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分歧
“阿眸，我想去平京工作了。”
苏清越一句话，把女友阿眸惊的，一口卡布奇诺的奶泡在嘴里，半天说不出话。
她愣愣地看着他。仿佛在看另外一个人，却又是很熟悉的那个人。
星巴克人很多，这是南都市第一家星巴克。
已经2003年了，但对南都这样的小城市来说，星巴克依旧代表身份。
旁边的人说着什么，阿眸却一句也听不见。
见阿眸不说话，苏清越又道：“他们给我发了offer，是去做市场部经理。一间很大的软件公司，他们新成立的互动娱乐部门，是做网络游戏的。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哦。”
好半天，阿眸才挤出来一个哦字。
但脸色明显变了。
她明显是生气了，稍微有点婴儿肥的脸蛋上，因为生气，鼓鼓的。
死死咬着嘴唇，模样一点也不像二十多的成年人。
更像十六七的少女，有些不懂事的少女。
尤其是加上清新的蓝白格裙子，和那双透亮的明眸。
事实也是如此，他们从大二相恋，如今已经五年有余。
阿眸一直就是这个模样。
不同于其他女孩儿，她不爱慕虚荣，不在乎金钱这些东西。
别人都喜欢找个有车有房的男友，她却偏偏选中了苏清越。
一个出身在怀文那种小城镇的男生。
长相倒也清秀，但是眉宇之间总有一股桀骜之气。
苏清越在机关大院长大。
因为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成绩自然斐然，被学校老师各种优待。
直到有一天，他恶意破坏学校进口的实验设备，被开除。
从品学兼优，到朽木不可雕，连一宿都没用。
后来父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安排进另外一所学校。
苏清越渐渐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
可是每当回忆起往事。
他除了坦诚错误外，都会抛出一句“人不禽兽枉少年”的话，做人生总结。
阿眸一想起自己被他逗得，咯咯咯直笑的场面。
就会觉得自己驯服了一头猛兽。
得意感油然而生。
不过母亲却因为苏清越出身小城市，强烈反对他们在一起。
幸好阿眸的父亲，是市书法协会的办公室主任。
而苏清越也从八岁就开始练习书法，大学就开始修习狂草。
一本孙过庭的《书谱》是床头必备。
他于是随手写了幅六尺全开：“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这事令阿眸父亲很震惊。
震惊的不是他的字颇有魏晋遗风。
更重要的是这副作品背后，透露出来的不羁和洒脱。
字如其人啊！
言家历来是阿眸的父亲当家。
后来苏清越进了市里的都市报，成了一名记者。
如今已经一年有余，再过几个月，苏清越就会拥有编制。
言家人也都等着这一天，因为男人有了编制，才有面子。
才配得上自己女儿，当然这样的想法本身也可以理解。
“八月份我们就转正了，还有几个月。有了编制，就可以结婚了。”
好半天，阿眸终于开口了。
苏清越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不是不说话，认真沟通就好办。
“我知道，可这是一次难得的次机会，”他解释起来，“改革开放初期，抓住机会的人，哪怕能力不是太强，一样能赚到大钱。九十年代末期涌起的那些科技富豪，更是如此……”
“等等，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和往常一样，阿眸冷冰冰的，打断他的话。
冷静一直是她的优点之一，以前苏清越常常这么告诉自己。
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常常体味到，怎么冷静中还有点刻薄的存在。
一种让人不能放手一搏的束缚。
“当然有关系，为什么他们能行，我们就不能行呢？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这次去平京看到，那些巨头正在进入这个领域。他们的嗅觉一定很灵敏，而且我的观察是一个时代，十五到二十年，一定会有一批人站起来，我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做游戏怎么可能发财？你见过做游戏的人发财吗？我们身边有这样的人吗？相反我们看到的更多是玩物丧志。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请你去做市场部经理。”阿眸把可乐重重放在桌子上，脸色变得越来越不好看，看起来有些幼稚。
“我可以做的很多，我更懂媒体，我知道该如何做市场推广，我有对应的经验。因为一个产业起来，相关的行业，包括媒体也会崛起。这样的话，他们需要专业的人员，所以我那天给他们投了简历。”
“就是说你觉得自己是富豪了？”阿眸冷笑一声。
“你不要嘲笑我好吗？”小城市来的苏清越，在某种程度上一直被阿眸压制着，可是最近他越来越不舒服了，今天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说道：“我和你说正经的，我很想去，无论什么代价。”
“不只这样，你还会失去编制，我爸妈最在乎这些。”阿眸提醒他，颇带一些威胁的意味。
她越说越平静，但也越来越冷。
苏清越知道，她真的生气了。
可生气就生气吧，他实在是被报业集团的沉闷作风，憋疯了。
有时下班走在路上，他甚至会羡慕起清洁工人。
“什么时候我的工作，也能让我耗尽体力！”
他觉得自己就是鱼缸里的鱼，能吃得上饭，却得不到自由。
可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苏清越最近去了一趟平京。
发现了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重要变化。
而身为小城市的人们，明显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
他们依旧活在编制的襁褓中。
“你认为我们的感情比不过一个编制吗？”苏清越终于发问了。
“……”
这一问，竟然把阿眸问的愣住了。
诚然她现在很生气，一来觉得苏清越做这个决定之前，竟然没和自己说；
二来觉得他们就要结婚了，只要拿到编制就可以，怎么能说去平京就去。
她实在没法接受苏清越，今天突然抛出来的难题。
但真要说他们的感情，还不抵一个编制，却又不至于。
愣了好半天。
她才终于回过神来：“没有编制，我爸妈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所以你是让我做二选一？”苏清越很震惊，阿眸会用这种事来提醒自己。
“我只是很诧异，你为什么放着编制不要，现在报业集团蒸蒸日上，每个月加上奖金都有三千了，以后肯定还会更多的。”
“华络公司给我开五千五。”苏清越一摊手，说出自己的工资，那感觉像是五万。
“他们凭什么给你开这些钱呢？”
“因为我的能力啊，我给他们看了我写的文章，策划的专题。我告诉他们，我是怎么分析和研究，都和他们说了。并且把我对市场策略和想法都说了，五千五算少的了，只是因为我刚去。”
苏清越没说，自己的得意之作——《盛放的礼花和未竟的可能》。
这可是南都这种小城市的都市报，史上第一次和平京、松江、特区这种国际级城市的媒体，联合做专题内容。
苏清越其实是发起人。
但因为影响力不足，他主动让出了这个位置，给了平京青年报主编吕振斌。
来换取参与者和撰稿人的位置。
他以为阿眸记得这件事，但她其实早忘了。
她提醒苏清越：“平京消费高着呢，五千五还不抵咱们南都的一千块钱。”
“阿眸，你怎么不理解呢？这件事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阿眸瞪大了眼睛问。
他们的声音明显加大了。
苏清越没办法，只好说出了，那个他一直以来的担忧。
“这次我去平京，看到了互联网的发展。我和那里的纸媒和电视媒体聊过之后，发现他们的收入都在锐减，不是百分之几，而是百分之几十的锐减，可是互联网的收入却在成倍的增长……”
“那又如何？”阿眸打断他，完全没意识到危机就在眼前。
“如果一线城市能波及，那么用不了多久，就会波及到我们这里。这是可以肯定的，到那时报业集团的收入锐减，工资也会下来的，甚至编制里都要裁人。”
“这怎么可能呢？”阿眸忽然笑起来。
“这怎么不可能？”
苏清越有些忍受不了，阿眸满不在乎的样子。
可是想想，阿眸不是一直如此吗？
上大学的时候，自己就是凭借着给阿眸做高数，才获得了她的芳心。
她的眼睛当然清澈，可是有时清澈的眼睛，未必有穿透力。
如今报应来了，他颇有些无奈，身子往座椅上一靠。
旁边一对母女，听到他的话，也不由得笑起来。
两个人争执到这里，便僵持住了。
多年的感情相处，让他们已经很少，像以前那么吵架了。
相反沉默有的时候，才更恐怖。
苏清越心中的担忧，开始缓缓升起。
半晌，阿眸忽然开口问他：“你和叔叔阿姨说了吗？他们怎么看？”
“我是成年人了。”
“你既然是成年人了，就该知道这样的决定，也包括我们两家的家人。”
“阿眸，无论我在哪里，心是不会变的，难道你不明白吗？”
苏清越一把拽住阿眸的手，但阿眸瞬间挣脱开了。
“别说这些了，苏清越你要是心没有变，为什么做这件事的时候，没有问问我。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去做了。现在连位置都得到了，又来和我说告软，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阿眸的声音大起来。
“你从来就不给我这个机会啊？我每次说什么，你就无情的打击我。可你难道没发现，我判断是准确的吗？我早说bp机会消失，让你远房表弟，不要学修理；还让你好好学电脑，不要再用手写稿子了，这难道不对吗？”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行了吧？”
阿眸越说越气，猛地起身，留下剩下的吃的，朝外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以往这个时候他就应该追出去了。
可今天苏清越忽然觉得很累。
累到浑身无力。
旁边的母女看着他，不由得露出蔑视的目光。
苏清越心想，也许你们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吧。
反正我说什么都没人明白。
人有的时候就是孤独的，他如此想着，还是追了出去。
周末的南都街头还是繁华的。
人们都悠闲无虑的出来逛街了，大概他们还没意识到大时代的到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苏清越第一时间，看到了阿眸的背影。
清清瘦瘦的，陪伴着他渡过了，大学四年，上班三年……
每次吵架，都是他服软，追上去又是赔礼，又是说好话的。
他忽然觉得很失落，不想再去追阿眸了。
愣愣的站在街头很久，回过身。
晚上他独自回了家，看看手机，阿眸并未打电话，也没有发过来短信。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可以走了。
十点多的时候，母亲打过来电话。
劈头盖脸便问，“你为什么好好的南都待着，要去平京，放着好好的工作不要。”
无论他怎么解释，老人家都不理解。
但最后老人家让他必须，放弃华络给他的这个工作机会。
“网络游戏算什么！那都不是正经人做的！”
老一代人不认可游戏。
毕竟编制和婚姻才是正经人的铁律。
老人家的噪音吵了很久，为了赶紧挂断，苏清越只好很含混的答应了。
夜里，他躺在床上，怎么想都不是个滋味。
觉得不被理解，怎么睡都睡不着。
华络给他一个星期搬过来的时间。
猛然间，他觉得根本不需要这么久。
立刻从床上跳下来，决定深夜去火车站，买最近一趟去平京的票。
深夜的车站排队的人不多。
票卖得很快。
只有硬座了，他觉得硬座就行，站票也无所谓。
从车站出来，望着城市正在建起来的高楼。
苏清越觉得，这一刻他和这个时代紧紧的粘合在一起了。
可又有哪里不对。
看来是又想阿眸了，每次吵架都会是这样的。
心中颇有些无奈。
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但还是没忍住，给阿眸发过去一条短信。
“我后天五点二十的车。”
第二章：憧憬与不舍
苏清越等了一晚上，直到天明，手机也没再响一下。
他心里有点难过，这么多年来，他和阿眸的相处，每次都是他主动示弱。
可感情生活就是这样，谁主动谁落败，没人觉得，你是在乎一段感情。
这么多年，苏清越早把这条经验，总结的滚瓜烂熟，可还是无法改变这个局面。
上午，他直接去了市中心的真维斯专卖，买了件薄薄的羽绒服。
如今已经热起来，羽绒服都在打折，只花了很少的钱。
下午他开始打包了。
几件衣服，其实都是夏天的。
重要的是，四个册子。
这是他为新东家准备的。
写着平面纸媒的是：华络公司三年内发的新闻稿，行业稿，深度稿的剪报。
另外一本也是如此，只不过换成了网络媒体。
这些上面都勾勾画画的，记满了他的分析。
另外一本，则全都是数据。
对比了平面纸媒和网媒不同的统计数据，提出了一些设想。
和一般媒体人不一样，苏清越很早以前，就摸索出一套数据分析法。
精准的提升内容质量，锁定读者。
在南都这样的小城市，他敢说自己是第一人。
最后一本就是他的想法，和具体执行的案例了。
他早就想做这件事了，只是这个理想不可能在南都实现。
在南都这样的小城市，他早就明白，面对那些老顽固，你别想把他们说明白。
“鸡同鸭讲……”
苏清越当时很不满，背地里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今天他决定，不辞而别。
晚上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怅然若失，很难受。
实在没忍住，便骑车子到了阿眸家楼下。
报业集团的家属院，最里面的那栋。
二楼的位置，是阿眸的窗子，那里亮着光。
有那么一瞬，他忽然觉得心很凉。扭头就往回骑，并且告诉自己千万别回头。
不管多少年的感情，都不要再回头。
第二天，他不再留恋什么，去了车站。
出示车票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下这座小城。
新高楼正在取代旧高楼，到处都是施工队，似乎是要把这座城，重新翻新一遍。
很快，检票员又把票还给他。
苏清越上了车，阿眸的电话是在这时打过来的。
“你在哪里？”清澈的声音中，含着巨大的委屈与愤怒。
苏清越第一时间听出来变化。
不但没感到害怕，反倒有一种得意，令他差点笑出声来。
“火车站。”他刻意压低了嗓音，显得很冷静的同时，故意表现的很生气。
“我问在哪趟车，你快告诉我啊！”
猛然间，阿眸哭出来。所有高傲荡然无存。
拔高的音调里，混杂着无尽的委屈。
苏清越再也忍不住了，他说着自己的车次和车厢号。
便逆着人流，向外狂奔。
可刚到门口，车门便关上了，老式火车传来一声长鸣。
车子晃动了一下，隔着脏兮兮的车窗，他看到阿眸冲进站台。
一边哭，一边跑。
他向她招手。
她看到了，拼命的追。
只是车子越来越快了。
苏清越这时也没了那股得意劲儿，拿出手机，不停的示意她打电话，别再追了。
这是阿眸第一次他服软。
多年以后，苏清越成了富豪，指导起年轻人的感情。
动不动就说，你嫂子当年如何追我的。
其实，真实答案就是字面意思——那次追火车……
告诉他们，感情和商场一样是博弈。
但在那时，苏清越其实根本没这么潇洒。
眼见阿眸消失在视野中，他忽然觉得什么东西模糊了视线。
用手去擦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哭了。
阿眸的电话在这时打过来。
“你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因为追车，因为抽泣。
阿眸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口气像小孩子在撒气。
“我没不要你，我只是去平京工作，等我安顿好了，你也可以过来啊。”苏清越确实没想过分手，他一开始只是很失望，没想到阿眸会在最后一刻服软。
“过去？”阿眸的声音明显顿住。
她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家，怎么可能去平京。
那么远的地方。
电话里苏清越的声音，又传过来。
像是大人教育孩子。
“阿眸，我坚信我对这个时代的判断是准确的，迟早有一天……”
“我不想听这些，我就想你回来。”她没头没脑的撒气。
“我再回去，估计要过节了。”
“不行，我离不开你。我已经适应你给我写稿子，你帮我设计版面，你每天都哄着我，你每天都给我送早饭……”阿眸话说到这里，忽然间说不下去了，她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这时才想起苏清越的好。
心中无比后悔，应该早早把苏清越拦住。
应该听他说话的。
“以后我可以远程指导你，你该成熟起来了。”
“我不想成熟。”阿眸继续哭，不停的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节。”
“真的会回来吗？”
“你想我回来吗？”
“我想你现在就回来。”
“哈哈！”苏清越终于忍不住笑了。
离别的痛苦，瞬间被言归于好的喜悦，取代了。
两个人开始甜蜜起来。
过了一会儿，阿眸提出了个尖锐的问题。
“可是你不辞而别，我该怎么和爸爸妈妈说呢？”
“实话实说，不要隐瞒，因为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不会害你的。”
“可他们会很生气的，没有编制，会让我们分手的。”阿眸担忧起来。
“你想和我分吗？”
“我不想，谁来说也没有用，我就是不想！”
阿眸说着话，又开始抽泣。
苏清越都能想象得到，她那个模样，撅着嘴，一边抹泪，一边在路上走。
他相信阿眸，不会和自己分。
阿眸在乎编制的根本，是在于父母的感受，家人的看法。
可他坚信，她更在乎他们的感情。
慢慢的，两个人都平复了好多。
苏清越终于长出了口气。
第二天早晨，车子过了黄河，温度越来越低。
苏清越开始意识到，自己认为的冷和亲自的身体感受不是一回事。
尤其当车子驶入平京的地界，他看到天地间白茫茫，立刻就傻眼了。
南都这个时候，女孩子们早都穿上裙子了。
可这里竟然在下雪。
他从包里取出薄薄的羽绒服。
待到下车，却发现这件羽绒服根本没用。
那种裹挟着湿气的刺骨的寒风，瞬间有一种被扒光了的感觉。
那一刻，他怅然所思，想念起阿眸。
第三章：广哥
接苏清越的朋友姗姗来迟。
让他在冰天雪地里，等了足足一个小时。
苏清越倒没生气，因为等车时，他还看到无数因为迟到，感到抱歉的人。
只是太冷了，冻得他脚都快没知觉了。
幸好旁边有个迟到的男人，给他的朋友讲了个笑话。
大致是说：“在三元桥，一辆开得很慢的捷达，见横穿马路的人，便踩死刹车。可车还是向前滑。最后不是撞到人，而是推着人，向前滑啊滑……”
“足足滑了快一个路口！”
说的人是个胖子，只见他幸灾乐祸，声情并茂，手舞足蹈。
直接逗笑了冻僵了的苏清越。
广哥就是这时候来的，坐着一辆帕萨特。
他下车朝苏清越打招呼。
苏清越差点没认出来他。
因为他们上次见面，已经是几个月以前了，那个时候广哥还没扎起来辫子。
身子比现在要胖一些。
不过当他一走进，浓浓的艺术家气质，便显现出来。
大冷的天，穿破洞的裤子，毛衣是高领的，嘴里叼着个根烟。
月牙眼一弯，上来就是句川音口头语的骂人话。
然后是抱歉，接着是解释。
“雪太大了，路上各种车祸，我俩提前两个小时就出来了，居然还是迟到了。锤子哦……”
苏清越笑着，连说没事。
广哥真名周广，是苏清越高中师姐，彭清敏的男友。
他是川府垒州县人，当年川府师大的校草。
父亲当年乃一镇镇长，大学人送绰号：衙内。
苏清越第一次见他。
只觉得他是烟不离手、酒不离口。
不过慢慢又觉得，他为人豪爽仗义，颇有袍哥气质。
当年苏清越通过师姐认识了他。
二人简直一见钟情，相见恨晚，后互留电话与qq，单线联系至今。
是广哥推荐他，去华络公司应聘，并且给了他职位的讯息。
苏清越心中感谢广哥帮助自己，也感谢师姐。
上车刚想和师姐打招呼，顺便想说，师姐混的不错，车都买上了。
不过他这话还没出口。
就发现驾驶位的女人不是师姐。
广哥这时给女人介绍起苏清越：“小玄，这就是清越，笔名ak47。在一个都市报，能开辟出互联网讯息的专版，还办的有声有色。”
“你怎么不把他挖到你们单位？”叫小玄的女人笑着问。
“我们庙太小了。”广哥直截了当的说。
女人回过头，朝苏清越点点头，说了句：大才子好。
她长得算不上漂亮，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种成熟的让人无法严肃的风韵。
穿一身黑色职业套装，淡淡的不明味道的香味。
苏清越判断，她与广哥，至少有十岁以上的代差。
“清越，这是宋小玄。”广哥回过头给他介绍。
苏清越心里一怔，脸上没带出任何惊讶。
他叫了声：“你好，玄姐。”
不清楚他和师姐为什么，车子这个时候驶上马路。
北方的雪，苏清越以前只在电视和杂志上见过。
洁白无瑕，纯洁如玉。
可如今看到车子碾过，人踩过的地方，全变成了黑色。
他觉得也不过如此。
车子驶入西关村的时候，他发现这里和去年不一样了。
去年这里的楼体广告牌，还都是些国外的品牌。
什么英特尔与微软之类的。
如今很多却换成了国产互联网公司。
什么鸿宇，东方，同行旅游这类的。
很多都上市了，成就了无数富豪。
苏清越看着这些广告牌，憧憬着自己的未来。
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他们。
他们是时代的玩家，牌桌上的牌手。
而不是被巨浪撵着的佣众。
过了一会儿，车停在郭老汉羊蝎子的门口。
他们进了饭店，趁宋小玄去洗手间。
苏清越实在没忍住，问道：“广哥，你和师姐这是……”
“分了。”广哥说话间，又点着一颗烟。
“算了，我不问了。”苏清越理解，感情这东西太复杂了，没法说。
可广哥却不以为然：“我告诉你，我被你师姐捉住了。”
“捉住？”苏清越瞬间瞪大眼睛。
“不可描述。”广哥把烟灰弹在烟缸里，看似没所谓，可能是走出阴影了。
“……”
苏清越一时觉得自己三观碎了一地。
为他和师姐的感情感到惋惜。
他很想替广哥说一句，师姐你原谅他一次吧。
可这话几年之后，苏清越就再也说不出了。
因为师姐原谅广哥，已经不止一次。
而是一次，一次，一次，动次打次……
菜上来了，他们吃起来。
苏清越的身子彻底暖了过来。
说起华络，宋小玄微笑着问：“你是去互动娱乐部，做市场部经理对吗？”
“对。”
“嗯，那你还是要多注意一些。”宋小玄煞有介事，像长辈对待小孩子。
“怎么了？”苏清越皱皱眉，一时摸不清，她后面要说什么。
“互动娱乐市场部，是华络最近才成立的部门。以前不管网络游戏，还是华络办公软件都是到划到品牌市场部的，现在你们的成立，分割了他们的权力，他们内部是很不满……”
对公司内部斗争，苏清越早就见怪不怪了。
毕竟南都是个小城镇，都市报所在的报业集团，更是势力众多，明争暗斗的。
华络又是个综合性的软件公司。
不只有办公软件，还有翻译，以及其他系列的产品，现在又多了网络游戏。
矛盾不可能没有。
所以苏清越关心的不是对方不满。
而是另外一个东西，叫做权力以及权力背后的利益。
双方的权力从属。
他喝了一口可乐，耐心听着，宋小玄的话。
“你们成立之初，公司一切品牌类，都归品牌市场部管，包括网络游戏；而你们部门，只管专业类游戏媒体。后来为了便于操作，就形成了对口的平面媒体归品牌市场部，网络方面归你们……”
“华络目前整个公司产品层面的推广，依然是以平面媒体广告和发稿为主，所以你的权限很小。在你之前，有一任部门经理，才干了不到三个月，就被挤兑走了。”
广哥插话了，告诉他华络的内部情况。
苏清越一皱眉，知道这是最核心的问题。
因为对他来说，如果大家平行推广，只是普通的方案竞争关系还好。
可钱是个问题。
老板不会出两份钱，推广一个产品。
如果公司的制度天然有所倾斜，那么这个性质就变了。
他不由得皱起眉，问道：“品牌市场部推广公司的游戏产品，所花出去的钱，都是我们互动娱乐部门的费用，对吗？”
下一刻，宋小玄的，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测。
她说：“网络游戏的钱，当然是你们出。”
苏清越愈发感觉到局面复杂。
因为对方如果用了这笔钱，自己就没了。
联想到刚才，宋小玄说平面媒体，都是找品牌市场部。
很显然上一任的部门经理，根本什么都施展不出来。
因为他改变不了公司。
我也改变不了，苏清越失望的想着，头脑却在这时忽显灵机。
他忙道：“广哥，下回你媒体间有聚会，麻烦你叫上我，我想和大家熟悉熟悉。”
“放心吧，这周末咱们就去见几个兄弟。”广哥爽朗的答应下来。
苏清越相信媒体出身的自己，虽然改变不了公司，但可以改变媒体。
他从心里感激广哥，觉得这个宋小玄不简单。
后来吃完饭，宋小玄离开。
广哥告诉他，她在国内排名前三的公关公司就职，和各大科技公司都有关系。
他们聊着天回了合租的地方。
那是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他们均分了房租，一人七百五十。
看着屋里简陋的设施，竟然连个电视都没有。
苏清越想，七百五在南都都可以租个三室一厅了。
他完全不想不到，多年以后当他是富豪了。
有一次，喝多了问手下人，钱够吗？
手下人告诉他，当年他七百五租的一间屋子，如今已经要五千了。
苏清越啊了一嗓子，酒一下醒了。
第四章：压力
作为国产老牌软件公司，曾经创造过国产办公软件的辉煌时代。
华络在消费者中的品牌认知度，要远超一般公司。
这是苏清越所看重的。
同时他相信凭借强大的研发实力，与品牌认知度。
华络一定可以在新时代迎头赶上。
尤其这次的产品——《武侠大世界》，早在单机时代便被人们所熟知。
哪个资深玩家书橱里，没有一个它的收藏版？
苏清越认定，华络虽然没抢到第一声发令枪，但一定能后来居上。
进入网络游戏第一梯队。
清晨，他出了门。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而且还带着刺骨的冷意。
苏清越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路上的人已经很多了，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他着急忙慌的想打车。
结果一辆都打不上。
院门口，虽然有很多黑车吆喝。
可苏清越犹豫间，又被人抢走了。
现在真的一辆车都没了。
这才理解广哥昨天的话：你明天早点，这里不比南都，经常打不上车，挤公交都挤不上。
正着急，一辆浅蓝色的吉利，缓缓驶过他。
司机摇下窗户问他。
“走吗？”
不再犹豫，连苏清越上了车，说了华络的地址。
两个人连价格都不说，车子便在堵车的洪流中，左突右闪。
甚至连自行车道，人行便道都走。
透过车窗，他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
苏清越以前听说过大城市人的节奏快，可真正感受到，还是第一次。
如果是南都，他这时可能还在被窝里呢。
被这种节奏刺激，他感到很激动，这就是他要的。
不负韶华，拼尽全力。
车子在这时把他送到，非常及时。
华络办的公室坐落在北环大厦顶层，正好俯瞰视野开阔的平京北部大学城。
上次苏清越来这里，特别羡慕他们的视野。
可惜今天他没时间欣赏了。
填完入职资料，就被人事经理郝文星领着去见副总经理陈峰。
之前的简历郝文星看了，知道苏清越是自己的校友。
所以和他见面后，显得随意放松。
他给苏清越介绍：“陈峰是第一副总裁。大院子弟。之前当了六年的数学老师。”
“嗯。”
苏清越点头，这些资料，他在网上查过。
他对陈峰的判断是，罗辑思维和口才都应该很不错。
但往往这样的人，是容不下庸人的。
他想着，听着郝文星的介绍。
两人穿过有些拥挤的办公间。
还没到陈峰办公室门口，那里就传出巨大的骂人声。
“这就是你做的？”
“你是猪吗？我们这是高薪养猪？”
郝文星无奈的摇头，笑对苏清越：“别在意，陈总脾气有点暴，但对事不对人。”
“明白。”
苏清越笑了一下，希望他最好不要骂自己。
否则自己一定就翻脸。
屋里有人辩解。
“这是我助理做的。”
“我让你做，你让你助理做？”陈锋大概是把本子摔到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咆哮起来：“还把所有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你是部门leader，你的任务不是甩锅，公司找你来是解决问题，不是制造上下级的矛盾。”
听他这么说，苏清越觉得这话在理。
他也最讨厌推卸责任的人。
好吧，虽然脾气大了点，但陈峰至少不是个糊涂人。
过了一会儿，一个臊眉耷眼的青年男子出来了，一脸丧气。
人事敲敲陈峰的门。
他们走进去，苏清越出现的瞬间，陈峰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他。
“清越，苏清越是吧？传说中的ak47！”
声音转瞬就变的无比温和，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苏清越本来还沉浸在，在他骂人的腔调中。
还以为他会很低沉的说：“哦，坐吧。”
没想到，他隔着桌子和自己握了握手。
感觉到他大手的握力，苏清越叫了声：陈总。
看着陈峰的笑。
他忽然想起来，多年以前他采访国内的一个知名企业家。
他问对方：怎么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跟随。
那个人告诉他：一个好的老大必须是运动员，演员，体力好，情商高，反应快！
现在，苏清越觉得，陈峰应该就是那种人。
他个子很高，很健硕。让人很难相信，他是南方人。
他的头发比广哥的稍短，还不够扎起辫子。
虽然带着黑框眼镜，西装革履，看起来是个斯文人。
可目光中，却透出野蛮的火焰。
他们坐下。
陈峰说：“以后就喊我陈峰，不要叫陈总。形式化的称呼会压制表达，公司提倡忘记层级直呼其名，对事不对人”
“好的，以后我会注意。”苏清越点头。
他发现陈峰现在的言谈举止，像换了个人。
彬彬有礼，似乎完全不被之前的情绪所影响。
他们又客套了两句，便进入了正题。
“尽快熟悉公司的产品。”
“没问题。”
“《武侠大世界》马上要上线，这是公司第一款网络游戏。”
“必须要爆发。”
“公司很期待你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东西。”陈峰说，目光中并不全是信任。
他也在打量，这个自己挑中的人。
当时，是他力排众议，选中了小城市的苏清越，来接替前一任部门经理。
这在公司引起了很大的议论。
人们纷纷说：“那么多元老等着提拔，他不用。”
“还有那些名校的大学生。”
两人聊了没两句，苏清越知趣的要起身离开。
外面有人敲门。
陈锋一抬头，忙招手，示意对方进来：“关迩。正好，互动娱乐市场部的新经理，今天刚到，你们认识一下。”
苏清越起身回头。
见一名穿浅黄色衬衫，带黑框眼镜，身子有些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走进来。
“苏清越。”苏清越做自我介绍，和他握手。
“关迩。”
握手只瞬间，关迩便把手抽回来。
苏清越发现，他带的不是普通近视镜，而是变色镜。
陈峰介绍：“关迩是咱们公司品牌市场部经理。”
“以后还要您多关照。”苏清越微笑着说。
“谈不上，你也是独立部门，”关迩一摆手，连客气都懒得客气。他坐下来，像看小弟一样，看着苏清越，话里有话：“从南都这样的小城镇过来，还适应吗？毕竟平京是国际型大都市，很多规则都不一样。”
听出他夹枪带棒，苏清越并未太介意，随口回：“都一样的红绿灯，一条主义的道路，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理论是对的，不过大公司和在小媒体是有很大区别的。”
“也有相同之处，就是认真做事。”苏清越继续说。
“听说你的笔名叫ak47，怎么不叫m16？”
“瞎起的，都是消灭敌人的工具，叫什么都行，你也可以叫我坦克大炮。”
苏清越没所谓的答道。
关迩脸色不好，他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怼过。
当着陈峰的面，有点尴尬。
可陈峰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苏清越。
觉得自己没选错人。
这人桀骜不驯，和上一任市场部经理，很不一样。
之前那家伙，每次都会被关迩怼的，说不出话来。
做起事更是畏手畏脚，总怕得罪人。
商场如战场，打仗就必须有进攻性，有狼性。
怕得罪人怎么做事？陈峰总是教育他，但毫无作用。
“哦，对了，我这里有个半年期的平媒广告合约，是和《计算世界报》的。待会儿，你给批一下款。毕竟这是给你们部门产品，做品牌宣传的。”关迩说着，像在命令小弟。
想起昨天宋小玄和广哥的话。
苏清越脸上挂着笑容。
“你稍等等，我这里还要熟悉一下工作，另外我有一些计划上的调整。”
“计划？调整？”关迩怔了一下。
上一任他们部门的市场部经理，从来都很痛快。
虽然是评级，却搞得关迩像上级，
如今批款也被怼，关迩有点忍不了，问道：“你有什么计划可做的？品牌推广都是固定的媒体，只要认真去做就可以了。”
“固定的？”
“难道不是吗？”关迩反问。
“我认为不是，因为我的计划可能会有变。”
“能有什么变化？”关迩声音有点高了，他没被人这么拒绝过。
“我要根据《武侠大世界》，重新制定媒体投放策略，以及稿件方向，因为我发现我们的投放，没有详细的数据支持。”
“难道你有？”关迩说。
“是的。”
苏清越说着，从包里拿出自己早就准备的本子，依次展开到桌子上。
给陈峰和关迩介绍，它们是做什么的，
陈峰探过身子，看到上面勾勾画画的。
上面是华络公司在平媒，网媒发的各种稿件，以及各种数据的分析。
苏清越说了半天。
最后做总结：“我发现，公司虽然在平面媒体投入很多钱，可增长的效率，却很一般；而网络媒体的投入虽然很低，增长率却非常高。同时根据受众的喜爱程度，我认为武侠大世界的宣传推广，要做出调整。”
“你的数据哪来的？公司后台都没有。”关迩很不屑，隔着变色镜，苏清越知道他很不满。
“我有各种媒体的朋友，网媒的找了专业人士，加上公司各种对外的新闻。当然我的一些数据都是公开的数据，不一定准确。所以我到公司来接触到更核心的内部数据，想再仔细的分析一下。”
苏清越语罢，看着关迩。
关迩面红耳赤的。
只好指指他的笔记本，换了个话题：“你这笔记本可是够破的，怎么不用ppt。”
“我本想下午发ppt，但关经理说了，我就提前拿出来。”苏清越把需要的解释方，朝向陈峰。
“没事，选择什么媒介不重要，重要的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陈峰很满意。长期以来，他也觉得公司的宣传好像有些问题，可又找不到更好的方案。
关迩刚要再说话。
陈锋打断他。
“行了，你们俩这就认识了，清越你先下去，赶紧准备吧。”
“好的。”
苏清越起身离开，留下一肚子气的关迩。
陈峰看着他的背影，暗暗期盼，他是韩信，自己是萧何。
第五章：肖玉
从陈峰办公室出来。
人事专员吴必在门口等着，“郝经理有事先去忙了，我带你去你们部门吧！”
然后他领着苏清越，穿过狭长的走廊。
背景墙上贴着的，是企业活动时的照片。
还有每月最佳员工的照片。
苏清越看得清楚，是个品牌市场部的人。
但不是关迩。
吴必说：“获得最佳员工次数最多的人，到了年底公司还会给神秘奖励。”
“好。”
苏清越记住那个人了，名叫师帅。
剃着平头，目光锐利，甚至有点凶，怎么看都不太像好人。
郝文星介绍：“互动娱乐事业群，有四个部门，分别是：市场部，渠道部，运维技术部，和客服。他们在内部和你是评级的，公司还有办公软件事业群，安全项目事业群。”
“明白。”
苏清越点着头。
他又说：“互动娱乐市场部，下辖三个组，分别是媒介公关，活动与文案组。”
苏清越点着头想说：自己的岗位要求，和公司发的offer，说的很清楚了。
根本不需要你来介绍。
可看他得意洋洋，还挺带劲。
苏清越想想，不怕人多说话，就怕人不说话。要是能有点不同的信息，也不错。
他于是耐心听着。
“媒介公关组，有四个人，主要是负责媒体沟通，广告计划的制定和投放，还有后期数据的分析整理。”
“活动组主要是负责：市场活动的策划和执行。负责和公关公司沟通，以及后期的协调。由于咱们公司，很多活动和地面推广都是联系在一起的，所以他们和渠道部门接触密切。”
“文案部，不用我介绍了吧？无非就是写稿，和一些策划案的撰写。”
“嗯，不用。”
苏清越点点头，他们走到互动娱乐部的工位。
人事给大家介绍了他。
这之后部门，在会议室里开了个会。
每个人做了个自我介绍。
苏清越初步认识了自己部门的人，了解了他们的工作范围。
过了一会儿，他也加入了工作群。
拿到了公司以前的媒介公关文案。
从这些文件中，他发现自己在此前的判断是准确的。
华络的产品没有问题。
问题在于宣传推广上的定位。
而且如果是这个思路，效果肯定差强人意。
是时候改变宣传策略了。
他想着，pr组名叫肖玉的女孩儿，私聊他，想和他去会议室说事。
苏清越想起来，她是主要负责网络媒体对接的。
刚才他在查看文案时，发现了网媒的数据。
相较于平媒，网媒的数据干净精准，并且能追溯到数月之前。
不明白这些数据为什么没人用，也没人提及。
因此苏清越对她印象深刻。
她一张六七十年代美人的脸庞。
很古典美。
谈吐举止也是如此。
虽然现在只负责对接南方一家游戏网媒，却把其他网媒的数据也统计了。
苏清越和她去了小会议室。
两人坐下来。
苏清越给她端了杯水。
他发现肖玉古典美的脸颊上，缺少了点生动。
怎么回事，整容？
一个闪念划过去。
“苏经理，我想辞职。”
肖玉一句话，便将他从胡思乱想中拽回来。
“嗯？”苏清越扬了扬眉，又想起那些数据，他问：“你还没过试用期吧？”
“对。”
“可以说说为什么吗？”没想到自己刚到任，就面对下属离职，苏清越很郁闷。
“这不是您的原因。”肖玉的声音很好听，可脸上依然有点不生动。
“我刚看了，你做的网媒数据总结，还有针对网媒的策划案，你完全胜任现在的职位。所以我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有什么我可以帮你做的吗？”
苏清越说着，发现肖玉在听到，他看了她的文案数据时，眼睛一亮。
不过转瞬，却更加失落了：“那又如何，我只是小小的媒介，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还没说你要改变什么呢？”苏清越一摊手，表示无辜。
“我认为我们的投放比例是不对的，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互联网的浪潮早就来了，应该从平媒向网媒过渡，而且这都是有数据支持的。”
“你要改变的是这个？”
“沈庆答应过我，公司会做出调整。可他最后失败了，公司投放策略，没改变。”
知道她说的是上一任市场部经理。
苏清越明白了，她是有心无力。
就像自己那样，想在报业集团，做出一丁点的更改。
却始终郁郁不得志。
这对混日子的人来说是无所谓的。
可对有追求的人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我不建议你走。”苏清越直截了当，“每个公司都像一列火车，我们是乘客，没可能改变它既定方向，因为那就像铁轨。即便，你去了别的公司，也不能保证他们的策略，一定符合自己的想法。”
“我可以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公司。”
“这世界没有绝对的适合，”苏清越说：“如果你到了另外一家公司，两三个月后，又发现了不适合的地方，难道再次选择放弃吗？在底层挣扎的时间越长，沾染的不良习气越多，这恰恰是职场大忌。”
“下一次，我会谨慎一些。”
“上次，不谨慎吗？”
苏清越这么一问，肖玉愣了一下。
接着又听他说：“事实上，当你是普通员工的时候，你可改变的本身就很少。”
“所以……你想怎么样？”肖玉发现她辩论不过对方。
“给我三个月时间，我会让你看到这列车是怎么转向的，如果那时你还想走，我绝不拦着你。”
“沈庆也是这么说的。”肖玉不服气。
“沈庆总想和列车博弈，抢老板方向盘……”
“那你呢？”
“我选择搬动道岔。”
“谁是道岔？”肖玉瞪大眼睛。
“媒体就是道岔，我是媒体人出身，我有我的办法。”
“你就这么自信？”肖玉有点不服气。
“我一直觉得，当你全心全意梦想着什么的时候，整个宇宙都会协同起来，助你实现自己的心愿。”
“……”
一瞬间，肖玉不说话了，望着苏清越。
这位新来的市场部经理，和前一任沈庆很不一样。
她猛然觉得，跟着他，要比跟随沈庆跳槽好得多。
这可能是她一次小小的赌博。
不过转瞬，她想试一试。
苏清越这时说道：“肖玉，过几天，我会在你对接的那家游戏类网媒试水。我需要你把他家的数据，做的再详细一些。一二三级页面都要有。”
“明白。”肖玉的脸，依旧那么僵硬。
苏清越其实心里明白，肖玉想离开，除了巨大的不满。
主要还是他的上一任挖她。
习惯了小城市那种死板的，每天都是固定面孔的工作。
苏清越觉得，自己也要尽快适应，这种人员的流动性。
从会议室出来。
苏清越写了他对宣传推广定位调整的建议，同时还附带了他写的样稿。
该文件抄送给了文案组与pr组的人。
他发起了下午三点的会议。
看表还有二十几分钟，于是从座位起身，去了茶水间。
第六章：盛天成
还没到茶水间门口，迎面过来个抱着文件的男子。
文件有点多，对方没抱稳，最顶上几本掉在地上。
发现男子没法弯腰去捡，苏清越也没多想，便帮他捡起来。
“哪个工位？”苏清越随口问。
“不用，你把它放上面就行。”
“行。”
苏清越帮他把文件放好，便进了茶水间。
他看了看茶，品类很少，没有他家乡的绿茶。
又看了看咖啡。
速溶的一般都很甜。
那是阿眸喜欢的口味，他有点想她了。
于是给自己点了杯咖啡。
只喝了一口，便皱起眉，确实太甜了。
站在落地窗前，端着咖啡，目向远方。
平京的北方，和众多的城市一样，正在高速建设中。
不多久，那里也会变得繁华起来。
苏清越想着，身后有人走进来。
“咖啡还可以吗？我觉得雀巢的有点太甜了。”一个陌生的男音传来。
明显是友善的提出建议。
苏清越转过身，发现是刚刚，他帮忙捡文件的男子。
他也笑起来。
“我也觉得有点甜，下次不喝这个了。”
“你要是喜欢。五道口学院对面小区，有个咖啡馆卖现磨的咖啡粉。”
男子说着，接了杯冰水，大口喝起来。
“您也是我们部门的吧？”苏清越说，刚才有文件夹当着他的工牌。
“对，我是渠道部的盛天成，你是新来的？”
男子喝完又接了一杯。
他穿着朴素的格子衬衫，牛仔裤。
眼睛稍微有点往外突，笑容很善，苏清越虽然不相信以貌取人。
不过对这位大哥，印象还不错。
“对，我是市场部的。”苏清越介绍自己。
“哦，你是新来的那个部门经理，”盛天成一拍脑门：“苏清越，对吧？”
“没错。”苏清越笑起来，想起上午人事介绍自己时，盛天成不在工位上。
盛天成说道：“他们都说你得下周才能来。”
“在家待着也没意思，不如早点进入工作状态的好。”
“过完陈老大的堂了？”盛天成担忧的问。
“上午就过了。”
“恭喜恭喜。”
盛天成一激动，也不顾刚认识，又只是工作关系，伸手拍了拍苏清越的肩膀。
看来陈老大那关不好过。
苏清越这才有点后怕，当着陈峰的面，怼关迩。
不过总算过去了，他发现盛天成是个性情中人。
便说道：“以后还要麻烦大哥，多指点我。”
“谈不到指点，兄弟有事就说。”
盛天成真诚的说。
苏清越想起来，自己要搬动道岔，需要一份采样率高的调查，便道：“大哥，做渠道的，能不能帮我们发些问卷，不只局限于平京。”
“没问题，全国都给你发，你只要把内容做好，就可以了。”
盛天成毫不犹豫，胸有成竹。
“答问卷的人，必须是游戏玩家。”苏清越强调。
“主要是高校生和网吧里的人，第三部分我们采取街头，随机采样。”
“太棒了，有大哥这句话，我放心多了。”
和盛天成聊了一会儿。
低头看表，开会时间到了，苏清越去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文案组与媒介组的人已经到齐了。
因为他们都看过，他调整宣传推广方向的文案和样稿了。
多数都是建设性的意见，刚才还叫着要离职的肖玉，如今态度坚决的支持他。
当然，也有反对的人。
一个是文案组的周子友，他大学刚毕业，性格有点像苏清越以前，很狂傲。
有话直说不隐瞒。
他认为：在稿件上刻意分开平媒和网媒是不对的。
而且还要把公关稿，写成要求的范式。
他有点接受不了。
认为这会白瞎自己的中文专业。
苏清越告诉他，要扔掉他曾学到的一切。
周子友担心，自己做不到。
苏清越鼓励了他，并且告诉他：我会帮你的。
周子友还好说，可媒介组的贾乃祥，就比较麻烦了。
苏清越发现，他说话的腔调很不友善，明显带着火气。
似乎是在针对自己。
“你刚来，以为在单机市场取得前三很了不得吗？告诉你，这和榜单前三的网络游戏相比，差的远了。何况前十也没武侠类游戏。你盲目挑选这个级别的游戏，作为宣传对标的对手，效果不好谁负责呢？“何况武侠这个概念，已经很落伍了。”
看他长得挺忠厚的，个子不高，圆脸。
虽然说话的态度很差。
可苏清越还是警告自己：不能别人一反对，就往针对自己靠。
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他们不是关迩，不是品牌市场部。
心情立刻平复下来。
苏清越耐心解释。
“武侠没落伍，八零后人目前还是主流。不能因为榜单前三，没同品类游戏，就不敢大胆宣传。我们应该让玩家想到武侠游戏，就想到我们，这是我们这个宣传策略，要达到的目标之一。”
“好吧，就算你说的有理，”贾乃祥一摊手，态度更明显了，“我怎么和媒体沟通，他们会认为，我们太夸大了。”
这就是抬杠了。
媒体人出身的苏清越，很清楚编辑绝不会这么说。也不会这么问。
毕竟游戏不是药品，也不是食品，不涉及一个夸大宣传的法律问题。
彻底确认敌意了。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他了，苏清强压怒火，刚要耐心解释。
媒介组另外一个女组员插话了：“不可能吧？哪个编辑会插手厂家，选择宣传上的对标对手？他们又不是我们市场部的人。”女组员语罢，笑起来，她没看出来，贾乃祥对苏清越的敌意。
苏清越想起上午她做自我介绍。
她叫郝青，是平京本地院校毕业的。
人们都叫她，好好姐姐。
有人说，她以前是邮电大学的校花。
以为她是个花瓶，贾乃祥满脸嘲讽：“好好姐姐，你是做内部协调的，懂什么啊。”
“我也可以对外，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联系你对接的媒体。”好好姐姐不甘示弱。
“你……”贾乃祥被噎的，瞬间哑口。
这下苏清越心里舒服多了，跟上道：“没事，贾乃祥你遇到了困难，可以找好好姐姐，不行让她去帮你说。”他这番话，表面和气，却暗藏杀机。
因为谁心里都清楚，媒体关系，是公关赖以生存的重要资源。
把自己的资源交出去。
无疑是交出自己吃饭的家伙。
这下贾乃祥不再抬杠了，面红耳赤的。
会后，苏清越把大家汇总的意见，整理到了一个ppt内，抄送给了陈峰。
他在其中写：从明天开始公司的宣传稿中，必须把自己和排位前三的游戏公司并列，要让玩家从潜意识里接受，华络是第一梯队的游戏公司，华络的产品也一样。
三十分钟后。
陈峰把邮件，转发给了品牌市场部的关迩。
内容是：请立刻按照互动娱乐部市场部的要求，及时调整稿件内容。
这是品牌市场部第一次被平级部门，要求改稿件的方向和内容。
而且还是一直被他们压着的互动娱乐部。
关迩气的咬牙切齿，本来还想争辩。
可发现陈峰字里行间，透露出不容否定的态度。
他只好一口气憋在心里，回复道：明白，我马上通知。
第七章：准备比稿
下班之前，苏清越把做好的调查问卷，发给大家。
希望每个人都能提出自己的建议。
因为这涉及到，整个产品宣传推广的整体方向。
接着，他把他当天做的事，总结了一遍，写成了工作日志。
这是苏清越一直以来的习惯，
以前他总是告诉阿眸，工作日志看似繁琐，却非常重要。
因为你总要知道什么东西做好了，什么东西没做，还有什么东西没做好。
可阿眸却只会笑嘻嘻的说：“我才不要那么麻烦，我有你啦！”
她永远都像个小孩子，也愿意永远做个小孩子。
苏清越总是很无奈。
不知道阿眸今天的工作怎么样。
真想给她发条信息。
这个时候周子友把稿子发了过来。
这是一份重新改过的新闻稿。
按照他会议上的要求。
整篇稿子不到一千字，不过华络在市场中的地位，终于得到了纠正。
苏清越有信心，只要几轮，就可以改变人们的定式观念。
认为整个市场只有世纪和一云公司，是第一梯队的。
改变观念，也关乎媒体对他们的态度。
苏清越又把稿子看了两遍，觉得方向上没问题了。
但只差一点。
他不由得摇摇头，本想给周子友发一封邮件。
告诉他，到底差在哪。
可想了想，还是招了下手，让周子友过来。
“可以吗？老大？”周子友有些激动地问，能看出来他心里有些忐忑。
“方向没问题了，中文系的做事就是利索，”苏清越微微一笑，拿出对付阿眸的那套，先打消对方的忐忑，和下意识的抵触，看对方心境不错，才又道：“但是兄弟，我们写的是新闻通稿，不是散文。”
“你是说这个文笔有问题？”
“不是你的文笔有问题，是你太文艺了，让新闻稿失去了力量。文字是有力量的，真正的力量是用最平实的语言却有精准的表达，是手起刀落的爽快感……”
“……”
周子友这次没说话。
他皱起了眉，露出之前开会时的表情。
那种不服，觉得自己是中文系的。
自己师从谁，自己获得过什么。
论文笔没有谁比自己懂。
“我给你改一稿出来，你看看。”
“……”周子友还是不说话，但眉毛拧的更紧了。
苏清越不关心他的眉毛。
转过头就给他改，又说：“我觉得你最近可以，多看看新闻稿，少看名著。”
“我觉得名著挺好的。”周子友终于说话了，不过苏清越还是没看他的脸色。
“但你写的是新闻稿。”
“可我觉得适度的创新改变，也不是不可以。”
周子友的理由，简直是胡搅蛮缠。
不过苏清越却没生气。
因为他指导过阿眸，指导这种不服是下意识的，带着尊严。
他们心里是明白自己错了。
可就是那种惯性的尊严，让他们没法承认错误。
今天，若是阿眸，苏清越肯定也就认了。
可这是工作。
周围有目光聚拢过来，有人等着看他的反应。
他于是说道：“子友，我不鄙视你对文字的要求，但你心里要有个框，就是我们是在做市场营销，不是在写文学作品，你服务的是一间网络游戏公司，不是一家文学出版社……”
“但不管是什么，有追求总是没错的吧？”周子友辩驳。
“人当然要有追求，但我们面对的对象不是文艺青年，是大众群体。对牛弹琴，讽刺的是弹琴的人，不是牛。”
“……”周子友不说话了。
苏清越又继续：“你的文章情文并茂、倚马可待，可普通大众看了半天，没有抓住核心信息，有什么用？”
“我觉得不会无用的。”周子友用最后的尊严，说出这句话。
苏清越觉得，他已经竭尽全力了。
自己也该见好就收，不能不计后果的蹂躏他的尊严。
不想再打击他，于是改口道：“当然不会完全无用，如果去写小说，那肯定会有用。我承认你在这方面有天赋，所以只要你写，我一定支持你……”苏清越说道：“人生的理想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合不合适。”
“……”
“想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可以告诉我。”
“我……”
周子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不是不服气的那种，而是感觉自己无用武之地了。
如同掉入深渊，失去了方向。
“不用太着急回答我，明天也可以。”
苏清越微笑着，拍拍周子友的肩膀。
邮箱轻微叮咚了一声，苏清越转回头。
看到肖玉和好好姐姐，同时发过来的邮件。
她们两个人对调查问卷，都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并且把他的调查问卷改的面目全非。
肖玉和好好姐姐，几乎同时非常直接的指出，这个调查设置有倾向性，引导性。
这样得出来的数据，是不客观的。
不科学。
所以她们给他改了改。
苏清越仔细的阅读后，觉得这样的确好多了。
他在这之前，也担心只自己做问卷的话，会有潜意识的倾向性。
毕竟这在人的惯性思维中，很难避免。
幸亏有肖玉和好好姐姐。
他正高兴，内部聊天软件响了起来。
是陈峰，叫他去办公室。
苏清越于是离开座位，一路上还想着，决不能向品牌市场部妥协。
决策必须科学。
如果陈峰问自己，自己必须保持强硬。
必须告诉陈峰这件事的重要性。
走到门口，下定了决心。
他敲了敲门。
进去的时候，发现关迩已经在座了。
他们没打招呼。
苏清越坐在他旁边。
陈峰这个时候说道：“公测时间定了。”
“几号？”
“下个月二十号。你们两个部门各提一份策划案，老规矩公司要竞争。”
“没问题。”关迩点点头，看向苏清越。
“哪天交？”
“三天交草案，你们自己部门内讨论，然后高管办公会讨论，定审。”
三天……
时间有点紧。
他心里想着，表面依然淡定，微微点头。
“没问题。”他说。
回去的路上，他和关迩谁都没理谁。
他们心里清楚，这不仅仅是两人之间的较量。
更是两个部门的。
关迩发誓，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公司，设立互动娱乐市场部，完全是多余的。
不过苏清越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觉得，这是公司产品的关键之役。
输家粉身碎骨，赢家扬名立万。
公司内部的竞争，一样如战场。
刚回到工位，周子友便找到他。
满脸激动的，说道：“我想明白了，我听你的，认真改变。”
第八章：准备工作
“大哥，调查问卷，你最快能什么时候帮我发下去？”
聊天软件上，苏清越问盛天成。
语言简练，甚至有点没有礼貌。这也是苏清越多年的习惯，真正的朋友和家人，太过客气就显得矫情。
同时直接把问卷，发给好好姐姐，让她做了最后的整理。
最后，他把它发给了盛天成。
又解释：“因为陈老大要三天内出草案，周内部门内讨论。”
几分钟后，盛天成回过来一个笑脸。
说道：“把心放在肚子里，明天早晨所有问卷的答案，都会在你办公桌上。”
“啊？”
“我已经把问卷，发给渠道的兄弟们了，晚上正好是各大网吧火爆的时候。”
“最好是有两份纸质的问卷，我好给陈老大看，要不然我怕别人，认为问卷不真实。”苏清越没明说，可实际上盛天成明白，他口里的别人，有怀疑的人，就是品牌市场部。
“没事儿，我让他们用数码相机拍出来，先传到你这里。至于纸质的，发个快递，一周内应该也可以全部到了。”
从没想到，部门间的沟通会这么畅快。
而且是华络这种做办公软件出身的公司。
做游戏亦可以很高效。
现在苏清越有信心了，因为品牌市场部，可没有渠道这只触手。
他们的信息完全都是现有的。
他喜欢这种效率，比南都那样的小城市强太多了。
感谢完盛天成。
他赶忙招呼部门内开会。
走进会议室，他听到贾乃祥在身后嘟囔了一句。
“马上下班了，开的什么会？”
苏清越假装没听到这话。
不明白便贾乃祥为什么，屡屡做出这种幼稚的敌对行为。
这种幼稚的程度，堪比阿眸朝他撒气。但是这不是娇嗔，是反胃……
苏清越隐隐觉得，这之前肯定有什么发生过。
导致贾乃祥压了一口气。
比如这之前，因为市场部经理的空缺，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有希望？
贾乃祥也会是竞争者之一？
苏清越认为这是个合理的猜测。
只是不管如何，这种幼稚行为，在工作中都是不能被允许的。
众人落座了。
苏清越直接进入正题。
“诸位，陈老大找我了，让我们三天内出公测的草案，周内进行部门内讨论。所以要麻烦大家下班后，费费心。想几个和我们的游戏，相关的关键词，一人提三个，明天上午，我们讨论一下。”
“哪天公测啊？”好好姐姐问。
“下个月二十日。”
“那这个时间是有点紧，得加加班了。”媒介公关组的好好姐姐说话了。
“你怎么动不动就想加班啊？”贾乃祥一皱眉，白了一眼好好姐姐。
好好姐姐没生气。
非常平静的说道：“因为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方案，方案做好后，再去准备各类传播稿件，包括海报设计这些，活动策划同步进行，渠道的准备，这些都是要时间的，可今天都几号了……”
“反正我这里沟通媒体，肯定没问题，不需要加班。”
“贾乃祥，你的工作职责，不只沟通媒体，还包括制定宣传方案吧？”苏清越说。
“宣传方案，要等你的整体方向吧？”贾乃祥反问。
苏清越懒得再争这些了。
他这个时候说道：“大家明天别忘了交关键词，然后我们投票。”
说完这些。
众人都以为要散会了。
苏清越又说道：“对了，大家都在咱们内测的哪个区？我今晚回去，找你们。”
“啊？”
众人听到他这么问，都愣了一下。
从他们惊讶的神情中，苏清越忽然意识到，他们似乎不玩游戏。
所以问了一句。
“你们不玩《武侠大世界》？”
“老大，天天工作还忙不过来呢，哪有时间玩这个啊。”周子友说道。
“就是，毕竟一摊子事儿呢，好多工作，还得带回家做。”活动组的陈含也说。
“也不是不玩公司的，而是什么都顾不上玩。”
现在轮到苏清越惊讶了。
因为来到华络之前，他一直以为游戏公司的人，都是超级玩家。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每天如此多的事务要处理。
再去玩游戏，确实是没有太多的心思。
可转念，他又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于是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要玩自己公司的游戏。”
“大哥，一天到晚已经很累了，你还让大家去玩游戏？”贾乃祥声音提高了一些。
虽然他的态度不好，但苏清越还是耐心的解释。
不是解释给他。
而是解释给其他人。
“这不是玩游戏，而是产品市场调研的过程。如果我们连自己的游戏都不玩，又怎么能做出，符合玩家心理预期的宣传活动呢？”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贾乃祥抱着肩膀，不服气的说。
“你以为你见过猪跑，就能吃上猪肉？你想多了！”苏清越站起身，双手重重的杵在会议室的桌子上：“为了吃上这个猪肉，你要学会制作工具，要学会狩猎，还要学会剥皮，烹饪，这些环节中，哪个有问题，都不可能痛快吃上它……”
苏清越一番话，不只是贾乃祥愣住。
包括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这还不算完。
苏清越这时看着贾乃祥，又来了一句：“网络游戏的发展才几年的时间，里面很多的门道，我们并没摸清楚。所以我希望大家，大家从今天开始进入游戏，明天上午，提交关键词。”
没人再说话了。
最后还是好好姐姐，带头说道：“我同意清越的，我们应该这么做。”
看看表，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
大家都表示同意了。
苏清越看看贾乃祥。
想了想，如果不把他摆平，就凭他这个幼稚劲，一定会没完没了。
他再次开启了另外一个话题。
说道：“最后，我和大家强调一下。我这人对事不对人。如果你们对我有意见，可以直接告诉我。但不要在工作上懈怠，我不喜欢这样。我们可以不是朋友，但在工作上，我们必须紧密合作。否则不是我，就是你们，得有一个人离开公司。”
苏清越把话说得很重。
贾乃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大概是强忍着一股气没有发泄出来。
部门里的人，谁都清楚这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
下班的时候，苏清越恰巧和好好姐姐，坐了一趟电梯。
轿厢下行的时候，好好姐姐忽然开口：“清越，贾乃祥虽然幼稚，但能力是足够的。之前他本来是媒介公关组的组长，沈庆走后，他本来想竞争你现在的位置，公司很多的人，也都看好他。”
“我明白了。”
苏清越点点头，发现自己之前的判断是准确的。
他就是压着一口恶气。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沈庆临走，把他的组长职务给撤掉了。”
“也是因为不配合沈庆吗？”
“对，但我觉得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当着全公司的人骂沈庆是头猪。”
“因为某件具体的事？”
“因为他对沈庆说，如果拿不到公司战略转移上的优势，应该去发动大家，在论坛上，做事件营销。形成免费的波次宣传，而不是把所有的经历，耗费在部门内耗上，耽误时间，错失良机。”
“沈庆把方案否掉了？”
“是的，还认为论坛的格调过于低下。”
“那他还真是头猪！”
苏清越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他的确是有点固执。”好好姐姐无奈的摇摇头，又道：“所以空档期，就一直是我代理组长。但我想如果你把这个位置，还给贾乃祥的话，可能效果会更好。”
“你愿意把位置给他？”
苏清越忽然瞪大眼睛。
要知道人都喜欢做个一官半职的。
他完全没想到好好姐姐，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心中满是惊讶和感激。
“我们互动娱乐的市场部已经成立这么久了，一直没有什么起色。再这样下去，我都怀疑我们这个部门，还会不会在了。”
部门间的斗争，确实不仅仅是业务竞争。
这下苏清越意识到，这一役意味着，整个部门的生死存亡。
更大的责任在自己的肩上。
他非诚郑重的问好好姐姐道：“公司里这种流言不少吧？”
“一直以来，公司内都有种声音，认为互动娱乐工作群设置市场部，是多余的，因为他和品牌市场部的功能重合了。”
“明白。”
“所以我想你应该试试贾乃祥，我觉得他是个有想法的人，我们得告诉上边，我们和品牌市场部是有区别的，我们比他们更了解互动娱乐，了解互联网。”
“谢谢你。”
苏清越感动的同时，也很震惊。
他在报业集团，也算是待了几年。
见过了各式各样的人，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为了部门，也为了公司，可以放弃自己到手的权力。
他这才明白，人们管他叫好好姐姐的真正含义。
并不是好好先生的意思。
而是从公司的角度出发，公正的对待每个人每件事，没有私心。
多年以后，苏清越对手下人提及好好姐姐，总是说：“她是令人尊重的职业经理人，永远对事不对人。这种人即便能力不算太出众，也会成为高管。”
当然好好姐姐的能力不差。
她的成就也不止于此。
但那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电梯门在这个时候开了。
苏清越和好好姐姐告了别。
刚一出大门，北方刺骨的晚风，便把他所有的好心情，给吹了回去。
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心里想着，要是阿眸在就好了。
第九章：爱情
待到苏清越回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冷风刺骨，可是街边竟然有烤肉摊。
甚至还有小火锅，有人就坐在冰天雪地里，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东西。
苏清越完全理解不了，这些人是怎么御寒的。
进院之前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心里想着，这个时候阿眸应该吃过晚饭了。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菜香味传来，顿时饿了。
是广哥在厨房，正做饭。
居然还挺专业，戴着个围裙。
苏清越把厨房门推开。
因为是租的房子，油烟机不是太好用。
满屋子烟，瞬间跑出来，呛得苏清越连着咳嗽。
广哥大吼一声：“别添乱。”
苏清越这才把门关上。
刚在客厅坐下来。
阿眸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今天一整天没理我。”
“真的是一直在忙，这不是刚到家嘛。”苏清越解释。
他听出来，阿眸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点撒娇的意味。
她总是这样。
苏清越都能想象到，她现在的样子。
蜷坐在床上，噘着小嘴，抱着手机，不远处肯定有一盒微辣的周黑鸭。
苏清越随口问道：“今晚，阿姨给你做的什么？”
“还能什么啊，妈妈总是老样子，她刚才问你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阿眸忽然压低了嗓音。
明显是怕家里人听到。
“你怎么回答的啊？”苏清越略有些担忧的问。
“我还能怎么说，我就说快了呗，不行的话，月底开了工资，你回来一趟吧。”
“这个月不行，下个月二十号发布会。”
“二十号，时间都不够用呢，要加班加点了。”
“哼，你根本就是不想回来。”
阿眸有些生气了，这个时候阿眸的母亲在敲她的门。
苏清越听到阿眸大喊：“来啦。”
“你关的什么门。”阿眸的母亲问。
“哎呀，不小心弄关上了。”阿眸不耐烦的解释着。
苏清越忽然想到，总这么聊天也没意思。
他们两个人总得做点什么。
过了一会儿，阿眸的母亲离开。
苏清越便在电话里，说道：“阿眸，晚上陪我一起玩游戏好吗？”
“啊？”
阿眸一怔。
稍有一些犹豫。
她从来没有玩过任何游戏，也一直觉得玩游戏都是男孩子的事。
家里人也管她，管的很严格。
这个时候苏清越，说道：“这是我们在推广的游戏。”
“都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阿眸立刻答应了。
接着苏清越给了她下载地址。
广哥叫他吃饭。
阿眸最后强调道：“我可都不会玩，你在里面要带着我。”
“放心啦，下载好了，告诉我。”
adsl下载速率只有5兆，苏清越觉得怎么也得半个小时。
他挂断了电话。
看着眼前的一荤一素，他虽然知道广哥会做饭。
可完全不知道，他这么强。
广哥介绍说：“这个叫水晶豆腐，这个不用说了吧？回锅肉。”
“广哥，你太强了。”
“别拍马屁了，赶紧盛饭去。”广哥没好气的说道。
苏清越二话不说奔向厨房。
没想到广哥做完饭，厨房都是干净的。
苏清越一边端饭，一边说：“广哥，你这贤惠劲儿，谁娶谁知道。”
广哥不理他这套。
打开冰箱门问他：“喝酒不？”
“不喝，晚上还得干活。”苏清越说。
“就一瓶啤酒。”
“啤酒没劲。”
他们聊着天，坐下来。
广哥还没夹菜，便点着一颗烟。
“你今天怎么没陪嫂子？”苏清越说着，夹了口菜放进嘴里。
瞬间觉得人生得到了升华。
广哥做的菜色香味俱全。
刚要夸他，广哥喝了口酒，很随意的说道：“她回家陪老公了。”
噗！
苏清越一口米饭没咽进去，差点喷出来。
他瞬间觉得不好了。
整个人瞪大眼睛。
想问怎么回事，又觉得没法开口。
广哥倒是一脸没所谓。
夹着菜，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样？”
“可以、可以……本以为的林阴小道，其实早已车水马龙……”苏清越好半天，才感慨道。”
“禽兽，滚。”广哥笑里有怒的说道。
苏清越回想着，宋小玄接自己。
当时，他就觉得不太对，又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
如今看来，自己果然是没有猜错。
倒是广哥一脸没所谓的样子。
一边吃菜，一边问：“你今天工作咋样？”
“还可以，进入状态挺快。”
“据说你们陈老大是个暴脾气。”广哥喝了口酒，又抽了口烟，然后才夹菜。
“是，我见到了，不过没对我怎么样，“，
“也别大意。”
“对了，广哥，我们公测时，你也跟着玩吧。”
“行，没问题。”
他们两个人说着，总算把尴尬躲避了过去。
苏清越不知道，自己下次再面对宋小玄，应该叫她一声什么。
他说不清广哥到底是个什么人。
好人？坏人？
似乎都不是。
多年以后，他面对久未见面的兄弟，这样评价广哥。
“他是个满身伤痕，不断伤害渣女，又经常被伤害的渣男。”
很多人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许人生有些东西确实无法为外人道。
而苏清越此时也还不知道，广哥未来的故事，会经常和宋小玄纠缠在一起。
直到有一天。
广哥去往南方的一座城市，成为某家互联网公司的高管。
他和宋小玄的故事，才算彻底结束。
结束的时候，那真可谓是：波澜壮阔，地动山摇。
以为不在乎的。
最后却成了最在乎的。
吃完饭，苏清越主动承担了刷碗刷锅的任务。
接着，他回了自己的屋子。
给阿眸发了个信息，问她装的怎么样了。
阿眸回复他已经装好了。
接着他们便进入了游戏。
阿眸看着那些角色。
男男女女的，还有各种门派。
武侠大世界的丰富度，并不比那些国外的游戏差。
他包含了十大的主要功夫类门派。
经典武侠里的各种npc，均有还原度极高的再现。
甚至还有更夸张的散修。
“哥哥，我觉得这个好看，玉女派。”阿眸在电话里说。
和多数女孩子一样，在阿眸看来，角色漂亮的是第一位的。
“玉女派的话，咱俩从新手村出来，可就不一样了。”
“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我选的门派，不可能在这里出生。”
“那不行，你必须选择玉女派，和我在一个出生点，要不然我不玩了……”
“可是……”
“可是什么呀，我忽然想起来，古墓派不收男弟子，可是不还是收了杨过嘛。”
被阿眸说的没有脾气。
也不知道，这要是公测以后，怎么和大家说自己到底选了什么。
最后苏清越无奈的答应了阿眸。
什么武侠迷，什么六大派。
在阿眸的眼里，只有听我的就对了。
这个时候阿眸又说：“我的名字叫蹴罢秋千，你呢？”
苏清越只片刻，便说道：“pk时发型不乱。”
接着，他们挂断了电话，进入了新手村。
慢慢的阿眸学会一点了。
知道了什么叫npc，什么叫任务点。
什么是怪物。
甚至还学会了发技能。
阿眸一直在笑，觉得游戏很好玩。
她要求苏清越，以后每天都陪她玩。
没想到阿眸，竟能玩的这么上瘾。
苏清越顿时对产品本身，有了更多想法。
那天晚上，他们玩到快两点。
阿眸才在苏清越的催促下睡了觉。
苏清越也才得意躺到床上。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阿眸再见面。
阿眸的父母会怎么说？
想着，想着他睡着了。
没有任何梦，直接到了第二天清晨。
第十章：贾乃祥的怀疑
第二天，天还没亮。
他醒了，看了下时间。算起来，他连五个小时都没睡。
可还是起了。
苏清越不喜欢和人凑高峰期。
离开家的瞬间，又被刀割般的冷风，吹得想退回屋子。
最后还是强忍着，出了单元门。
几栋楼之间的上班族，零星的已经有人出来了。
黑车司机不知是还没出来，还是已经走了一波了。
几个早点摊人都挺多。
但和南都不一样，都是没座位的流动摊。
大家都是买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苏清越看到有个摊子刚支起来，没什么人。
摊位招牌用手写体，写着：状元饼。
讨个彩头吧，苏清越想着，点了一张。
饼刚做上，他便看到那辆浅蓝色吉利，缓缓驶出院子。
司机敞着窗户，正抽烟。
苏清越朝他招手，“东山，等我一下。”
“行嘞。”东山抽着烟笑着，竟把车子停在路中间。
一会儿，饼子好了。
他上了车。
一边吃东西，一边和东山聊天。
“我怎么感觉，今天早晨没车，是我起晚了？”
“老贾他们是当地人，谁起那么早，睡醒了再干呗。”东山随口说。
苏清越不知道老贾是谁。
可猜也猜得出来，就是这附近的黑车司机。
过了一会儿，他好奇的问东山。“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一提起得早。
东山嘴里就骂骂咧咧：“跟媳妇干起来了，再不走还得闹，你媳妇厉害不。”
他忽然笑起来。
苏清越有点尴尬，没有回答他。
可心里盼着阿眸不要那么厉害，夫妻生活不应该这样。
到了单位还没什么人。
苏清越率先给陈峰发了封邮件。
邮件内容很简单：建议公司员工必须玩公司产品，并且要达到一定达到某个级别，同时每个员工必须拉十个亲朋好友，成为《武侠大世界》的玩家。
苏清越给了一个合理的级别要求：三十级。
他认为这是个不会耽误正常生活和工作的级别。
上午盛天成找了他。
昨天的问卷，已经全部拍照完成，在他邮箱里。
同时他还让人给苏清越，搬了几摞照片打印稿。
苏清越发动大家，用了一个小时，就把所有数据都统计清楚了。
很显然他和肖玉，还有他的前任沈庆。
判断都是准确的。
受众接受信息的方向，正在急速的向网络媒体转型。
尤其游戏的主要受众，已经发生急速转型。
平媒此时虽然还有影响力，但已经不是决定性的了。
统计完这些数字，苏清越心中有数了。
现在难题就剩贾乃祥了。
苏清越已经看了他的简历，清楚了他的情况。
这个时候，发现他根本没在工作，而是慵懒的靠在椅背上。
想想昨天好好姐姐的话，苏清越隐隐觉得，她的好心可能会被贾乃祥当成驴肝肺。
而且一个靠耍小性子威胁他人的人，本身就不适合做部门领导。
可他确实是个有想法的人。
半晌，苏清越还是决定用他，给他个机会。
也给自己个机会。
于是他给贾乃祥发了信息，让他去小会议室。
两人刚进去。
贾乃祥就懒洋洋的往椅子上依靠，翘起二郎腿，说道：“叫我什么事？”
“没什么，我准备推荐你做部门副经理。”
“啊？”
贾乃祥被说的一怔。
整个人没坐稳，往后一仰，差点摔过去。
幸好苏清越上前扶了他一把。
他整个人这才坐稳，用十分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苏清越。
“你想干什么？”他满脸疑惑，总觉得对方在给自己挖陷阱。
苏清越这才坐下，不紧不慢道：“把公测这事做好，待遇我会跟公司说。”
“你无非就是想利用我呗。”贾乃祥扬起下巴，又开始得意了。
“你也可以选择不干，直接走人。去任何一个公司，看看谁会给你这位置。”
“你威胁我？”贾乃祥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苏清越淡然的笑起来。
“你知道为什么公司没让你当部门经理吗？”
“为什么？”
“就是因为你这个性格，你的小孩子脾气会让公司的体系崩溃。所以任何公司，都会用你，但不会提拔你。”
苏清越看过他的简历，所以能点出他的痛点。
贾乃祥被气得，刚要说话。
却又被苏清越后面的话堵住。
“咱俩相差不到一岁，你已经服务了四家公司，可没有一家肯提拔你，连个组长都没有。公司也是看明白了这些，发现了你的缺点，所以才不准备给你这个机会。”
“所以我还要感你的恩了？”贾乃祥不服气。
“没所谓，我现在问你的是，你干不干？干的话，公测成功，我为你申请最佳员工和部门副经理的位置。这样你就是走了，简历上也好看一点。如果你不干，我现在就开了你，让你继续以职员的身份找工作。”
“你……！”贾乃祥气的一下站起来。
“你本来应该谢谢我的，却这么说话，”苏清越无奈的摇头，罕见这么幼稚的人：“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干还是不干？”
贾乃祥犹豫了。
他的尊严让他拒绝苏清越。
可他的理智告诉他，机会不多了，不能每个都错过。
半晌，他终于说道：“我干！”
干这个字眼，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苏清越觉得，他大概没被人这么威胁过，眼睛都气的瞪圆了。
幼稚！
心里骂了一声。
可他没有针对别人幼稚，便蹂躏对方尊严的习惯。
只是在最后强调：“希望你不要再耍小性子。”
“副经理！”
“现在是我封的。公测成功，我向公司给你申请。”
“要是申请不下来呢。”
“没有什么申请不下来的，看多少人在线了。”
“好的。”
“今天晚上下班之前，能不能交一份论坛传播策划案，我给你详细的数据，还有昨天说好的关键词，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找我，我们可以一起来。”
“它应该和其他网媒共同发力。”
“同时要以活动为核心，让线上线下形成互动。这样我们的公测，会变成一个盛大的晚会，聚集眼球。”苏清越说出自己的想法。
贾乃祥瞪大眼睛看着他，很震惊。
完全没想到，会有一个人与自己不谋而合。
片刻之后，他忽然问道：“但是我们的重点是网络，品牌市场部那边……”
“这不是你要考虑的事。”
“他们不好对付。”
“但他们是为了自己。”
“那你呢？”
“我是为了公司。”
苏清越说着笑起来，起身和贾乃祥走出了会议室。
第十一章：岳临岛
上午的工作很顺利。
只是到了中午，苏清越有点发愁。
他发现自己来了两天，有些吃不惯。
这里的菜不是太咸，就是太辣。
但是南都的菜以清淡为主，贵为中国八大菜系，红烧狮子头是苏清越的最爱……
坐在工位上，虽然楼下守着大学城，环路边上，不少小饭店。
可昨天吃了家川菜馆，虽然一再强调是微辣，可还是把他辣得够呛。
盛天成这个时候，出现在眼前。
拍拍他工位的隔板，“走啊，一起吃饭，正好我这里来了个兄弟。”
见盛天成笑着，身旁站着个面色黝黑，精瘦的高个男子。
男子看着文质彬彬的，穿着身休闲西装。
可不知怎么回事，他稍微咧嘴一笑，苏清越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呢？
苏清越不明白，自己这个直觉是从哪来的。
媒体人出身的他，经常能察觉到别人的异样。
他把这个念头，从大脑中撵出去，伸手做自我介绍：“你好，苏清越……”
话还没说完，盛天成便笑着帮忙介绍：“我们工作群，新来的市场部经理，大才子：笔名ak47。”
“你好，你好。”
男子说着，握紧苏清越的手。
他的手也非常瘦，骨头很硬。
盛天成接着又他介绍。
“清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网奇东山办事处的区域经理，执行力超强。他一个省的销售额，超过其他三个省的总和。之前《斗战胜佛》的销售奇迹，一大部分靠他的地推，超级厉害。”
“哪有说的那么玄乎，都靠上下游的配合。”叫鲍赛克的男子笑着解释。
双方客套片刻，便下了楼。
吃饭的地方选在楼下，名为中和轩的饭店。
饭店不算大，但有两层。
一楼是散座，二楼是包间。
苏清越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各个部门的经理，还有一些职务更高的人。
大家纷纷打招呼。
关迩远远的看着他，待到的目光扫过来，便低下头吃饭，假装没看到。
苏清越想这样也好，要不然免不了尴尬的打招呼，甚至斗嘴。
过了片刻，他们找到个座位坐下。
盛天成给苏清越介绍。
“这里是公司商务招待，以及部门领导专用餐厅，和公司有协议，可以签单。”
他们说着话坐下来。
点菜时，苏清越发现这里虽不算有特色。
但比较综合，各地的名菜都有。
甚至包括他家乡的桂花花糯米藕也都有。
他们刚点完菜，关迩离开。
把鼻孔朝天，就像谁也看不到一样。
苏清越和盛天成面面相觑，不好当着鲍赛克的面说什么。
三人坐着等菜。
闲聊中，鲍赛克问苏清越：“这次公测，你们准备用什么方式宣传推广？”
“现在两个部门的方案初稿，还没出来呢。”苏清越笑着，只诚实的说了现状，可为了保密，他并未把自己的预期方案托出。
“那我和你说个建议。”鲍赛克忽然凑近他，神神秘秘的。
不经意间，他脸上又浮现出一股神秘。
苏清越赶紧把奇怪的念头，又抛开。
盛天成在旁笑：“你多听赛克的意见。他和你想法差不多，但有不一样的地方。”
“明白，您说。”
“我觉得您在宣传上，也要紧贴时尚。”
“时尚？”苏清越好奇。
“对，现在流行起来一种cosplay的同人文化，下面的学生都很喜欢，我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有何用处，但我可以很肯定的对你说，这玩意儿迟早得流行起来，谁越早用，谁能提升自己游戏用户的粘着性。”
“你说得对。”
苏清越笑起来。
他一直担忧光有整体方向，却毫无实际的活动内容。
这样会像空中楼阁。
这个计划必须上要有文化，下要有贴近玩家的一面。
只有这样可以。
没想到鲍赛克送来这么好的素材。
激发了他的灵感，瞬间无数主题出现在脑海中。
他赶忙用手机记录着。
大厅内此时稍微有点哄乱，苏清越专心专意，根本没顾上听大家在说什么。
一行行想法，被他记录下来。
再抬头，先听盛天成叫了声：“田总，陈总……”
鲍赛克起立微笑。
苏清越这才反应过来。
见陈峰跟在一个脸色有些暗沉的男子身后。
男子虽正值壮年却面带慈祥，同时眼里又有年轻人的眼光与敏锐。
先是觉得眼熟，又想起盛天成叫田总。
苏清越猛地想起来，这就是自己的偶像。
创造过国产办公软件销售奇迹，被众多媒体称为国产软件旗帜性人物的田垒。
他当年也是看到，第一代it精英的崛起。
才在心中种下了理想的种子。
他忙起立叫道：“田总……”然后又跟道：“陈总。”
“这是咱们公司互动娱乐工作群，新来的市场部经理。”陈峰在一旁介绍。
田垒很和善，与苏清越握握手。
陈峰在旁边介绍：“就是清越提出来，在宣传上要对标前三名的公司和产品，还有就是公司员工，必须玩公司产品，并且建议达到一定级别，也是他提出来的。”
没想到陈峰直接给田垒介绍自己。
并且非常不遗余力。
苏清越很震惊。
要知道在南都那种小城镇，领导才不会给底下人，接触自己直属上司的机会。
美言几句更是奢谈。
看来陈峰真是认真做事的人。
苏清越想着，多年以后当他从职场拼杀出来，成功创业，才更明白陈峰的可贵。
田垒听闻陈峰如此介绍。
转头看看身边的男子，礼貌的征询他的意见：“岳总，要不咱们一起？”
“客随主便，我没问题。呵呵……”
男子笑笑，口音是典型的南方人。
但不是南都人。
苏清越判断，他该是靠近闽南一代的人。
再看他长得头小耳朵大，鼻子也很大，很像犹太人。
上楼的时候，他们走在最后。
盛天成小声给他介绍，此人叫岳临岛。
是国内排名前三的点卡销售商“邻岛”的总裁。
“业界大佬，我们的竞争对手。”鲍赛克小声说。
苏清越点点头。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和电视里的行业大佬坐在一起。
但多年以后，当他谈及往事的时候。
却只记得自己由此认识了岳临岛。
往后很多年，他的风风雨雨，都和此人有关。
第十二章：隐藏人物
那天的饭菜很简单。
不过田垒贴心的，为苏清越加了一道他的家乡菜：桂花糯米藕。
又为鲍赛克加了他的家乡菜：糖醋黄河鲤鱼。
苏清越觉得糯米藕的味道不错。
糯米软绵甜香，莲藕清润温良，桂花香气浓郁。
果然是国际都市，这样的饭店也有如此之水平。
吃饭间，田垒一直在和岳临岛聊着业界的事。
他们各有各的角度。
又各有各的风度。
田垒的谦逊中，带着坚定的信念。这样的人从不强烈地表达自己，但是事实上，很多事情都在按照他的规划在进行，低调，迂回，最好不为人知，但是一定要完成自己的目标。
看似温和，却在关键点上，绝不退缩；
岳临岛则不然，他更直接。
直接的分析。
点出华络以及武侠大世界的问题。
没有那么多的谦逊，却不令人反感。
苏清越意识到，华络在选择合作的点卡销售商。
而岳临岛也在选择合作方。
双方在互相试探。
苏清越觉得，他们两个见识过人间险恶，经历过世事沧桑。
所以他们的沟通和交流，在这个充满了计算和势利的人间，又有点真诚。
过了一会儿，岳临岛转移了话题，端起杯子：“赛克，以前我总是听人说你，这还是第一次见你。你在东山三个月的业绩，让我很震惊，我的区域分公司和经销商，每天都和我说，能不能把你挖来。”
“谢谢岳总夸奖。”
鲍赛克站起身，端起杯。
两人以茶代酒。
鲍赛克并未否认自己的业绩，也没多说别的。
苏清越觉得他很得体。
可看着他文质彬彬的坐下，又觉得那眼睛里有股子寒意。
他坐下来，岳临岛这时问道：“赛克，以你对市场的了解，你觉得《武侠大世界》，有可能在线人数是多少，能预估到吗？”
“我只是东山的一个经理，不能预估全国的市场，”鲍赛克说，他环顾全场，看看田垒，又道：“不过以我对东山的了解，现在的网游同质化严重，要么欧美魔幻架空，要么韩风，华络这样有华夏文化底蕴的产品出现，反倒是有机会一搏。若是我做我能保证东山一个省，排名第一。”
“可惜不是所有的经理，都是你。”
“所以我只保证我自己。”
“岳总，赛克这样的人，不只是你们需要，其实我们也一样需要。”陈峰插话。
田垒很高兴，鲍赛克如此回答。
从心里说，他相信对方的实力。
岳临岛却在此时摇摇头，道：“话虽如此，但你不得不承认，市场上多款网络游戏，只有五个系列同时在线人数超过十万。华络作为一间做办公软件起家的公司，是没有游戏基因的，你觉得如何能挤进前五呢？”
“不是前五，是前三。”
苏清越忽然插话，令所有人都一怔。
陈峰看着他，脸上露出，很复杂的神情。
说不清是不悦，还是欣赏。
不管那些，苏清越此时觉得，他必须说话。
因为岳临岛在考量公司以及公司的产品。
他有义务站出来。
增加对方的信心。
面对众人目光，苏清越道：“做一万容易，做十万人，拼的是综合实力。”
没人说话，大家都听着。
“若论综合实力，宣传与推广：当年田总与陈总搞的国产办公软件风暴，在血海中杀出一条生路，难度要远比尚是一片蓝海的网游市场大。所以这一块，没有基因问题，只有头脑和策略。”
他如此说。
岳临岛的眼睛放亮，同时坏笑着，又有点钦佩的提出疑问：“可产品是基因。”
“您说的没错，可《武侠大世界单机版》，当年的畅销程度，已经说明华络并不缺少游戏的基因。至于市场的选择，虽然海外的及仿海外的游戏，已经占据了大半个江山，可是我想用一个电影业的发展，来打个比喻……”
“你说……”田垒饶有兴致的看着苏清越，愈发觉得陈峰选他，是个正确的抉择。
“当年第四代导演，住进了艺术这间屋子，并且看住了大门。可没想到第五代导演，根本没走门，而是直接从窗户跳进来了。两拨人心有灵犀，一个守艺术殿堂的窗户，一个守大门，自以为不会再有人了……没想到第六代导演，根本没准备走窗户和门，他们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所以你认为你们的产品，可以从地底下钻进前三的位置？”岳临岛问。
“对！”苏清越很坚定：“武侠是文化，根植在我们所有人骨子里的文化。而且我们有新的宣传推广思路，有详尽的数据做支持，证明前三是可以做到的。”
“数据不能告诉我吧？”岳临岛问。
“可以告诉您，不过得出的具体方案，不能说。”苏清越说。
岳临岛听着，怎么看苏清越，都觉得不错。
他把头瞥向田垒，也许是逢迎也许真的是感慨：“田总，我发现你命真是好，先前你有陈总助阵，如今又有苏清越这样的精兵强将，真是让我羡慕。现在我对《武侠大世界》这产品的未来，充满可信心。”
“是对这些人充满信心吧。”田垒笑起来。
他同样对苏清越的回答很满意，同时又好奇他会出一个什么样的方案。
身旁的岳临岛不住点头，认同的说道：“是的，关键还是人。”
陈峰在一旁审视苏清越。
真想第一时间把他拉回公司，看看他的方案。
可他还是强按住自己的激动之心，耐心的陪着田垒与岳临岛吃饭。
那天的饭局时间很短，一共不到一个小时。
饭后，苏清越与鲍赛克，在公司门口握手告别。
他隐约又看到了那股掩饰不住的寒意。
总觉得是自己的直觉出错了。
苏清越与他微笑告别，并未往心里去。
只是十几年以后，业界一则爆炸性新闻。
让他浑身冷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看到那则名为：《男子杀害校花潜逃十六年，被抓时身家已过亿》的新闻。
题目之下，赫然有鲍赛克的照片。
这才忽然想起自己莫名其妙的直觉——鲍赛克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满含杀气的眼睛，根本不能靠故作的文质彬彬来掩盖。
他的真名叫：李一龙。
十几年间，他从一个平凡无奇的小人物，逐渐跃升为业界重量级人物。
和众多大佬谈笑风生。
盛天成将他视作好兄弟。
可没人想得到，吃饭的那天距离他杀人，逃亡到东山，只有一年三个月的时间。
这一年零三个月之内，他从一个如履薄冰的小小职员，做到了网奇的大区经理。
几年之内，又成了网奇的在线总经理。
苏清越后来评价说：“一个失去底线，随时会死的人，所爆发的潜能是巨大的。”
鲍赛克便是如此之人。
只是他的人生，此时还没结束。
苏清越和他与盛天成的故事，也才刚刚开始。
第十三章：迷妹
苏清越喜欢华络的节奏。
高速进展中，不失缓慢的温度。
中午有人在休息厅喝咖啡，闲聊着最近的电视剧。
抽烟的人则在吸烟室吞云吐雾，抽烟的人多、有烟的人少。
苏清越回到座位的时候，见到肖玉和好好姐姐有说有笑的。
他们在聊最近热播的刘仪伟的《东方夜谈》
好好姐姐，每天都要急匆匆，赶回去看这个节目。
说起刘仪伟他们笑到不行。
周子友一直低头在发短信。
贾乃祥坐在电脑前，一会儿打字，一会儿又抬起头，凝神思考。
当然也有同事在睡觉。
周子友坐在工位上。
回想刚才电梯里，陈峰笑嘻嘻对他说：“抓紧啊，我等着看你的方案。”
压力重大啊！
他在心里感慨，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
便开始将鲍赛克说的cosplay这些新概念，全部输入进宣传方案中。
将他们和关键词融合在一起。
不断地打磨思考。
渐渐的一个主题逐渐浮现出来了。
他开始不停的敲字，渐渐地忘了时间。
只希望自己能旗开得胜。
过了很久，一个完整的宣传推广的策划案出现了。
虽然还没有配合贾乃祥的具体计划。
但也暂时够用了。
他正想着，终于靠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
觉得酣畅淋漓。
刚想伸个懒腰，便看到关迩出现在自己面前，用有些发胖的手，敲敲他工位的隔板，“清越，别睡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微软件》的记者陈怡缅，她想给你做个专访，你们聊聊吧。”
听他前面的话，苏清越本想抱怨一句，老子没睡。
可立刻注意到，他身后站着个少女。
看起来岁数不大，带着个圆框的眼镜，感觉有点像动画片里的阿拉蕾。
矮矮的，穿着一身宽松的彩色运动服。
他忙站起来。
下意识的想，专访我做什么，按理说不该是副总裁以上级别的人吗？
公司应该没有这个先例。
不过顾不上那么多，还是微笑着和少女打招呼，道：“您好，我是苏清越。”
“我就是有些问题，所以想请教一二。”陈怡缅的回答，更是奇怪。
很明显这不是什么专访。
陈怡缅的目光，有点像怀着恶作剧之意的小女孩。
“那我们去会议室。”
苏清越没多说，从桌上拿起手机的瞬间。
注意到好好姐姐皱着眉。
她的表情明显有话。
苏清越当然也明白，这是关迩给自己下的套。
可又能怎么办呢？
现在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们相互寒暄着，又相互知道对方的目的，进入了会议室。
还没来得及做稳当，陈怡缅甚至连话都说，肖玉就端着水杯从外面进来。
她的面色也有担忧。
估计是帮助好好姐姐传达意思。
苏清越很感动，同时很得意，觉得自己刚来第二天，就和大家有默契了。
这时叫陈怡缅的少女拿出本子和笔，问道：“听说您刚来不久？”
“是的。”苏清越点头。
“那么请问您对华络有多少了解呢？”她话里有话。
苏清越紧张起来，谨慎的答道：“我来之前做了很多功课，我认为自己对华络的了解，虽然算不上百分百，但还是充分的，至少不陌生。”
“那对业界呢？我听说您以前并不是本行业的人。”
“我也是媒体人，带着对业界的热爱进来的。”
他没敢说自己很了解。
也没谦虚说，自己不了解。
因为认为这问题实际是一个套。
只要你回答了了解，或者不了解，都会被诘问。
搞不好明天，明天还会出现在业界新闻里。
一个标题就是：《华络信任市场部经理自称无比了解业界》
他一身冷汗。
陈怡缅见他完全不进套，也很惊讶。
她直接开启了下一个问题：“听说您要取消纸媒的投放？”
“嗯？”
他如此一说，把苏清越说的一怔。
目光直向关迩。
关迩也是吓得一惊，估计是没想到陈怡缅，把实话说出来了。
他忙假装好人，替苏清越问陈怡缅道：“这是谁说的？苏经理没这个意思。”
“哦？”
陈怡缅被他这么一说，恍然意识到，自己把关迩暴露了。
立刻尴尬的脸红起来。
随便糊弄了一句：“好吧，这可以算未经确认的谣言。”
关迩为了找补，又跟了一句：“怡缅，别听人瞎说。”
此地无银三百两，苏清越不动声色，把目光投向关迩。
片刻，陈怡缅又问：“还有个问题。”
“您说。”
“华络在昨天的新闻中，开始把自己和业界前两位的公司并列，请问您认为这样合理吗？符合实际情况吗？”
“华络在单机时代所取得的成绩，已经说明了一切。而现在进军网络游戏，在多款同质化严重的产品之外，又是非常突出的一款，我认为没有什么不符合的。”
“可你们的基因毕竟是做办公软件的。”
“对，这是一种说法，但这无法解释华络在单机时代取得的成绩。”
“您认为单机时代等于网络？”
“不，我认为是游戏本身是人性，华络懂的是人性。”
“这是您把华络和业界前两名并列的原因？”陈怡缅像个杠精。
苏清越真是有点不耐烦了。
可又惹不起。
忽然想起，自己在他们杂志发过一篇名为《单机巨头网络破冰》的文章。
当时在业界引起了巨大的讨论。
这篇文章早就列举了华络的种种可能性。
认为他是可以做到业界前三的。
连小微的主编也都认同。
见到苏清越尴尬局促的场面，关迩得意洋洋的扬起头。
下一刻，苏清越说道：“关于我为何把华络和业界前两名并列，其实我在你们的杂志中说过，那篇文章叫《单机巨头网络破冰》。当时得到了业界很多人的认可，所以我的基本判断，你可以看看你们的杂志？”
“啊？”
陈怡缅怔了一下，听闻苏清越说这篇稿子。
她整个人都坐正了身子。
眼睛瞪大了。
旁边的关迩，不理解她这么激动做什么。
“你是说你之前，还策划过《盛放的礼花和未竟的可能》这个专题？”
“对，怎么了？”苏清越很诧异。
觉得陈怡缅的目光，愈发奇怪了。
接着又听她问：“你的笔名是ak-47？”
“怎么了？”
苏清越实在有点不明白，陈怡缅到底要做什么。
只是冷静的点头。
关迩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场面有些失控。
以他对陈怡缅的了解。
局面似乎在往不利于他的那一面发展。
还没来得及下判断，就见陈怡缅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
发出一声尖叫。
像个幼稚的少女见了心目中的偶像，激动的问：“你就是ak哥哥啊。”
刹那间，外面的人，都以为里面出事了。
只见陈怡缅激动的拉住苏清越的手。
“我收集了几乎您所有的文章，尤其是那句人不禽兽枉少年……”她咯咯咯笑着。
“……”
苏清越被她突然的转变，惊的一身冷汗，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想抽手，却又觉得不礼貌。
最后只尴尬的站着。
他这时看到关迩，忽然意识到，这家伙应该比自己还尴尬。
于是笑起来，对陈怡缅道：“走，我领你看看公司，你就明白为什么，我们可以和业界前三对标。”
“不，不用看了，我看过您的那篇文章，都明白了。”
“那我们随时联系。”苏清越微笑着，像吩咐个小妹妹。
“随时联系？就是说我可以加您的qq了？”
“可以啊，只要你愿意。”
“嗯嗯嗯，谢谢您，我一定好好写。”
陈怡缅激动的点着头。
像个得到偶像联系方式的少女，承诺自己一定好好做事一样。
旁边的关迩看着，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他就要吐血了。
这时苏清越上来补刀道：“谢谢您，关经理。”
他语罢，和陈怡缅离开了。
第十四章：方案
没想到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苏清越把陈怡缅送到楼下，回来时他猛地发现，众人正用震惊的目光盯着自己。
仿佛自己对陈怡缅做了什么。
他赶忙低下头，回到工位上。
苏清越不是小肚子鸡肠的人，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明白关迩不会善罢甘休。
从今天起，他要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防止关迩再给自己来什么邪乎的。
部门内的人，议论纷纷的了一会儿。
早就又回到了工作状态。
他看看表，时间已经五点五十，还有十分钟就要下班了。
只有好好姐姐在收拾东西。
其余的人，还在埋头工作。
贾乃祥把文件发给众人，并且提议十分钟后，开个会。
这一次他也不提什么下班了。
苏清越很高兴。
可也征求了部门内其他人的意见。
这时好好姐姐走过来：“对不起，我今天有点事，先走一步，可以吗？”
苏清越还没说话。
贾乃祥就拉下脸来，一副就你事儿多，你该看方案的样子。
苏清越倒没多想，笑起来：“别这么说，本来也到下班点了。”
“谢谢。”
好好姐姐脸一红，赶忙离开了。
她似乎心事很重。
不过苏清越也没多想，打开贾乃祥的文件。
看着传播方案。
思路清晰。
ppt做的非常漂亮。
完全没有混乱的感觉。
并且整个思路，其实与苏清越不谋而合。
可稍微有点激进。
再往回缩一点就好了。
越看便越觉得贾乃祥是个人才。
当初沈庆只为了那么点冲突，便不用他，实在太蠢了。
因为ppt比较多，所以会议的召开，稍微拖延了一会儿。
直到六点二十，众人才看完方案，做到心中有数。
他们走进会议室。
贾乃祥懒得有任何寒暄，直接进了主题。
“我阐述一下，方案很简单。就是全面抛弃平媒，利用网络和论坛，进行宣传推广。这样的好处是：一，我们的效果，会远远超过平媒；第二，省钱并且数据可监控；第三，可以直达用户，甚至与用户互动。”
这三点苏清越也赞同。
可他认为这个方案太过激进了。
要稍微做修正。
不能给关迩反驳的机会。
这时有人提出担忧。
他看出贾乃祥不喜欢别人反驳自己。
苏清越无奈的笑笑，终于说话了。
“你的方案我特别喜欢，如果我们是一间新公司的话，我想我一定会这么做。”
他先是鼓励贾乃祥。
可没想到贾乃祥根本不领情，直接来了一句，“你直接说但是吧。”
“……”
苏清越一阵尴尬。
随后说道：“我们必须把平媒加进去，否则品牌市场部一定会反应很大，到时候公司做权衡，结果就很难说了。毕竟沈庆已经失败一次了，这说明公司内部，对网络媒体，并不是完全认同的。”
贾乃祥不说话。
苏清越觉得，以他的自尊心，一定会强力的反对这件事。
又补充：“另外平媒的权威性还在，我们需要他们。”
贾乃祥还是不说话。
苏清越等着他激烈的爆发，说出反对意见。
但片刻后，贾乃祥的回答，却令他一惊。
他说：“你是对的，我们必须考量可行性，否则方案出来也没有意义。”
“好，那么我们就这么定了。”
苏清越完全没想到，贾乃祥是这个反应。
接着，他们讨论起，大家说好的关键词。
‘武侠元年。’
这是苏清越提出来的，不过因为是不记名的。
所以谁也不知道是他的。
众人将武侠元年，定义为一次武侠世界的一次，线上线下活动。
从把武侠小说的作家请来，做访谈以及代言。
还有武侠剧的明星。
旁边的贾乃祥一边听着，一边根据此，敲出传播的波次。
过了一会儿，他将流程展示给众人。
从公测前的预热，再到公测的爆炸。
他的效率之高，令人震惊。
众人都非常兴奋。
因为原来沈庆在的时候，方案总是磨磨叽叽。
他一会儿受到这个制约，一个受到那个制约。
可又不做任何调整。
像个小孩子一样，有了问题，又怪罪到其他人身上。
肖玉看着苏清越。
她意识到自己做对了，他的确是那个会搬动道岔的人。
他们散会的时候，虽然都快八点了，可大家却不觉得疲劳。
也毫无怨言。
出了会议室的大门，苏清越看到手机有条短信。
是广哥发来的。
上面写着：“我晚上陪小玄，你自己吃。”
苏清越无奈的摇摇头。
给他回了一个：“渣男！”
他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零碎。
趁众人还没走，他说道：“各位饿吗？我请大家啊。”
本以为大家会很有热情。
没想到实际上却没什么应声。
到最后只有周子友跟了一句：“老大，要是还去中和轩和胖小就算了。”
苏清越这才明白，大家是一个地方吃腻了。
不想吃了。
去别处，又是他自掏腰包。
毫不犹豫，苏清越笑道：“我都说了我请，就不需要公司。你们挑地方吧。”
“真的可以吗？”肖玉满脸怀疑的发问。
“别去五星级酒店，那里真吃不起。”
众人哄笑起来。
一说到吃，整个互动娱乐市场部，简直是人才济济。
周子友说：“老大，平京邮电大学那里有间“三个贵州人”，超好吃，而且不贵。”
“太远了。”有人反对。
肖玉这个时候，说道：“不行就去辣婆婆水煮鱼吧。”
这下无人反对了。
因为这间饭馆距离公司最近，而且味道也好。
排在口碑网的前三。
众人有说有笑，苏清越此时却发现，贾乃祥一声没吭，依旧坐在电脑前工作。
苏清越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试探着，问道：“贾乃祥，一起吧？”
“你们先去，我得把这点活干好了，回家还得打游戏呢。”
“那我们等你。”苏清越回头看众人。
没有人有意见。
整个互动娱乐市场部，空前团结。
听着贾乃祥的键盘劈了啪啦的，大家聊起来去哪个服务器建立角色，帮派叫什么。
争论来争论去。
最后还是苏清越一槌定音。
“就叫：飘渺帮吧！”
贾乃祥这时关上电脑，伸了个懒腰，看着他们。
满脸厌弃的说道：“你们可真烦。”
第十五章：师帅
饭店距离华络不远。
只需穿过大学城。
不过苏清越还没适应，平京的初春。
冷风把他吹得，直打哆嗦。
别人说话，他也只是含混过去，只盼着快点进饭店。
周围不时有些学生情侣路过。
让他在寒冷中，想念阿眸的温暖。
要是她在身边就好了。
苏清越发现只要稍微闲下来，那种脱离家乡的孤独感，就会袭来。
幸好饭店及时到了。
他发现这里距离他家很近。
只需要过一个红绿灯，顺胡同走到头就到了。
饭店大堂很温暖。
水煮鱼的香味，让饥饿感袭来。
伴随着疲劳。
都已经八点多了，还有很多排号的人。
苏清越还是第一次见吃水煮鱼要排队，在南都只有星巴克才要排队。
肖玉给他介绍着这间饭店有多火爆。
他们是从川蜀来的，在那里也是异常火爆。
所以自从来了平京，已经直逼传说中的川蜀办事处了。
她热情洋溢的说了半天。
苏清越就听进去两个字：辣椒。
他想想就发怵。
可快九点的时候，服务员拿着菜单，让他们先点菜的时候。
他还是遵从大家的意见，点了两份加麻加辣的。
心里叫苦不迭。
十几年后，他对人说：我吃辣椒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他用手指指饭店的牌匾，那里客人依旧络绎不绝。
待会儿桌子腾了出来。
他们有说有笑的走进去。
苏清越发现这里，楼上楼下三层，全都满满当当的。
贾乃祥皱了皱眉，稍微缩了缩肩膀：“环境真差。”
“你以前没来过？”苏清越问。
“没有，我觉得外面的菜不卫生。”
“那你手艺肯定不错，以后给我们露一手吧？”肖玉在一旁插话。
僵硬的脸颊，还是不生动。
苏清越强令自己把奇怪的年头抛出去。
这时贾乃祥淡淡的说道：“可以，但不要去我家。”
苏清越扬了扬眉毛。
他发现贾乃祥总是刻意的和人保持距离。
也许他是讨厌社交吧。
他这么想着。
周子友没心没肺的跟了一句。
“那可以去我那里，我老婆可以帮忙打下手。”
菜上来了。
不过苏清越没吃几口，就又点了别的。
贾乃祥怎么参与大家的话题，一直在玩手机。
这时肖玉那张僵硬的脸颊，忽然颤动了一下。
她不由自主叫了一声：好好姐姐？
苏清越和众人一样，皆是一愣。
他随着肖玉的目光，看到好好姐姐和一个陌生男子对坐着。
桌子上摆着一捧红玫瑰。
男子穿着身休闲西装，个头不高，平头，圆脸。
目光看着有点凶悍。
苏清越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旁边肖玉不由自主，捂住小嘴。
有老人很惊讶，说道：“好劲爆，好好姐姐竟然和师帅是一对。”
“师帅？”苏清越觉得似乎想起什么了。
“品牌市场部的，连拿三个月的最佳员工了。”旁人介绍。
苏清越想起来了。
他来第一天就看到，师帅的照片在墙上。
心想原来是他。
看到师帅给好好姐姐加菜，好好姐姐露出灿烂的笑容。
肖玉不禁拧眉摇头。
“真没想到好好姐姐，竟和他在一起。”
“还是个品牌市场部的家伙，总和我们作对。”周子友叹口气，像什么被侵犯了。
肖玉这时再度接茬道：“他根本配不上好好姐姐。”
苏清越远远的看着。
觉得肖玉没说错。
至少从外貌上说，师帅确实配不上好好姐姐。
贾乃祥这时说话了。
幽幽的声音，被吵闹声覆盖。
只有苏清越和周子友因为距离他近，听到他说：“他能力突出，但关迩是头猪，限制了他。可他还能在这么多限制的情况下，用平媒把宣传推广做好，确保了自己部门的利益，又做了最大的发挥……”
后面的话没说完。
所有人都注意到，好好姐姐转过头。
表情一下僵住，明显很尴尬。
接着，她起身走过来。
身后师帅点着一颗烟，看着他们。
礼节性的点点头。
这时大家都起了身，招呼好好姐姐坐下。
好好姐姐很不好意思的，解释：“对不起，我出来这么早。”
“没事儿，谁还没有个私事了。”苏清越没所谓的说着。
“师帅他……”
好好姐姐想解释，可苏清越根本没给她这机会。
直接说道：“没有关系，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他笑着。
因为昨天的事，苏清越相信，好好姐姐的为人。
这时师帅把烟掐灭，朝他们走来。
苏清越注意到，师帅稍有点罗圈腿。
“你是苏清越是吧？见过你两次背影，没顾上聊。”
师帅没所谓的说，像很大的人物，在和手下人打招呼。
真像关迩。
苏清越想着，看在好好姐姐的面子上。
并没有做出任何敌对的反应。
只是平常的说道：“对，我来这两天一直在忙方案。”
“那你们的方案怎么样了？”师帅笑起来。
“好好姐姐没和你说吗？”贾乃祥忽然在这时插话了，火气很大。
“贾乃祥，你瞎说什么？”
苏清越瞪了一眼贾乃祥。
觉得他攻击性太强了，这种事根本没必要冷嘲热讽。
“你们不用那么担心我，更不用担心郝清，我今天刚办了离职手续。”
“离职？”
众人听闻这个消息，全都一惊。
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师帅没所谓一样，问苏清越道：“你们的方案，不可能只有网媒吧？”
“媒介只是工具，使用比例的问题，要看内容。”
“说得对。”师帅说：“不过，关迩就不这么认为，他眼里只有平媒。”
“那他输定了！”
贾乃祥发出得意的冷笑。
师帅翻了个白眼：“赢头猪有什么意思，你说呢。”他问苏清越。
“重要的是把事做好。”
苏清越心里承认，师帅说的对。
他估计师帅提出过组合的方案，但关迩不同意，认为这会触及部门利益。
“那你以后会去哪？”苏清越问。
“我们掉了个，我去媒体，互联网的业界媒体。”
“是李永豪办的源新闻，”好好姐姐补充：“这次师帅帮得上我们。”
没想到师帅，竟然跳到了这里。
苏清越知道源新闻这个网站。
更知道李永豪，是从广哥他们报社出去的。
可谓媒体创业的精英。
估值已经超过千万。
他猜师帅在那里一定有不错的位置。
师帅道：“我们组织了个精英会，都是业界的，有机会大家一起坐坐。”
“谢谢。”苏清越点头。
接着，师帅和好好姐姐，回了他们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