散》的嵇康、写出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的王羲之、在“淝水之战”中以八万破百万的谢安、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潘安等等。

    但这个时期也是最混乱的时期,五胡乱华,中国的百分之七十土地都落在少数民族手里,年年有人称帝,月月有国家战争,据说胡人打仗时,经常以汉人的妇女儿童当军粮,这绝对是一个炼狱一样的时代!

    周全不由在心里诅咒了一声:***,别人穿越穿到汉唐盛世,或是人人都熟悉的三国时代,老子怎么这么倒霉,穿越到了具体有几个国家都分不清的魏晋南北朝时期!

    阴宁九见他久久不答,又问了一句,周全这才回过神来,心里又暗叫不妙,要是说从“未来”穿越过来的,这些人还不知要逼问他什么呢。既来之则安之,不如顺着阴宁九的话,先假冒是古人再说,于是他信口扯开了:

    “我是东汉末年的人,叫周全,家住……家住南阳隆中,在家里睡觉,醒来就在这儿了。就是这么回事,可能是穿越了吧!”

    洪涛等人又恭敬起来,忙给他移过一张椅子坐下。“一觉睡了数百年,如今看起来还是少年模样,果然是得道仙人。隆中人杰地灵,正是神仙隐修之处……”

    “那是当然,当年我修道有成之时,诸葛亮还是个光腚的小屁孩呢。”

    洪涛、阴宁九、郑易成更是肃然起敬,一直没说话的陆居波忽然说:“你,你……你穿的衣,衣,衣服不对!”

    原来他是个结巴,所以不喜欢开口,但观察却独到,周全穿的是一件短袖T恤和五分短裤,T恤上还印着美女头像和英文,确实与三国和东晋年代都不符。”

    周全强辩道:“我刚才说了,我一睡就几百年,哪里知道衣服会变成这样子!”

    陆居波又说:“口,口,口音不对!头,头不对!”

    确实,古代除了和尚外,是没有人会剪头的,魏晋之时更是以长飘飘为美,哪有神仙把头剪成寸许长的短?周全不由也结巴起来,“我,我,我祖籍南阳,但却在晋安出生长大,后来又搬回去了,所以是晋安口音;头嘛,可能全部掉光了,刚长出来,对,是刚长出来!”

    周全所说的晋安便是现代的福州市,福州城建城于公元前202年,称冶城,282年重建,称为晋安城,他对自己住的地方还是知道来历的,所以现在说晋安城果然对上号了。

    阴宁九还有疑惑之色,“那么你师承何人?修何道派?还请施一二法术,让我等开开眼界。”

    “我是自学成才,无门无派。”周全哪里会什么法术,踌躇半晌,学着电视剧里面的架式比划了几下,当然是什么效果都没有。“唉呀不好,我刚睡醒,法力还没恢复。”

    四个道人皱着眉头,要说信吧,这人的话破洞百出;要说不信吧,他们正在进行仪式时,这个人凭空出现在神坛上,服饰口音都怪异无比,要说与神仙无关,实在说不过去。四人再轮流盘问,周全话说出口了,自然不能再改,只好一口咬定死硬到底,不能正常解释的地方一概推说不知。

    四人打了个眼色都走了,还把门关了起来。周全推了推,并不算牢固,窗户也是细木条拼成的,应该还关不住他,暂时也放下心来,敲着自己脑袋想自己睡觉时生了什么。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四个道人又走了进来,洪涛说:“我等正在祷告老祖,推选大祭酒,你凭空出现在神台上,想必是老祖差遣你来当我们的大祭酒,老祖之命不可违,三日之后便进行授职仪式。”

    “大祭酒?”周全先是一愣,接着忙说:“不行不行,我法力全失,怎么能当你们的什么祭酒,我也不懂得怎样祭酒,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阴宁九说,“你在数百人面前出现已是不争的事实,你是天降神人,是太上老君派送来给我们当大祭酒的,我们不敢不接受?想必是刚刚醒来,法力暂失,休息几天就好。”

    周全暗觉不妙,他不是怕当大祭酒,是怕当上之后没有半点法术,被他们识穿之后要大卸八块。

    *****

    关于古代普通话

    据专家考证,古代的普通话与现代的普通话是有较大差别的,比如“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如果用古代普通话读,音应该是“将则蒙虐广,捏节底尚爽”,特别是音调上差别比较大,但多听几次习惯之后,大部份还是可以听懂的(如今的一些戏曲念白中还有古代普通话)。而地方方言变化则不一定,有的区域几千年没大变化,有的区域外来人口多,上千年后完全对不上都有可能。

第二章 五斗米教

    周全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穿越了,真的是什么老祖把他从现代丢到古代去当大祭酒?或者是古代什么奇人异士把他摄了来?他现在该如何回去,还能不能回去?家里父母要是不见了他还不知有多急呢!

    什么时代不好穿越,要穿越到乱成一团糟的魏晋南北朝?什么地方不可以穿越,为什么要穿越到人家的神坛上!

    周全从半夜想到天亮,却什么头绪都没有,越想越是头痛,干脆就暂时不想了。他虽然读的是机械专业,却喜好书法文艺,生性豁达爱幻想,既然穿越已成现实,那还是先应对眼前的事吧。

    看看天已亮了,他起床想到外面去看一下自己到的是什么样的地方,不料一开门,四个人影刷地站到了他面前。这四人都二十多岁,穿着紧身的短打,雄健而沉着,每人腰间都挂着腰刀,头眉毛上带着露水,想必是站在屋檐下大半夜了。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脸上带着伤疤的汉子说:“我们奉命保护你的安全,**师说不能让你出去。”

    “我安全得很,现在我想出去走走。”

    “不行,没有**师的充可,你不能离开。”

    周全有些恼怒,这不是把他当成囚犯了吗,“你们**师呢,我要见他。”

    三人站着不动,一人转身走了找**师了。周全上下看了三人几眼,暗觉不妙,这些人恶形恶相,手有武器,看起来不象道士,更象黑帮地痞一样。他隐约有一点印象,东晋时有五斗米教起义,声势浩大,曾经占了会稽八郡,王羲之的儿子王凝之被杀,不会就是这个时候这些人吧?

    周全只好回到屋内,不一会有个人送来了一个木托盘,上面是一个铜盆,装了半盆温水,里面有新的棉巾;另外还有一个竹杯,一根树枝和一罐黑糊糊的东西。树枝一头砸扁了,露出纤维象毛刷一样,那黑糊糊的东西,大概是古代用的牙膏吧?

    送东西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脸色坳黑,浓眉大眼,穿着粗布无袖短衣和大裆裤,比他还高了半个头,强壮的肌肉似要把衣服撑破。他进来后一直低着头,垂手站在一旁,不时偷偷看周全一眼,恭敬仰慕之极,然后又立即低下眼光。

    周全不知该怎么刷牙,指着那糊糊问:“这是什么东西?”

    黑小伙子没听懂周全的话,摇了摇头,周全用本地方言问了一下,这次黑小伙子听懂了,他说了两个字,好象是“青盐”,接着匆匆退了出去。

    周全实在用不来这奇怪的牙刷和牙膏,随便用水涮了口,抹了一把脸。不一会,黑小伙子又送来一大碗香菇豆腐汤和四个白面馒头,第三次进来又送了一件无袖短褂和一件大袖的对襟长衣,一条裤子不象裤子裙子不象裙子的东西,另外还有一条可能是绑头的头巾。

    周全吃了两个馒头和半大半碗汤,换上了送来的衣服,把自己衣服丢进床下免得碍眼,但他一头短,头巾却没机会用了,便撕成两半当绳子用,把太过宽大的袖子扎起来,行动果然方便了许多,但看起来却有点不伦不类,连他自己看了都觉得好笑。

    直到这时阴宁九才捧着几本破书和两捆竹简进来,“周前辈睡得还好吧?”

    周全真的有点啼笑皆非,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叫他前辈,应道:“马马虎虎了,我想出去走走,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当今世道不太平,外面兵荒马乱,盗匪横行,周前辈初来乍到,还是先在屋里调养要紧。”

    周全本来就没想当他们的什么大祭酒,见这些人不象善良之辈,更有离开之意。“老爷子,咱们商量商量,你对你们教派一窍不通,也没兴趣当大祭酒,你看……”

    “这不好,我们已经对外面宣布了由周前辈担任大祭酒,前辈若是走了,叫我如何向教众交待?至于不熟悉教务却不打紧,可来日慢慢熟习,老道今天便开始为前辈讲解本教的规矩。”

    “这个,我只想作闲云野鹤,游戏四海五岳,确实不想俗务缠身。”

    “周前辈降临神坛,乃是天意如此,我等无论如何不敢抗命!”

    “……”

    周全好说歹说,阴宁九就是不敢放他走,并且脸阴沉了下来,周全暗觉不妙,现在想说不是仙人也不行了,他这个假仙人半点法术都没有,万一露出了马脚,惹翻了他们,后果是严重嘀,最后只好闭嘴不说了。

    接下来他不管周全愿意不愿意听,已经在桌上打开一卷古旧的竹简,开如讲一些五斗米教的教条章程、禁忌、组织结构等等。

    周全虽然也看过不少仙侠小说,但却不相信有神仙存在,更不信仰哪个宗教,所以对这莫名其妙的五斗米教大祭酒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想早些离开,弄明白怎么会穿越了,该如何才能回去,哪里有心思去听去记阴宁九讲的经文?

    他所见的这些人说话并没有之乎者也,除了音调不同,个别字、词使用不一样,交流还不算大问题。但书本上的东西就不一样了,全是文言文,听十句难懂一两句,想必是古代竹简不容易制造,纸张更是珍贵,所以记录下来的经典都是一再浓缩,几个字就代表了一句话或几句话,文言深奥艰涩之极,所以他没听懂几句经文。

    周全估量也打不过四个带刀守卫,阴宁九等人也不会放他走的,只好按耐住逃走之心,先住了下来,第二天、第三天阴宁九又来授课,他虽然没听懂多少,关于五斗米教的来历和结构还是了解了一些。

    五斗米道主要经典是《道德经》和《老子想尔注》,最高的神仙是老子,此外五方星斗、玉帝、女娲、伏羲、元始等各路神仙也有拜。供神时必须摆上五斗米,新人入道之时也要纳供上交五斗米,所以才被人称为五斗米道或五斗米师。他们内部是自称“五斗神道”,五斗指的是五方星斗,而不是五斗米。

    刚入教的人称为“鬼卒”,地位提升后称为“鬼将”,再高一级的重要人员叫做“长生人”,一个地区的总头目职务是“大祭酒”,称作“都功”。一个地区总坛又称为一“治”,大祭酒总管本治一切教务,权力极大。

    鬼将就可以开坛布道,招收新成员,对外放符纸、符水治病驱邪;长生人才可以开坛讲经、授法等,遇到疑难大病、严重的天灾**,就要长生人或大祭酒开坛,书写表章烧化通达神仙,再画符招神、驱鬼,治病、解灾、避祸等等。

    五斗米道治病最常用的一种符箓称作“三官手书”,叫病人在密室内静坐忏悔罪过,把病人的姓名、出生年月和悔过之意写在符箓表章上,一份放到高山顶上,一份埋到偏僻之处地下,一份沉入河中海中。病人如果真的好了,要以五斗米为谢,家中富实的人当然也可以加上点钱物之类的,多多益善。

    周全不相信这样能治病,生病了怎么能不吃药?如果不是招摇骗撞,就是在朱砂或符纸里面下了药,这点江湖技俩他还是知道的。当然也有一些心理疗法,病人静心修养,又抱着强大的信念,生理机能变强,较轻的病自然就痊愈了。

    阴宁九并没有教周全画符之类的,因为他们的神符不能传授给没有入教的人,周全此时还没入教,虽然是“准大祭酒”也不能先传授,所以周全也不清楚他们的符术是什么样的东西。

    周全一直没有机会逃出院子,转眼就到了第三天晚上,他又被领到了那一天的大厅内,大厅内依旧是上一次的摆设,所有人也都穿上了法衣道袍。大部份人看向周全的眼光都很恭敬和祈诚,但也有少数人目光闪烁,似有怀疑之色。

    洪涛、阴宁九、郑易成、陆居波四人都是本治的长生人,地位是平等的,但陆居波口吃,郑易成不爱说话,阴宁九长得就不象个领导的样子,只有洪涛还有点气度,所以一般都是由他来出面说话和主持仪式——如果周全没有出现,大祭酒之位非他莫属。

    大厅内一片肃静,洪涛上香,祷告神灵和各代教祖,最前面的名字是张道陵,然后是张衡、张鲁,这些名字周全都是知道的,但后面几个名字从没听说过,也不是姓张了。

    做完一些仪式后,洪涛沉声开气,抑扬顿挫地念:“方今天下大乱,群雄割据,盗匪成群,灾异四起,民不聊生。我五斗神教承祖师遗训,施符布道,救民疾苦,以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他念了长长一段歌功颂德的话,大约是事先请哪个枪手写好背下来的,周全听得都有点走神了,突然听到他说:“……老祖差遣,降神人周全于斯,此乃振兴我教之祥瑞,天命不可违,我等愿奉周全为大祭酒,广播圣德,造福苍生!”

    周全心里没底,怕当上大祭酒之后被他们知道不是天降神人,大祸临头,只好丑话说在前头:“我再说一次,我不会当大祭酒,也不想当大祭酒,是你们一定要我当的,你们可别后悔了……”

    洪涛一示意,几人上前来,七手八脚把一件黄色道袍给他披上,也在他头上绑了有符文的黄绸带,然后又念咒烧了一张符在碗里,叫他把那半碗符水喝了下去,接着是拜神灵和祖先,念一段就职的宣言等等。最后洪涛把一个红布包着的大印举到他面前,大堂内一百多人全跪下来,齐声说:“恭贺新大祭酒上任!恭贺周都功长生无极、法力通玄!”

    “快起来,不用这么多礼!”周全难免也有些兴奋和心动,这简直是一次袗袖版的黄袍加身,虽然这黄袍是道袍不是龙袍,但也极显尊荣了。他在现代连一份正当工作都找不到,还要依赖着父母的微薄工资生活,来到古代立即成为一方领袖,一代宗师了,看来古代人思想都比较简单,很容易摆平,难怪很多人都想穿越到古代去混。

    众人都依言站起来,毕恭毕敬地站着,一脸期待的样子,“请都功试法!”

    周全如丈二和尚摸着脑袋,“什么试法?”

    阴宁九说:“周都功是前辈仙人,来到今世不久,所以不知规矩,新任长生人和大祭酒上任,都要展现一下法力,这样才能服众,才有德望布道施符。”

    “这,这怎么个试法?”

    本来能当上大祭酒的人,都在本教几十年,有极高道行和威望,上任之后都知道该怎么做,这也是新上任的大祭酒当众显露自己实力的大好机会。偏偏周全是一步登天,一入教就当大祭酒,所以茫然不知。

    在场众人都是亲眼见到他出现在神坛上的,所以对他的无知也不以为忤。洪涛说:“都功展示些法术,如过刀山、下油锅,隔墙搬运、水火不伤之类便可。”

    上刀山下油锅?周全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不是要他去死吗?情况急转直下,看来在古代也是不好混的,上任一分钟就混不下去了。

    “我刚出关,法力还没有恢复,这,这试法的事还是免了吧。”

    众教徒一脸愕然,接着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整个大厅内都是嗡嗡之声。

    阴宁九忙举高双手让众人静了下来,“周都功乃是百年前的得道仙人,法力自然是高深的,只是沉睡数百年刚出关,法力还没有尽复,还是过几日再试法吧……”

    洪涛朝下面暗使了一个眼色,人群中一个大块头站了出来,大眼瞪得如铜铃,声音似打雷一般:“祖师爷留下来的规矩怎能破了?若是不试法,我们怎知道他有没法力,没有法力怎能当大祭酒?”

    “对,必须试法!”下面有数十人齐叫。

    阴宁九看了洪涛一眼,一张本来就阴沉的脸更阴沉了,“好,试法!”

    周全大骇,“别别,我早就说了我法力未复,是你们逼我当大祭酒的,现在我不当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这下如粪坑里面砸石头,引起众怒了,似乎他们都忘了刚才还恭敬地拜他,七嘴八舌嚷了起来,群情激奋。洪涛怒道:“授礼已成,你怎能当成儿戏!试法!”

    后面数十人跟着响应:“试法、试法、试法……”

    周全也看出来了,这些反对的人,包括那个大个子都是洪涛的亲信,是属于不愿意他当大祭酒的人,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

    “规矩不可废,就算是天降神人,当大祭酒也要试法,如果没有法力就不能当大祭酒?”

    “正是,既然是天降神人,自然有神力,不拿出点本事来,我第一个不服。”

    “对,莫非是假冒的货?”

    “……”

    大厅内没几个斯文人,或是一脸横肉的刁民地痞,或是虎背熊腰恶形恶相的绿林盗匪,性子本就急躁,大厅里鼓躁嚷叫,眼看就要大乱。

第三章 避火符法

    除了周全外,大祭酒之位大厅内没有人不想当,明争暗斗是肯定的。看得出来洪涛的势力最大,但阴宁九、陆居洪和郑易成却是一条心的,所以这个位子已经争了很久了。正因为争不出结果,所以开坛请太上老君显灵,指定大祭酒的人选。谁料仪式刚开始,周全就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供桌上了,所以周全就是老君的使者,天降的神人,四个长生人虽然对他有怀疑,迫于形势只能奉他为大祭酒了。

    本来洪涛是最有可能成为大祭酒的,所以他和他的手下都有些不服,如今周全不肯试法,更成了反对的理由。

    洪涛大喝一声,把众人声音压了下来,“郑长老,你是本治戒律**师,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郑易成脸上毫无表情,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到周全脸上,沉声说道:“国有国法,教有教规,按例应当试法!”

    周全心里凉了半截,可惜他即没有武功,也不会变魔术,如何能够隔空取物或是入火不伤?但众人眼睛已经都盯在他身上,除了供桌之下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洪涛脸上微有笑意,“请都功小试神通。”

    “试,试什么?”

    “既然是本教大祭酒,自然是试本教最擅长的符法了。”

    阴宁九说:“都功今日才入教,我恪于教规并没有教他任何符术,如何能试符法?”

    洪涛说:“那便现场传授,都功是天降神人,自然有神迹出现!”

    阴宁九一张长脸阴得跟死了父亲似的,看了郑易成和陆居波一眼,两人都垂眼看着脚尖不说话,他只好对周全说:“属下现在传授都功一道符法,都功可记好看好了。”

    供桌上黄裱纸、毛笔、朱砂一应俱全,阴宁九取笔醮了朱砂,在一张黄纸上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画出一张符来。“这是一张止血生肌符,都功照着画一张就行。画符之时要脚踩八卦步,左手掐天纲诀,集中精神,存思运气,求老祖太上老君附体借力,行笔不能停,须一气呵成。”

    阴宁九边说边示范动作,然后把笔塞到周全手里。到了这个份上,周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练过几年书法,在软笔书法上颇有造诣,这握笔的架式和力量还是有的,屏声息气,贯注全身精力也能办到,掐天纲诀走八卦步也还算简单,他都可以办到。这张符并不复杂,就象是几个篆书变形连在一起,周全就当成是临摹书法,先试画了两张,记住了所有笔划,然后集中精神,按阴宁九的要求认真地画出了一张。

    令他想不到的是,照足所有要求画,与刚才临摹时就大不一样,觉得很吃力,画完之后有点全身泛力的感觉。

    洪涛脸上微有诧异神色,另三个长生人则脸上露出了笑容,看来很满意。

    “我来试法!”人群中走出一个黑壮汉子,来到周全身前,卷起大袖,露出肌肉盘扎汗毛密布的强壮手臂,另一手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来,往自己手臂上就是一下,这一刀下手不轻,鲜血立即喷涌而出。

    周全虽然不喜欢这些人,但见他血流如注,还是有些心慌,忙把手上刚画好的符纸按了上去。

    说来也奇怪,很大很深的伤口,就算医院里的止血粉倒上大半瓶也未必能很快止住,这张符低按上去之后,血却立即就止住了。

    那人眉花眼笑:“不痛了,果然有神效。”

    众人欢呼,大厅内气氛缓和了许多,周全却有点不敢相信,难道自己穿越后真的有神力?痛不痛他不知道,但血止住了倒是真的。不管怎么说,这一关是过去了。

    其实符法、咒语之类讲究的是凝聚精神力,简单的符法,只要精神力强一点的人按要求画出来都可以生效,周全练习书法有成,下笔有力,精气神能疑于笔尖,暗符画符诀要,画成这道符并不奇怪。

    洪涛说道:“止血符只是最粗浅符法,在坐各位道友都能画出,不足以为大祭酒,不如试试避火符法。”

    人群中又有几人叫嚷起来:“都功果然是天降神人,法力无边,再试试过火山!”

    “对,过火山!”“过火山!”“过火山……

    这次不仅是洪涛的亲信叫嚷,连另三个长生人的属下也都开始附和,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可能这是他们难得见到的刺激误乐,这些人显然不是良民百姓,更不象真正的修道之人,带着一股强横凶暴之气,现在热血上涌,群情激奋,新任大祭酒是非过火山不可!

    现在事情己经失控,由不得阴宁九或是周全了。众人往旁边退开,露出中间一片空地,很快就有人挑来几筐焦碳,在大厅中央铺成一条长四米多,宽一米左右的碳路,然后淋上少许桐油。

    古代没有气油,梧桐树的仔榨出来的桐油就是最容易引火之物,又称为火油,连军队中放火烧营都是用这个。这时点起火来,立即烈焰熊熊,浓烟滚滚,接着又有几人用大蒲扇对着火碳猛扇,桐油很快燃尽,上好的焦碳却开始通红,冒出尺许长的蓝焰,整个大厅内热浪逼人,扇火的人挥汗如雨却越情绪高昂。

    周全不由暗冒冷汗,他看过“走进科学”栏目报导的现代江湖骗子过“火山”,那火山只有两米来长,薄薄一层,用的是锅灶里出来的软木碳,碳火本就不旺,也没有扇得通红,几乎没有火焰,温度也就三五百度,快一点冲过去,热量还没透过脚底的厚茧,一般人都是可以试的。可是眼前的不是这么回事啊,这个“火山”可是真正的火山,焦碳辅得厚有尺许,烧得一片通红,看那冒出来的蓝焰,恐怕十分之一秒衣服就要烧化了。而且长有四米多,就算最大步也要五六步,人哪里能耐得住这样的高温?

    阴宁九也有些紧张,严肃地叫周全记住他的传授。符法的笔划并不算太复杂,里面有五个象甲骨文的火字变形连在一起,外面有水纹似的笔画,以及一些象拉长的宝盖头。但准备工作却要比上一次复杂得多,先是漱口、洗手、整衣,向太上老君焚香礼拜祷告,念咒曰:“我以月洗身,以日炼真,仙人辅己,玉女佐形,二十八宿,与吾合并,千邪万秽,逐气而清。”

    这个叫做净身咒,就是把身上的污秽邪气、红尘俗气除去,然后持笔在手,念净笔咒:“居收五雷神将,电灼光华纳,一则保身命,再则缚鬼伏邪,一切死活天道我长生,急急如律令!”

    接下来对着符纸念“净笔咒”,对着装朱砂的碗念“清水咒”,都念完之后,左手掐“紫薇印诀”小指从第四指背过,用中指勾住,大指掐第四指第三节,中指掐掌心横纹,二、四指伸直。

    手上要动,脚上也要走动,称为禹步,共要走十二步,每一步方向角度都不同,还有吞唾液、摇头晃脑等等。画的过程还是要一气而成,精神不泄,画完之后还要“结煞”,对着道符做出一套复杂的指法。

    周全虽然有点小聪明,可是一时之间哪里能记得住这么复杂的整**作?又要唱又要跳,又要比划,还要集思运气,比最复杂的舞蹈还要难十倍,不是忘了这个就是忘了那个,十分钟了还没搞好。这时碳火烧得更旺了,木碳已经看不到一点黑色,正是七八月的天气,人人热得汗流满面,还好这些人见他是现炒现卖,已经是十分了不起了,也没有怪他,都按着耐心等待。

    画符的过程并不难,做足程序和画出符文,练一段时间几乎人人都会。但画出来的符却不是都有效的,只有法力高深的人画出来的符才有效果,所以不会画符问题不大,有没有画符的天赋,有没有“神力”才是关健!

    越是高级的符法,画符的程序越多,对修为的要求也越高,成功的可能性越低;而简单的符法,不需要太多准备工作,有修为的人只要集中精神,随时随地都可以一挥而就。如刚才的止痛符,在场的鬼将大部份都能画并且有效,而现在周全画的“避火符”,却是属于比较难的符法,仅有洪涛等四个长生人有这个实力,而且还不是百分百能成功。

    周全终于勉强按要求画出了避火符,也不知是紧张过度,还是这符有吸人能量的作用,他觉得好累好累,小腿肚子有些抽筋,几乎要瘫软在地上。但却还差一步“结煞”的动作,他只能咬紧牙关,掐准了指法对准那道符。

    不知是因为焦急还是因为大厅内温度极高,他觉得身上有一股燥热,接着这股燥势顺着手臂,从掐诀的指尖急泄而出。就是那么一瞬间的感觉,他自己也有些恍惚,不知刚才有没有这回事,只是觉得好累,再也没力气了。

    站在傍边的四个长生人神色古怪,但周全疲困欲死,并没有注意到。阴宁九举起符向众人展示,然后转向供桌,取过一只装有清水的碗,把避火符烧化在碗里,端到了周全面前。

    周全大惊失色,“不,我不喝,我不去!”

    下面的人都不说话,没有人肯主动试法,可能众人对他的符法没信心,过火山可不比在手臂上扎一刀,重则丧命轻则残废破相,谁愿意去试?

    郑易成说:“你画的符水,自然由你来试法,快喝下!”

    周全咬紧牙关,后退数步想要逃走,但是除了供桌神台,只有那火堆可以落脚,其它地方都已站满了人,逃都没地方逃。

    众人见他不喝,大为不满,郑易成喝了一声,人群中另有三四个人冲过来他抓住,半碗符水硬灌了下去,然后脱了他的布鞋,拖着他向火堆走去。

    周全心胆俱裂,拼死挣扎,可是他只是一介书生,手无百斤之力,何况这时精疲力尽,哪能抗得过几个如狼似虎的大汉?一人一边手臂提着他,便往“火山”上丢去。

    周全此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唯有惨叫一声,闭上了双眼,**先着地落向火碳中。这一瞬间,他心中把这些人恨到了极点,也对这个时代的人产生了极大的恐惧,这个时代,死了一个人与死了一只蚂蚁差不多,别指望与谁谈人权和生存权了。

    但是预期中的剧痛和灼烧并没有降临,他只是觉得有些微烫,并且**下传来压碎木碳的“喳喳”声。他惊奇万分,忙睁开眼,自己果然在火碳中,腾腾而起的蓝焰足有尺许高,舔卷着他身周,但却没有烧掉他一根头。

    难道我穿越以后,真的有神力了?难道还是在做梦?幻觉,肯定是幻觉!周全真不敢相信有这种事情,光着脚板跳起来在火碳上踩了两脚,还是一点都不痛,衣服也没有被烧了。他踢了一脚,将通红的碳火踢飞少许到了外面,旁边的人忙闪避,有个闪避不及的人,衣服被火星烧了几个大洞,这确确实实是温度极高的碳火。

    四周暴出欢呼声,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高呼都功法力无边,神功天下无双之类的,连洪涛都惊疑不定地跪下磕头,没有任何符术基础的人,直接就能画避火符,这怎么可能?

    周全殊无欢喜之情,这些人行事诡异,情绪极端,一眨眼把他当神仙崇拜,一眨眼又不把他当人看,自己的性命在他们眼中就与一只试验用的小白鼠一样。如果符法无效,他现在已经变成一堆烤肉了,谁知道将来还会出什么样的事,会怎么对待他?

    ***,这些人不是好东西,一定要尽早从这儿逃走!

    周全走出火碳,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他绝对不是在做梦,梦里是没有白天黑夜,也不会肚子饿的,而他却到这儿三天,觉得饿并且吃过好几餐了。那么,是古代的符咒真的这么神奇?或者是阴宁九暗中做了什么手脚,一种比现代江湖骗子更高明的障眼法?

    第二天,周全便搬到了一个独立的大院子去住,这个院子共有四间卧室一间大厅,家具窗台都精雕细琢,象富贵人家的居室,另外还给他配了两个专用仆人。一个就是之前那个壮得出奇的黑少年,名字叫牛梦;另一个是少女,名字叫小花,看起来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姿色平平,勤快而朴实。这两个少年对周全都崇敬之极,分明是把他当成了活神仙,但周全问他们话,他们都不肯多说,除了照顾他吃、住、用,平时也少进来。

    周全本来以为正式当上了大祭酒,待遇变好了,也应该自由了,应该让他登台亮相,去施符布道之类,谁知阴宁九根本就不让他出门,从他到这个时代后就没出过大门,没上过街。每天要做的是就是学习五斗米教的经典、科律,大祭酒的言行举止,登坛时应说的话和各种术语,有些拗口的不明白意思的大段文言还要原原本本背下来,弄得周全烦燥不已。

    阴宁九的解释是,他必须牢记所有该记的,学会该学的,才能在外人面前露脸,不能坠了五斗米教的脸;另外还有一个很苍白可笑的借口,外面不安全!

    周全没办法,只好天天背那些枯燥之极的经文,另外也学些安宅符、安胎符、化鲠符、镇魂符、辟邪符等,以及一些画符时用的诀法、步法,结煞咒语等等;郑易成和陆居波偶然来请安一下,没什么话说,洪涛则没有出现过。

    教条中还有不吃肉、不偷盗、不**、不仗法术欺人,每逢五之日便要集中在一起,宣讲科禁威仪之类,回去后再向家人朋友宣传。这些阴宁九一句带过,不但没有解释,脸上还微有不以为然之色。包括洪涛、阴宁九、郑易成、陆居波这四个长生人在内,平日都没有穿道袍和绑布条,只有在开坛着才穿戴整齐。所以周全猜测,戒条上说的这些可能是老祖宗定的,现在已经过时了,嘴上说说就行,行动上不一定要遵守。

    周全原本概念中的符咒就是一种东西,现在才知道,除了“符”,还有“箓”,箓主要是各种表章,用来通达鬼神。画好以后就相当于我们现代的一种固定表格,要用的时候填上相应的人名和出生年月就行了,但并不是互相通用的,有的表章是向鬼神报告某人的功过得失以清洗前罪,有的是祈祷平安长寿,有的是渡亡灵,有的是祈雨避灾等。

    画箓时并没有画符那么多要求,洗手涮口,焚香祷告以后就可以了。除了符箓外还有咒语,咒语不用任何载体,直接配合诀法、步法,集中精神使出全力念出或喊出固定的音节就可以了。咒语的关健在于声音和行动必须雷厉风行,全身精、气、神尽在一声之中释放出来,法力高深的人可以降龙伏虎,震慑妖魔。咒语对修为的要求比画符更高,阴宁九只作介绍,并没有传授。

    周全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可以入火不伤,他对符术已产生了极大的好奇,不管有没有效,阴宁九教的他都用心记了下来,箓却没有什么兴趣,稍作浏览而己。

    周全能猜得出来,阴宁九等人并不是真的要让他当大祭酒,也许是因为内斗,也许是另有目的,反正他这个大祭酒只是个空架子,摆给外人看的傀儡。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没有自由了,他要逃出去,一定要想办法逃离这些人。

    为了麻痹阴宁九等人,周全很合作,叫背书就背书,叫学符箓就学符箓,装作很享受这种生活,他们果然对他放松了下来,这样一住又是六天,大门外的守卫从四个变成了两个。

    第六天晚上,周全再也忍不住了,半夜时分轻轻起床,摸黑出了房间。这个小院只有正门有路可通,其它三面都有屋宇相连。正门外有人守着,要想逃走,唯有爬上屋顶,从屋顶上逃走。

    天上一弯细细的上弦月已快要落山了,空气很清新,完全没有现代都市都是浑浊污闷,满天无数的星斗,亮得如同蓝布上缀满宝石。周全趁着微光,爬上了院墙傍边一棵大得出奇的枇杷树,通过横枝荡到墙头,然后再爬过一截略高的封火墙,来到了屋顶。这是他早就已经看好的逃跑线路,只是到了屋顶之后怎么逃走他也不知道了,走一步说一步吧。

    他用脚试了一下瓦片,落脚稳实得很,原来古代的瓦片比现化的至少要厚一倍以上,质量过硬,没过一百五十斤的人估计都踩不破,他踩上只有微微一点沙沙声,与一只老鼠造成的声响差不多。

    周全大喜,真是天助我也,原来在古代飞檐走壁并不难,老子咱今晚正好踏月色而去也。

    就在周全踏出第三步的时候,他眼前不足两尺之处突然多了一弯月亮,一个倒映在雪亮大刀片上的月亮,吓得他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第四章 逃离虎穴

    周全正以为可以逃出牢笼获得自由之际,眼前多了一把闪着月光的大刀,握着刀的人正是阴宁九,他的后面还有两个壮汉,稳如泰山地站在瓦面上。

    阴宁九冷冷地问:“都功想去哪儿?”

    “我,我呆得闷了,到屋顶上来吹吹风,看星星,你看这空气多鲜新啊,还有这月色和星光,真的太浪漫了,太美了。”

    “都功是有身份的人,怎好爬墙登瓦,快下去吧。”

    周全向他作了个揖:“老爷子,我真的当不来这大祭酒,还是你们自己当吧,你就高抬贵手放了我吧,拜托拜托!”

    阴宁九冷哼一声:“都功说笑话了,大祭酒的位子怎能随意转让?夜露深重,都功还是回去睡觉的好,免得受了风寒,那时悔之晚矣。”

    阴宁九的话里暗藏威胁,意思是你要是不听话,只好做刀下之鬼了。他抓住周全的一只手臂,从四五米高的墙头直接跳了下来,落地时却象是从一尺高跳下来一样轻盈。

    周全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五斗米教的这四个长生人,可能早就知道他不是前辈仙人,也没有什么神通法力。那道避火符,十有**是阴宁九做了手脚,也许是洪涛等四人互相牵制争执不下,只好让他来作为一个中间的桥引,更有可能是这四个人的才能都不足以服众,对外没有足够的号召力,所以要借用“天降神人”的效应。

    周全躺在床上难以入睡,这些人不但有奇怪的符法,还有高深的武功,强行逃走是不可能的。如果不能逃走,怎么样才能摆脱他们的控制?

    只能以智取胜!这些人虽然武功高强,法术诡异,但过于迷信,知识面狭窄,甚至完全没有文化,怎能与一个有现代文化知识的大学生相比?至少周全比他们多了上千年的文化沉淀,这近两千年中出现的大阴谋、大诡计弄出一两个就能让这些人吃不消,他就不信搞阴谋会不如这些古人!对,就学学古代帝王铲除大权臣的方法,他立即就想出了第二个方案:当好大祭酒,利用下层人员的无知和崇拜广树德望,收买人心培养自己的势力,以后再把这四个家伙铲除,等成了真正的大祭酒,自然是想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洪涛他们什么时候才肯让他见人?这个计划不知要多久才能实施,更不知要多久才能见效果,周全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耐心等到那一天,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牛梦送东西进来时,周全用方言叫住了他:“你先别走,我有话问你。”

    牛梦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紧张:“什么,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你的名字是谁取的,很有意思呐,不会是你做梦都想要一只牛吧。”

    牛梦见周全不是问重要的事情,放下心来,自豪而又憨厚地笑了:“你真是神仙勒,连这个都知道。我阿爹说,咱家姓牛,却一头牛都没有,后来生了我,就管叫我牛梦,就是做梦想要有一只牛。”

    “哦,那你家现在有牛了吗?”

    牛梦的脸沉了下来,眼睛有点红,“我没家了,都死了,就剩我一个……被万恶的官兵杀了。”

    周全吃了一惊,“对不起,挑起你的伤心事了,可是官兵为什么要杀你家里人?你们倒底是什么人?”

    “官兵来杀土匪,找不到土匪就杀人,割了头当土匪……”

    门外传来一声轻咳,吓得牛梦赶紧闭嘴,急急走了,看样子他只是五斗米教内干杂役的低层人员,被阴宁九等人限制了不敢乱说话。可是这个时代,汉人已被胡人杀得只剩下几千万了,官兵应该不会还杀自己老百姓吧?

    就在这一天夜里,周全终于被带着出门了,但是一出门立即钻进了马车,车蓬庶得严严实实,后面是厚厚的牛皮帘布,两个人把他夹在中间不让动。上车前周全看到整个宅子里的人都在往外走,还抬了不少东西。不知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搬家了。

    虽然看不到外面,周全却可以感觉是出了城,马车一路颠跛,显然是在荒郊小路,震得他骨头都快散了架,他从来没坐过这么难坐的车。走了半夜,在一处独立的庄院里停下。阴宁九带了有三十多人留在这儿,其他人都不知去哪儿了,周全依旧是足不许出户,牛梦负责给他煮饭之类,那个叫小菊的却没有再出现。

    不料只住了一天,第二天晚上又转移,这一次却只有牛梦陪着周全坐在车里,周全挑开车帘一角往外面偷看,后面还有几辆车,有一些骑马和走路的人护在前后和两边。

    他压低声音问:“牛梦,这是去哪里?”

    牛梦搔搔头,“我也不知道,**师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好象四个**师吵架了,又听说是有仇人要来追我们。”

    周全觉得不妙,看来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这些人并不是正正经经的五斗米教徒,而是借着教名组织起来的土匪,很可能就是官兵口中的土匪,他的计划不一定有实施的机会,再呆下去很可能被当成匪给抓去砍头示众了。

    “牛梦,你听我讲,他们不是真的要叫我当大祭酒,而是强迫我当傀儡。你知道傀儡是什么意思吧?也就是说,我是不由自的,我不愿意当大祭酒,是他们强迫我的,你明白吗?”

    牛梦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明白了,但却不敢置信,“你,你是神仙,**师不会强迫你。”

    牛梦口中的**师就是指阴宁九,今天这一队人都是属于阴宁九这一部份的,他们都是这样称呼阴宁九。

    “你不知道吗,他们把我当成囚犯一样关着,他们连大门都不让我出去,他们是不是不许你与我讲话。”

    牛梦点点头,接着又摇头,显得很迷惑。

    “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愿意帮我吗,想办法让我逃走,好不好?”

    “不不不,**师会打死我的,**师的话一定要听,他叫我看住你,你不能逃走。”

    碰上了个死心眼的人可真是没辙,周全暗叹了一口气,但他马上又有了新主意。“我是天降神人对不对?”

    牛梦点头:“是!”

    “我是大祭酒,我是最大的法师,你要听我的话对不对?”

    牛梦略有迟疑,还是点头说是。周全暗喜:“现在我以大**师的身份命令你,以后你要听我的话,按照我说的话做,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保护我的安全,你愿意不愿意?”

    牛梦想了想,还是点头应是,“我就是不要自己的命也要保护你。”

    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迅接近并盖过了他们一行的车马声,接着刀剑撞击之声大响,还夹杂着痛呼声以及叫骂声。

    周全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只见微微月光下几个黑影在打斗,度非常快,刀剑反光闪烁令人心悸,后面还有不少黑影出现。眼前人影闪动,车队前面和原本护在车两旁的人都迅往后面冲去。

    突然听得一声暴响,一团火焰爆开,烧着了两三个人,那些人身上着火在地上乱滚,惨叫之声响彻夜空。借着火焰的光亮,周全看到阴宁九不知何时已穿上了法衣,绑了黄头巾。只见他食中二指夹着一道符纸向敌人指去,大声一声:“迅雷,疾!”他手中那道符无火自燃,紧接着一道雪亮白光划过,霹雳声震耳,竟然在无云无雨的晴朗夜空突然生出一道闪电,击在一个敌人身上,把那人击落马背。

    天啊,魔法!周全差点惊叫起来,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是魔法,是符法!原来符术不但可以治病和表演,还可以用来攻击敌人,只是他们却没教过他这种符法。

    牛梦也看到了,带着惊喜崇敬的声音说:“**师又在施法了!”

    但是阴宁九也仅是出这两次符法攻击,就被围上来的敌人近身缠住无暇使用道符,后面有更多人涌上来加入战团,战斗极为激烈。

    周全突然惊觉,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他一推厚皮帘布,跳下车就往路边的荒野中跑去。牛梦见周全跑了,撒腿也追了上来。

    周全外面穿的是一件长衫,走路都迈不开脚步,更跑不起来,只好用手拉起下摆往前跑。听得后面有人追赶,更是憋住一口气,拿出百米冲刺的度越过一片荒草地,钻进了有一人多高的灌木丛中。灌木丛内有许多荆棘利刺,但他这时什么都顾不上了,使尽吃奶的力气往前乱撞乱挤,任那荆棘勾破了衣裳,划破了皮肉。

    跑了一程,已渐入一片树林中,打斗之声已听不到,后面的脚步声和刮动树叶的声音却越来越近。这人怎么也不开口说话?难道是牛梦?他传过身一看,果然是牛梦。他松了一口气,扶着一棵树俯身狂喘,“你,你追我做什么?”

    牛梦也有些气急,但却比周全好得多,“**师叫我看住你。”

    周全狠狠吸了几口带着草木气息的清凉空气,说话才顺畅起来:“我不是对你讲过了吗?我不想当他们的大祭酒,他们不是法师,也不是好人,你就让我走了吧。”

    “不行,我对神仙过誓,要听**师的话。”

    “拜托,我是大祭酒,我比他还大,我还是天降神人呢!现在我命令你,站在这儿不许动,不许追我!”

    牛梦果然站着不动,周全转身又跑,跑了有几十米,后面脚步声渐渐响起,牛梦犹豫了一会又追上来了,这小子真有一股牛劲。周全也不去管他,只管向前跑,又跑了有十多分钟,气喘如牛,实在是跑不动了,而且身上的长衫已被树枝和荆棘勾得破烂不堪,那影响他逃命的宽大裤裙下摆也被扯去了一大半,变成了碎花裙,破破烂烂古怪之极。

    周全装出生气的样子:“你,你又追上来做什么?你敢不听我的话?”

    牛梦想了一下才说:“你不会杀我,**师会杀我,所以我要听**师的。”

    周全几乎晕倒,看来这小子一点都不笨,就是倔强得象头牛。

    “你要是敢再跟着我跑,我也会杀了你!”

    牛梦突然笑了起来,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憨厚中明显带着善意,“我知道你不会!”

    周全觉得心里有点暖意,这是他来到这个陌生地方后得到的第一份信任,而且是出自内心的。

    “你如果一定要跟着我,那就跟我一起跑得远远的!你一定知道跟着他们没有好处,他们只是在骗你,在利用你,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师,也不是神仙的代表……”

    牛梦不停摇头表示不信。这个时代的穷人没有文代,迷信思想根深蒂固,要叫他相信这世上没有神仙,没有法术,决不是三言两语能办到的。牛梦不是对**师们完全没有怀疑,只是被洗脑久了,又怕阴宁九这些人的手段,对阴宁九又敬又怕,不敢违背他们的命令。

    周全只好换了一个方式:“我是大祭酒,是神仙的代表,从今以后,你要完全听我的话,尽全力保护我,你能做到吗?”

    牛梦说:“我已经答应过你了。”

    周全暗觉惭愧,确实在车上时牛梦就答应过他了,古代大部份人还是非常守信用的,真正一诺千金,也许牛梦一直跟着他,还有保护他的意思,否则早就把他抓住拉回去了。

    “好吧,那以后你就跟着我了。我们该往哪儿走?”

    牛梦茫然摇头,他是孤儿,无处可去,周全更不知自己要往哪儿去,加上跑了许久迷了路,不知身在何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两人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往前走。

第五章 赤子之心

    周全担心阴宁九等人会追上来,不敢多停留,跑一程歇一会,一路上也不知惊起了多少野兽,幸运的是没有碰到虎豹之类的猛兽。也不知跑了多久,估计已是下半夜,因为半轮上弦月已经消失了,四周出现了一些雾气,偶然有露水滴下,林内更显黑暗。

    周全真的没力气再跑了,靠在一棵树上不想动,“牛梦,他们应该追不上我们了吧?”

    牛梦的彪悍的身影在雾气中显得有些蒙胧,只有一对眼睛黑白分明,他没有说话,但却显得很警惕和担忧,甚至比刚出逃时还紧张。

    周全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了,有猛兽吗?”

    “我们逃不掉。”

    周全一愣,还没开口,附近呼呼风声响起,似有无数人破空飞行,以及拂动树叶的声音。阴宁九的声间响了起来:“小牛子做得不错。”

    周全一颗心几乎凉透了,“牛梦,是你给他们留下记号了?”

    牛梦一脸痛苦之色,没有说话。阴宁九穿过树叶而出,周围出现了七八个他的手下,在阴暗的林中看起来如鬼魅似地突然冒出。

    阴宁九说:“都功真是好兴致啊,半夜三更到树林里玩躲猫猫,快跟我回去吧,大伙都等着你呢。”

    周全不理他,心里那个郁闷啊,跑了一整夜还是脱不了魔爪,并且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对别人产生了信任,却被这个外表木纳、实则奸恶的小鬼头给卖了。这件事比被再次抓到更令他颓废,他恨恨地骂了一句:“算了瞎了眼!”转身就向外冲出去,对阴宁九等人视若无睹。

    阴宁九大怒,叱喝一声,众人齐追了上来。周全奋起全力跌跌撞撞狂奔,林木葱郁,他又是随意拐来拐去,阴宁九等人虽然身有武功,行动度快,一时竟也追不上,数次想抱抄没成功,反是牛梦追他久了知道他的习惯,追得最靠近。

    阴宁九喝了几次停下,周全充耳不闻,他终于动了真火,往口中吞了一道符,在印堂上拍了一下,喝道:“清风无量,送我千里!”他的度忽然快了许多,轻飘飘似无重量,穿梭林中如鬼魅。这时周全正好来到一处比较空旷的地方,阴宁九一闪便到了他后面,一把扯住了他的后衣。

    周全在此性命关头,潜了无穷潜力,向前猛扑,“哧拉”一声,破长衫被撕下一块,阴宁九只得到了一片破布。

    阴宁九一跺脚跃起,再一脚踹在大树上,整个身体横过来如一支箭般向周全射去,一探手又抓住了周全的右肩膀。周全此时已经气昏了头,气红了眼,想也不想,一拳就向阴宁九打去。

    这一拳握起时还没感觉异常,打出去时,他突然觉得这条手臂充满了力量,肌肉鼓得象要爆炸,里面有一股火一样的热流在涌动。拳头正迎上了刚落地的阴宁九的胸膛,一股澎博力量汹涌而出,“砰”的一声,将阴宁九打得飞了出去,竟然比刚才飞过来的度还快,只是来是是横着,回去时是竖着。

    阴宁九背撞在一棵海碗大的树杆上,把树撞折并且喷出了一口鲜血。这下事起突然,众人都被惊呆了,周全自己也惊呆了,这一拳真的是他自己打出去的?他变成武林高手了?

    阴宁九惊怒交集,眼中杀机大盛,手一挥,腰间的朴刀应声而出,化作一道疾电射向周全。这一刀如惊虹一击,便是身有武功的人都难以避过。周全精疲力尽,兼且正在愣神,哪里能躲得过?眼看就要丧生在刀锋之下。

    一个黑影从周全身边扑了过来,用自己宽厚的身体挡住了周全,那一把刀从他背后**,将他钉扑在地,头刚好在周全脚边。这人正是牛梦!

    周全被这一连串的惊变吓呆了,他隐约感觉自己错怪牛梦了。他顾不上逃命,半翻过牛梦,抬起他的头:“你,你没事吧?你为什么帮我挡刀?”

    牛梦脸苍白得可怕,满头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咳了几口血出来,艰难地说:“他们,在我身上,下,下了符……追,追来。”

    周全觉得眼里酸,险些丢下泪来:“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你怎么这么傻啊,我错怪了你,你还来救我。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你要坚持住!”

    牛梦的眼神有些暗淡而散乱,但脸上却有一种喜悦和自豪,“我,我说过,要保,咳……保,保护你。”

    周全眼睛终于模糊了,接着化为眼泪滴下,落在牛梦的脸上。但他很快擦掉了眼泪,无比坚决地抬起头来,对着围过来的人说:“你们快救救他,我答应当你们的大祭酒了,只要救了他,我再也不跑了。”

    阴宁九脚步有些虚浮地走过近,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这么霸道的拳法,是谁派你来的?”

    周全语无论次:“你快救他,快把你的符拿出来,快啊,我什么都答应你了。”

    阴宁九不为所动,杀气腾腾地盯着他:“说,你是谁派来的?”

    旁边另一人已经火了,“管他是谁派来的,杀了他就是!”说着已扬起了刀。

    忽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大半夜吵吵嚷嚷的扰人清梦,真是大煞风景。”

    这声音如同在众人耳边说出,但却看不到有人,远处又有一个如同女子一样柔媚的声音说:“好一对有义气的男儿,现在世上这样的人不多了,死了有点可惜。”

    另又有一个苍老的声间说:“叫你们别多管闲事了,又是你两个忍不住。”

    想不到附近还有这么多人,阴宁九突然想起了周全那一拳,很有可能是高人借周全的手打出的,要是高人现身……此地不宜久留,他使了一个眼色,刚才那举刀的人便一刀向周全脖子处砍去。

    只听“叮”的一声轻响,那人大刀脱手飞出,一枚三寸来长的小剑打飞了大刀后,余势不衰射在一株树身上,匆自翁翁振动。阴宁九等人目力好,已看清那支小剑一侧绿油油,一侧雪白鲜新,竟是一支刚削好不久的小竹剑。

    五斗米教众人大吃一惊,这么小的一枚玩具小剑从远处射来,震落正全力砍下的大刀后还有这样的威势,剑之人的武功修为可想而知。这一个人就足够对付他们了,况且林中至少有三个人以上,他们决对没有讨好的可能。七八个人都往嘴里吞了一张符,往额头上一拍:“清风无量,送我千里!”如一阵风似地急跑了,只留下划过树叶的沙沙音。

    林中有人说:“原来是五斗米教的奸徒,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说完之后就静了下来,再也没有声息。

    周全见牛梦整个后背都被鲜血染红了,人已经昏迷,呼息极为微弱,随时都有可能断气,不由焦急万分,高声说:“树林里的前辈,我知道你们是前辈高人,不愿意多算闲事,可是这位小兄弟重情重义,用身体帮我挡刀,他要是死了,我会一辈子不安的,求求你们救救他吧!”

    林中没有反应,只有几声虫鸣,好象根本就没有其他人存在。

    周全是个至情至性的人,错怪了牛梦,牛梦却以命相救,震憾事了他的心灵,这时他也顾不上面子了,“我给你们跪下了,他本来是没事的,只因为答应了保护我,才替我挡刀,你们就不肯救他一下吗?他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他是好人,求求你们了……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你们就大慈悲吧。”

    周全身边突然一声轻叹传来,接着刚才的女声说:“他为一言之诺舍生替死,你为他不惜跪地求人,都是难得一见的好男儿。可惜不是我们不救他,是我们也救不了他了。”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说:“不错,这一刀几乎穿胸而过,虽然没有正中心脏,但已伤了肺俯,万难再治了……便是治好了,一辈子也是喘气咳嗽,形如废人了。与其活着受罪,不如死了算了。”

    周全心中一阵冷,想不会是这样结果,一时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多么纯朴善良的一个年轻人啊,想不到就这样废了。他抬起头,不甘心地说:“只要还活着,总是有机会治好的,求各位前辈帮个忙,不管治得怎样,我都一样感激。”

    他身边突然现出六七个身影,个个披散着长,宽袍大袖,面貌虽然看不清楚,但都显得很白,周全心里不由猛跳,还好知道这几个是前辈高人,要不然一定会当成是幽魂现身了。

    其中一人过来,在牛梦背上点了几下,然后抱起来向高处走去,周全只好跟着他们。走了几十米,来到一处较高的平顶巨石上,上面有一堆燃尽的篝火,以及几顶油布搭起的帐棚。

    几人扶着牛梦坐在地上,其中一人以掌按在牛梦头顶上,另两个人一人一边平举牛梦的手,用手指顶在牛梦的胁下,刚才抱牛梦的人撕开他的衣服,在他的背部按压了几次之后,出手如电,刹那间**了十几枚银针。周全还没看清楚,他已喝了一起“起”,将大刀拔了出来,也没见多少血流出,他已迅在手中搓动什么东西,一股气体冒出,从牛梦的伤口处钻了进去,约有一两分钟才停止。

    把药力直逼入伤口深处,这种医术真是太神奇了!周全忐忑不安地问:“前辈,怎么样了?”

    那人咳嗽两声,“他年轻体壮,命是保住了,但我本不是医者,技仅于此,天亮后你带他去找高明的大夫吧。”

    周全连连称谢,心里暗想,除非华陀这时还活着,否则世间哪里还有比你更高明的大夫!

    牛梦的伤势暂时稳定了,包好伤口趴在地上不动。这时天色已微亮,几个前辈高人将头挽起,用棘刺或竹片笄住,周全这才看清眼前共有七个人,给牛梦治伤的是个一脸病容的白胡子老头,不时咳几下,好象病得不轻;苍老的声音却是一个中年人,容貌清俊高雅,有一股孤傲不驯之气,随随便便在哪里一站,就如万年古松迎风屹立,有一股澎湃气势逼人而来;声音懒洋洋的人很年轻很帅气,脸形优雅,皮肤白晰,一双眼晴特别明亮,似乎从来就没有眨过;声音象女子的人,长得比女子还好看,不但脸形俊秀,皮肤比那个帅哥还要白嫩几分,但看他言行举动是明明是男的,周全也分不清是男是女。

    除此外还有一个矮小的、醉眼蒙胧的半老头;一个稳健沉着,提着大铁锤的书生;一个象古画上的中年李白一样有气质的文士。这些人看起来个个都很异样,每个人都有一股非常出众的气质,一种周全很难形容的气质。

    这七个人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都披散着长,穿着天然颜色的宽大麻布衫,他们看起来古怪而格格不入,但站在一起却又非常自然,就象是松树边长了几支翠竹,雪地里开了几朵梅花,再自然不过了。

    周全心里说:这一定是世外高人!

第六章 竹林七侠

    周全见七人个个都是万中难得一见的异相,举止非凡,气质过人,忍不住说:“七位前辈风骨如仙,我真是仰慕得紧,不知能不能告诉我姓名。”

    那个文士略一皱眉,似有不悦之色,“莫非你要日后来报恩?”

    周全先是微微一愣,突然福至心灵,想起这七人避世不见人,一定不喜欢世俗的东西,他这话是在嫌自己是俗物,于是应道:“不是不是,七位前辈举手之劳,自然不图我报答,我也没能力报答,天天记着,你累我也累,倒不如无所谓罢了。问你们名字,只是想认识你们而己。”

    周全这句话一出口,连几个对他爱理不理的人都认真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有些与众不同。再看他肤色白晰,眉目清秀,文质彬彬,身上却是古怪的“乞丐装”,加上寸许长的短,绝对不属于他们这时代的产物,不由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周全还不是很明白,在这个时代,大多数名士都是有着自己独特个性,穿着古怪的服饰,以此显示自己与别人的不同。当然,不是说穿得怪就可以成为名士,先要有学问,有气质,再加上怪异而得体的服装,说一些不入流俗的令人惊讶的观点,差不多就成为名士了。周全与生俱来就是短,所以显得自然,加上他的文人气质,一点也不客套的言论,与牛梦古怪的交情,不能不令七人开始好奇。

    那个松风伟岸,声音苍老的中年人说:“我叫嵇松。”

    容貌秀美如女子的人说:“我是阮秋。”

    背着大葫芦的矮小半老头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我姓刘,名字醉得忘记了,呃……”

    双目明亮的帅哥说:“我是王介。”

    淳朴和蔼,提着大铁锤的书生说:“向轶。”

    象李白一样有神韵的白脸长须文士说:“你叫我阮轩就行。”

    一脸病容的老头子咳了两声:“轮到我了?老夫名叫山晚。”

    周全都点头示意,这几个人的姓倒是比较少见,姓嵇,姓山,姓刘的醉得不知自己叫什么,他脑中突然崩出一个名字来,脱口而出:“你们是竹林七贤?”

    竹林七贤是指三国末期魏国的七个非常著名的文人,名字分别是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阮咸,他们“弃经典而尚老庄,蔑礼法而崇放达”,常集于山阳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称竹林七贤。这七人不但个个文采出众,玄学精湛,著书立说名噪一时,而且才艺非凡,风流无两,都是当代的偶象级人物。你可以不认识嵇康,但不能没有听说过千古绝唱的琴曲《广陵散》;你如果不知道刘伶的名字,就算你能喝五斤烈酒,能醉上十天,也不能算是酒鬼;如果学过弹琵琶,你一定知道中国琵琶(直颈琵琶)的另一个名字是叫阮咸。

    七贤中的其他人能与嵇康、刘伶、阮咸齐名,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每个人的故事都可以说上三天三夜。这样的人,不但在当代是偶象,便是几千年后还是永远的偶象。周全虽然对魏晋的历史不熟悉,但一些名人逸士,如竹林七贤还是知道的,特别是嵇康和刘伶,那是曾让他神往不知多久的名字,这时见他们正好七个人,姓正好又对得上,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竹林七贤四个字。

    七人微有惊异,嵇松问:“你口音不是中原人,也不是江南的,你不是汉人?”

    “我是汉人!”

    “是汉人怎不知先贤已过世近百年了?”

    周全忙说:“我是从很偏远的地方来的,这个,这个年代有些弄不清楚。”

    阮轩哦了一声才说,“我们乃是竹林七贤的后人,因仰慕先贤之名,神往之至,故聚齐七人,啸傲山林,不问世事,以弹琴饮酒为乐,或有相识者,称我们为竹林七侠。只是我等生性淡漠,不问世事,却当不上一个侠字。”

    原来是竹林七贤的后代,周全更是肃然起敬,但他们不喜欢世间之礼法,脾气也有些古怪,他也摸不透,不敢随便说恭维的话。

    七人看起来象是淡漠的人,也不再追问周全,各自开始收拾东西,嵇松背了一张有布套的琴,阮秋背着一个圆头的琵琶,王介手上带着一把绿竹片削成的剑,原来那只小竹剑是他射出的,想不到他看起来年轻而斯文,内功却极为深厚。

    周全看着貌似女子的阮秋,忍不住笑了起来,阮秋不由诧异道:“莫非我有什么不妥?”

    “没有没有,你是阮咸的后人吗?”

    阮秋说:“是”

    周全强忍住笑,“我听说阮咸与别人一起喝酒的时侯,总是用大盆抢着喝,猪来喝酒了,他不但不赶走,还与猪一起喝,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阮秋脸上微微一红,“确实有过一次,想不到你连这个都知道,但你却不知他已过世数十年了,怪哉!”

    周全是想到,阮咸不知与阮秋长得象不象,如此气质如玉的人,要是与猪一起喝酒,那场面真是叫绝了,所以忍不住笑起来。

    说话间,七人已收好简单的行装向林中走去,并不问周全何去何从,也没有与他道别。这时牛梦还躺在地上没有动静,周全不由急了:“前辈……你们不能丢下我啊。”

    阮轩说:“莫非要我们在这里陪你?”

    “不是不是,我不认得路,你们能带我们走吗?”

    除了刘醉还在醉,其他人都摇头,他们自由自在惯了,不想带着两个累赘。

    周全再说:“救人要救彻底,你们把我丢在这儿,要是五斗米教的人来了,或者是有猛兽来了,我们两个都死了,你们不是白救了吗?”

    向轶问:“你要去哪儿?”

    去哪儿?周全也不知要去哪儿,反正不能独自留在荒山野岭中,跟着他们总没错。“我没地方去,让我跟着你们吧。等我朋友的伤好了就离开,万一我朋友有什么情况,也好随时请山晚前辈救治。”

    嵇松说:“早叫你们不要多事了。”

    阮秋说:“难得见到了两个有情义的人,看着被人杀了难免心中不安,不能不帮。”

    王介说:“你就跟着我们走吧,我们会走慢一点。”

    可是牛梦比周全还强壮得多,重伤在身,周全又不敢轻易乱动他,不知该如何下手,急得团团转。

    王介叹了一口气走回来,向轶也跟了过来,找了两根长棒,再扯此藤条缠在上面,做成一个担架的样子,轻轻把牛梦面朝下放在上面,然后抬着往前走。两人惯在林中生活,又身有武功,抬得是又平又稳。

    周全跟在旁边,心里感激之极,这七人看似冷漠,其实不是绝情的人,否则就不会现身相救了,他们比五斗米教那些又跪又拜的人强多了。并且有他们在身边,暂时不会有任何危险了。

    走了一程,周全忍不住问,“牛梦为什么还没醒来。”

    山晚说:“他受伤过重,让他在熟睡中可更好吸收药效和愈合伤口,三天后自然会醒来。我已经尽力了,能痊愈几分就看他的造化了。”

    竹林七侠似乎没有什么目的地,随意乱走,哪儿风景好就往哪儿走,随时都会停下来,摇头晃脑吟上几句诗,喝上几口酒,有时就一些简单的问题争得津津有味。

    从天刚亮走到午后,他们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有时山路崎岖难走,他们又走得很快,周全根本就跟不上。他拚命逃了一整夜未休息,没吃任何东西,再走上这大半天,虽然是空着手,已经觉得眼冒金星,双脚迈不动。但人家好意救了自己和牛梦,还帮忙抬着牛梦走,实在不好意思再影响他们的行动,只好咬紧牙关硬撑着。走到后来,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脚还属不属于自己了,只是机械地向前迈,时不时还跌一交。

    还是阮秋比较细心,觉他脸色苍白直冒冷汗,于是招呼众人在一小条溪边停了下来,山晚、阮轩两人去找吃的。

    周全瘫软在地上,几乎晕死过去,休息了好久,听得有人叫吃饭,这才勉力坐起来。本来以为可以吃些烤山鸡、烤野兔之类,谁知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洗干净的草根树皮,七侠已经开始拿起树根“吃饭”了。

    周全不知该怎么下手,但肚子又实在饿得厉害,只能随便拿起一根细细长长、象一根木棒的,还长着细毛的树根,闭着眼往嘴里啃,想不到入口还算鲜嫩,还有些甜味,于是开始大嚼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真好吃!”

    山晚说:“你吃的是山药,这是党参,这是伏苓,还有那是黄精,你可要认清楚了,跟着我们是要轮流找吃的,不能总是我们侍侯着你。”

    周全连连称是,啃完山药,又拿起小萝卜一样的党参往嘴里塞,不料却苦得他直皱眉头,不过没办法,谁叫肚子饿呢,管它苦的甜的还是酸的,先填饱了肚子再说,他一个人比七人吃的还多。

    还好吃完后,七侠觉得这个地方水清山秀,颇有诗意,并没有立即要走,周全松了一口气,立即眼一闭完全不省人事了。

第七章 高人隐士

    周全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半睡半醒之际,他觉得有婉转的琴声在耳畔回荡,开始时如慈母在轻声呼唤着远游的儿子,又似情人在低低诉说着她的眷恋。接着琴音开始多变,有时如临绝顶,松涛阵阵;有时如入幽谷,清泉叮咚;时而如夕阳之下,荒凉古道一人独骑;时而似烟雨江南,夜雨打芭蕉声声入耳。

    周全不知道是在做梦听到琴声,还是因为听到了琴音,让自己的梦境不停变化,总之眼前的风景在不停地随着琴音的变化而变化。不知什么时候,琴音之外又多了一种声音,高雅、清亮,铮铮不绝,似与琴音在应答,又似两个顽皮的小孩童在追来逐去。听着听着,周全突然想起,莫非是嵇松与阮秋在弹奏?一想到这儿,他立即摆脱梦境惊坐起来,想要听个仔细,但是琴音和琵琶音恰好在这时停了,他只听到了袅袅余音。

    原来天已经全黑了,借着微微星月之光,牛梦就躺在他旁边不远处,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再远一点是醉烂如泥的刘醉,河边不远处一个坐得毕挺的背影,应该是嵇松。周全松了一口气,感觉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很多,不知是吃下去的大量中药材起的作用,还是梦中那琴音让他觉得神清气爽,疲劳尽复,只是双脚的肌肉还很酸痛。

    这时周全听到了微微的破空之声,象是有人在舞剑,他轻手轻脚地朝那边走过去。果然,不远处的林中空地上有个人在舞剑,正是长得极帅气的王介,手中一把半绿半白的竹剑缓缓舞动,披散着长,配合着舞蹈一样的步法,就象是在跳舞,飘逸之极,潇洒之极,没有一丝杀气,没有半分火气。

    周全不知道这样的剑法能不能杀人,他只知道这剑法很好看,与其说是剑法,不如说是一种舞台艺术或者行为艺术,他从来没有在任何电视剧和电影中见过有人把剑这样舞法。

    王介练了一会儿,突然改变了剑法,竹剑柔韧之极,晃动之际,好象满山坡的翠竹在迎风摇曳;绵密之时,又似万片竹叶化为利箭射出;他的步法轻灵,动作轻柔,但出剑如利箭离弦,又疾又快,刺、挑、甩、拍,引,周身都罩在一片绿光之中,舞到疾处,连带周边的草木树叶都跟随着他的剑势摆动。

    周全虽然不懂剑法,但却知道这是可以杀人的剑法,并且是很高明的剑法,看到彩精处,不由赞了一声好字。王介一闪已到了他眼前,微笑地看着他:“你说说好在哪里?”

    本来在武林中窥看别人练武是大忌,但七侠崇尚老子、庄子之道,放纵自然,并不在乎世俗中的东西。周全知道对这些人不必客气,率性而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才是最恰当的,矫揉做作只会得到反感,正适合自己的心生,于是照着自己的感觉说:“我从来没见过象你这样舞剑的,真的可以用这个“舞”字来形容,特别是前面的剑法很好看,可惜没什么威力。后面的剑法柔韧坚挺,迅捷绵密,又凌利,又柔韧,就象竹子一样,很坚挺锐利,又能曲能伸,弹力无穷。”

    远处的嵇松听了这话,转过来向这边看了一眼,颇有赞赏之色,很快就转了回去,象是没有动过一样。

    王介喜道,“想不到你看一遍就掌握到了我的剑法精髓,难得难得。我的剑法是观察风中摇竹学来的,所以你没在其它地方见到过。前面演的剑法是最近创作的,等熟练了再舞给你看。”

    周全大为敬服,无师自通居然能把剑法练得这么好,这人真是个练武的天才。

    王介聊了几句,又去揣摩他的舞蹈剑法了,周全到牛梦身边查看了一下,牛梦深睡不醒,脸色很难看,但呼吸还算平稳。周全不由暗叹了一口气,他把一颗火热的赤子之心当成了驴肝肺,牛梦居然还肯为他挡刀,便是亲兄弟也不一定能做得到啊!要是牛梦不能完全好起来,只怕他一生都要感到遗憾和不安了。

    周全呆了一会儿,来到小溪边,用清冷的水洗了一把脸,抬头才现阮轩正站在上游溪中,上半身**露出水面,披散着象女子一样又黑又长的头,右手执一枝毛笔在凌空写字。周全对书法极感举趣,便顺着他的笔画看去,但见他写的每一个字都有一米大小,横竖撇捺都如舞剑一般。

    周全看他写了几个字,笔势开放俊明,结构严谨,感觉挺熟悉,再一想,原来他在是在临摹王羲之的《黄庭经》,周全曾经也临摹过一两个月,所以觉得眼熟。

    看了一会儿,阮轩收了笔,周全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把字写得这么大?”

    阮轩笑道:“为何不能写得这么大?”

    “因为写得越大,越不容易掌握结构,平时书写也不会写到这么大,所以……我知道了,你是在练武功,这是一种武功书法。”

    阮轩这才转过头来,“我不会武功,只会写字,大小随心,何必拘泥?对了,你为何用我的洗澡水洗脸?”

    其实河水是流动的,哪处上游没人洗澡洗衣?周全知道他有开玩笑的意思,竹林七侠象竹林七贤一样,行为怪异,他这时如果说是不知道上面有人,显得有些强辩,也显得很苍白。心急之间,突然想起一个典故来,于是说道:“古人‘洗耳不听亡国音’,我若不把脸和耳洗干净,怎能与你们为伍?”

    阮轩“咦”了一声,后面林中也传来好几声惊讶之叹,嵇松、山晚、阮秋都现身出来,连醉得靠在石头上睡觉的刘醉也睁眼看了他一下。

    “洗耳不听亡国音”说的是上古隐士许由和尧的故事。尧是一代有德望的明君,生的儿子却并不出色,于是就想找一个有才德的人接自己的皇位。有一天走到僻幽静处,见一人倚溪临水,将一小瓢在水中转着玩,尧觉得奇怪,就问他:“你为什么不务正业,躲在这么僻静的地方玩水瓢?”那人说:“我看破了世情,了却了名利,去了家私,弃了妻子,远离爱欲是非之门,抛红尘之径,避处深林,齑盐蔬食,怡乐林泉,以终天年,平生之愿足矣。”尧帝听了大喜,此人眼空一世,忘富贵之荣,远是非之境,真仁杰也,帝位正该让他。不料那人听尧说要把帝位传给他,拿起小瓢踏得粉碎,两只手掩住耳朵,飞跑到溪边洗耳。

    洗耳的人便是许由,正好他的好友巢父牵了一只小牛过来饮水,见许由在洗耳,问他:“你这耳朵能有脏啊,一直洗个不停?”许由又洗了许久才说:“尧想让我当帝王,我厌恶听到这样的事情,所以洗耳。”巢父听了,把牛往上流牵,说道:“你如果真的隐居,尧怎能见到你?一定是你故意招摇,欲求名誉。现在水被你的耳朵洗脏了,可不能脏了我的牛口。”

    竹林七侠想做的便是许由、巢父这样的隐士,周全说洗了耳才能与他们为伍,也就是把他们当成真隐士了,这个马屁拍得正到好处,借用这个典故,既表明了自己理解七侠的志趣理想,又解了阮轩的戏谑刁难,回答得算很得体,所以七侠都有些惊异。

    向轶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出来:“果然不是俗物,不亏了帮他抬人赶路。”

    阮轩哈哈一笑,把毛笔丢了过来,“口说无用,想与我们为友,先写一个字来看看。”

    周全接过笔一看,是一支崭新的大羊毫,没有沾过墨,他也凌空书写,写的就是阮轩那几个字,只不过小了两三倍。

    阮轩微微点头,“有点根基,可惜力道不足,刚柔未济,字只得其形而未得其神。”

    周全本来对自己的书法较为自负,被他一激,未免有些不服,“你再看看我的行书!”说着他又写起来,行笔流畅,字字灵动,写的正是王羲之此时还没写出来的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只不过周全把原贴的字次序打乱了。

    竹林七侠都在一傍惊异地看着他,阮轩更向他拱手深深鞠了一躬:“好字,我不如你!还请你指教。”

    周全忙学他的样子回礼:“不敢当不敢当,我也只是学别人的书法而己。”

    阮轩大惊:“是谁写的?除王右军外,谁还能写出这样的字?可是王右军也未必能写出这等神韵来。”

    王右军就是王羲之,他这时任会稽内史,右将军,所以被人称为王右军。周全吱吱唔唔不肯说是谁的作品,阮轩也不再追问,只是叫他再写一遍。周全再写了几个字,这次提心吊胆,运笔气势远不如前一次,完全没有神气可言。阮轩叹了一口气,有些失望:“字是好,可惜笔意不连惯,越写越差。”

    周全当然不敢把还没出现的《兰亭集序》原原本本写出来,人家作者还在世呢,被人家知道就麻烦了。并且就算按原贴临下来,也要看挥得好不好,他以前每一次写的都不能尽如人意,否则《兰亭集序》也不能叫天下第一行书了——这是属于一次神来之笔的作品,连王羲之后来都写不出这样的水平。

    七侠也没再理他,有的去打坐,有的在慢慢喝酒,有的在争论“宇宙是实的还是虚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等不着边际的问题。周全知道这根本争不出结果,所以也没插口,又倒头去睡了。

    第二天清早醒来,周全身上盖了一张油布,不知是谁为他盖上挡露水,他不由觉得心里有些暖意。随意洗了一把脸,又是吃一些草根树皮,喝一些溪水,然后就上路了,牛梦还是由向轶和王介抬着走。这一天七侠走得慢了许多,对周全也热情了许多,并且不许周全叫他们先生和前辈,直接叫名字或是大哥就行。

    听众人互相之间的称呼,周全才知道嵇松才是最老的一个,貌似四十来岁,其实比白苍苍的山晚还要老得多,王介和阮秋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其实也远不止这个岁数。周全估计七人中最小的也有三十岁以上,最老的至少有八十岁,可能是他们以药材为食,又没有什么欲念,所以不容易老。

    这一天中午有停下来休息,周全和山晚一起去找可以吃的药材,又学到了不少新知识,下午继续游山玩水,晚上在一处山脚下安营休息。

    这儿一条小溪从山谷中流过,他们落脚的地方是林中一片空地,约有几百平方米,一边紧临溪水,周边尽是合抱数细的大树,地上有不少枯枝腐叶。

    吃过晚饭,七侠又开始了他们自己的误乐,周全走得累了,还是早早去睡。不料他刚躺下,七侠突然全站了起来,眼中精光闪烁,凝神戒备。周全同时也感到了危险的气氛向向己压来。

第八章 术武对决

    竹林七侠忽然惊起,周全也感觉到了有危险的气息,最明显的是周围的所有虫鸣声都停止了。

    是有敌人,还是有猛兽?

    嵇松扬声说:“何方朋友,既然来了,何必还躲躲藏藏?”

    风声和树叶摇动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接着远处树上石后都有黑影在闪动,少说也有十个人,其中一人喝道:“竹林七侠,我们五斗神教与你们向无瓜葛,为何骗走了我们的大祭酒?”

    洪涛的声音也响起来:“都功,你怎能不声不响跑出来玩呢,现在玩够了,也该回去了,大伙都等着你呢。”

    原来又是五斗米教的人,七侠齐看了周全一眼,想不到眼前这个古怪的年轻人竟然真的是五斗米教的大祭酒,那么他们该不该再插手?

    周全急了,“不是,我不是他们的大祭酒,是他们逼我做的,七位大哥别相信他!”

    七人移动脚步散开,有意无意把周全和牛梦护在当中,嵇松哼了一声:“己所不欲,匆施于人。我们没见过什么大祭酒,不要来打扰我们的兴致。离去!”

    郑易成的声音响起来:“你们当中的年轻人就是我们的新任大祭酒!”

    刘醉醉眼蒙胧,打着哈欠说:“什么好酒?好酒你们还不喝,还让它被人偷走了?”

    王介笑道:“你们白活了这一把年纪,连自己的大祭酒都看不住,还好意思出来找?你们五斗米道什么时候开始用小娃娃当大祭酒了?”

    陆居波怒道:“找死。烈风,疾!”想不到他这次居然不口吃了,随着他的喝声,一股疾风呼啸如裂帛,带着落叶土石向王介冲来,所过之处草木断折,枯枝落叶翻滚中隐约可见风的形状如一把五六米长的大刀。

    王介大喝一声,两只大袖瞬间膨胀鼓起,向着来风拍去,也是一股大风冲出。两风相撞,嘶嘶声中气流乱旋,附近枝叶纷飞,地上的土石都刮去了一片,撒得到处都是。

    洪涛说:“好气功,看我火灵符!”说完一声暴喝,剑指往这边点来,两指中夹的一张符自动起火点燃,这股火苗眨眼变成一条火线,向着王介射来。火焰离手时不过是一线,但射得越远,火焰面积越大,待冲到王介面前时,一团团淡淡的火焰如张牙舞爪的火龙,直径已达五米以上。

    站在靠近溪边的山晚手一扬,溪水如一条白练飞起,适时地迎上火龙,水火相激,似有一声轻雷暴响,冒起团团白气。以人之力施出的符法,毕竟不如自然界中的水来得连绵不绝,并且水可克火,火焰完全被浇灭了,连旁边的王介身上也溅湿不少水,但他并未放在心上。

    周全大开眼界,原来符术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神秘、那么厉害,符术形成的也是一种能量,只是不知道这种能量是如何形成的。有的事情并不能因为自己不知道原理就否认它的存在,他现在相信符法是真的了,也许有一天,他能明白其中的奥秘。

    对那些只会拳脚功夫的人来说,法术、符术可能很难抵抗,甚至是无法抵抗。但在内力深厚,武功高强的人面前就未必能起什么作用。学习符法可能要比学成高级内功容易一些,所以比练武的人更占优势,但殊途同归,练到高深处,法术也好,武功也好,最重要的还是看个人的修为。

    五斗米教的人被激怒了,陆居波跃了出来,双手如鹰爪向王介扑去,“我来,试试武功!”

    王介竹剑一弹,拍向他的手,随势疾刺他前胸。陆居波另一手又抓向剑身,他练的可能是鹰爪手或龙爪手之类的武功,又欺王介的是竹剑,所以全不放在心上。

    王介转身,剑势已变成削切,接着手腕一震,竹剑大幅摆动,“啪啪”两声平打在陆居波的手上。陆居波见他无意伤自己,胆气大壮,双爪如风,直抢王介面门和前胸。

    王介手下留情,见对方反而趁机进攻,不由怒气上涌,展开了他的自创剑法,这套剑法不成规矩,无路可循,竹剑柔软坚韧,时而象鞭,时而象刺,劈刺砍消,拍打砸扫样样都来,令人防不胜防。急攻时更象是千百根竹杆向前射出,逼得陆居波连连倒退,手忙脚乱,如果不是王介手下留情,陆居波早已被刺穿几个窟隆了。

    洪涛说:“竹林七侠,我知道你们有些名头,可是你们并不是江湖中人,还是不要趟这浑水的好。”

    嵇松傲然道:“此人是我们的朋友,若他不愿意,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请走,我们不愿惹事,但并不是怕事,便是你们教主来了又能如何?”

    洪涛大怒,使一柄剑飞跃过来。向轶不声不响迎了上去,轮起大铁锤就砸。周全搞不明白他挺斯文的一个人,为什么会使用大铁锤当武器,并且不离身地带着。这时向轶挥舞起大铁锤,不但没有一点笨重缓慢的感觉,而是举重若轻,挟带凌厉风声,急如狂风骤雨般狂攻,他的脚步很稳,锤却攻得很快,每一锤都不是顾自己向前攻击,只有一个词来形容他的样子最恰当——拚命三郎!

    洪涛的剑是轻灵的兵器,哪里敢接他的猛锤,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唯有后退的份。

    林中又有几人跃出,向这边冲过来,稽松探手到背后琴囊内抽出一柄剑来,看上去灰黄暗哑,没有一丝光亮,剑身上有一些象裂纹似的花纹。他随手一挥,便将三个冲过来的人逼了回去。三人大怒,两个在前,一个在后围着他,两刀一剑齐举向他攻击。

    嵇松稳立如松,随手挡格反击,似毫不经意。周全细看他出剑,只觉得他的剑法很简单,从容不迫,但却非常凑效,总能挡住敌人的进攻,并且把敌人逼退。也许这就叫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嵇松的武功显然比三个人高很多。

    竹林七侠很明显占了上风,但心性仁慈,一时并没有下杀手。洪涛、陆居波和另三人虽会攻击符法,但这时被杀得手忙脚乱,根本没机会使用符术。这时林内上风处突然飘出一团淡淡绿雾,向着众人笼罩过来。山中时常有雾气,并不足为奇,但刘醉却突然醉眼大睁,喝了一声:“好妖道,竟敢用邪法!”说着腹肚间鼓起如球,再又猛地陷了下去,张口喷出一蓬水雾,向那团白雾迎去,水雾一离口,“蓬”的一声化为淡蓝色的火焰,象是一把现代的火焰喷射器横空扫射,把淡雾冲烧得七零八落。

    五斗米教的人知道不是对手,所以几个出面武斗,另一人跑到了上风处放毒雾,想不到总是半醉半醒的刘醉眼晴比谁都厉害,而且肚里另有乾坤,居然装了很多浓缩的酒在里面。

    林中有人哼了一声,似有咒语声响起,四周突然起了浓雾,七八米外就看不清景物,天空也是灰蒙蒙一片,而且浓雾中似有许多人在跑动。周全不由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么大范围的浓雾,刘醉还能破吗?要是这些雾也有毒,大家都要死翘翘了!

    突然间,清越高昂的琵琶声响起,阮秋坐在地上,左手按弦,右手急拨,声声如金戈铁马,金玉相击,直令周全的耳鼓翁翁做响。琵琶音如有质之浪往外扩散,浓雾开始震动,然后随着琵琶声一波一波向后退,时卷时舒,翻腾不休,又好象是在随着琵琶声起舞。

    周全不由惊讶得睁圆了双眼,真是太神奇了,音乐也是可以看得到的,莫非这就是影视剧中以声音伤敌的绝技?想不到阮秋柔美得如一个女子,居然有这么深厚的内力修为。其实不止是阮秋,七侠中的每一个都有自己绝学。

    五斗米教的人一再使用法术,七侠也动了真火,嵇松说:“你们再不知进退,就休怪我们下辣手了!”

    五斗米教的几个不但没有退,反而又有两个人扑了过来。嵇松哼了一声,突然改守为攻,一步一个深脚印,出剑凌厉之极,眨眼就刺伤了一人的大腿,削破了两人的手臂。

    同时向轶砸断了洪涛的剑,一锤撞得他口喷鲜血倒飞出去;王介刺得陆居波遍体是伤,但都是浅伤口。

    阮轩迎上了新冲过来的两个人,大羊毫毛笔凌空一挥,竟然把敌人逼退回去。周全大为惊奇,眼睛都不够用了,只好舍了其他人看阮轩出招。阮轩写字果然是一种武功,这时写的是隶书,一笔一划凝重沉稳,力有千均,而他的笔划过的地方都有破空劲气之声,看起来他的内功似乎更高。

    五斗米教的人见不对头,都往林内逃去,竹林七侠并不追赶,他们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并不赶尽杀绝。

    周全以为事情就这样解决了,不料刚静下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说:“好一曲铁马金戈,血战疆场。可是你这样的玉人儿,真不适合弹如此暴烈的曲调,不如弹一十里相送,送诸友上路吧。”

    这声音音调并不算高,但在高亢的琵琶声音中却字字清晰,并且正好扰乱了节凑,令阮秋觉得很难受,不得不停止了弹凑。竹林七侠表情凝重起来,都向中间聚拢了一些。只见一棵大树后走出一人,身穿白色文士长衫,手摇一把纸扇,慢悠悠地走出来,就象在月下漫步,要去与女子幽会一样悠闲写意。

    等他再走近了些,周全才隐约看到他的容貌,大约也就二十三四的样子,长得极是俊秀,足可与王介相媲美。但王介给人的感觉是朗朗如明月,而这人却带着一些轻佻放荡的味道,他那看似潇洒的动作更有些矫揉做作,并且他身上有一种阴阴的感觉,象笼罩着一股冷气。

    年轻人摇着扇子说:“竹林七侠欺世盗名,故作清高,今日死于我手,能为我搏些名头,也算是死得其所。你们是一个一个上呢,还是七个一起上?”

    好狂的口气!周全觉得这人不是在吹牛,而是在吹大象了。但竹林七侠却神情严肃,特别是嵇松,他正对着年轻人,只觉得一股阴冷之气似排山倒海般涌来,迫得他不得不运功相抗。他这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刚才五斗米教的人可能是在拖延时间等这人赶来。

    七侠想不明白,五斗米教什么时侯出了这样的年轻高手,并且为什么一定要抓周全回去当大祭酒?

第九章 虎行门人

    嵇松正对着年轻人,身上出一种伟岸凛然的气势,以抵抗年轻人身上迫人而来的阴冷气息,冷然说道:“你是什么人,与我们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杀我们?”

    “哈哈哈,你是嵇松吧,果然有古松之韵,据说你的松风剑法不错,今日正好让我试试身手。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今日在这儿的人太少了,没人知道我杀了竹林七侠。”

    山晚叹了一口气说:“原来你是想出名,这就错了,我们只是无名老朽,更没有争强斗胜之意,你如果真想出名,该去找天下第一高手顾影斋斋主试剑。”

    年轻人听到“顾影斋”三个字,眼中厉芒一扫而过,冷笑道:“不用你来操心,我总会去找那老鬼的。本公子名字叫鲁狂生,你们记好了,莫要到了阎王前还不知如何上帐册。”

    鲁狂生说着,身形一晃,凌空踏步,犹似鬼影般闪了过来,折扇一合点向嵇松的左胸。

    嵇松挺立不动,松纹剑一招枯枝破云向他刺去,剑长扇短,鲁狂生未伤到他就得先被剑刺到。却见鲁狂生扇子在剑上一搭,已轻飘飘落到嵇松背后,“刷”的一声声,纸扇张开,带着破空之声切向嵇松背后。

    嵇松回剑盘旋护背,剑扇还未接触,鲁狂生又已换了位置,凌空下击,以扇戳嵇松的头顶百会空。他的身体就象没有重量一样,随时可以在空中改变方向,动作快之极,犹如幽灵一般。到后来周全根本看不清他出招,只见一道白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围着嵇松乱转,嵇松的动作却越来越慢,象是手中的剑非常重,看起来不是鲁狂生的对手。

    嵇松的剑法开始变化,双脚屹立不动,几乎就没有迈步过,上半身却如松树在狂风中左摇右摆,手上的剑则如迎客之松枝,时而远探,时而盘曲缠绕,时而折叠密密麻麻。鲁狂生人到了哪儿,他的剑就指向哪儿,剑法中简略处粗枝大叶,细密处如松针万刺,远望之,如松风齐动,飘洒而俊逸。

    王介的松法是从竹子的神态中学来,嵇松的剑法则是从松树的动静中悟到。

    鲁狂生不再旋转,与嵇松斗了几招,突然招式大变,手上拿的明明的扇子,动作却象是在使长枪大戟一样,招招都是力沉势猛,以硬碰硬。“松风剑法不过如此,看我砍柴斧法!”

    鲁狂生显然是在调侃嵇松,但他的招式却一点都不含糊,真的象在使用斧头砍树一般,嵇松竟然接不住他这乱七八糟的扇法,连下盘都守不住了,连连向后退去。

    周全外行看不出门道,还以为他的“砍柴斧法”真的有特效,七侠却已看出鲁狂生的武功和内力比他们要强得太多,随便用什么招式都能打败嵇松,刚才只是为了看松风剑法才没下杀手。

    王介冲了上去,竹剑带起几道白绿之光,切入了战团之中,二人齐斗鲁狂生。

    鲁狂生笑道:“这是千篁碧落剑法吧?你的剑是竹子做的,我的扇子也是竹子做的,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啊。”他口中说着,手上丝毫不停,一爪差点抓烂了王介的脸。

    嵇松重又立稳下盘,出剑缓慢;王介则剑走轻灵,快如急风骤雨。两人夹攻鲁狂生,却还是不能奈何得了他,只见鲁狂生时而冲上树顶,时而穿梭林中,飘忽不定,游刃有余。周全这才知道这个年轻人,武功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得多。

    斗了几分钟,鲁狂生笑道:“原来松风剑法和千篁碧落剑法也不过如此,你们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就快拿出来吧,等会断气了,想表演也没机会了。”

    向轶喝了一声,扬起大铁锤也加入了战团。阮轩皱了一会眉,拿出笔来也走了过去。是的,他不是冲过去,也不是飞过去,而是从容不迫地走过去,就象要去粉墙上题一诗。刚才鲁狂生出现时看起来象很有风度,但与他一比就变成是涂脂抹粉唱花旦——全是装出来的,真正的气质和风度是一种内在的修养,不是摆样子装出来的。

    阮轩这时运笔写的是草书,周全也不认得是什么字,只觉得笔势纵横飞舞,银钩铁画,畅快淋漓。他看起来并不象是在战斗,更象是在创作一幅作品,全神惯注在笔意中,唯恐作品留下了一点点瑕疵。这看起来没有什么杀伤力的毛笔,却让鲁狂生的身法受到牵制,没有那么灵便了。

    这时鲁狂生也改变了打法,身体非常的柔软,就象蛇一样滑溜,手、脚、肘、膝、肩,处处都可用来攻击,象有七八条手臂一样,眼花缭乱全是他的扇影。腾挪小巧之中,突然又夹着几下大刀阔斧,或是松法、鞭法。

    刘醉喃喃说道:“五斗米教没有这种功夫……没有人有这样的武功。”

    山晚咳了一声:“难道是虎行门的人?”

    刘醉说:“这下麻烦了。”

    鲁狂生越打越快,身上阴冷之气更重,并且出招之时带着淡淡白气,嵇松、王介、阮轩、向轶的度却越来越慢。周全与他们离了近十米,还是能感觉到那边传来一股股扑面阴冷之气,四人身当其中,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

    “雕龙笔法不过如此,竹林七侠闻名不如见面,你们可以上路了!”鲁狂生招式劲风大盛,一把扇子忽张忽合,拳打脚踢样样都来,把嵇松四人杀得险象环生。七侠的武功虽有独到之处,但主要是误乐和修身养性为主,并不是完美的打斗技法,实战经验也不丰富,遇到与自己差不多的高手时,靠着奇招还能取胜,碰上强高手时,就显得束手束脚难以为继了。

    周全实想在想不明白,这狂徒也就与自己差不多年纪,就算在他妈肚子里就开始练内功,也不可能功力比竹林七侠还深厚吧,难道今天要全军覆没?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反正在这儿无亲无挂,说不定死了还回到现代了。要是害得七个避世隐居的高人被杀,那真是太对不起他们了。

    又过得几招,嵇松四人身上冒出袅袅热气,动作越凌乱,王介左臂被扇子扫中了一下,已举不起手来,嵇松胸口被踹了一脚,喷出一口血,眼看四人就要伤在鲁狂生手下。

    “铮”的一声,阮秋又弹起了琵琶,还是刚才那曲调,但声音没那么尖锐,节凑感更强更快。嵇松、王介、阮轩和向轶精神一振,四人齐舞,看起来象是一种舞蹈,而不是在战斗,王介用的正是他还没有练成的舞蹈剑法。同时,山晚和刘醉也冲了过去,刘醉脚步虚浮,身形不定,扑扑跌跌,有点醉拳的神态;山晚却一改病殃殃的样子,动作象猿猴一样敏捷,手舞足蹈,乐不可支的样子。

    六人把鲁狂生围在当中,似舞似攻,竟然把劣势扳了回来。嵇松突然退了回来,快取出囊中的古琴,盘腿而坐,叮叮咚咚地弹了起来。琴音很快转为苍凉肃杀,与琵琶声相配合,而打斗中的五人则应着音乐节拍舞得极是优雅好看。这时山晚又变了神态,时而象鸟一样飞腾,时向象猛虎一样扑击,时而象笨熊一样撞人;阮轩则开始写行书,漂洒自如,轻灵活泼,似行云流水般自在;向轶倒转过铁锤,以锺柄当短棍用,也是走轻灵路线。

    音乐乃是正大之音,琴更是百乐之王者,弹出的古曲正大恢宏,带有特殊的能量场,具有清心、正气、辟邪的功效。鲁狂生的功法属于阴邪偏激一门,在音乐中已经受到压制。只是他的内功比嵇松更高,所以影响还不是太大。但嵇松另有绝招!

    高手出招,举手投足之间内息澎湃,气息和血液随着出招收招而运转,有一定痕迹可寻。嵇松不但有极高的内功修为,还是千古第一操琴大师嵇康的孙子,琴技嫡系传人,对乐声和各种气流波动有着异常敏锐的感应。他能感觉到人体内的这种气息流动和变化,他的琴音看似无奇,其实专门针对鲁狂生的呼吸和内力运转进行压抑打击,听在鲁狂生耳中特别的难受和不顺畅,就象人要呼气时迎上了急的气流,想要迈步时被绳子纠住一样。

    不要小看了声音对人体的影响,一般的燥音听多了都会烦躁、头晕、恶心,何况是内力高深的操琴大声出的音波。

    阮秋的琵琶音与嵇松相配合,加强了对鲁狂生的羁绊和压抑,所以这时鲁狂生挥不出八成的实力。

    王介、山晚、阮轩等人的这种合击舞步,是从一种五行阵法中演变而来,能把五人的力量牵连起来,牵一而动全身,并且他们还能把鲁狂生出的冰冷压力旋散出去。七侠时刻不分离,配合默契,音乐声就是他们的节拍,不但不受影响,反而常挥。

    鲁狂生攻不到敌人,又处处受压制,开始落于下风,随着琴音和琵琶声的逐渐激烈高亢,他越来越不支,处于挨打的局面。

    周全对鲁狂生极是讨厌,见他落于下风,忍不住叫道:“几位大哥不要放过了他,他不是好东西,除恶就是扬善,快杀了他!”

    但竹林七侠浑似未觉,全神贯注地做着自己的事,弹琴的自顾弹琴,演武的演武,并没有半分杀意,更象是在搞舞会一样。可是就这样,鲁狂生已被打中了好几次,显得狠狈之极。

    鲁狂生突然往口中塞了一件东西,接着一声厉啸,声音如同一支针刺进了众人耳鼓,琴音为之一乱。就这一瞬间,周全不知是因为被异声刺得眼花了,还是鲁狂生的度太快,他竟然看到鲁狂生变成了五个,分别攻向五人。就这不到十分之一秒时间,王介、阮轩、山晚、向轶、刘醉同时全部倒了下去,僵直不动。

    嵇松的琴弦和阮秋的瑟琶弦同时崩断,喷出了一口血箭,脸色苍白如纸。林中刹时变成死一般的静,整个形势在刹那之间逆转,周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了。

    鲁狂生脸上有些狰狞,嘶吼道:“竹林七侠不如尔尔,明年今日就是你们的忌日!”说着一脚便向身边的山晚踢去,踢的正是山晚的心窝。

    嵇松本来就受伤,刚才断弦时又受了伤,阮秋好象只会弹琴不会武技,这时跟本无法搭救,眼睁睁地看着鲁狂生一脚踢中山晚,把山晚踢得飞出去,撞在七八米外的石头,“啪”的一声断为两截。

    人的**是软的,再怎么踢也不可能断成两截,周全眨了一下睛眼再看,哪里是山晚,分明是一样烂木头。刚才鲁狂生踢出时明明是山晚,嵇松和阮秋也看得清清楚楚,为什么落地时变成了木头?

    鲁狂生微一愣,一扇便向傍边的王介胸口刺入,“波”的一声,折扇**了一大截,但听声音又是木头。

    众人再细看,果然又是一截木头。鲁狂生脸上微有惊容,“你们用的是什么邪法?”

    稽松和阮秋也呆住了,难道被打倒的五个人,全都变成了木人?

    鲁狂生俯身又抓起刘醉,狞笑着一扇向他脑门戳去。“看你还怎么逃!”

第十章 仙道高人

    除了周全眼力较差,其他人都是内功精深,黑夜中视物如白昼的高手,山晚和王介在几人看得明明白白的情况下突然变成木头,实在是诡异之极。

    鲁狂生大怒,当胸抓起刘醉,束起折扇向他脑门戳去,不管是竹林七侠有什么奇术,还是另有人在捣鬼,都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再把刘醉替换成木头。

    嵇松受伤不浅,这时离得又远,想救刘醉是万不可能。

    只听一个声音悠悠说道:“你若是戳下去,只怕自己头上就要多出一个洞了。”

    这声间好象是大人在劝小孩不要玩火一样,充满善意,鲁狂生却吓得急收手,扇子一偏从刘醉耳边滑过。

    “你是谁,为何要多管闲事?”

    那声音不急不徐,从四面八方传来,“你不要管我是谁,快走吧。唉,好好一曲子被你吼断了,真是扫兴。”

    鲁狂生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也许你只是在吓我呢?”

    “你若不相信,为何不戳下去?你用药物催魔功,再过半刻便要虚脱如死,还有心思在此纠缠么?”

    鲁狂生大惊,“你,你是谁?如何知道我的功法?刚才可是你施展的邪术?”

    “竹林七侠有古贤之风,向无恶迹,你何苦下狠手,还是快走吧。”

    “你既然识得我功法,想必与我师长有渊源,不如现身出来见见。”

    那声音说:“你这孩子年纪轻轻就不学好,已入了魔道,我便是现身,以你这微末之术又怎能伤得了我?”

    随着声间,一个人一步步从空中走了下来,就象在走一条隐形的阶梯一样,一步数米,似慢实快,转眼就到了地面。这时林中很幽暗,但周全却觉得这个人全身都象在太阳下一样清晰,带着一种极轻松安逸的神态。

    周全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睛,亮得如同宝石一般,然后是看到了他的头和胡须,大部份是白色的,但根部却是黑色,明显是最近才长出黑色须。这人穿的也是一件原色麻布宽袍,挽着道士一样的髻,三绺长须微微拂动,脸色红润,细眉朗目,若不是有些白色须,简直就是三十来岁的美男子。

    鲁狂生本来是一腔杀意,见了这人后,便如黑暗的角落被阳光普照,再也兴不起杀意,放下了刘醉,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微微一笑,“以前的名字我也忘了,有人称我为白云先生,就叫白云先生吧。”

    鲁狂生极是颓废,摇了摇头,身形闪动已蹿入林内,五斗米教的人更是不见踪影。

    嵇松和阮秋这才回过神来,忙向前恭身行礼:“多谢前辈援手之德!”

    白云先生笑道:“你七人不是不拘礼法吗,为何如此拘束?”

    嵇松说,“心不愿而行肢体之礼,是为虚礼,我等恶之;心感动而手足不禁,是为性情之举,非俗礼也!前辈救我朋友之命,胜过救我之命,行一礼也不为过。”

    白云先生笑道:“好,好,当年竹林七贤政见不一,昙花一现便各自东西,虽齐名却不能长相处,你们情如兄弟,生死相随,胜彼多矣。咄,还不起来!”

    随着白云先生一声叱喝,被点了**道的刘醉、向轶、阮轩都一起跳了起来,王介和山晚也从远处的树后走了出来。

    周全见白云先生如神仙中人一样,心里敬仰万分,正想走向前去混个面熟,白云先生却向他飘过来,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不放:“小友从何处来?”

    周全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真相,在他眼神注视下又不敢撒谎,只好含糊地说:“从来处来。”

    白云先生点点头,“天道异变,劫数难逃,此事或许与你有关联。”

    周全吃了一惊:“什么劫数,我什么都没做过。”

    “你六脉自然畅通,无论习武修道皆可事半功倍,头顶更有紫气隐隐,将来贵不可言。”

    周全差点暴笑出来,若不是刚才亲眼看到白云先生的神奇,恐怕立即把他当成江湖骗子了,江湖骗了不是一向都这么说的么,他头上哪里有什么紫气?“先生过奖了,我连混碗饭吃都困难,到了这里后更是……更是连自保都难,哪里来的贵不可言呢?”

    “那是际遇未到。”

    周全将信将疑,但却想不出白云先生有骗他的可能,“先生是神仙吧,不如给我指一条路,怎么样才能回家?”

    竹林七侠不解地看着他,白云先生却不以为怪,淡淡说道:“我只知你际遇非凡,脚却长在你身上,路还是要你自己去走的。”

    “那么路在哪里?”

    白云先生深深地看着他,似乎直看穿到他心里每一个角落。“大道无边随你走,就看你走哪一条。”

    周全突然觉得有点晕,犹如做梦一般,突然他看到自己正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对着皇帝指手划脚,后面一大群文武百官禁若寒蝉;画面一闪,他又看到自己凌空踏步,一剑将一条水缸数细的蛟龙斩为两断,岸上无数人对着他顶礼摹拜;画面再换,他捧着一本书解说精义,下面端坐着皇亲贵胄、大贤名儒,个个都捧着他写的书;画面一闪而过,他身穿龙袍,指挥着万马千军杀入敌阵,漫山遍野的兵将对着他敬礼高呼画面不停变化,突然出现一个画面,他在阴风怒号的黑暗中行走,在苦苦找一条路,他知道这就是回家的路。前方忽现光明,出现一个门洞,他终于找到了,惊喜异常向那儿跑去,不料那山洞突然合拢,竟然是一个巨兽的嘴巴……

    周全惊叫一声,突然惊醒过来,白云先生和竹林七侠都在看着他,他刚才只不过是头晕闭一下眼而己。

    白云先生笑问:“前世今生,瞬息千年,你看到什么了,找到要走的路了没有?”

    周全茫然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问:“什么前世今生,我看到的是我的未来吗?”

    “相由心生,你看到的可能只是你心中的一个想法,也可能是你的未来。每一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走的方向,选择不同,结果便不同。”

    “照你这么说,一切尽在自己的选择,所谓命运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了?”

    “非也。蟪蛄立志,不过翱翔蓬蒿之间,鲲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人之心性气量不同,其抉自然不同。”

    周全觉得颇为新奇,他原来以为古人都是很迷信的,想不到白云生先的见解却与他以往听过的宿命论大不相同。“你的意思是说,所谓命运其实是由自己的性格、修养和选择决定的,不努力或是器量小的人,只能在一个小范围内选择前途,最好的成就就是物尽其用;器量大的人,自然会立大志,可以选择的更多,做出来的功业也更大?”

    白云先生微微点头,“大略如此,但也不尽如此,世间还有因果循环,善恶相对,正邪相逼,诸如此类。世事无常,便是我也不能看穿,你自去慢慢体会。”说完转身就要走。

    周全忙叫:“等等,难道我来到这个世界,能力大大突破了?还有,我是不是回不去了?”

    白云先生摇头,“何去何从,只在你一念之间,不须问我。”

    白云先生说完举步便走。周全忙又叫住他,“你能不能救救我这位朋友,他为了我受了很重的伤,可能要终身残废了,你一定有办法救他吧?”

    白云先生说:“他有他的造化,他吃的苦是他自找的,我本不该多事。但看在他一片赤子之心,我便让他少受些苦痛吧!”说着朝躺在地上的牛梦一拂袖,牛梦“唉呦”一声睁眼坐了起来,茫然地望着众人。

    七侠或轻或重都受了些伤,但这时都莫名其妙地好了,一个个精神饱满,神彩奕奕。

    周全大喜:“牛梦,你没事了吧?你伤口还痛吗?”

    牛梦摸摸头,又摸摸抱扎在身上的布条,喃喃道:“我还没有死?”

    看样子他是完全好了,周全又惊又喜,忙向白云先生道谢。嵇松说:“请问先生,我们兄弟将来结局如何?”

    白去先生说:“是非只在方寸之间,一念之善可成佛,一念之恶即成魔,心正则气盛,气盛则百邪难侵。”

    周全有些担心地问:“要是刚才那狂徒再追上来怎么办?”

    白云生先说:“相见也是有缘,我再送你们一程吧,闭眼站稳,切匆偷看!”

    众人都闭上了眼睛,只听得风声呼啸如同裂帛,但身上却没感觉到有风,约有一两分钟,周全禁不住好奇,他竟毕是现代人,不象七侠和牛梦那么相信神仙的话,偷偷睁开眼看去,只见五彩光芒在眼前急扩散,与《星际之门》中飞船进行空间跳跃时的眩光相似。不料他这一睁眼,九人顿失重心,从空中掉了下来,还好立即就踩到地面了。

    众人睁开眼,已到了一处平原之上,远处有些山峦,他们的油布帐棚和其它东西都在自己脚边,但白云先生却不见了踪影。

    周全不敢说是自己偷看摔下来的,心里有些后悔,还好其它人并不知道,也没人怪他。

    “七位大哥,我们怎么飞出这么远了,这是什么法术?”

    “大约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或是五行遁术之类吧,仙家玄术,非我等能识。”

    “白云先生倒底是什么人?”

    七侠都摇头,嵇松说:“我们也不知道,大约是管辂、左慈之流的仙人吧。”

    周全惊喜道:“你是说管辂和左慈?这个我知道,三国时的名人,智力九十八,武力低了点……嘿嘿,我弄错了,我是说世间真有这样的仙人?他们还在世上吗?”

    “这样的仙道中人,如神龙见不见尾,我们也仅是听说过,不知是否还在世。”

    众人唏嘘半晌,收拾物品往前走,这时他们都不知道到了哪儿,七侠从地貌上分析,估计是在淮河流域汝南附近。想不到一眨眼之间,他们已经从闽粤之地飞跃长江,跨过了上千公里。反正他们本来没有目标,也无所谓具体到了哪儿。

第十一章 把酒夜话

    牛梦背上的布条解去后,刀伤已经神奇地痊愈了,连伤口都没有留下,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这用现代的科学是说不通的,就算伤口愈合得再快,也不可能没有伤疤吧?这几天周全已经看过太多无法理解的东西,想了一会想不通,也就不白费脑力了。

    据牛梦所说,五斗米教有一种轻身符法,吞下去之后,可以在约十分钟内跑得很快,但不能停下来,一停效果就没了,必须得再吃第二张,所以五斗米教的人能够追上他们。

    阴宁九曾经在牛梦身上下了一种可以追踪的符法,牛梦自己也不知道,是阴宁九追上他们后,牛梦才知道阴宁九并不是信任他,而是在利用他。他觉得是自己害了周全,又答应过要保护周全,所以危急时替周全挡了一刀。

    这种追踪的符法也是有时间和距离限制的,时间越久效果就越弱,距离越远效果也越弱,24小时后就没有效果了。现在已经飞出好远,时间也快过去了,已经不必担心五斗米教的人会再跟上来。

    本来周全是说牛梦的伤好了就离开,现在与七侠共经了一场患难,七侠见白云先生对周全很是器重,看他也挺顺眼,也就不再赶他走了,也没追问周全,为什么五斗米教的人要叫他当大祭酒,或问他是从哪儿来的。

    走了一程,还是周全忍不住了,问七人:“你们不知道我的来历,为什么肯全力帮助我?”

    众人微笑不答,过了一会儿嵇松才说:“你提到竹林七贤时,眼中有惊喜崇敬之色,乃是出自真心的推崇与自豪,所以你必定不是胡人。牛梦肯为你挡刀,你肯为牛梦跪下求人,足见你是值得一救的人。”

    原来他也是面冷心热的人,当时虽然嘴上在怪王介和山晚多管闲事,其实他也是想救的。

    周全又问:“你们不好奇五斗米教的人为什么要抓我当大祭酒吗?”

    阮轩笑道:“五斗米教鱼龙混杂,行事乖张谎谬,不可以常理踱之,又不是叫你当教主,没什么奇怪的。”

    “他们还有教主,那又是谁?”

    “我也不知道,五斗米教有很多分支,特别是豪门的和寒门之间一向水火不容,他们的教主极是神秘,连一般的教众都不知道是谁。

    原来五斗米教还有很复杂的背景,成员分布全国各地,并不是只有周全见到的那一撮人。不管怎么说,对于竹林七侠的大度和关爱,周全是非常感激的。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看起来不远处的山峦,众人边走边聊天,走到午后才到山脚下,然后随便找些东西吃就又开始走了。七侠不喜欢草原,喜欢有树、有竹、有溪流的地方,所以他们要进山。

    周全一路都在想着白云先生让他看到的画面,这是一种什么原理?是他心底深处的一种想法,还是他的未来?在这个时代看到的神奇符法、仙法又是什么样的原理?白云先生说话古古怪怪,前言不搭后语,他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的。据说有道行的人能看到别人的未来,不知是不是就是这样看到的?

    周全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有成为名人或伟人的潜质,也没有这种野心,只想要有一碗安逸的饭吃,能够有车有房,有妻有子,闲睱之余练练书法,玩玩电脑游戏,游游山看看水,逍遥自在就好。可是这样的要求在现代都市里还是很难实现的。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代后的所见所闻,更让他不敢相信一无是处,自保都很困难的自己能够在这时代出人头地。

    古人的智力丝毫不比现代人差,古人的神奇能力更是匪疑所思。一个阴宁九就可以**他于掌指之上,一刀就可以把他砍成两段,什么穿越到古代后妻妾如云,叱咤风云,神功无敌,改变历史进程之类的,简直比赖蛤蟆想吃天鹅肉还可笑,都是现代年轻人心里荒芜得一无所有,才如此yy奇想。

    可是遇到白云先生后却让周全的心里起了波澜,白云先生不是江湖骗子,与他也没有任何关系,应该不会特意骗他。难道一切不可能的事情都会落在他头上?如果幻影是他的未来,他随便做什么都能成功,就是回家的路充满阴暗与凶险,他还要回去,三天两头拿着求职简历去排长长的队吗?

    周全不知道,所以他很迷惘。

    也许他心里最想的就是回到自己熟悉的时代,而最担忧的事,往往最容易产生恐惧,所以变成了最阴郁的一条路。

    这一次七侠选择在一处山顶上休息,山凹处有一个泉水积成的小潭,附近有一片竹林,这是他们停留的最理想的地方了。

    周全的衣服已经破得不象个样子,实在无法再穿了,阮轩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件与他们身上一样的宽大袍子给他,他洗了个澡后再换上了,轻松舒服得象飞了起来。不过这种宽衣服虽然穿着舒服、透气,周全没穿习惯,却觉得行动很不方便,又是老规矩,找些细藤条把袖子和下摆的一些地方扎起来,看起来不伦不类,但行动却方便多了。

    牛梦的衣服也早撕烂了,七侠已没有更多衣服,只好让他**着上身,不过牛梦也不介意,在身上抹一些草汁后,连蚊虫都不叮咬他。这次轮到他与向轶去找食物了,不久两人回来,向轶采了些野果和可食用的中草药,牛梦肩上却多了一只象小鹿一样的野兽,但毛色灰黄,角短且尖,牛梦说是麂,他用自制的弓箭射来的。

    周全来到古代后几乎就没吃过肉,与七侠同行后,吃的更全是野草树根,嘴里早淡出鸟来,见有肉吃,梦想与回家的事全抛到脑后去了。乐颠颠地与牛梦把小麂剥洗干净,卸成几块架到火上去烧烤,没多久就香气四溢,令他猛吞口水。

    竹林七侠对这样诱人的香味并不是很敏感,其他人都无动于衷,只有刘醉和山晚凑了过来。山晚说:“不放些调料怎好吃?”

    牛梦说:“出来时没带,现在没地方找。”

    山晚去他的包囊里找了些东西来,拿出一块石头叫牛梦往肉上擦,又找了些粉末调在一起,洒在肉上,再一烤,香气越诱人。周全取下一块,吹了几下咬了一口,有咸味,并且微有苦味,略带中药的味道,正好镇住了兽肉的膻味。原来那块石头是矿盐,而那些粉末是有香气的药材,如桂皮、五味子、八角之类。

    刘醉也不客气,抓起一块后腿猛啃,边吃边喝酒,喝了还递过来让周全喝。周全喝了一口,有些甜甜糯糯的,酒精度并不高,大约比葡萄酒的度数略高一些。

    周全不由奇怪:“刘哥,这酒的度数并不高,你是怎么能让它起火的?”

    刘醉这时并没有多少醉意,笑哈哈地回答:“最近没有下山买好酒,只好喝这农家的红麴糯米酒,我觉得不过瘾,把好东西都留在肚了里慢慢享受呢。”

    周全看了一下他有些偏大的肚子,更是觉得神奇,刘醉居然可以把酒在肚子里浓缩,想什么时候消化就什么时候消化,这不是成了一个酒精加工场了吗?

    这时他又想起七侠在与鲁狂生打斗时刘醉说的话,不由问道:“虎行门是什么东西?”

    刘醉一楞,旁边的山晚说:“虎行门不是东西,是一个神秘社团。”停了一会儿,他又细说起来。

    虎行门原名“八虎骑”,本是指三国时曹操手下的猛将夏侯惇、夏侯渊、曹仁等八个本族猛将,后创建了一支军中最精锐的突击队,称为“虎豹骑”,个个勇猛擅长,武功高强,所向披糜。曹操和夏侯惇、曹仁等人死后,虎豹骑变成了军中刺客和皇家专用刺客,用来刺探情报和刺杀敌国武将,排除异己。武功也从大开大合的战场武技演变成短打小巧的刺杀技法,加以偷袭、下毒、陷阱等手段,改称为虎行门。虎行门曾是三国末期最令人畏惧和胆寒的刺客组织。

    魏亡后,虎行门藏匿于江湖,为报复司马氏夺权,手段变得更加阴险毒辣,无所不用其极,行踪更是隐秘诡异,已被江湖侠客视为妖邪。晋武帝司马炎登基后,对曹氏一族明杀暗害,有才能有异心的男子几乎死绝。十几年后,有一个神秘女子,自称是曹氏后人、现任虎行门门主,武功深不可测。她曾经数次杀进皇宫,大内高手无一人可挡,死伤无数,险些就击杀了皇帝,但每次都在危急关头有高人出手把她击退,所以晋朝才能以延续至令。

    朝延大为震怒,多次招攘武林高手结合军队剿杀,虎行门几乎死伤殆尽,女门主也下落不明,世人都以为她也死了,但是昨晚出现的鲁狂生,招式千变万化,既有阴毒小巧的武功,也有大开大合的战技,很象是虎行门一路。

    周全悠然神往:“好厉害的女子,一个女人居然能杀进皇宫,让皇帝都吓得没地方躲,简直与孙悟空大闹天宫一样神勇。这样的豪气,这样的武功真是太了不起了。”

    竹林七贤中的嵇康、阮籍、刘伶本来就对司马氏篡位不满,七侠秉承的是七贤的精神,并且不过问政治,所以刘醉对周全赞赏虎行门主并不以为忤。

    周全赞了两句,忽然想起鲁狂生如果是虎行门的人,实在不应该赞同他,于了闭了嘴。咬了几口烤肉后,忍不住又问:“那么顾影斋又是什么组织,他们的斋主是天下第一高手?”

    山晚对于他对本时代的无知已经习惯了,于是又对他介绍起顾影斋来,只是山晚本来就不算江湖侠客,近年又都在山野中,知道的也不多,只说说以前的事。

    要说顾影斋,先得说说何晏这个人。何晏出身望族,乃是东汉的大将军何进之孙,他的母亲后来改嫁给了曹操,所以他也算是曹操的儿子;到了曹爽继位时,他也当上了大官,还取了曹操的女儿金乡公主(他同母异父的妹妹)为妻,虽然有点**,但这后台可硬朗得很,想不出名都难。当然真正令他出名的还是他的学问和容貌,他是当代玄学的创始人之一,学问有多好可想而知,此外他还很帅很美白,在当时比现代的刘德华、张学友还要出名,人称“粉面何郎,行步顾影”,就是说他脸比涂了粉还白,走路总是顾影自怜,叹这世上无人可以比拟。

    《庄子逍遥游》中写在藐姑射之山住着一位仙子,肌肤如冰雪,绰约有致,不食人间烟火,餐风饮露,腾浮云,驾飞龙,逍遥于四海之外。玄学正是从庄子和老子中脱胎而来,一代玄学祖鼻的何晏,不仅仅是“肌如冰雪,绰约有致”,武功也象他的脸一样冠绝天下,当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深得庄子精髓。何晏门生无数,得其武功真传的也不泛其人,顾影斋便是以他为主的,由他的门人弟子和粉丝所组成的社团。

    顾影斋最初是以玄学清谈为主的文学社团,武功只是业余爱好,但何晏死后,各党派互相攻杀,顾影斋慢慢变了质,也类似于杀手组织。百年苍桑,江山代有人才出,顾影斋也出过不少高手,但并不是很高调,直到虎行门门主兴风作浪,所向无敌之时,顾影斋才成了中流抵柱,阻止行刺皇帝的人正是顾影斋一个绝美的少年,名字叫做何简。

    何简是什么来历没人知道,只知他的武功非常高,虎行门门主加上十大高手还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他从来没有败过,所以被人称为玄门第一高手,也有人说是天下第一高手,他就是玄门中的神话,名士们的楷模。

    何家是曹家的姻亲,为什么现在要反过来扶助司马氏,阻止曹氏后人复仇,这个连山晚和刘醉也不知道了。

第十二章 玄门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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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梦不会说官话,大部份也听不懂,只顾吃他的烤麂肉,周全听山晚讲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那么几位大哥能在武林中排名多少?”

    山晚摸着胡子,“什么是武林?”

    周全这才知道,这个时代没有武林这个词,只好说:“就是说在会武功的人中,你们能排第几名?”

    山晚笑道:“又不是军旅中有比武较技、以武艺谋生涯,哪里知道什么排名?我们七人习武只是修身养性,并不是为争强好胜,更没有与高手交锋过。”

    武功在这个时代并没有很完整的体系,称为武功不如称为武艺。特别是对于七侠这样的人来说,更是把武功当成了一种艺术来对待,杀人争强的念头几乎没有,强身健体的概念也比较模糊,更多的是为了使自己象《逍遥游》中的仙女一样飘逸,更有名士风度。

    这时阮秋又开始弹琵琶,声音清脆悦耳,开始时如泉水叮呼,小溪奔流,渐渐的,感觉溪流在变大,水势滔滔,风起浪涌,接着如长江三峡之水,滚滚奔腾一泻千里。

    周全听得入了神,连牛梦都听得如醉如痴,嵇松也偶然弹一两声相应和,王介去练剑,阮轩去临空写字,向轶泡在水里。

    周全轻声问山晚:“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三峡流泉。”

    “果然有点象,对了,嵇大哥会弹广陵散吗?”

    山晚摇头,“他手上只有一部不全的残谱,也可能是功力还不够弹不下去,这件事你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是他的痛处。”

    周全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又问:“你们每天下半夜都这么过吗?为什么你和刘哥不去参加?”

    刘醉说:“他们是在散,我们两个没有服药,不必费事。”

    “什么是散?”

    山晚和刘醉都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山晚说:“他们服了五石散,要不停活动,把体内的燥热散出来。”

    五石散?这个周全倒是听说过,据说魏晋时期的上层人物,特别是名士,都有服食五石散的习惯,大约就是象后代鸦片一样的东西,会上瘾,具体是什么东西他就不知道了,反正没好印象。他想不到七侠也吃这个东西,于是又追问山晚五石散是什么东西。

    说起五石散,与何晏也是关系非浅,他便是最早服食五石散的名士之一,五石散与玄学、清谈,几乎就是魏晋时代名士的标志。

    五石散据说是张仲景明的,本来是治疗伤寒病的药方,以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等炼成,药性燥热,用来将病人肺俯内的寒气散出来。吃了这个药后,还有另一种不良反应,刚吃下去是全身燥热,然后再变冷,有一点类似醉酒的感觉,使人处于一种轻度迷幻和精神晃忽的状态(类似于现代的摇头丸)。后来在何晏的改良下,变成了一种专用奢侈品、麻醉品。

    五石散具有一定的毒性,配药非常麻烦,微有误差就会致人于死地。吃下去也很麻烦,吃的时候要用酒送服,吃完之后要不停走动、活动,或不停地说话,穿宽大的薄衣,吃生冷的东西,最好是泡在冷水里,让体内的热毒散出来。在这过程中,服药的人可以感觉到精神亢奋,身体飘飘欲仙,暂时抛开现实中不舒心的事,说白了这就是一种麻醉剂。五石散还有一种优秀的后遗证,那就是长期服用可以使人皮肤细嫩光滑,美白异常。

    魏晋时期战乱不休,社会混乱,人们生活朝不保夕,摇摇欲坠的朝廷随时都可能崩散,各门伐之间内斗如火如涂。今日的豪门大族,明日就可能满族抄斩;在野寒士也禁若寒蝉。在此背景下,无论政客还是在寒士都迫切需要麻醉自己。

    老庄玄学的兴起,将儒学挤兑得无容身之地,崇拜老子、庄子,崇拜逍遥游中的仙子肌如冰雪,绰约有致。所以,五石散几乎是随着“粉面何郎”的玄学和美白名声一起传扬开,玄淡、服药、美白成为当时的一种时尚、一种追求。

    山晚只是说了五石散的来历,服药后不能静卧,必须“散”,以及五石散的美白作用。周全这才知道,为什么七侠下半夜都不睡,总是动个不停,并且要找有冷水的地方。服了五石散后除了可以喝热酒外,不适合吃任何性热的食物,象烤肉这种火热的食物,他们就是想吃也不敢吃进去。忍受这点痛苦也是值得的,五石散效果明显,山晚和刘醉不服药,显得又老又丑,另五人则皮肤白嫩,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

    周全对七侠的然不由产生了怀疑,他们是真的然吗?如果真的然,何必再借用五石散来迷醉自己?在他的世界观里,与毒品沾上关系的东西都不是好东西。

    从此之后,周全和牛梦就跟着竹林七侠四处游荡,听他们弹琴吟诗,看他们练武散。不论七侠服五石散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才、艺和人品都是不可否认的,并且他们无论是武艺、琴艺还是书法,都不会敝帚自珍,周全和牛梦爱看就看,想学他们也会加以指点。

    嵇松的剑法取自松风之姿,就名松风剑法;王介的剑法师竹而来,名为千篁碧落剑法;阮轩的书法武艺,称为雕龙笔法,取文心雕龙之意。他们以前曾在一些“名士交流会”中表演过,获得不少美评,所以连鲁狂生都知道。

    向轶铁锤不离手,那是因为他的前辈向秀曾与嵇康以打铁为乐,向轶也是个技艺高的铁匠,锤法有些不适合他的身份,所以也没叫出什么名目;山晚用的时而象猴、时而象虎、时面象熊的武艺,居然是华陀创作的、后代失传了的五禽戏法,他身有重疾,主要是学了锻练身体;阮秋没有学武艺,刘醉的招式则是从醉态中悟到,可以算是一种醉拳。

    周全已经见过七侠的招式,他也清楚知道,其实剑法也好、琴音也好、书法也好,包括刘醉的肚里乾坤,都是靠高深的内功才能挥出威力,否则就是简单的动作表演了,内功才是他们变成高手的关健。

    内功看不到,摸不着,是怎么练成的?难不难练?周全对此充满了好奇。

    七侠并没有世俗的门户之见,也没有认为自己的内功是什么惊天秘密,周全表示了自己有兴趣,,七侠就向他作出了解释,七人的解释略有差异,但大体是相同的。七人练的内功是一样的,都是玄门中流传的一种心法,名为《逍遥诀》,乃是玄门中的前辈高手以道门练功心法为根基,结合《逍遥游》内的境界描写创出。

    “你是说庄子写的《逍遥游》是一种内功?我在现代就有听说过这种说法,不过只是小说家之言,也没有人当一回事。”

    阮轩说:“庄子本来就是一个可与仙人媲美的绝顶高手,所以在写《逍遥游》时不知不觉就把他的功法感悟写了进去。如今庄子的武艺与功法早已失传,后人也只能从他的著作中去揣摩那种境界,逍遥诀正是近数百年来多位武艺和玄学俱精湛的高人从老、庄之中偷学的一鳞半爪。”

    周全疑惑道:“我也读过《逍遥游》,并没有觉得哪个地方有写到关于武功和内功啊?”

    阮轩笑道:“这是隐喻,不是内气练到一定程度的人,不能感悟其中的妙处。如‘北溟’指的是气海,纳集经脉百川之气,‘鱼’指的是内气如鱼般灵动,气之壮大可如‘鲲’,进而化‘鹏’;‘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指的都是行气功法。大成之后可霞举飞升,‘搏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

    嵇松说:“据说逍遥诀可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为‘北溟之海’,既气海**之内气壮如海,用之不竭;第二层为‘北溟有鱼’,既气海**内有物如鱼,与道家结丹相似;第三层为‘巨鲲化鹏’,至此境界可御风飞行,餐风饮露。”

    “那么七位大哥练到第几层了?”

    “我们连‘北溟之海’都没达到,第二层和第三层仅是传说而已。”

    周全不由暗暗好笑,这个时代的人大约是崇拜庄子,梦想成仙痴了,连这个都可以牵强联想起来。不过七侠练出一身强大内功却是不争的事实,在这时代没有武艺在身简直是寸步难行,不管这些言论是否正确,自己也练一练试试,不说飞天遁地,能在危险时保命逃命也不错。

    逍遥诀传说得神乎其神,便并不是什么独家秘诀,很多喜好玄学的人都会练一练,但能练得气脉畅通,内息流转的人并不多,象七侠这样练出强大内气,并且能灵活自如地运用于各自技艺上,已属凤毛麟角。

    逍遥诀的修练方法也并不复杂,初时就象道家打坐一样,盘脚而坐,五心朝上,静心翟虑,放松全身,意想着将自己的身体淡化,与周围的环境融合在一起;把自己的身体想象得无限大,把经脉**位想象成江河湖泊,意念如舟,在各河流与湖泊之间游走。

    竹林七侠所讲到的经脉,只有十二正经,并没有讲奇经八脉,或许是这时还没研究到这么深,或是练功不象看病,不需要精研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并不复杂,经过山晚指点着身上的部位的**位加以解说,很快周全就记住了。练功只是为了气息变得强大,重要是的完成一些循环,在循环中变得强大,强大之后,自然无所不达,无所不至。

    周全听了七侠的解释,感觉逍遥诀最大的特点就是与自然合一,溶洽于自然界,修练方法简单、放松,气息循环、吸纳……

    牛梦对这玄门内功没有兴趣,不过他很勤快,总是帮着七侠做事,话少手快,言行率直,身体又强壮灵活,深得七侠喜爱。山晚常教他五禽戏,向轶则教他锤法和打铁技术,多学一门手艺将来好谋生。

    周全按着七侠的传授,只练了五六天晚上,就觉得有热流随着意念在身体里流转,并且精神饱满,再也不觉得走路疲劳。七侠不由大觉惊异,这进展也太神了吧,他们是坚持练了半年才能感觉到内息流动,正是因为这么难见到效果,没有大毅力的人很难坚持下来,所以会内功的人很少,若是都象周全这样,只怕全世界的人都是一身内功修为了。

    七侠这时才想起白云先生的话,“六脉自然畅通,无论习武修道皆可事半功倍。”周全是属于奇特的体质,脉络和气机已经是打通的,若说别人的气脉是小溪弯流,他便是开凿的大运河,只要加以引导,内息立即畅通流转起来。他们象是现了奇珍异宝,此后更加细心指点,无论是内功还是剑法、笔法、音乐,只要周全感兴趣的东西,他们都倾囊相授。

    周全也不知自己是天生就有这么好的条件,身怀宝藏而不知,还是穿越过程中生了什么异变,反正这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第十三章 小试身手

    周全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好好的一个现代人,莫名其妙就到了古代,见到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并且与七个怪人为伴,当起了“野人”。

    七侠在以往的游历中,除了偶然到路过的乡镇买些必须品,几乎都在山林中渡过,在他们必须采购的物品中,最重要的莫过于酒了。但最近他们却买不到酒,众人一路走来,尽是人烟稀少的荒村,有的只有少数老弱病残之人;有的仅剩断壁残垣,白骨曝露,野狗如狼,良田尽皆荒芜,称之为千里无人烟一点都不为过,哪里还有酒卖?

    原来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东晋与后赵的边界,严格来说,他们已经不是在东晋的版图内了,只因年年征战,这儿又是拉据战的缓冲地带,到底归谁也说不清。

    后赵是羯族人石勒所建立的王国,最强大的时候几乎统一中国,仅有淮南的东晋,河西的前凉,辽东的慕容燕等地方小政权。传到第三帝石虎时更是残暴好杀,征战不断,后赵的军队经常到东晋的边界抢粮、抢人,所过之处寸草不留,与现代电视剧中的鬼子有得一比。江淮之地,正是后赵与东晋杀得头破血流的地方,怎能不白天静如鬼域,夜里鬼火如市?

    看到这样的情景,竹林七侠心情极为恶劣,什么兴致都没有了,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开始默默往东边走。

    后来周全才知道,这里强盛的后赵已支离破碎了,暴君石虎也已经死了,他的后代为了王位大打出手,这时的中原地带简直乱得不成样子。正是由于后赵的内乱,无暇侵略东晋,周全他们在高危地带也没遇到后赵的军队。

    军队虽然没有,小股的流寇、兵痞、拦路打截的绿林盗匪却极多,并且不是在小角落偷偷摸摸,而是在关健的交通要道明火执杖杀人打劫。众人才走几天,已经遇上十几伙强盗了,有胡人,有汉人,更有胡人汉人同伙打劫,不管是胡人汉人都不放过。七侠初时极为愤慨,杀了几伙暴徒,后来见杀不胜杀,这些人也是无法生存了才挺而走险,不杀别人就要被别人杀,若是天下太平,衣食富足,谁愿意当强盗呢?所以后来能避就避,尽往荒山中走,实在避不过又咄咄逼人的才出手教训他们。

    往东行走,人烟渐渐增多,但还是时常有强盗出现,田园也多荒芜,有城镇的方,土地都是归大地主、大庄园所有,普通百姓只能依附到他们之下,为他们种地劳动,勉强混一口饭吃。也只有在他们武装力量的保护之下,老百姓才能定居下来。

    不知不觉时间飞逝,已过了一个多月,周全内功小见成效,体内真气充盈,两眼精光闪闪,本来微有近视的他,现在连极远处的树叶叶脉都看得清清楚楚;听力也灵敏了许多,昆虫扇动翅膀的声音,微风拂动草叶的声音,听起来与以前大不相同,有了明显的层次感,很清晰,很亲切;他的力气也变大了许多,两三百斤的大石头,以前可能连推动一下都难,现在却可以轻易举起来了。

    周全的食量也变得很大,一口气能把一只野猪的后腿吃进去,幸好有了牛梦在,要不然他别想吃饱,他的功夫还没练到象七侠一样随便吃些树皮草根就能熬过去的境界。

    也许是他穿越的过程中生了某种异变,也许是练了逍遥诀后灵智大开,记忆力惊人,这一个多朋来,把七人的绝技学了个七八成,连带书法也突飞猛进。

    这一天中午,众人正要停下来休息时,路边的树林中突然跳出五个大汉来,手持刀剑棍棒,身穿各色服装,头上还绑着绸布带,一看就是打劫的。由于后赵内乱无力南侵,渐入徐州彭城地界后,相对已较为安定,连强盗都要富有得多。

    见目标是一群斯文人,也没带什么武器,众匪哈哈大笑,一个五大三粗,拿着长柄大斧,却穿着绸衫的大汉大吼一声:“俺乃是神仙不想做、皇帝不敢管、花岗山大王徐五是也!要性命的留下财物来!”

    一个有些斗鸡眼的说:“大王,不能饶他们,白白嫩嫩的,味道一定好!”

    另一个蓄着小胡子的说:“我看算了,看起来象个读书人,肉是酸的不好吃。”

    一个络腮胡子骂道:“周初八,就你会胡说八道,上次那个书生骗你说读书人的肉是酸的,你放了他,现在还在相信,越是白嫩的肥羊越好吃,这次一定不能放过!”

    竹林七侠站着不动,周全与牛梦无动于衷,他们见过的强盗已经多了,胡人吃汉人时有听说,汉人强盗吃汉人却极少。也许他们只是故意这样说说,吓得旅客屁滚尿流,不要动手就把所有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了。

    五个强盗争了几句,见众人没有一点惊恐的样子,也觉了苗头不对,现出狐疑的神色。

    王介拱拱手说:“各位大王,我们在山中流浪多年,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肉也老了不中吃,还是饶了我们吧。”

    周初八说:“大王,好象有点扎手,要不……”

    徐五骂道:“胆小鬼,几个读书人也怕,除了那个女扮男装的抓回去生孩子,其他全杀了!上!”

    王介把一柄竹剑递到周全手里,“你去!”

    周全的练功对象一直是山中野兽,如今感觉自己剑法练得差不多了,有点高手的样子,正想一试身手,持剑向五人飞奔而去。五个强盗见他一人冲过来,手中的又是竹剑,胆气大壮,挥舞着斧、刀、棍棒往他身上招呼。

    徐五身高力大,这把斧头劈下少说也有几百斤,别说是一把竹剑,便是真剑也可能被砍断了。

    周全猛然跃起两米多高,避过了他们的武器,手中竹剑幻出一片剑影向五人当头刺去。五个强盗武器落空,都觉得眼前的竹剑是刺向自己,吓得连忙后撤。

    周全如影随形,又是一剑攻到,徐五凶性大,仗着斧比剑长,一斧横扫过来,不料却砍了个空,周全已刺中了络腮胡子的大腿,痛得他按着大脚乱跳。

    徐五大叫:“别跑,都别跑!他的剑是竹片做的,杀不死人,跟他拚了!”

    周初八不理他叫喊,拖着棍棒就跑。周全却不能让他跑了,使了个柔劲荡开徐五的大斧和斗鸡眼的短刀,两次飞跃到了周初八身后,出剑如风,在他膝后关节处各刺了一剑,周初八两腿一软跪倒在地跑不动了。

    后面四人冲过来,周全展开千簧碧落剑法,但见竹剑灵动如蛇,剑尖乱闪,迫得四人手忙脚乱,不但碰不到他一片衣角,自己身上反而挨了几下,鲜血崩射,哇哇乱叫。

    斗了一会,周全越打越顺手,引动体内真气运转,出剑凌厉劲疾,剑风“哧哧”作响,一把竹剑刚柔并济,已经比一把真剑还可怕,将四人杀得乱滚乱爬。他心中大觉爽快,想不到自己完全不懂武功,才练一个多月就有了这样的水平,只要再多些实战经验,便是来个高手也不在话下了。

    徐五已经知道今天踢到硬石板了,大叫道:“兄弟们顶住,看我用法宝!”

    不料另三人一听,不但不往前,反而转身就跑,徐五哪里有什么法宝,只是想叫手下顶着自己好逃命,可是他手下这三个人都已知道他的伎俩,自己性命要紧,哪里还管他?

    周全笑道:“你说我的竹剑不能杀人,我就杀给你看看你!”说话之间已经连闪几闪,停下时三个强盗都僵在那儿,脖子处鲜血狂喷,停了有半秒钟便软倒下去。

    徐五往另一个方向没命狂跑,但才跑不到十米远,周全已到了他前面,差点把自己咽候往他剑尖上撞。勉力来个急刹车时,周全一脚踹了过来,把他踢了一个跟斗摔了回去。徐五也算凶悍,见不能逃脱,起了拚命之心,大吼一声,一招力劈华山又向周全砍来。

    周全剑一搭斧柄,随势直削下去,吓得他忙松手丢了斧,还不及另有行动,竹剑已经刺进了他咽喉。徐五眼睛瞪得老大,喉着“咯咯”作响,只剩下出血的份了。

    周初八两腿不吃力,踉踉跄跄跑出一段路,却见铁塔似的牛梦堵在前面。“我大哥没让你走,你敢跑!”

    周初八脸无人色,跪在地上磕头:“大爷,大侠,饶了我吧,我也是没办法,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没办法活下去了,求各大爷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七侠走了过来,阮秋刚才被人当成女的,心中有气,“莫非你家中老小都是吃人肉?”

    “不不不,我们没有吃人肉,只有大王,不,只有徐五吃过,我们是说出来吓人的。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周全虽然见七侠杀过不少强盗土匪,但自己出手杀人却是第一次,杀了四个已经有些心软了,况且小试身手,觉自己也算是个高手了,心情舒畅,于是说:“既然你是迫于无奈,真心悔改,今天就饶了你,好好回家去做正当营生,要是被我知道你再做坏事,必不饶你!”

    周初八连连叩头称谢,连滚带爬走了。周全暗叹一口气,这个时代人命贱,杀一个人就与杀一只鸡没有分别,不管是自己的命还是别人的命,都一样轻贱。可是大部份人都有家人,都有父母和妻儿在倚门相望,等待着食物,一个人死了,可能就是一家人死了,每一个人死了,都是很多人要伤心。能放过一个就放过一个吧,至少这个人看起来胆小如鼠,不是穷凶极恶之辈。

    牛梦到徐五和斗鸡眼的身上乱掏,摸出了些铜钱来,连没有染血的两条裤子都扒下来了,再把长斧去了柄,把斧头收起来。这一路行来,七侠杀了人,他总是把值钱的东西收起来,已经收了不少钱,并且背了一大包衣物。也许是他从小穷怕了,见到好东西舍不得丢弃,也许是跟着五斗米教那些人学了坏习惯。

第十四章 铸剑之道

    魏晋时代大部份土地都在豪门大族的手里,低层人民都是帮大地主种田,得到的报酬无非是布帛、谷粟;大地主、大庄园之间,也是以布帛谷粟进行实物交换。所以当时流通的货币数量很少,更多的是用实物交换,衡量一件物品的价值,往往是用值多少谷子,值几尺布来计算。

    当时社会混乱之极,称王称帝者多如过江之鲫,各国所使用货币千奇百怪,便是同一国内,三两年就换一个皇帝,使用的铜钱也是新钱旧钱同存,真币假币混乱,带到另一处地方可能就不能使用,而布帛谷粟却是全世界通用的。

    东晋这时还在少量流通的是三国时孙权铸的铜钱,比较常见的有三种,大的称为“比轮”形如车轮,直径约四公分,当五百文用;中者称“四文”,其实就是比轮的缩水版,当四文用;小的称“五朱”,也就是最小最薄的一文铜钱了。当然,还有一种具有优久的历史、并且一直到现代还在流通的硬货币,那就是黄金。东晋时并没有人使用银子,金子却还是最过硬的货币,只不过它不是老百姓用得起的,而是豪门大族,或是国家之间巨额支付才会用到。

    七侠都是名士世家之后,大多数家族中都还有些人,并不缺钱,他们也不怎么需要花钱,但身上都有带些金子,对死人身上的铜钱是不屑一顾的。周全和牛梦加入之后,牛梦对那些来送死的盗匪身上的财物是决对不放过的,到现在已经收集了数十个大钱,上百个中小铜钱,收到的衣物、武器已打成一个大包,算是个小富人了。不过这些钱和物只有到大城市里,找到商人才能买到东西。

    在这个战乱的时代,铁器也是很值钱的,不过他们从盗匪手中得来的武器,大多数是品质很差的铁剑、铁刀,尺寸短小,削砍几次就没有剑锋了。

    从七侠的交谈中得知,他们是想去洪泽湖游玩几天,但却走得有些偏离方向了。这一天早晨,众人在山顶望见远处烟气散笼于半空,如缕似带,显然是人烟绸密的大去处。

    众人再翻过一座矮山,果然望到远处有个小城,城内旌旗飘扬,人如蚁聚,竟难得一见的热闹所在。七侠也不知这个是什么城池,他们酒虫大动,王介给了一小块金子,叫周全和牛梦一起去买酒,并且买些油布、干粮、日用品之类。

    两个年轻人在山里闷得慌,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带了刘醉的大酒葫芦和几个皮囊,牛梦背上他的一大包“贼赃”,兴冲冲向城镇跑去。牛梦与周全在一起这段时间,已经把官话学得差不多了,只是带了较重的乡音。

    到了小城附近,两人才觉城墙上没有留下任何战火的痕迹,就该是近一两年新建的。城墙又高又坚固,但城门上方并没有名字,城上城下往来的官兵极多,个个新盔亮甲,戒备森严,进入的人都要盘查身份。城外不远路边有个驿站,附近是一大片简陋的屋棚,其中还有一个小集市,有不少卖东西的人,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一个新的小城,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不是军事要地为何建起新城并如此警戒?似乎有点异常。

    周全现在头长长了许多,看起来已经不是那么碍眼,加上衣服已换了,倒是没人起疑。但他与牛梦都没有合法的身份,也没有官府开的路条,一到城门处就被拦住了。一个头目似的军人还狐疑地盯着他们,叫他们快滚,否则就抓起来。两人不敢多事,忙退了回来,到小集市上转了转,果然有一家卖酒的小铺子。两人无可选择,只好到这一家打酒,把装酒的工具全部沽满。

    买这些酒,根本用不上金子,估计这一小块金子卖酒的大娘也没办法找,牛梦掏出两个大钱来付帐。付钱的时候,周全与卖酒的中年妇女聊了起来:“大娘,这座城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让人进去?”

    卖酒的大娘见他给的是质量上好的真币,心里爽快,警觉地四周全看,见没有人在注意这儿,才压低声音说:“你是远来的外乡人吧?这个地方叫房山镇,城是前两年才建起来的,我们管叫铸剑城,不是官府指定的劳工,或是有本地的户籍的人都不许进入。你们两个娃一看就不是胡人,要不已经把你们抓起来了。”

    周全不由更奇怪,“为什么盘查得这么紧,而且人这么多?”

    大娘说:“皇帝在前面的山里铸剑,当然人多了。你不要多问了,小心有人听到了告你。”

    牛梦以前都是躲着官军,这时见周围新盔亮甲的官兵极多,本来就很紧张,再被卖酒大娘一吓,更是紧张,忙拉了周全匆匆离开,他带的那些短刀短剑和衣物就更不敢拿出来卖了。周全本来想再问铸什么剑,为什么铸剑要这么多人,也怕引起别人怀疑,惹出麻烦来,只好作罢了。

    两人回到扎营的地方,周全向七侠说出了刚才见到的情景,并提出疑问:“皇帝铸剑是什么意思?”

    七侠互相看了几眼,嵇松说:“前两年听说皇帝在房山铸剑,想不到是在这儿。铸剑就是开采矿石,炼出精铁好钢,再以钢水铸成宝剑,只有皇家人力财力丰厚,才有可能开山铸剑。”

    周全大奇:“那我们平时用的剑不是铸出来的吗?皇帝还怕没有好的钢铁,为什么要开山挖矿这么累。”

    向轶说:“牛梦捡来的短剑,有的是用铸出来的,有的是锤打出来的,品质都很粗劣,不堪使用。剑乃是器械之始,百兵之祖,薄而狭长,必须用上好材质施以高的锻造工艺才能制成。普通匠人锻打的剑柔而易弯、易钝;铸造的剑硬而易断、易磞,如何能在战场上杀敌?皇帝铸的剑不是凡品,不能用一般铜铁炼制,须得开凿深山,寻找特殊脉矿,提炼铜铁,再千万遍去除杂质,成剑后还需要集天地灵气的灵泉淬炼,才能成为绝世好剑。好铁名泉,缺一不可,而铸造工程之浩大,比筑一座新城犹有过之,若不是国富民强,哪有钱粮用来铸剑。”

    周全精神大振,“你是说,皇帝铸的是干将莫邪、鱼肠巨阙那样的宝剑?可是现在国家并不强大啊,为什么又铸剑呢?”

    向轶略皱了一下眉头说:“现在确实没有余力铸剑,方今皇上年幼,禇太后临朝,内外不稳,四面楚歌,太后是想借铸剑宏扬国威,以壮军旅。若铸出绝世名剑,不但可青史留名,还可以激励人心;铸剑所余的百炼精钢,也可打造出数百乃至数千品质上好的兵器。所以铸剑也是强军兴国,即将出兵大战之兆。”

    周上原以为只要技艺高的匠人,就可以打造出宝剑。想不到是要动用成千上万的人,并且还有许多政治因素在内,大约就与现代飞船上天,卫星探月一样,起凝聚人心,威扬国力的作用。而当朝的皇帝和太后政局不稳,明明没有余力也要强行铸剑。

    向轶接着说了许多铸剑的工艺和步骤,具体的开山、采矿、提炼、提纯、淬剑等等,并且介绍了一些古代剑文代和“近代”名剑。

    中国有着非常悠久的铸剑史,早在公元2700多年前,黄帝与蚩尤的时代便已经有了剑。春秋时期,吴、越两国的铸剑技术之精湛、工艺之华美,可称举世无匹,如干将、莫邪之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到了东汉晚期出现了“百练钢”的技术,将钢铁千百遍烧炼锤打,去除杂质,制成的剑锐利而有弹性,用力弯曲,剑身如勾,放开来铿然有声,又如箭弦一般平直,这种钢剑可以把一般的铜剑、铁剑一削而断。

    一般的武器,在刃口处镶入少量百炼钢,立即就能化腐朽为神奇,成了一把好剑;一把完全由百炼钢制造的剑已是千金难求,一挥就可把普通剑削断,只有一些名人、名将,或有大军功的人才能佩带;而皇帝令名师铸造的宝剑,加入了许多特殊材料,经过高工艺才铸成,能把百炼钢剑轻易斩断。铸这样的一把宝剑,当然非常不容易,经常要数以万计的匠人,花费几年的时间才能完工。三国时期便有许多这样的好剑出现,如袁绍铸的思召剑;曹操铸的孟德剑、倚天剑、青虹剑;曹丕铸的飞景剑、流彩剑、华铤剑;刘备铸造的蜀八剑;孙吴铸造的白虹、紫电、辟邪、流星、青冥、百里等。

    如今穆帝要铸的,也就是这样的削铁如泥的宝剑。他们现在所在的地点,也正是古代吴、越铸剑的地方,许多名剑便是在这儿附近出炉,或许这儿就是中国最适合铸宝剑的地方。为了特殊的矿石和灵泉,必须在这离前线不远的地方铸剑,不但需要劳工无数,还要强大的军队来保护,确实是耗费钱粮之极。

    周全这时才想起来,小时候有一次去博物馆参观时,见到过一把两三尺长的青铜剑,据说已经在古墓里埋了两千多年,但依然寒光四射,锋利无比,剑身光亮平滑,刃部磨纹细腻,纹理来去交错,神秘而炫丽。

    古代的炼钢技术应该是不如现代的,可是如何能造出同时兼具弹性的硬度的宝剑?削铁如泥也就罢了,还能无论怎么折都不会断,无论折多久都不会变弯。现代冶金学家梦想的“形态记忆合金”,其实早在2000多年前就以前出现了!古代的宝剑不会生锈,是因为剑身上被镀上了一层10微米的铬盐化合物,这是一种极耐腐蚀的稀有金属,提取十分不易。德国在1937年,美国在1950年先后明并申请了这种专利,而我们的铸剑大师,比他们早两三千年就已经在应用了。

    中华民族智慧而伟大的铸剑师,他们是如何做到的?周全学的是机械专业,其中就包括了金属材料的热处理,金属相学等,对材料淬火有着科学的理论和经验,突然灵光一闪,宝剑表面的涂层,肯定与向轶说的灵泉有关。古代的术士和工匠可以找到特殊的脉矿,肯定也能找到含有特殊矿物的矿泉水,再加以一些秘传的淬火技术,效果就出来了。特殊的矿物,可能会散出不同的气体或磁场,铸剑大师便可以从“山川灵气”中找到迹象,并不是什么特别神奇的事。

    “淬剑其实不需要灵泉,而是要水中含的一种看不见的微小物质,其实只要有这种物质,在城里也是可以铸剑的。”

    七人都有些惊异,只有向轶微微点头。周全对千百年前的铸剑技术越想越好奇,到了现代都很难铸出来的宝剑,古代是如何铸出来的,又如何表面处理的?这个无法解开的迷团就在他眼前,并且是他所学专业范畴内的迷团,更令他心痒难当。“各位大哥,我从来没见过铸剑的场面,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众人脸色微变,嵇松说:“皇上封山铸剑,不许闲杂人员靠近,只怕多有不便。”

    “我们就在远处看看铸剑的场面,也不是要进入中心观看细节,应该没问题吧?”

    众人还是有犹豫之色,但向轶也来了兴致,“盛况难得,不如去看看吧,我也只是听说过皇家铸剑的情形,还没亲眼看过。”

    周全一脸殷切,又有了向轶的支持,另六人终于同意了。

第十五章 你争我夺

    房山镇本是一个小镇,为了要在山中铸剑,才把它扩建为小城,本地人称为铸剑城,作为补给和守卫的基地,官府征用的工匠和劳役都配有腰牌,可以轮休住在城内;外地纷拥而来找碗饭吃的人,由于没有合法身份,只能滞留在城外,久而久之城外就形成了一个贫民区。官兵对平民区的管束是非常严格的,幸好牛梦没有把包囊中的刀剑斧头拿出来,否则十有**被没收甚至抓走。

    房山镇有一条大道与外界官道连通,另一个方向通向山内,估计是专门开辟来运送物质的,人马车辆来往不绝,并且大多数都有官兵护送。往山里面运的是食品、衣物、工具之类,往外运的车极是沉重,若不是钢铁就是成品武器。

    竹林七侠和周全、牛梦沿着进山的大道,在丛林中前进。走了几里路,已经到了山脚下,路上岗亭极多,山野间也有不少游动哨兵巡逻,好在七侠内功精深,眼力耳力都人一等,早早就避开了。

    进入山谷之后,戒备更是森严,可通行的地方却很狭小,已经无法再往里面走。九人只好改变方向,绕路爬上那座陡峭的大山。既然知道了地点,翻山也能到达,山野宽广,肯定不会守得那么严密。七侠翻山越岭自是不在话下,周全现在内功有了根基,又经过一个多月的锻练,攀崖越涧也是轻而易举,倒是本来在山中长大,擅长爬山的牛梦显得慢了。

    山上也时有巡逻队出现,令他们不得不小心前进。周全对铸剑越好奇,难怪七侠说铸剑要花费极多钱粮,不是国富民强不能轻易铸剑,单是这许多守卫就已经不得了了。

    九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岗哨前进,到达山顶时天已全黑,往下看去只见星火万点,隐隐有叮叮铛铛的声间传来。原来山谷内宽阔得很,中央无数细小灯火聚集处,估计是匠人和守卫的营地,再往里面一些,是七团巨大的亮光,可能是提炼矿石或者提炼精钢的大炉;周边有不少零星的灯火,估计是岗哨,加上如长蛇般来回穿插的游动守卫,外人休想进入。

    嵇松轻声说:“守备太严,还是不要下去了,这就回去吧。”

    周全问:“为什么要这么多人守,是有人要来抢剑吗?”

    “守卫一是要看住不能让工匠把精铁偷走了,另一个是要防止外人来抢。不过戒备如此森严,还是有些不寻常,看来剑已将近铸成,更怕有人来夺。”

    周全心中大动,原滋原味的一把古代宝剑就在自己不远处,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不去现场看一眼太遗憾了。他拿眼看向轶,向轶本来是个高明的铁匠大师,对皇家铸剑也仅是听说,没有亲眼见过,到了这儿后也变得心痒难当。

    向轶说:“以我们的身手,未必会被他们现,就算现了也能全身而退,就下去靠近一点看看吧。”

    七侠一向同进同退,见两人一脸热切,也不好令他们失望,于是就都同意了。但牛梦脚步极重,不能跟下去,众人把行囊都卸在原地藏好,由牛梦守着。

    周全跟着他们这么久,也学了一些轻身术,手脚轻灵,悬崖峭壁处有七侠扶带一把,下山已快得多,容易得多,不一会就接近了谷底。

    再往前山谷中的树木已全部砍光,用来炼制焦碳,地处空旷,黑暗中还有不少暗哨,众人潜伏在一处大石后,已不敢轻易行动。

    附近两个哨兵正在轻声说话,一个说:“今天浇注的最后一把宝剑如果能成功,估计十天半月就可以回去了。”

    另一个说:“是啊,真是倒了大霉,我刚结婚就被派了过来,这兔子不拉屎的穷山沟什么都没有,哪里要这么紧张啊?娘的,一守就是一年多,连家属也不能带,这还叫人活吗?”

    前一个说:“嘿嘿,很快就可以回去了,你猴急什么。这次炼了一千多把好刀,也可以让我们的军队大显威风一下。打了胜仗,大家都可以回家团圆了。”

    “你想得倒美,仗哪里有打完的时候,只怕你的儿子、孙子还要打仗……”

    黑暗中有人叱喝了一声:“谁?”

    周全吃了一惊,以为被人现了,却听不远处一声惨叫,接着刀剑撞击之声大起,惨叫声不绝,把打铁的声音都盖下去了。

    山谷中大乱,刚才在聊天的两个哨兵也急奔而去,很快就有无数火把接连亮起,将谷内照得通亮,大队的官兵向着打斗地点冲来。

    周全和七侠微探头,居高临下向那边看去,只见一伙黑衣蒙面人,约有三十多人,个个都拿棍棒铁锤,身手敏捷如狼似虎一般,冲过来的官兵几乎没有一合之敌,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双死一双。尽管很多人冲过来拦截,却丝毫不能阻止他们的快前冲,如一把利箭直冲中央地带。

    可能是长期没有出现敌人,当官的都放松了警惕,只有一般的卫兵在,反应虽快,人数虽多,却无法拦下他们。

    山晚轻声说:“难道是慕容霸?”

    周全正在他旁边,不由问他:“谁是慕容霸?”

    “据说鲜卑族有个王子,名唤慕容霸,字道明(后来改名叫慕容垂),天生异相,神力无穷,十三岁时就已勇冠三军。”

    嵇松说:“慕容霸身长七尺七寸,手垂过膝,你看前面那人正是如此,这些人武功带着胡风,除了是他还有谁?想不到胡人也潜到这儿来了。”

    周全再看去,果然冲在最前面的人身高足有一米九,双手特长,挥舞着两柄大铁锤轻松得象是木头做的,双锤所到之处如摧枯拉朽,勇不可挡,简直如神兵天将一般。

    周全不由焦急起来,“我们快帮官兵一下吧,可不能让胡人把宝剑抢走了。”

    七侠也正有此意,他们不喜欢管世俗中的事,若是汉人来抢,他们或许会置之不理,斗来斗去的,谁都分不清谁对谁错,现在是胡人来抢,那就不能袖手傍观了。

    他们还没有出手,官兵中已冲出一人,身穿薄甲,使一把大刀,连挡慕容霸两锤,虽然显得吃力,也总算出了一个高手了。紧接着又有两个将领模样的人冲了过来,三人合击慕容霸,大批的士兵也围了过来,将敌人包围在中间,大刀长枪往前乱捅,众多弓弩也对准了他们,但因有人在近身搏斗,不敢乱放箭。

    周全和七侠正松了一口气,较远处又出现一群人,也有二三十人,趁着混乱向冶炼炉那边冲去,待到官军反应过来,他们也冲到了中心。这一队人用的全是短刀短剑,但凶狠猛迅丝毫不逊于前一伙人,并且官兵的主力都在对付慕容霸等人,刹时大乱起来。

    混乱中有人高声喊“射!”,一部份弓箭手便向那边跑去,箭弩齐。这一队人武功高强,将大部份箭矢都挡开,只有几人被射中,他们很快就杀进官兵群中,弓箭手也不敢随意乱射了。

    周全轻声问山晚:“这又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多人抢剑?”

    山晚摇头,“这些人刻意隐藏身份,看不出来是谁,但是一定是汉人,并且是军旅中人。”

    刘醉突然说:“这人十有**是桓温!”

    周全靠过去一点问他:“桓温又是谁?”

    “桓温是我朝征西大将军,当令皇上的姑父,如今坐镇荆州,人称军中第一高手,汉人军中,谁还有他这等身手!”

    周全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是皇上的姑父?那为什么还要抢剑?”

    刘醉盯着打斗处,口中说:“桓温,字符子,乃是谯国桓氏中最杰出人才,胆略、武艺、德量均是难得一见,七星夺命剑法在军中向无敌手。他娶的是当今皇上的姑姑南康公主,驸马都尉(简称驸马),袭父爵万宁县男,拜琅玡太守。前几年他收复了西蜀,封为征西将军,据长江上游形胜之地,屡立军功,其志不小,去年他一再请求北伐,太后怕他势力坐大难以驾驭,将他驳了回去,封殷浩为中军将军、都督五州诸军事北伐。这次铸的宝剑和武器,本是交付殷浩使用,所以桓温怀恨在心,所以今日来抢剑了。”

    周全觉得简直是匪疑所思,汉人被杀得龟缩江南一角,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居然还不团结一致,共同对抗胡人,皇上的姑父还拆自己的墙角,这些人脑袋不是有毛病吧?

    “他就不怕被人知道吗?”

    “唉,能与桓温相抗的只有抚军大将军司马昱的军事集团,不料他的亲信殷浩大败而回,异至他们的声望大降,朝中大臣颇有怨言。如今只怕皇上和太后都要看桓温的脸色行事了,只要他不是公开抢,谁敢把他怎样?或许他就是要让太后知道,给太后点颜色看看。”

    周全无语,这种政治斗争的事,确实说不清道不明,更不是他一个现代小青年能够理解,也赖得管他了。不过他又好奇起来:“你们都在山里,也没离开我,外面的事怎么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七侠中有好几个都轻叹一声,没有人回答他。也许他们本是忧国忧民的热血男儿,正是在政治圈子中无能为力,又无法忍耐下去,这才遁入山林。但他们并不能真正完全抛开,还在关注着大局的变动,在他们潇洒的身影背后,是一颗孤寂无奈的心,所以要用五石散来麻醉自己。

    营地那边突然着起火来,转眼就变成冲天大火,烈焰烛天,浓烟旋舞,一不可收拾,显然是有人特意放的。不少外围的官兵忙冲过去救火、找敌人,整个山谷如同鼎沸,连离得极远的周全这儿都被火光照亮。黑暗中居然又有一队人冲了出来,约有三四十人,身手也是高绝,快如流矢向冶炼炉那边冲去。

    想不到竟然有三股人马同时来抢剑,七侠也不知该不该出手了。

    慕容霸力大锤猛,这时已砸死一个大将,另两个被砸得狼狈不堪,一不留神又有一人被砸断长矛,中了他一脚,躺在地上不知死活;围攻他们的官兵也死伤不少,再加上另两路人的影响,已经被他们冲出包围,他们仅死伤六七个人。

    冶炼炉那边另有一员大将领了一队重甲士兵在守卫,前面的是刀盾,后面的是弓弩手,装备极为精良,不管外面乱得如何就是不动。在他们中间有五个半人高,三四米长的巨大剑模,其中一个没有合上,另四个合在一处,用三道弧形铁锁紧紧扣着。

    慕容霸这一队人冲到官兵之前,纷纷扬手打出小球一样的东西,触物暴开之后形成大团粉红色的气雾,官兵们立即流泪咳嗽乱成一团,想必是辛辣刺激的东西,古代的催泪弹。众胡人蒙面巾中可能另有解药,并不怕还没有消散的红雾,如猛虎出狎似地冲了过去,转眼就放倒了一批人。那员指挥的将军迎上慕容霸,却才两三招就被慕容霸锤死了。

    桓温和另一队不明来历的人也不甘落后,斩杀了一员将领,冲杀了过来,众官兵没了指挥的人,对上这些虎狼之辈又都是寻死的份,一部份还在死战,一部份已抱头鼠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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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一觉醒来竟然出现在一千六百多年前的魏晋时期,五斗米教的人把他当成了天降神人,佛门高僧把他当成了降世的罗汉,无数奇遇从此展开。仙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