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与枪
李修正在做噩梦,梦中到处都是硝烟和炮火,并且亲身经历了一场场惨烈的厮杀,即便处在梦中都能感受到那强烈的痛苦,那枪声和炮火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梦境末尾,战场上出现了头顶喷着滚滚蒸汽和烟雾的狰狞坦克,恐怖的压力冲击着每一位士兵和身为指挥官的他。
在眼皮的剧烈抖动中,李修身子一抖,从梦中惊醒过来,他刚想动一动就感觉身上一阵阵强烈的疼痛袭来。
“嘶......”
李修被疼痛得龇牙咧嘴,深呼吸几口气之后才渐渐适应了痛觉。
靠,怪不得梦里这么痛,感情这痛觉不是假的。
李修用感觉没什么大碍的右手小心地掀开身上的薄毯子,顺着痛觉的方向,发现自己肩头和左手上部缠着绷带,右侧大腿露出的一节也缠满了绷带,并且还有血迹晕染出来。
什么情况?
李修心中一阵惊慌,自己这是经历了什么,怎么受的伤?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李修抬起头,忍着痛赶紧用右手小心地拉起衣衫下摆,露出自己的肋下腹部,看到没什么伤痕他才松了口气,重新将脑袋搁到枕头上休息。
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疼痛还是噩梦因素更多一些的汗,然后重新睁开了眼睛。
李修的注意力终于因为视线的聚焦而被吸引到了头顶,他随之微微一愣,他看到的是一个看起来像是灰色布料构成的尖顶,下方还撑着支架,显然不是医院病房该有的吊顶。
李修赶紧扫视四周最后再看了看地面,十个平方左右的方形空间内灰布为幕,简易的桌子和支架上摆着一些皮包和皮带等个人物品,地面没有铺什么东西,仅仅是简单夯实过的泥地。
再一低头看向自己的穿着,李修那没有绷带的左腿穿着略显粗糙的灰色布料,上身则是一件染了血的棉麻衬衣......
这是在一个帐篷里?难道是救灾帐篷,自己是因为突发天灾受了伤?
可我之前穿的是毛衣棉服啊!
医护人员呢?我家里人还不知道?
李修的心中充满了疑惑,用右手抓住铁架床的一边,然后咬着牙用力,想要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
嘶,痛痛痛!
放弃,躺着挺舒服的,根本没必要起来......
李修咧着嘴吸气缓解痛苦,看向了一侧的桌子,很自然的想要寻找自己的手机,找了一圈却并没有找到,视线最终落到了最显眼的皮包上,或许在这个包里头。
桌子就在床边,而且只比床高了一点点,李修伸出右手抓住皮包的边沿,将皮包拉到了近处。
拽动皮绳的时候觉得这皮包挺重的,应该有蛮多私人物......
在打开包后,李修的思绪被猝然打断,看到的第一件东西让他的大脑短暂空白……
那是一把精致的银灰色左轮手枪!
心中猛然重重得一跳,李修反应过来后一下盖住皮包口,同时有些慌张地看向帐篷入口处,见到没人也没听到什么声音,李修就又掀开皮包看了一眼,一种极其强烈的感觉告诉李修,这很可能是真家伙!
正陷入一种惶恐和好奇之中的时候,李修看到了皮包上方写着的字,那是一种同英文有一些差异的字母文字,起初看不懂,但仅仅一瞬之后,先是如同雾中观花,随后雾气逐渐消散,“花朵”逐渐清晰,文字的内容也自然浮现在李修脑海中。
一个名字,也是包的主人:
穆兰·琼斯特。
“穆兰·琼斯特......”
李修下意识的读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潮水般的记忆和各种信息犹如走马灯一般划过脑海,仅仅几个呼吸就冲击得他头昏脑涨。
封建守旧与汹涌爆发的新潮流碰撞的时代、恪守旧条的落魄贵族家庭、一直模糊的父亲、淡去记忆的母亲、尽忠的老管家、使家族重归荣耀的信念......
这种不可抗拒的信息是如此的庞大,有的清晰深刻,有的模糊不清,犹如开着夸张的快进看了一部冗长的人生纪录片,同时也折磨得李修意志几近崩溃,身体更是不由肌肉紧绷,死死抓着床边依然无意识地颤动。
一条条信息不断刷过,尤其是让家族重归荣耀的那种信念,强烈到好似要刻入脑海之中,一字一句都如尖刀划血!
“呃啊......”
李修忍不住痛呼出来,声音却是呼气大过发音,往往只有受到惊吓时才会大声尖叫,痛苦到达一定程度很多时候都叫不出来。
良久之后,李修浑身瘫软地躺在床上大口喘息,侧头看向边上的皮包,看着上头的名字和一侧缝隙中那冰冷的枪柄,嘴角不由抽动两下。
不说能不能接受,李修现在的感觉就是荒谬和略微的茫然,以现在的皮囊和处境来讲,他竟然成了这个穆兰·琼斯特,那么刚刚的噩梦也就不只是噩梦了。
‘假的吧,我一定是没睡醒!闭上眼睛,放松呼吸......赶紧醒,赶紧醒,明天要讲PPT,晚上还要上分......醒来!’
闭眼酝酿了好一会之后猛得睁开眼睛,李修发现自己还躺在这帐篷内,并且思维也在这会越来越代入这具身体,使得右手边的皮包都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甚至看到枪柄能回忆起握住这把枪的感觉。
这是我的枪,也是我身体的延伸,它带我走出噩梦般的困境,它是为我所用的力量,绽放火光,撕扯血肉!
李修心中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再次打开皮包,顺着那种感觉缓缓摸向枪柄,战场的轰鸣仿佛在耳边隐隐响起,指尖触碰到枪身,冰凉中带着温润,握紧枪柄的这一刻,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风在帐篷内回荡,银色的枪身内好似能看到隐没着淡淡的红光。
一种自然而然的感觉连通李修与左轮手枪,一种强烈的共鸣感也随着新旧记忆产生,多年前这把枪锻造的时刻和之前战火中的感觉,一股力量随着李修心中的悸动传入枪中,更有一种奇特的意志传回。
枪名:轮光,吾主穆兰·琼斯特赋予吾意志,铁与血,烈焰与光芒!
这一刻,银色的枪身一侧,一行刀刻般的小字随着一阵滚烫的火星缓缓浮现。
这是一行李修能看懂却并非记忆中熟悉的字母文字,字母单词意为,一轮光,也寓意绽放光芒。
李修震撼地看着这一切也感受着这一切,心中的情感难以用言语表达。
“轮光......轮光!这是我的枪!”
......
一名身穿灰色军装,头戴类似古英式高顶军帽的士兵正匆匆走着,穿过一片营帐之后,他到达了较为安静的军官休息区。
不过现在这里基本没有军官在住着,这场恐怖的战争早有结束的迹象,现在终于结束了,这些军官老爷们哪还会闲得住在这驻扎军营里头待着,大多都已经冲到了附近城里去寻欢作乐了。
哪怕多线作战,但这场战争对于迪尔迦帝国来说绝对算是耻辱,可这对处于较后方的贵族军官来说没什么影响。
当然也总有例外,至少有一个军官绝对还在这片营帐内,而士兵这会匆匆过来也是为了见他。
在穿过前沿区域后,在问了一个经过的勤务人员,这名士兵终于找到了目标,他站在那个灰色帐篷之外,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
“你是谁?”
一名过来的护士发现了这名军人,立刻出声提问,军人转头看向这名两侧扎着大麻花辫的护士,赶紧行了一个齐眉军礼。
“第二兵团第三营,琼斯特少尉麾下突击手杰里!请问少尉醒了吗?”
士兵前半句话显得十分刚强,后半句则声音小了很多。
“又是你们,可以进去,但不要太大声。”
护士显然习惯了,说完就直接掀开了帐帘。
帐篷内正把手伸到皮包内把玩手枪的李修,听到外面声音就是一激灵,赶忙抽出手合上皮包,并将右手压在皮包上,然后就看到一名穿着淡绿色裙装的护士和一名士兵进来了。
那名士兵进来之后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李修,脸上立刻露出惊喜,连双拳都下意识握紧,他眼中的琼斯特少尉并没有盖上毯子,左手和右腿上缠着绷带,还有血迹浸出,脸色苍白且憔悴,但能转头来看自己,说明意识清醒,状况并没有传言得那么糟糕。
“少尉!”
“咦,你醒了?”
士兵和护士一个激动一个惊讶。
李修同样看着那名护士和士兵,前者没印象,后者第一眼略有熟悉感,他回忆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士兵叫什么,不过看对方激动的样子,不知道是因为爱戴长官还是因为和自己有仇,不敢随便出声BB。
“我马上去叫医生!”
护士说完这句立刻转身跑了出去,马杰里和李修目送她离开,视线不约而同都落到了对方身上,李修看着这士兵微微颤抖双眼发红的样子,心中甚至有一瞬间在想如何最快速度抽枪。
“少尉,你醒了就好了!我知道现在你的身体最重要,可他们要把莫峡岭战役溃败,归罪到我们头上!”
啊?
李修愣了一下,什么情况?
那士兵忍耐了一路,在见到少尉苏醒之后,原本极度压抑的情绪就绷不住了,几乎咬牙切齿地陈述自己知道的事情。
“作为当时存活的最高指挥官,你将被送上军事法庭,审判委员会已经成立了,而且他们认为你重度昏迷,所以打算无被告开庭,就在明天早上,我们这些士兵即便想要出庭也被告知没资格......”
士兵还在义愤填膺地说着,情绪也越说越激动。
“这之前,我们已经轮流来看过你很多次了,感谢神明,你醒了过来!”
“被审判”这几个字似乎激起了身体的强烈反应,使得李修的思维处于身体的激动和思绪的冷静之间。
而这一刻,之前的噩梦和更早之前的战争画面不断在李修脑海中闪过,意识也随之略有恍惚,然后迅速回神,他明白了,他们或者主要是他这个昏迷者成了背锅的了!
他穆兰·琼斯特只是个小小的少尉,整场战争层面没分量,但是背一背最后一场战役阵线突破口的锅还是可以的,毕竟因为第二兵团三营一些高级军官在行军途中遇袭走散(溃逃)和少量死亡,使得穆兰在莫峡岭之战中是三营最高指挥官。
然后李修苦苦搜尽脑海中的各种记忆画面,对三营的作战只有一个评价——英勇!
由此,对这场军事指控,李修的感觉就是荒谬,以及随之而来感同身受的愤怒!
第二章 为了荣誉尊严
在反应过来之后,李修除了荒谬和愤怒之余,心中也开始恐慌起来,他一个小小的少尉,无权无势,被骤然按上这样一个他背不起的罪名,如果被判成立,结果会是什么?
一直昏迷不醒或者身体垂危也就罢了,现在醒了,结果可能是.......
枪毙!
不对,因为好歹是从男爵家庭的子嗣,法理上属于贵族体系,会给予尸首一定的体面,所以更大可能是绞刑。
李修抽了一下脸,这还不如枪毙呢!
而且对方恐怕已经形成团体做好一系列串供等准备了,等审判结束,莫峡岭战线的剩余罪责再均摊一下,大家的压力就都轻松了,有罪责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少尉,少尉?”
那名士兵叫了两声让李修回了神。
“少尉,我们能做什么?我打听过了,如果罪名成立,我们至多是无条件退役,而你可能会被处以极刑......”
士兵的话语极为真诚,因为眼前这个少尉的指挥,带领大家拼死突围,才带回了三营剩余的77条人命,所有人都因此由衷敬爱这位年轻的长官,战争中建立的是真正铁血与火焰中袍泽情。
李修当然不想死,他不会寄希望于在这死了就能“回家”的幻想,命只有一条,死了可能什么都没了,不论是在这里重新开始还是想办法回去都得过眼下这一关。
想想办法!
李修的眉头皱成川字,苦思对策却颇有些无可奈何,明天就开庭,审判委员会都有不少是这里的军官凑数的吧!
但不是绝无希望,穆兰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滑动,最近战争的记忆和一些深刻成为基础认知的内容最先浮现。
虽然经过这场战争,李修觉得迪尔迦军队很不堪,但毕竟还没有到彻底糜烂的地步,迪尔迦皇室也是出了名的集权,至少表面上不会容许军事法庭审判委员会完全串通一气。
往好的地方想,前往敌方进行停战谈判的成员说不定也会有人参与审判,更不可能只审我穆兰·琼斯特一人。
李修的思维急速运转,不断综合现下的局势和二十一世纪的思维逻辑,对现状和可能产生的结果进行推测,思索拯救自己的办法。
想着想着,李修忽然抬头看向士兵。
“知道控告我们的具体罪名吗?”
士兵赶紧仔细回想,然后很快给出答案。
“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我们知道得晚而已,罪名大概是放弃阵线临阵脱逃,暴露主力侧翼,成为战线奔溃的起点,这群混蛋,明明我们顶得最久,还被强令掩护撤退,因此差点全都回不来......这群混蛋!他们原本以为少尉你已经濒死,想要直接泼脏水......”
“等等!”
李修立刻喊停了士兵愤恨的喋喋不休,他似乎已经把握住了一丝关键!
“临阵脱逃......你说他们因为我濒死昏迷,是打算无被告开庭的?”
“是的。”
“我会出庭的!”
听到少尉的话,士兵精神一振,能为他们出头的也只有琼斯特少尉了,可他看向少尉的身上的绷带和苍白的脸色,脸上又充满了担忧。
“少尉,你的身体......”
被指控的事情,李修心中有了一些眉目,思绪转动过后,他再次看向士兵,打断了对方的话,也第一次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身体再差也要出庭,杰里,我要你帮我一个忙,这关系到我们的荣誉,以及我这条命!”
杰里立刻站直身体。
“少尉,下命令吧,杰里誓死完成任务!我们77个兄弟的命,全都是你的!”
实际上,依照《贵族公约》,琼斯特少尉就算投降被俘虏了对方也会给予基本待遇,并拥有赎回自己的权利,只是会十分丢人而已,照惯例按以“奋力抵抗后被俘”的追责反而不会太夸张。
可普通士兵一旦被俘虏后的命运,几乎就是后半生连奴隶都不如的苦力,或许死亡还强点,但也不是谁都有勇气自我了断。
所以琼斯特少尉在绝境中拼力带着三营成功撤回,所有人都对他死心塌地,杰里的这句话在此刻绝对不是空话。
“我相信你们!”
随着记忆和身体的本能代入了穆兰的感受,李修对自己手下的士兵也产生一种强烈的信任。
“我要你以最快速度帮我带话......我希望明天所有兄弟都做好准备,同时,最好也能找到其他营或者其他兵团的朋友帮忙......”
李修陆陆续续说了许多,边说边想也边补充,最后郑重嘱咐一句。
“让兄弟们可以愤怒,但不要太激动!”
杰里全程仔细听着,不敢遗漏任何一点细节,然后行了一个军礼。
“遵命长官,我们绝对不会拿你的命开玩笑的!我立刻动身。”
行完礼,杰里不敢耽误,遵照少尉的嘱咐立刻出了帐篷,只有一晚上可供准备,他必须抓紧时间,他不知道少尉这样的重伤且失血严重,要如何才能出庭,但他无条件相信自己这位长官!
等杰里一走,李修才长长舒出一口气,能不能过这一关虽然不是很确定,但他不喜欢听天由命,至少自己有拼过!
这么想着,李修也下意识看向了包内的手枪,想着最坏的结果。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护士才带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医生姗姗来迟,在给李修检查身体的时候,后者也赶忙详细询问自己的身体状况。
......
第二天上午,一名准尉肩章的军官带着两名宪兵来到了穆兰所在的帐篷外,停顿了几秒钟之后,准尉朝着宪兵点了点头,其中一人立刻拉开布帘将之系好,随后准尉才走了进去。
床上的穆兰早已经醒了,并且拜托护士带来洗漱用具,在后者帮助下简单洗了洗脸,关键是刷了刷牙,瞬间觉得buff加身。
宪兵们在军中向来可没什么好名声,他们进来的时候,把正在为李修查看纱布的护士都吓了一跳。
“宪兵?你们要干什么?”
护士小心地询问一句,而宪兵准尉面无表情,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李修身上。
“我们来向琼斯特少尉传达命令,护士小姐。”
“我,我去找医生!”
护士慌了,她能想到的就是找医生过来,所以赶紧跑了出去。
李修眉头一皱,帐篷内只剩下了他和宪兵,心中顿时紧张起来,装着枪的皮包就在病床一侧,随时做好拔枪的准备。
而在这名宪兵准尉眼中,床上的人依然面无血色伤势严重,看起来动一下都困难,果然重伤濒死就算是从昏迷中苏醒,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但不管别人的状况如何,例行公事还是要的。
准尉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取出一份文件向李修展示了一下后说道。
“穆兰·琼斯特少尉,你被指控重罪......”
准尉宣读了文件,陈述了李修将作为被告的事实,在末尾,他象征性地寻问一句。
“琼斯特少尉,你是否要出庭?”
李修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表情却并无畏惧,带着略显沙哑的嗓音,惊讶过后,以十分严肃的语气询问一句。
“我们,竟然被指控了?”
准尉再次展示了一下文件。
“是的,并且下午就会开庭,考虑到你的身体情况,委员会准许你不出庭,会有人替你辩护。”
李修冷笑了一下,辩护人什么的根本不能信。
“好,虽然不知道我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但即便是为了荣耀,为了战死的兄弟们,我也要出庭!”
准尉看着这名少尉缠满绷带并到处渗血的身体。
“法庭距离这里可不近,马车一路颠簸过去,你可能坚持不到开庭。”
李修面无表情,仅仅简单说了一句。
“请容许我带上我的私人物品。”
“好,那么上担架吧。”
准尉点了点头,朝着身边宪兵挥了挥手,两名宪兵一前一后,将准备好的担架四手抓住并摆开,此外再无任何动作。
而担架距离李修的床,还有至少两米。
李修看向那名准尉,再看向两名宪兵,沉默了仅仅两秒,然后死死咬着牙关,凭借着右手和腰部力量,忍着强烈的痛楚,在准尉和宪兵吃惊的眼神中,一点点从床上坐了起来。
痛啊!
痛得要死啊!
但是得硬,得撑住!李修不断催眠自己,我是个硬汉,我是个硬汉!
他们无非是觉得我不能出庭,那我非去不可!
“咯啦啦啦......”
病床侧边发出一阵咯吱声,李修双目充血,右臂胳膊上肌肉青筋暴起,昨天做不到的事情,今天硬是凭着一股狠劲做到了。
呼......
完全坐起之后,李修略微颤抖着缓缓呼出一口气,苍白的脸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坐起来之后依旧一言不发,然后再次咬死牙关,侧过身,右臂支撑着床沿,然后竟然缓缓站了起来。
和医生交流后他知道自己的右腿没有伤到筋骨,理论上是能强行走路的。
李修抬头看向来传令的人,对方此刻已经没有开始的高傲,两名支着担架的宪兵都有些不知所措。
在准尉眼中,琼斯特少尉面色凶狠中带着狰狞,身上的肌肉都带着颤动,终于缓缓站直了身体,这过程中他脸上的汗水肉眼可见的增多,却从头到尾没有喊上一声,更没叫人帮忙。
光是用看的就知道,这位少尉此刻忍受着强烈的痛楚。
“你们在干什么?你怎么可以站起来?你怎么站得起来!”
去找医生的护士终于带着医生跑了过来,进了帐篷就看到少尉已经站在床前。
护士还捂着嘴,一脸震惊的医生已经冲了过来。
“宪兵也得尊重病人,他的伤势太过严重,不能乱动!”
医生怒火中烧地对着宪兵大吼,李修则在此时出声。
“医生,护士小姐,不论如何我都得去军事法庭,这事关生命,更重要的是,事关我自己和第三营兄弟们的尊严!”
此刻在外人眼中,琼斯特少尉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绽放着不可逼视的坚定光芒,让人连劝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
准尉心中不由产生了些许动摇,来之前他对这位传闻中的琼斯特少尉十分看不起,可现在......这可不像是临阵脱逃性情恶劣,还被士兵打黑枪的犯罪军官啊。
“准尉,我们走吧!”
李修说完,咬着牙走向担架,医生和护士赶紧上前搀扶。
“我来扶你!”“小心!”
医生和小护士知道这位少尉那伤痛和病症叠加的身体状况有多糟,单一种就不太可能站起来,刚刚这一幕她着实是被震撼到了。
两名宪兵也下意识配合,让李修能够以合适的姿态躺入担架。
“乱来,太乱来了,如果你一定要去,那我也一起去,我可不想你死在半路!”
军事法庭指控的事情,昨天医生就知道了,此刻他也被琼斯特少尉的意志所感染,收拾了医药箱也一起跟随。
“谢谢!”
李修没有拒绝此刻的帮助,疼痛让他呼吸也急促且小心,但在场几人已经全都肃然起敬。
如果护士和医生不搀扶,准尉甚至想亲自搀扶对方,更是暗暗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所后悔,他作为宪兵一般不直接参战,但心中向来最敬佩英烈之辈,所以之前听闻穆兰的罪名也对其越发厌恶,此刻虽然没有证据,却隐隐觉得指控可能有误。
“琼斯特少尉,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军人!我们走吧,有其他需要尽管提。”
“不用!”
李修看都没有看准尉,果断拒绝他的提议,后者朝着两名宪兵点点头。
“抬稳一点!”
为了担架能更稳一些,他们行进速度并不快。
小护士几乎紧挨着担架,她听第三营的士兵讲过他们如何顽强,少尉如何英勇,以前觉得吹牛的成分多一些,但今天似乎真切感受到这一点,她知道这位少尉可能真的是一个英雄人物!
在担忧和其他乱七八糟的情绪下,小护士的心跳都不由加速,时不时就要为李修擦擦汗,问他渴不渴什么的。
路过一段士兵营房的时候,有士兵看到宪兵抬担架这一幕,随后有许多士兵都出来看,也有不少人小声议论着。
“那是谁?”“不清楚,你们知道吗?”
“三营的少尉,难道是琼斯特少尉?”
“听说三营的人战死大半呢......”
“他们要去哪?”“不知道。”
“那是宪兵,听说迪亚城有临时军事法庭,难道他要被审判?”
“不会吧!”
......
虽然知道从驻扎军营到迪亚城内肯定不可能磨磨蹭蹭这么过去,但在看到马车的时候,李修心中还是松了口气,应该不用怕赶不上开庭了。
这是一辆两匹马拉车的黑色四轮马车,车门在一侧,有踏板,两侧有玻璃,里面是两排坐垫,空间也能放下担架,比想象中的好多了。
第三章 重伤的受审者
但李修很快就明白了自己这种情况下坐马车并不轻松,中间土路的颠簸差点将他送走,不过他全程都忍着不喊痛,一来是刚刚已经硬撑了这么久,不想破功,二来是他知道从军营到城里的路况就这样,马车这环境也改善不了,叫了也没用。
李修一直和那名准尉聊天,既是将注意力从身体痛楚中转移,也是竭力了解这场指控的详细问题,整个过程他都保持了相当的冷静和严肃态度。
护士和医生也一直跟随着,并且小心观察着少尉的情况,对于车内的聊天内容则并不插话,但耳听为虚,至少这会天然就偏向于自己的病人。
别说医生护士了,就连宪兵和准尉对这位穆兰·琼斯特少尉也早已转变了态度,对他的问题知无不言,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对今天的指控表示了越来越深的怀疑。
这位琼斯特少尉绝对是一位真正的硬汉,虽然没有夸张的肌肉却拥有刚强的意志,在马车很颠簸的时候,也至多是紧皱眉头不呼一声,很难想象他之前才从死亡边缘爬回来。
这样一位军官,即便有罪责,可也绝对不该是那不堪的罪责,他身上的伤恐怕也不可能都是士兵的黑枪,只不过准尉自己对此是没有什么干涉的能力的,只能尽力回答穆兰·琼斯特的问题,并让这段路舒服一些。
这就是李修想要的,已经初见效果,作为无权无势的他和三营,只能凭借战场上英勇无畏和一往无前的意志,感染对审判有决定性作用的人!
此外,妥善的自辩虽必不可少,但却未必及得上前者。
半个小时之后,马车驶入迪亚城区道路的时候终于不再那么颠簸,李修也明显好受了不少,又过去半刻钟,马车才缓缓停了下来。
李修被小心抬出马车的时候,他身体的痛苦才终于得以缓解,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汗水打湿。
......
穆兰·琼斯特居然到达了迪亚城中的消息,也让许多一度以为穆兰重伤意识不清的人有些错愕。
午间,一家城内餐厅中,几名军官正在这里用餐,期间也不可避免地谈到了下午的庭审,其中一人咀嚼着咽下口中的牛排,然后从之前的闲聊中指出核心话题。
“穆兰·琼斯特到城里了,可我记得之前有人说他甚至挺不过三天?”
“确实,一个将死之人肯定不会反驳什么,那么现在呢?比尔上校,你怎么看?”
一个络腮胡子的男子默默地吃着牛排一直不说话,此刻才抬头看向其他人。
“我顶多保持沉默!”
男子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握着刀叉的手上微微隆起一些青筋。
“那就好,他毕竟是你们第二兵团的军官,你能保持沉默就行了,就算他来了,下午开庭的结果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一名带着眼镜的男子用餐布擦了擦嘴后露出微笑。
“这位琼斯特少尉守旧且愚钝,并不擅长辩驳,但毕竟算是贵族身份,之前的情况也就罢了,现在嘛,还是不要做得太过了。”
男子看了一眼比尔上校,补充一句道。
“好歹尽力保住他一条命。”
比尔吃着东西没有说话,但皱着的眉头还是稍稍舒展一些,而另一边却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嘿,落魄的从男爵家庭,也能算是贵族?”
“往前推一百年的话,确实算的。”
餐厅中有更多人低声笑了起来。
......
下午,征用迪亚法庭所在地成立的临时军事法庭内,刚刚结束了一桩审判的法官敲打着木槌让厅内保持肃静,随后展开一份文件。
“现在准备审理莫峡岭战役中的渎职行为,我想先确认一下,穆兰·琼斯特少尉来了吗?”
边上一名宪兵立刻转身告知法官。
“琼斯特少尉已经来了,目前正在候审。”
老法官点了点头,看了看左右,两边的审判委员会除了几个兵团中的人,也有本地法庭人员和两个之前停战谈判组的成员参与。
下方位置上坐着的也大多是军人。
“让穆兰·琼斯特少尉上庭。”
法官了命令下达,没过多久,一副担架被两名宪兵抬到了法庭门口,随行的还有医生和护士,而穆兰就躺在担架上。
尽管担架在庭内众人视线中的距离并不相同,但大多数人还是看得清那少尉身上染血纱布所展现出来的沉重伤势。
就在宪兵抬着担架准备入内的时候,担架上的人却出声了。
“停下。”
两名宪兵微微一愣,下意识停了下来。
李修深呼吸几口气,然后支撑着担架,缓缓坐了起来。
“嘶.....呼......”
下一刻,李修从担架上站了起来,然后对着想要下意识想要过来搀扶的护士、医生以及那名宪兵准尉摇了摇头,以沙哑却格外响亮的声音说道。
“这是属于我的战场!”
李修站在门口扫视一下法庭环境,高高的庭台上的老法官也穿着军装,两侧审判委员中除了少数几个外也全都一身军装,就连下方座位上的人也大多如此。
这一刻,李修知道自己必须全身心代入到穆兰的角度,否则爆发不出那样的气势。
一股淡淡的怒意也从心底升起......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审判,我穆兰·琼斯特即将成为一个保全其他人的牺牲品,我和我手下士兵的荣耀也将被泼上一层污水!
为了我的生命,为了我的荣耀,为了不使家族蒙羞,不让士兵们的品格被玷污,我穆兰·琼斯特要做出自己的抗争!
咕咚,咕咚,咕咚......
一阵阵心跳仿佛变得明显起来,一种强大的共鸣感在这一刻不断攀升,仿佛还能听到枪炮声和战场的硝烟和铁锈。
这是莫峡岭战役的最后一战!
“谢谢你们,我想自己走进去。”
穆兰轻轻将搀扶他的护士推开,昂起头,步伐缓慢而坚定地走向庭审台,因为来路的颠簸和强行行走,使得肩胸和大腿上的绷带处也染出更多红晕。
这一刻,仿佛能感受到这位军官的某种意志,之前所有小声议论着穆兰的人都没有出声,整个法庭内安安静静。
一步,两步......
军官身后的护士和医生几度想要上前搀扶......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名年轻的军官,看着他缓慢而坚定地前行,最后站直到庭审台上,不少人都能看到这名军官脸上细密的汗珠,但痛苦埋藏心中,眼神毫无畏惧。
观众席上,一名高大的男子微微睁大眼睛看着穆兰,他戴一顶高礼帽,穿着笔挺西式礼服和长裤,内衬白衬衣且打着黑色领结,手上带着一副白手套,绅士的打扮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本以为是一场普通的审判,没想到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法庭后方的大门缓缓关上,法官看着站定后的穆兰,打破了沉默。
“穆兰·琼斯特少尉,你被控厌战情绪严重,指挥不力,提前放弃阵地暴露阵线侧翼......导致成为这场战役溃败的最大导火索,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穆兰看向法官和那几个没穿军服的人,他知道自己的希望很大程度落在他们身上,其中肯定有人代表着王权,同时他也转头看向了左侧身后,那边一个络腮胡的上校微微回避了与他对视。
“我拒绝承认这份指控!”
穆兰重新看向法官,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格外的铿锵有力。
“我拒绝承认对我本人,和手下士兵的指控,在兵团长总领指挥下,我们第三营和整个第二兵团都是本次战役中作战勇猛的军事单位,我们取得了应有的战果!”
一侧负责指控的两名军官中的一人立刻站起来。
“少尉,我们有诸多目击者证明你们作战不力临阵脱逃,导致战线被打开溃口!法官大人,请求传证人入内。”
“准许。”
一位位“证人”入内,有普通士兵也有军官,甚至还有两位巴赫军的俘虏,全都自我阐述证明那一层层指控。
穆兰整个过程只是静静地冷眼看着,那些证人,甚至是指控方,没有一个敢过多接触他的目光。
观众席右侧一角,一名男子则从穆兰入场后就一直在看着他。
愤怒、冷静、骄傲!
这名仅仅是少尉军衔的年轻军官,在看向每一个指控者和所谓证人时,都如同在看待一些小丑,始终昂首挺立。
“少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法官再次开口询问当事人,这位少尉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那些证人说证词的时候毫无反驳,似乎是放弃了辩驳,可那眼神和表情却又不像。
实际上,光是看琼斯特少尉站在这里,现场已经有很多人对那审判产生些许细微的疑惑。
“法官大人,可以请我手下的那些士兵过来吗?”
指控方军官立刻有人开口。
“琼斯特少尉,我想提醒你,第三营的士兵不足以成为证人,他们本身也是被指控的一方。”
穆兰看了那人一眼,然后扫视全场,最后落到身旁不远处的护士身上。
“护士小姐,请过来帮我一个忙,帮我解开绷带!”
“请琼斯特少尉不要做无意义的事情来浪费庭审时间!”
那名军官还要说话,穆兰一个眼神过去却立刻让他止住了声音,那是饱含了死战之意的眼神,那是血与火,也是冷酷的寒冰,一个没有亲自经历过战火老爷军官只是面对这样一个眼神,就仿佛面对了即将扣下扳机的枪口,连身体都微微僵硬了一下。
“法官大人,我做的事并非没有意义。”
台上的法官皱起眉头,最后向护士点头,后者赶紧过去帮忙,一边的医生也同护士一起去帮忙,手法极为小心。
随着绷带一圈圈解开,上面的血迹也越来越浓厚,还有一股带着腐败的难闻味道。
当已经被染红的止血包撤去,穆兰的肩胸和腿上已经露出了狰狞可怖的伤口,也不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两处都是贯穿伤,所以背后也能清晰看到伤口。
“嘶......”“好严重!”
“神啊......他怎么能站得住!”
穆兰没有理会庭内不断的议论声,他脸色苍白满脸是汗,就连被剪开一半的衬衣都被汗水打湿,却无人觉得他很狼狈,他右手指向右腿处。
“法官大人,还有各位,这里,被巴赫的步枪弹打中,子弹从前进入,从后穿出,前端只是一个小洞,后面撕开一个大口!”
说着,穆兰右手缓缓抬起,再次指向那距离心脏都不远的肩胸处伤口,沙哑的声音提高几个分贝。
“这里,是巴赫制式步枪上的一尺刺刀刺伤的,尖刺刀刃从左胸进入,背后穿出,距离心脏并没有多远......还有左臂上的割伤,这是阵地白刃战之时留下的......”
听着这名少尉军官的诉说,在场人无不感到,这种伤势和惨烈的战斗经历,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穆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还要维持站姿,使得他呼吸都微微带喘,可那视线却丝毫没有变化,盯着法官和左右委员会成员,然后捏紧拳头看向指控方的两名军官。
“受这些伤的时候,我穆兰·琼斯特,以及所率的第二兵团第三营士兵,全都正面同敌军死斗!”
两名指控方军官说不出话来,既是组织不起语言也很大程度是被穆兰的伤口和此刻的气势骇住了。
“法官大人,我请求传我的士兵过来,不作什么辩护,仅仅是展示他们每一个人身上的伤口!哪怕最终罪名成立,但这是一位英勇军人该有的尊严!我,穆兰·琼斯特,以一位军人的尊严,以琼斯特家族的荣耀保证,我的士兵所受的伤,足以证明他们都是正面迎敌的勇士!”
第四章 法庭上的枪声
第三营的士兵早就做好了准备,只要不是真的动不了的,早在穆兰被提审的时候,就已经自发赶来,法庭还在商议穆兰的请求,将近七十名士兵就已经来到了庭外。
很显然,这些士兵的精气神同庭外的宪兵和一些没见过血的治安兵完全不同,几十人同时出现在庭外,即便没有携带枪支,那股愤怒眼神下的气势依然令庭外治安兵紧张不已,所幸他们只是站在外面并无过激举动。
很快,庭内法官和部分审判委员商议后,准备接受了穆兰的请求。
随着一个个第三营的伤兵出现在法庭,在医生和护士的帮助下展示他们身上的伤口,同时也以士兵的方式诉说他们的遭遇,第二兵团第三营所经历的“绝死战役”也逐渐展现在法庭众人的脑海中。
那不是一场单纯为了胜利的战斗,而是一场为了生存的战斗,最终第三营只活下来77个士兵。
等到最后一个士兵被送出法庭,庭内又只剩下了穆兰一个被告,他时刻留意着法庭内的情况,很多人在议论纷纷,很多人保持沉默,也有很多人身上开始出现不安。
“琼斯特少尉,虽然你与部下的伤情以及你们的描述十分动人,但是以你们一个残缺营的兵力,抵挡住数倍敌人的进攻又能够撤走,是有些太过夸大了。”
有控方军官如此说话,穆兰看向他,面无表情,前面说明了这么多,这种疑问他也无法有力反驳,只能无视,但此时却有另外的声音从观众席上响起。
“听那些士兵说琼斯特少尉你枪法出众,不知道能否展现一下。”
穆兰转身看向声音源头,那是一个坐在靠前边缘的高大男子,他身穿笔挺黑色礼服,头戴高礼帽,皮鞋、白衬衣、黑领结、白手套,还带着一根手杖,五官立挺面容平静。
这么一个出众于环境的人,穆兰竟然好似才发现对方,他回过神来后回应着说了一句。
“我正在接受审判。”
“法官大人,我希望见识一下这位少尉的枪法,以便确认他的英勇有多少水分。”
男子直接向法官提出这个要求,并且根本不等对方回答什么就继续说话。
“琼斯特少尉,如果你没有带枪,可以现场借一支。”
穆兰心头微微一惊。
“你的意思是,在这里开枪?”
男子露出笑容。
“看来你带着枪,应该是在护士小姐身上的那个皮包内吧。”
穆兰下意识看了一眼皮包,然后忽然意识到,法庭内怎么变得如此安静,他看向法官,看向其他人,有的看向那名绅士,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在整理资料,声音却好似都比较遥远。
只是不容穆兰多想,那男子话音刚落下,忽然伸手进入口袋,下一刻就朝天扬起,三个闪着反光的银币被抛向天空。
“开枪!”
男子威严的声音传来的同时刻,穆兰思绪电转,直觉压过理智,几乎在一瞬间把手伸向护士小姐的腰部,闪电般从包内抽出左轮手枪。
“砰~砰~砰~”
压缩在室内的枪声震耳欲聋,枪声中夹杂的是子弹与三枚银币的清脆碰撞声。
这枪声太突然,法官抱着头缩在台前,很多人的身体也还缩在椅子上,有不少军人则刚刚摸到自己的配枪,而在审判台前的地面上,一枚有些扭曲的硬币正在旋转,然后慢慢倾倒。
枪声余音尚在,穆兰已经将枪放回皮包,身边至少三个宪兵一脸紧张地拿枪指着他,厅内暂时还是一片死寂。
“啪啪啪......”
“我以为你最多击中一个,好枪法!”
男子鼓了鼓掌,然后看向前方。
“法官大人,继续审判吧。”
男子的话轻描淡写,但受审军官居然携枪入庭,更是在法庭上开枪,直接就引起了骚乱。
“法官大人,琼斯特少尉配枪入庭并当庭开枪,藐视法庭!”
“宪兵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缴械受审军官?”
“琼斯特少尉,谁给你的权利当庭开枪?”
一声声嘈杂的质问搅得严肃的法庭吵闹不已,穆兰看着那个男子,对方却只是坐在那什么也不管,周围人更好似忽略了对方,这让穆兰觉得诡异的同时,也让他不由抽了一下嘴,这是耍我呢?
“咚咚咚......”
法官狠狠砸了几下木槌,措词极为严厉。
“琼斯特少尉,你佩戴枪械进入法庭,还公然在法庭上开枪,严重藐视军事法庭,请你带上手铐,之后进入庭议阶段。”
玩脱......
穆兰郁闷地再度看向那名男子,心中明白这个人一定非常特殊,希望不是单纯的恶作剧吧。
......
骚乱终于过去,穆兰身上的伤口已经重新被护士和医生包扎好,此刻他戴着手铐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当然,那惊艳的三枪过后,想必如今厅内的所有人都不会看轻了他。
法庭内的躁动犹如穆兰内心的躁动,穆兰的私人皮包也被暂时收缴,在漫长的等待之后......
“咚咚......”
法官用小木锤击打木砧,让庭内迅速安静下来,他桌上放着一张纸条,应该是讨论后的宣判结果。
老法官认真地看了眼前的被告好一会,至少在心中,他对这位英勇的少尉有着敬意,不过现实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横平竖直。
沉默片刻后,老法官开始宣读结果。
“第二兵团第三营防守失利,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听到这的时候,庭下军官有不少站了起来,也有一些人微微松了口气,穆兰心中一紧却并不惊慌,他在等着法官后面的话。
法官瞥了一眼坐在那的重伤少尉,对方脸上依然肃穆,毫不动容。
“但是,第三营经过审查,第三营确实进行了顽强的战斗,介于当时战局整体的误判性,以及敌我双方实力的巨大差异,第三营及其长官琼斯特少尉的罪责可以适当减轻......”
说着,法官再次停顿了一下,说出最终结果。
“本庭当庭宣判,免除第三营本次战役荣誉,第三营撤销编制,编入其他部队,免除琼斯特少尉军职,军衔降为列兵。”
法官宣读完毕,穆兰依旧一动不动,法庭内议论纷纷。
这时候,穆兰却缓缓站了起来,以略显沙哑的嗓音盖过了庭内的嘈杂。
“法官大人,我接受这份审判,不会提出上诉,我的兵役年限已到,身体状况也不容乐观,借此当庭申请退役。”
申请退役在庭审环境下当然不合规矩,但是迪尔迦军事法庭是能够责令被告退役的,现在直接穆兰主动申请,并且军事主官都在,如果法庭接纳,流程上会更有效率。
法庭内安静了一下变得嘈杂起来,有人心态轻松,有人心情复杂,而穆兰也属于心态相对轻松的那一个,此时此刻的申请,法庭多半是会同意的,而那些“原告”也绝对会大开绿灯。
果然,法官沉默片刻后还是点头了。
“接纳琼斯特少尉的申请。”
......
军事审判结束了,穆兰手中抓着一个法庭开具的信封,被人小心的搀扶上了担架,这会他没必要受罪了,视线扫向观中席一侧,那一名黑服绅士站起来,向着穆兰脱帽致敬了一下。
等到穆兰的担架被抬出法庭,庭内的人也陆续散去。
这次军事审判的结果并没有激起什么大的浪花,就算在当地的报纸上也仅仅只是占据了一个小篇幅,但对于穆兰来说,算是度过了一个大坎。
虽然退役申请很快通过了,但毕竟身上伤势严重,穆兰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乘船回家,只不过在这期间,他也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另一个特殊之处。
庭审结束后二十天,穆兰的伤势已经以一个超出正常范畴的速度恢复到了能够行动的程度,虽然还缠着纱布,但他发现自己受伤的左臂力量似乎比右臂还要强,而记忆中的穆兰·琼斯特似乎并不是一个左撇子。
这个世界各个方面都透露着一种熟悉感,有时候不由让穆兰怀疑是不是一个地球的平行时空,但有差异的方面却比相似的地方更多。
原本身体的记忆有不少凌乱之处,穆兰希望能生活下去,希望了解这个世界,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回到那个有网络有游戏的家。
庭审之时正是十月初,古时称为金落之月或入寂之月,此刻到了月底,穆兰终于动身了。
帐篷内,穆兰收拾好个人物品,一个手提行李箱以及那个黄色皮包,一张船票就放在皮包上,上头写着“尼斯赫莉尔公主号”,开船时间是下午一点。
帐篷外有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响起,随后一个声音传来。
“穆兰,收拾得怎么样了?”
“收拾好了。”
穆兰回应一声,一名军官从外头进来,正是那名宪兵准尉,他是除了第三营士兵外来看望穆兰次数最多的人,在第三营士兵被编入其他部队后,就数他来得最勤快了。
准尉二话不说,主动拎起了穆兰的行李箱,后者则自己挂着皮包跟了出来。
此刻的穆兰内里是衬衣,左手依然由纱布托起,外头则披着一件黑色大衣,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礼帽,微卷的棕色头发整理过,胡渣也清理了干净,明亮的黑色眼眸十分有神,身材也较为高挑,虽然因为伤势看着有些消瘦,却十分英挺。
外面那辆马车和一个月前接他去受审的那辆一样,但这次乘坐,穆兰心态就轻松了许多,同前来送行的医生和护士告别之后,随着准尉一起上了马车。
迪亚港是一个深水大港,距离这片军营大约一个小时的马车车程。
随着马车不断接近迪亚港,周围的道路也开始繁忙起来,各种马车人力车变得多了起来,另一侧的还能看到头顶冒着蒸汽的火车正在装着货物。
看到火车,穆兰在想起繁华热闹的二十一世纪地区的同时,也不由想起了战场上那可怕的蒸汽坦克。
“穆兰,我们到了。”
穆兰的视线从马车窗外回转到对坐的宪兵准尉上,然后看向另一侧的窗户,马车已经挨着港口,而外头,一艘高大的轮船停靠在深水码头,船身上三个巨大的烟囱正在冒着蒸汽。
穆兰和准尉开门之后一起下了马车,并对他露出真诚的笑容。
“谢谢你布鲁克,还有,对不起。”
“不用客气,也不用道歉,我相信你是一个英雄,能和你做朋友,我感到十分荣幸!”
穆兰没有多说什么,上前和对方来了一个拥抱,并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年轻的准尉有着自己的英雄梦,不过穆兰不希望他真正见识到战争的残酷,他自己也不想见第二次。
在布鲁克想要帮穆兰提手提箱的时候,穆兰却拒绝了,而是率先自己拎起了箱子。
“我已经不是那么虚弱了,放心吧布鲁克,我会平安回家的!”
准尉笑着行了一个军礼,这个穆兰·琼斯特的身体素质真是惊人。
“那么祝你回程顺利,有机会再见!”
“再见!”
准尉的马车离去,穆兰才拎起行李箱转身走向登船处。
港口中不光有邮轮,也有军舰,这些军舰有的包着铁皮,有的还是木质,但也有冒着蒸汽的钢铁战舰,其上粗壮的炮口让人丝毫不怀疑它的威力。
出示船票之后,穆兰顺利登上了尼斯赫莉尔公主号,这不是一艘多豪华的邮轮,船身巨大船票实惠,使得它容纳了形形色色大量的乘客,也兼顾货运功能。
相对而言,穆兰的着装算是较为体面的,所以遇上的船员对他都比较客气,他还拥有独立的客房,虽然狭小,但却私密。
但穆兰没有急着去船舱,而是在登船后,将行李箱放在身侧,就这么站在甲板船舷边看着下方的港口,也看着远方的海洋。
形形色色的人流穿行在繁忙的码头,装货卸货,登船下船,
“嘟~~~~”
响亮的船笛鸣起,尼斯赫莉尔公主号就要开了。
穆兰低下头,看向身侧的皮包,配枪轮光安静的处于包内,等待着主人拔出它,而它的主人对于自己的新人生,也忐忑和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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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由于还没改签约状态,暂时单章啊!
第五章 海洋之歌
这个世界的海洋环境非常复杂,大洋深处存在着世人尚未探索分明的谜团,更有危险而神秘的禁地,人们只知道它影响着多变洋流,影响着无常的海洋天气。
有研究气象的学者根据多年观察的气流走向,再通过延伸想象,发现最终在地图的大洋深处描绘出一个巨大的神秘地带俯视图,犹如一个永恒的超级回旋大气团。
而洋流的影响只会比气流更大,从此“神秘大漩涡”的称呼流行起来。
一切远洋船只都会根据气象学的推算和自身的经验来判断洋流,并且会避开大漩涡。
尼斯赫莉尔公主号由蒸汽轮机驱动,按排水量计算接近四万吨,建造于二十多年前,虽然已经不是最顶级的豪华邮轮,但这样的海洋环境下,沉重平稳的尼斯赫莉尔公主号在海上依旧是安全可靠的代名词。
穆兰站在甲板上,海风吹过扬起他略长的棕色鬓角,随着轮船驶离,迪亚港在他的眼中也从越来越精致变得越来越模糊。
“嘟~~~”
穆兰回身抬头看向船中心,那三个巨大的烟囱和冒出混合着蒸汽和废气的白气,让他忍不住想到了泰坦尼克号,虽然他并不认为光想想就会带来坏运气,但还是赶紧自己岔开了思绪。
离开迪亚地区,也让穆兰离开了战争,心理上变得更轻松了一些。
风大了起来,吹得穆兰帽沿外的头发乱飞,他再看了一会远方之后,终于提起了行李箱转身走向了船舱方向。
迪尔迦帝国的国土形状如同一只稍显不规则的尖角鞋,迪亚则在其西南角,相当于在鞋尖位置,而穆兰的家位于西北靠上的沿海大城瓦伦丁,乘坐陆地交通较为繁琐,远不如坐船有效和舒适。
以公主号的速度,加上航道选择因素,要到达瓦伦丁也需要四天左右。
穆兰的客房很小,一张床,一个固定的书桌和衣柜,以及一条过道,没有独立卫生间。
公主号上当然有好得多的房间,只不过穆兰觉得以自己的条件,没必要这么奢侈。
等穆兰从小憩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餐时间,他从床上起来,披上外套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后走出房间。
他坐船前就了解清楚船上有好几个餐厅,距离他最近的那个还算实惠,自然也有形形色色的人前去吃饭,比起高级餐厅的安静基调,这里会更热闹,没有那么多礼仪约束。
还没到餐厅,穆兰已经听到了一阵阵越来越响的喧闹,有呼喝有大笑,显得异常热闹,过道内来往的人流也越来越多。
一个女孩在餐厅一角和同样年纪不大的同伴说笑着,看到披着外套的穆兰进来,顿时精神一振,对着同伴低声道。
“看到没,那边那个身上肯定有值钱的,而且看起来行动不便。”
“嗯,看起来十分精神,看那带着好奇的表情,估计是来这餐厅体验一下的,准是有钱人,要去试试?”
“走!”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地走向门口,然后速度慢慢加快,相互之间呈现出一种嬉闹的感觉。
“哈哈哈哈,追不上我,追不上我!”
女孩跑跳着,男孩在后面气急败坏。
“别跑!”
二者躲避着人流相互追逐,女孩频频向后看,一时不察侧着撞到了正巧看过来的穆兰,被撞得一个踉跄,后面的男孩从另一侧追来,也撞上了穆兰。
“哎呦。”
“哎呀!”
整个过程中女孩低头带着笑容,男孩的表情则是微微僵了一下才推开,穆兰下意识避开左臂,退后了一步,看向二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先生!”
“我也是,对不起先生!”
男孩女孩不断道歉,穆兰认真地看了他们一会才微微笑了下。
“没关系,走路小心点,这里人多。”
说完穆兰就走向了吧台,而男孩女孩则一起走向了餐厅外,并且很快拐入另一条没什么人的舱道。
看了看周围后,女孩一脸期待地询问同伴。
“怎么样?拿到什么好东西了?”
男孩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摸到了一把枪,而且我有种被发现的感觉,当时心里很慌......”
“啊?算了,吃饭还带着枪的人可能比较危险,还是别招惹了。”
虽然女孩对男孩此刻的反应略感诧异,但也觉得刚刚那个男子是她挑错目标了,两人稍稍平复了一下,然后顺着这个舱道走了一阵,然后打开舱门出来到了一条相对狭窄的船舷外,一人宽的空间外仅有一条细细的护栏。
此刻的船行驶在夜色中的大海上,外头的浪看起来有些大,大风吹得女孩的头发乱飞,两人沿着船舷穿行,偶尔能透过内侧窗户看到一部分客舱内情况。
两人对尼斯赫莉尔公主号了若指掌,在这样看起来十分危险的船舷上行走也毫不在意。
“哗啦啦啦......”
一个海浪打来,两人全都半蹲下了身体,混合着咸腥味水沫的海风拍过,女孩只是简单的整理一下头发,想要站起来的时候,男孩却拉住了她。
“怎么了?”
男孩的脸色有些不对劲,推开女孩一步,然后比了个收声小心的手势,再指了指靠船舱的一侧,顺着他的手指,女孩看向那边的一个圆形小窗,随后就是瞳孔微微扩散。
窗内的船舱中,一个女孩呈现“大”字被绑在一张大桌子上,就连头部也有固定,身上一丝不挂,仅仅嘴巴被堵了起来,但这不是一起简单地对女孩的侵犯犯罪,在桌子周围围了五个穿着奇怪长袍的人,每个人蒙着头套,手中举着一把尖刀。
“呜,呜......”
女孩剧烈挣扎,眼神中充满恐惧,但四肢被绑得很紧,根本无济于事。
船舷上的男孩女孩仿佛看着一幕恐怖的哑剧,舱内五人手中的尖刀几乎在同一时刻落下,分别落在手脚和眉心。
“轰隆隆......”
雷声隐隐传来,闪电在船舱外亮起,引得正在餐厅中用餐的穆兰和不少人一样抬头看向窗户方向,餐厅内的喧闹声也安静了一些。
“可能会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了。”
有人在旁边这么说着,也有人立刻笑了起来。
“这条船不怕风暴!”
“没错,敬公主殿下!”
“我喜欢风暴!”“哈哈哈哈......”
餐厅内又热闹起来,穆兰也笑着叉起盘子上的牛排,一口就将正常绅士需要细细再切三四块的肉塞进了嘴里,然后撕了一块面包刮了刮盘子中的酱汁再一起塞入口中。
可惜了没有米饭,这酱汁绝了,拌着饭吃肯定美味。
不过吃完这一份正常分量的饭,穆兰却还没有饱,又要了一份炖肉和牛角面包开始吃了起来。
外头的海浪似乎变大了许多,那些轻微的晃动感也变得明显了一些,海上的天气变化得非常快,自第一道闪电出现过后,穆兰一顿饭还没吃完,外头的暴风雨已经到来了。
忽然间,一阵优美的旋律传入穆兰的耳中,这听起来是一种女子的轻哼的歌喉,前一阵鼻音重,后一阵音调高,但却绝对不是来自餐厅内。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屋内看视频,听到了屋外远方的哼歌声。
“嗯~~~啊~~~~~~~”
声音再次传来,穆兰浑身如同过电,心跳也变快了一些。
明明歌声极其优美,却带给穆兰一种淡淡的恐惧感,这既有些荒唐,也十分诡异。
穆兰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和面包,咕噜一下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抬头看向周围,所有人都在欢声笑语地用餐,似乎没有任何人听到那歌声。
歌声起初很遥远,但随后就给穆兰一种越来越近的感觉,甚至让他不安到摸了摸自己后腰的轮光,视线也不断看向餐厅舱窗以及厅内其他人的反应。
这时候,穆兰忽然看向了餐厅入口处,刚刚撞到他的那一对少年回到了餐厅内,他们脸色有些苍白,表情惶恐不安,进入餐厅之后虽然竭力克制却依然难以掩饰。
“嗯~~~啊~~~~~~~”
又一阵新的歌声响起,仿佛就贴在船边,穆兰只觉得一股凉意直窜脑门,身上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同时,穆兰视线中的男孩和女孩面色更加惶恐,女孩甚至一下就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两人几乎是被吓得缩到了餐厅的门边,和餐厅中其余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也听到了?’
那股不安感让穆兰坐不住了,他账都没结就直接起身,右手一扯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后将之甩在肩头,然后快步走向厅门边的男孩和女孩。
第六章 烈焰绽放
此刻那边的男孩女孩已经没有之前的从容,任谁都能看出他们受到了惊吓,附近也有人好奇的看着他们,更有相熟的餐厅服务员询问他们的情况,但两人都缩在门旁的角落,脸色苍白地捂着耳朵,口中答非所问。
“声音,声音好吓人!”
“我害怕!又来了又来了,好近,很近!”
边上的一个餐厅服务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蹲下来伸手摸了摸男孩的额头,除了摸到一手细汗外并没有觉得很烫。
“什么声音?你们是不是生病了?”
服务员和边上带着好奇观望的人不同,他与这男孩女孩关系还可以,算是极少数真正关心他们两状况的人,他正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比旁人的议论声更为突出的声音从围观者外传来。
“你们听到的,是不是歌声?”
这声音正是来自靠近这边的穆兰,他已经低声对旁人说着抱歉,然后到达了男孩女孩的跟前,顺手递给那名服务员一张印着国王画像的纸币。
“帮我结账,这是我的餐费。”
“呃,好的先生。”
在服务员下意识接过纸币的时候,穆兰已经半蹲在男孩女孩的面前,看着两人惊慌的眼神再次问了一句。
“是不是没有歌词,只是一种哼歌的声音?”
男孩女孩的瞳孔微微散大,注意力终于集中到了穆兰身上,语气也显得有些激动。
“你也听到了?你也听到了是不是?”
“是歌声,歌声!”
穆兰点了点头。
“很优美的歌声,但听着却莫名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你们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穆兰的话虽然是对着男孩和女孩说的,但声音却并非细不可闻,旁边的围观者们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歌声?”“哪里有歌声?”
“我没听到啊。”“我也是啊。”
边上的人纷纷议论着,还有人侧耳倾听,毕竟男孩女孩之前语无伦次也就算了,可从穆兰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就不同了,不过很显然,除了餐厅的嘈杂和外头风暴与海浪的声音外,他们什么都没听到。
其中有一个客人尝试听了一会后也没听到,但忽然想到什么,还是不由说了一句。
“确实没什么歌声,不过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传闻。”
穆兰本来还在低声询问着男孩和女孩,两人只是捂着耳朵摇头,脸色十分难看,而在听到那个客人的话之后,穆兰敏锐地转头看向对方。
“什么传闻,请你详细说说。”
那客人看了一眼舱窗外的风暴,想了下说道。
“半年前希金斯号在风暴中迷失方向,本来应该去玛丽港的,最后出现的时候已经严重偏离航线,到了格伦半岛,船上的人少了一小半,说是因为风暴的原因,但也有船员和乘客在报纸上说听到了风暴中旋律优美的歌声......”
这人的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个戴着猎鹿帽的大胡子不由脱口而出说了一句。
“难道你是想说海中女妖?”
“这是当时刊登在报纸上的,可不是我说的,不过确实容易让人联想到这个,尤其是在这种天气的海上。”
这会的情况就像是深夜在合适的氛围下讲恐怖故事。
两人的话听得边上的一些船客们微微发毛,连餐厅的嘈杂声都像是有了连锁反应,近处的人搓着手,远处的人发觉那一片没有声音了,也下意识停下了说话观察,渐渐整个餐厅都安静了下来。
当然,除了大部分人心中发毛,也有一些年轻人有着猎奇心态,毕竟海中女妖的传闻虽然都不好,但传说中也讲女妖十分美貌。
“海中女妖?”
穆兰对此并无什么印象,想来以前并不关注这些,但他却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将肩头的外套取下摆在膝盖上,然后用右手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类似怀表的原形金属物体,轻轻一按上盖就自动翻起。
这是一个方向表,也即指南针一类的东西,在战争期间是迪尔迦军官标配,以便军队在战争部署中辅助保证自身方位。
而此刻,方向表的指北针与餐厅吧台方向保持一致,而吧台方向也正好是船首方向。
这一刻,包括穆兰在内,看得懂方向表,并且明白其中意义的人全都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我们的船已经偏离航向了,它应该沿着博迪亚湾朝东北方航行的!”
“什么时候的事?”“那它现在是朝着什么地方航行?”
“不知道,它在向北方航行!”
“前面有什么?北方有什么?”
边上的乘客全都慌乱起来,那歌声也似乎在回应着众人害怕的情绪,又有一阵清晰的哼歌声传到了穆兰的耳中。
穆兰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得益于曾经战场上的锤炼,此刻的他显得极为冷静,也能够去除恐惧感对意识的干扰。
直觉告诉他这八成是一次非凡事件,并且是很可能威胁到自己安全的情况。
在一口气吐尽的时候,穆兰已经将左臂上的吊挂绷带绕开脖子取下并甩在了地上,活动了一下依旧缠着绷带的左手,随后站起身来,甩动外套顺势穿上。
“我要去驾驶室看看,有一起的吗?”
穆兰这么问一句,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才有人回应他。
“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去!”“算上我!”
说话的人一个是穿着毛衣和吊带裤的年轻人,一个是戴着一顶毛线鸭舌帽的便服男子,还有一个就是那个戴着猎鹿帽的大胡子绅士。
“谁认识驾驶室?”
“我,我知道。”“我们也去!”
那两个陷入恐惧中的男孩和女孩终于清醒了过来,相继出声说话,穆兰也不管那么多了,一左一右将他们从地上拎起来,回头留下一句话就直接出了餐厅。
“想来的跟上,其他人最好聚在一起不要散开,谁认识驾驶室?”
刚刚那些说要一起去的人纷纷跟上,那个戴着猎鹿帽的大胡子更是赶紧回到了自己原本用餐的桌旁,拿起了自己的银柄手杖,然后匆匆追着众人而去。
如果真的有海中女妖,那么毫无疑问他们陷入了危险之中,哪怕不是,此刻船只偏离了航向是可以肯定的,去驾驶室确认一下原因也无可厚非。
穆兰带着男孩和女孩在前头,其他人紧紧跟着,一行八九个人在船舱过道内匆匆走着,有的地方安静,有的地方还能听到其他船体舱室和厅堂内的喧闹声。
但他们不会挨个去告知别人此刻面临的情况,仅仅是在路上撞见什么人的时候才会顺便告知一下船体偏离方向的事实,从中部船舱一直走向船体高处,队伍也已经扩大到了十几人。
前面就是驾驶室了。
“呜,呜.......哗啦啦......轰隆隆......”
尼斯赫莉尔公主号的驾驶室在高处的驾驶甲板上,在此处通往驾驶室的船舱通道上,外头的风暴显得格外明显,但与之相对应的是周围舱室的安静。
包括穆兰在内,所有人心中都有些紧张,前者定了定神,把手伸向门把手,不过在此之前,戴着猎鹿帽的大胡子绅士却先递过来一根手杖。
“先生,你应该是军官吧?这个给你,手杖里头是一根银制短剑,轻转手柄就能抽出来。”
穆兰看了对方一眼,也不推辞,左手接过手杖,右手轻轻拧动门把手将驾驶室的门打开。
一群人在外头观望了一下,里面静悄悄的,室内的煤油灯光显得有些昏暗,时不时亮起的闪电才能将驾驶室照得透亮,整个驾驶室内显得有些空荡,只有一个舵手站在舵台上抓着船舵。
在穆兰正要跨入驾驶室的时候,左侧亮起的闪电照得门前拖出一条长长的人影,几乎在同时,穆兰心中就升起警兆。
‘有人躲在门边上!’
下一秒,一道人影忽然闪出驾驶室门前,但穆兰的反应比对方更快,在对方还没来得及抬起手的时候,他已经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巨大的力道竟直接将人踹得离地,然后“咣当”一声撞在身后的操作台上。
随后几乎在袭击者重重撞在操作台上并吸引了众人注意力的同时,穆兰已经猛然冲进了驾驶室,并顺势抓住了袭击者手上落下来的一把手枪。
仅仅在余光瞥见的那一刹那,凭借着战场本能的穆兰,就已经举枪对着躲在门另一侧方向的黑影开枪射击。
“砰,砰,砰~~~”
三声枪响比雷声更吓人,让门外一行人全都蹲了下来,而室内的穆兰已经伏低了身子,一面观察周围,一面留意之前被他一脚踹飞的人,此时这人正捂着肚子一脸痛苦,暂时动弹不得。
穆兰浑身处于亢奋状态,强烈的紧张感让他的呼吸都微喘,作为一个从残酷战场上下来的军官,作为一个对自己枪法有着相当自信的军人,他毫不怀疑那三枪的准头。
可是在穆兰射击的方向,只见到墙壁上有三个相距不远的弹孔。
刚刚只是黑影,根本就没有人?
不,不会的,我不会看错的!
“嗯~~~~哈~~~~~”
一阵优美的旋律再次传来,穆兰身上汗毛立起,顺着歌声方向转头看去,驾驶室的船舱外,一个身影紧贴着玻璃正在看着他。
这身影是一个女性,浑身朦朦胧胧,在雨中笼罩着一层薄雾,即便如此,依然能看得出一丝不挂,并且身材面容都十分美好。
如果她身上没有那五个显眼的血洞的话......
这血洞此刻依然在不断往外渗着血,如同血丝构成的蜘蛛网,将那一片玻璃都染出一片红晕。
“嗯~~啊~~~~~”
女子微微张口,发出一阵优美的旋律,海洋中也有类似的旋律在回应。
海中女妖?
穆兰瞳孔微微散大,随后马上急剧收缩,他看到那女子朝他的方向伸了伸手,那种几乎要抓住他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他在一瞬间就向后跃去,抛掉手枪的同时拔出了自己的配枪。
一种铁与血的灼热感顺着左轮连通穆兰全身。
赐予你,死亡!
“砰——”
枪响时刻,一轮烈焰绽放。
第七章 比海妖更邪恶
“啊——”
在被轮光指着的那一刻,一股强烈的恐惧感从女子心中升起,仿佛再一次面对死亡,一声夸张的尖叫在穆兰开枪前响起。
“砰”
火焰光轮之下,枪口与射击方向摩擦出一条肉眼难见的红线,子弹几乎在同一个瞬间击穿了厚重的驾驶室玻璃,击中了外头诡异女子的额头。
尖叫声戛然而止,穆兰的身子微微颤抖,脸色也极为难看,那短暂的尖叫声让他觉得仿佛双耳插入了一柄尖刀,就是现在也还隐隐作痛,耳中更满是嗡嗡的响声,脑子都好似被搅成了浆糊,让他精神恍惚,无法集中注意力。
对于穆兰来说,从打开驾驶室的门到开枪打中诡异的女子,是一连串的反应和心理活动,而对于门外的那些人来说,仅仅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发生了惊心动魄的事。
不过他们现在也无法产生什么惊骇的感觉了,因为那一声尖叫响起之时,门外的人全都一脸痛苦的捂着耳朵,那男孩女孩子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好一会之后,门外的一些人才缓过劲来。
反应比较快且胆子比较大的几人这才行动起来,那个老绅士抓起了地上的那把手枪,和另外两个年轻人猫着腰进了驾驶室。
“琼斯特先生,你没事吧?”
“里面还有其他袭击者吗?”“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耳朵都快聋了......”
穆兰平复着自己的紧张感,如果说一开始他来驾驶室除了为自己的安危也有一份对神秘事物的好奇在的话,那么现在他觉得以后如果遇上类似的事,如非必要就能躲多远躲多远。
很快,驾驶室那名袭击者已经被众人绑了起来,不过重点显然不是这人。
缓和过来的穆兰同几人一起来到了驾驶室的外舱门前,小心将舱门打开,外门的风雨就灌了进来。
“轰隆隆......”
黑暗中闪电亮起,室外甲板上暴雨如泼,哗啦啦一片满是折射着雷光的雨水。
“小心一些,抓着外头的栏杆走,千万别被风卷到海里去了,那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那名老绅士反复叮嘱着,穆兰为首的几个年轻人则咬牙出了舱门。
虽然穆兰想的是以后要尽量躲远点,但今天,他一定要看看自己开枪打中的是什么东西,更重要的是如果对方伤而不死,绝对要借机补上两枪,一刻都不能耽搁。
暴风雨看着十分恐怖,但驾驶室甲板上的风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几人还不至于身心不稳,他们从舱门一侧绕行了一会,很快来到了那面被子弹打穿的玻璃近处。
那女子的尸体并没有消失,静静地躺在玻璃下的甲板上,只是看到她,所有人都没有什么邪念,穆兰和边上几个年轻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她身上......”
“琼斯特先生......”
“呕......”
几个年轻人因为寒冷和恐惧,抱着肩膀缩在一边,有的还干呕反酸,也不知道是因为尸体更恶心还是穆兰的动作更恶心,而穆兰已经蹲下来用银柄手杖拨动尸体,检查她身上的各处伤口。
尸体在战场上见得多了,穆兰也有一定的免疫力了,但这么诡异的尸体毫无疑问是头一次见,一边检查,穆兰还一边解释给边上的人听。
“除了额头的弹孔是我打的,她身上的几处贯穿刀伤都本来就有的,伤口上的血还在不断渗出来,可伤口却看起来已经开始腐烂......”
“琼斯特先生,她的牙齿!”
一人提醒一句,穆兰立刻用手杖拨开女子的嘴唇,发现女子口中的牙齿虽然整齐,但却透着一种尖锐的感觉,看着着实阴森可怖。
“轰隆隆......”
闪电再次将一切照得透亮,然后穆兰忽然又发现了什么,犹豫一下,他伸手触碰了女尸耳后的的位置,入手是一种毛糙的褶皱感......
“琼斯特先生,她,她是不是海中女妖?”
有人问了一句,然后眼神则不断紧张地看着海面。
“海中女妖......我也不清楚。”
穆兰心中微微发毛,自己那二十一世纪青年灵魂所带来的独特思维,让他隐隐有一种猜测,他抬头环顾周围的大海,压下淡淡的恐惧感。
实际上,那种诡异的歌声并没有全部消失,只是仅剩下那种遥远的歌声,并且歌声中透露着一种悲伤的情绪,在远方徘徊了一阵之后正在渐渐淡去。
“先把尸体拖到舱内,防止被冲到海里去了。”
......
尼斯赫莉尔公主号上疑似发生谋杀案,驾驶室内的船员集体失踪,被抓住的袭击者什么都不说......
所幸船上的船员并非全军覆没,只不过是当晚值班的那一批船员不见了,包括船长在内的大部分船员都还在,也迅速接管了事件。
一系列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艘船,那海中女妖的传闻也随之迅速传播开来,然后势头又很快得到遏止,因为女尸的身份被确认了。
还是那个餐厅内,穆兰正在吃着自己的午餐,或者说早餐,他才刚刚起床,并且没有什么食欲,但还是强迫自己来这里用餐。
实际上在前天晚上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状况出了一些问题,失眠,并且睡着了也不断做各种诡异而恐怖的噩梦,搞得他精神不是很好。
所幸在开始品尝美食的时候,穆兰心情也得到了相当的舒缓,原本不怎么样的胃口也渐渐打开。
“琼斯特先生,你的红酒。”
一名女服务员为穆兰送上一瓶红酒,后者愣了一下,看向那带着笑容的服务员。
“我没有点红酒。”
“这是老板送给你的,不记在账单上,祝你用餐愉快!”
服务员贴心地帮穆兰打开红酒,并为他倒上一杯,然后祝福一句才离开。
不论是曾经的穆兰还是李修,都是不喜欢喝酒的,不过这会哪怕是礼貌,也得浅尝辄止一下,心中吐槽一句的同时,穆兰提起酒杯向吧台方向致意了一下,然后微仰面部,只用嘴唇碰了一下红酒就放下了杯子。
反正那些个精致的贵族喝酒一口比一口小。
“琼斯特阁下,查出来了,查出那女妖,不,是那女尸的身份了!”
一个年轻人小跑着进入餐厅,很快找到了穆兰所在的位置,边喊边朝着那边过去,穆兰放下刀叉看向对方,是陪他一起出舱验尸的年轻人之一。
“是什么身份?”
年轻人微微气喘着在穆兰身边站定,显然是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找了过来。
“呼,呼......那女的是迪亚港上船的,是一名裁缝的女儿,好像没有同伴,住在下层船舱的313室,案发前的傍晚还有人看到过她的。”
“裁缝的女儿?”“这么说真的不是海中女妖啊?”
“哎呦之前可吓死我了!”
“是啊是啊,不是女妖就好。”
“那失踪的船员呢?”“可能就是他们做得案。”
周围人的人议论纷纷,穆兰却皱着眉头,但还是马上对着来人致谢。
“谢谢你来告诉我。”
年轻人面对穆兰显得很兴奋,虽然对方看起来并不比他大,但和对方讲话却让年轻人有种荣幸感。
“不用客气,我再去打听打听,有消息就来告诉你!”
“呃,好。”
年轻人的积极性超出穆兰的想象,马上又跑着离开了,让穆兰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的心情却变得有些沉重。
那受害的女孩果然不是真的海妖,或者说,还没有变成真的海妖。
是的,穆兰认为,这绝非仅仅是一般的谋杀案和失踪案,短暂的交锋和女孩身上的一些变化根本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在穆兰较为大胆的推测中,那一夜,更像是那女孩,或者说女孩的尸体正在发生某种变化,是不是变成海妖不知道,但肯定是某种不详的东西。
而促使那可怜的女孩发生这种变化的,未必仅仅是海中的神秘力量,更有很大的人为因素。
穆兰捏紧了手中的刀叉,脑海中闪过那女孩尸体上的几处半腐烂的利器贯穿伤。
‘这船上,有比海中女妖更邪恶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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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梦境还是幻觉
不怎么喜欢喝酒的穆兰此刻也拿起酒杯浅尝辄止了一口,味道倒也没他想象得那么苦,似乎还挺淳厚的,但绝对不是他喜欢的味道,相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快乐水。
不过想到这两天自己一直休息不好,穆兰还是又喝了一点,权当是助眠了。
虽然尼斯赫莉尔公主号短暂的偏离了航线,但对整个航程的影响并不是很大,不出其他意外的话,船会在明天白天到达瓦伦丁港。
穆兰暂时不想深入去管船上的事了,船上的危险分子还是等船靠岸以后交给瓦伦丁警察局吧,这些充满不详的事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有些危险。
这是一个旧世界,一个不同于二十一世纪灵魂印象中的旧世界,这是一个在普通人视线之外真正存在诸多神秘事物的旧世界,有许许多多非凡神奇之事,也绝对存在许许多多的诡异和危险。
这是穆兰心中的推断,也是他对自己提的醒,让他明白自己需要小心行事。
当然,如果瓦伦丁的警探要找他询问什么的话,穆兰还是会知无不言,并且也会提醒对方,那两个听到了歌声的少年肯定知道什么,至少比他们说的那些要多,而在此之前,穆兰不会过多表现自己。
船上目前对案件的调查十分有限,而穆兰也明白那些恶徒藏得很深,并且能创造出那种诡异东西的家伙,本身就不是常人,穆兰甚至怀疑瓦伦丁警方是否有能力接管这个案件。
只是因为之前军事法庭上见到的那个人,让穆兰相信,在迪尔迦官方层面很可能存在着能应对类似情况的人,而瓦伦丁作为帝国西部沿海的重要大城市,各方面都不会太落后的。
这么思索着,穆兰已经叉起了盘子中的最后一块土豆,嗯,今天他吃的仅仅是土豆淋肉汁,谁都不可能天天吃牛排的,尤其是上次急于结账,给了一张大面值纸币,对方居然没有给他找零,以为是琼斯特先生给的小费吗?
想到这穆兰就一阵懊恼!
‘话说,他们两似乎是有意在避开我,或者说是躲了起来?’
穆兰咀嚼着最后一块土豆,一边用剩下的一点面包刮着盘子上的肉汁,一边四下看了看,没能看到那个男孩和女孩,但他们并不是失踪,只是减少了露面的次数,这一点通过餐厅服务员就能确认。
穆兰揉了揉自己的额下位置,缓解自身的困倦感,才揉了一会他就停下了动作,因为周围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十分安静了。
“咯啦啦啦......咯啦啦啦......”
一种老旧木板咯吱声传入穆兰的耳中,仿佛船体的甲板不堪重负,穆兰缓缓睁开眼睛,周围的船客们在眼中仿佛变得极为模糊也十分遥远,更像是一团团动作缓慢的模糊色彩,那边似乎有远方的欢声笑语,但自己身处的环境却安静得诡异。
穆兰身上的鸡皮疙瘩成片鼓起,他的身体有些僵硬,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视线不断看着周围的一切,餐厅的饰面变得极为陈旧,油漆片片脱落,桌椅破烂不堪,餐盘中满是灰尘和污迹。
“咯啦啦啦......”
木板不堪重负的声音再次传来,穆兰寻声望去,头顶的木板有些下垂变形,并且形变的程度还在加重。
“咯啦啦啦......”
脚下的餐厅地板的各个地方也微微隆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板下蠕动。
“嘶,呼......嘶,呼......”
穆兰深呼吸着,右手伸入衣怀中摸到了轮光,微凉的金属触感带给他心中些许安定,但诡异的氛围却带来更大的压抑感。
穆兰的视线忽然看向舱窗,一片黑影划过,陈旧的玻璃上,灰尘被摩擦出一个扭曲的形状,仿佛刚刚有什么东西就趴在那里。
“来吧!有胆子就在我面前现身!”
口中一阵低吼,穆兰表情严肃中带着一种残酷感,仿佛还置身于那烈焰喧嚣的战场上,他的身体紧绷,每一块肌肉都随时处于爆发状态。
在穆兰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刻,破旧的船舱开始渲染上一层层色彩,周围逐渐变得嘈杂起来,笑声、交谈声、小孩的喊叫声、餐具碰撞的脆响都纷纷传入穆兰的耳中,人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呃嗬,嗬,嗬.......”
轻轻喘息着,穆兰发觉自己的手依然托着额头,取过餐巾,擦去脸上细密的汗珠,身上的鸡皮疙瘩则还没来得及消散
穆兰看向周围,一切都是那么有温度,又是梦吗?或者说我产生了幻觉?还挺真实啊!
这两天穆兰经常做噩梦,一晚上要做好几个,短暂而诡异,像刚刚那种也不是没有类似的,却没有这一次感触那么深,仿佛身临其境,更不知是短暂的梦境还是幻觉。
只不过不论刚才还是之前,在这种梦境般的感觉中,穆兰虽然极度紧张,但并没有感受到强烈的危险,至少没有感受到冲着他来的危险。
‘是不是因为海妖案?’
穆兰不由这么去怀疑,但却无法确定,因为他一次都没有梦到过海妖,也没有听到歌声。
“琼斯特先生,你怎么了?”
那名殷勤的女服务员再次来到了穆兰的身边,察觉到他脸色不太好,马上关切地询问起来。
穆兰已经缓和了情绪,对着女子微微摇头。
“没什么,只是没休息好,有些累,嗯,结账吧。”
明天船就会到港,穆兰已经知道了之后的一些内幕安排,在尼斯赫莉尔公主号到达瓦伦丁港的时候,会禁止所有乘客和船员下船,并通知瓦伦丁警察局前来。
顺利的话会是这样,只不过船上也有身份尊贵地位崇高的人,安排能否有效执行是个未知数。
......
穆兰离开了餐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哪怕很可能会做噩梦,他也得睡觉,毕竟现在的他已经有了两个不算明显的黑眼圈,晚上再怎么做梦也总有一些时间处于睡眠中的。
战场上养成了穆兰如今的身体习惯,哪怕入住了新的灵魂也不会消去,再严苛的环境也要迫使自己保证一定的休息时间。
第二天的阳光透过船舱玻璃照射进来,温暖的阳光落到穆兰的脸上,他的睫毛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嗬啊~~~~”
穆兰打了个哈欠,再往内翻了个侧身,让阳光照不到自己的脸,昨晚睡得出乎预料的好,也大大缓和了他的紧张情绪。
这一赖床,穆兰就扛着些许饥饿感,直接赖到了傍晚。
尼斯赫莉尔公主号本该在中午时分到达瓦伦丁港,因为中间偏离航线,所以接近瓦伦丁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由于瓦伦丁附近海域的天气原因,早就看不到太阳了,海面上还升起了茫茫雾气。
“嘟————”
船只的汽笛声十分响亮,把仿佛要把之前的失眠都补回来的究极赖床王穆兰给一下震醒,他撑着身体从床上起来,一边搓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一边看向舱窗外。
海面上弥漫着一层雾气,远方偶尔能看到有朦胧的光穿透雾气扫来。
瓦伦丁的灯塔?船要到港了!
“嘟————”
像是在回应穆兰的猜测,尼斯赫莉尔公主号响亮的汽笛声再次传来。
瓦伦丁,这座穆兰·琼斯特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对于此时的穆兰来说,却是熟悉又陌生的,记忆中的那些画面也是有深刻有模糊,有时候更像是一场场看过的记录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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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开始双更哈,故事还远没有展开!
第九章 和想的不一样
虽然知道尼斯赫莉尔公主号靠岸后肯定有一系列的调查程序在等着它,但穆兰还是马上起床开始收拾东西,将衣物和洗漱用具叠放和收纳整齐,再全都收入自己的行李箱中,整理着其余的零碎事物,接着很快提着自己的行李箱离开了房间。
船舱过道上,和穆兰有类似动作的人不少,三三两两地有人提着行李出房间,准备下船登港。
“琼斯特先生,你是今天下船吗?”
有人热情地招呼才出房门的穆兰,他回头一看,发现只是略感眼熟,应该是那天一起去驾驶室的年轻人之一,不过并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嗯,你也是吗?”
穆兰向着对方打了声招呼的功夫,来人已经到了跟前。
“我要到下一个港口才会下船,但打算去瓦伦丁看看,毕竟这里是大城市呢,对了,我帮你提行李吧,毕竟先生你的肩膀还有伤。”
“不用了,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且我也不用左手提行李,一起走走就好了。”
穆兰客气地回绝了对方的好意,实际上左手的伤不算完全康复,但他左手的实际力量还要胜过右手。
对于穆兰的邀请,年轻人非常乐意,这位琼斯特先生作为退伍军官,本身拥有出众的气质和过人的胆魄,很容易引得别人,尤其是那天晚上一起行动的人的崇拜,而且对方还比较平易近人。
两人闲聊着来到上下客甲板处,跳板阶梯早已经架设好了,众多船客和船员,不论是抵达目的地的还是尚在途中的,都打算下船去瓦伦丁转转,所以这里早已经挤满了人。
“怎么回事?”
穆兰到了这里之后就微微一愣,然后马上提着行李快步向前小跑。
“琼斯特先生?等等我!”
不是应该封锁船只吗?不是应该所有人暂时不能下船吗?为什么此刻在穆兰眼中,两道跳板阶梯上都有人在下船。
“让一让,让一让!”“抱歉让一让!”
穆兰口中不断重复着歉意,右手提举行李箱,左手则直接将自己的帽子抓了下来,身体找准各种空隙往前穿行,要是人员拥挤就直接用蛮力挤过去,很快就到了比较靠前的位置。
一些船员在负责疏导乘客下船,此时其中一人正殷勤地为一名绅士提着两个手提行李箱。
“查理爵士你先请。”
那名绅士点了点头,提着自己的手杖下船,后面的船员提着行李箱跟着,其他的许多乘客则挤在边上等着,等一些特权阶层的先下去了,其他人才如同涨爆的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向跳板梯。
“等等!等一下!”
穆兰提着行李箱越过人群,也不管周围乘客对他的各种白眼和叫骂,强行来到了靠前的位置,而之前那个年轻人则没能跟上,早就被挤得找不着北了。
“你是?”
船员中很多人不认识穆兰,但后者也不想做什么自我介绍,直接质问道。
“为什么立刻就放乘客下船了?瓦伦丁警方呢?船上的案件怎么办?凶手下船了怎么办?”
正在下船的人有的回头望了一下船舷边的骚乱就毫不在意地继续走了下去,而上头的船员则觉得穆兰过度紧张了。
“凶手?先生,那个凶手已经被抓住了呀,我们也已经派人通知瓦伦丁警方,很快就会将凶手交给他们的。”
正说着,船员看到又有尊贵的乘客过来,立刻笑脸相迎。
“马修斯夫人,这边请!边上的客人们,发挥出绅士风度,请让一让。”
穆兰脸色不太好看,看着船下已经陆续先行下船的那些人,没有做出什么挡在下船口的过激举动,而是随着人群一起为那名尊贵的马修斯夫人让开了道路。
不论是二十一世纪的职场竞争还是才结束不久的残酷战争,都使得穆兰并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也迅速明白了眼下的情况。
认清现实,也认清自己。
“呵呵......”
穆兰嘲讽似得笑了笑,懒得再管了,只是视线还是忍不住扫向率先下船的那些人,港口的雾气使得下方有些朦胧,马车的灯光停下又离开。
既然已经挤到了靠前位置,穆兰也没有回去重新排队的意思,很快,他就按照现在的顺序下船了。
双脚踏足瓦伦丁港的地面,雾气中的冷意侵袭过来,也带给穆兰一种淡淡的熟悉感,回头看看尼斯赫莉尔公主号,蚂蚁一样的乘客还在不断挤下来,他从没发现这艘船上的乘客居然如此密集,明明之前海妖事件的时候觉得格外空旷诡异的。
虽然才是傍晚,但因为雾天的关系,港口已经显得有些昏暗,各处的煤气灯也已经打开。
穆兰还没有移动,其他乘客则陆续超过了他,有的急着回家,有的则要趁机去逛逛,有的则受够了船上的餐食,要去瓦伦丁这座大城市好好吃一顿,而身后的尼斯赫莉尔公主号会在停泊两天后出发前往终点的皇家港口。
两辆马车缓缓在不远处停下,车门打开,下来了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和几个穿着便装的人,这是瓦伦丁警察局的警探和警员,而穆兰第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个警探,而那名警探也很快发现了他。
警探的长相和穆兰有几分相似,但比穆兰显得更成熟一些,并且留着短短的胡须,二人愣愣地对视了几秒钟,警探脸上的表情化为一片惊喜,快步朝着穆兰走了过来。
“穆兰!你回来了?”
穆兰想象过几次和家里人见面的场景,总觉得会有各种隔阂,尤其是同自己的哥哥,但此时此刻,心中却有一种激动的情绪涌了上来。
以前的穆兰哪怕在这种情况下也顶多冷淡地回应一句,但现在穆兰在略微犹豫之后,直接张开了双臂。
“里奥!我回来了!”
在看到穆兰的动作之后,里奥只是微微一愣,马上用力和穆兰相拥,用力拍着穆兰的背部。
“哈哈哈哈哈,你这家伙现在强壮多了,怎么不提前写信告诉我?不过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老巴克会高兴坏的!”
感受着弟弟那有力的双臂,一向冷酷的里奥也显得十分激动,然后转身朝着自己的同事喊着。
“看,这是我的弟弟穆兰,他是前线战场的军人,是不是和我一样英俊?”
“哈哈哈哈,穆兰变得结实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不论之前认不认识穆兰,其他警员和警探都会给里奥这个面子,为兄弟两的重逢祝贺。
亲情的感觉让穆兰在这寒冷的雾天港口感受到了温暖,不过他看着自己的哥哥,再看看身后的尼斯赫莉尔公主号,打断了对方的兴奋。
“里奥,你是为了公主号的案件来的吧?”
“是啊,有船员来警察局告知说船上出了命案,还有人失踪,不过凶手已经抓到了,也就是走个程序把人带回警局而已。”
穆兰微微摇了摇头。
“这案件比你想得要复杂,真正的凶手恐怕早就下船了,抓住的那个仅仅是个喽啰罢了,而且那被害的女孩也......”
“哈哈,案子的事情我会处理的,你先上马车上等我,我去处理案件,剩下的我们回家再说!”
里奥拍了拍穆兰的肩膀,带着笑意同警员们走向公主号,走了几步,里奥转头再次对着穆兰说了一句。
“穆兰,我会处理的!”
穆兰站在原地,看了看被里奥拍过的肩膀,暂时收起复杂的情绪,我还不想掺和呢,他转身走向马车,却发现马车方向的更远处,一盏煤气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穿着教士服的男子,正在注视着尼斯赫莉尔公主号,似乎察觉到穆兰在看自己,对方双手交叉在胸前向着穆兰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第十章 我回来了
这名教士十分年轻,即便在雾气中也显得十分高挑,行了一礼之后转身的动作也十分潇洒,只不过在转身的瞬间,直接撞上了煤气路灯杆。
“咣~”
这一声脑门和金属的碰撞极为清脆,在傍晚的雾气中极为显耳,穆兰看着这名教士捂着额头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离开,不由在心中念叨一句。
‘好听就是好头!’
穆兰的心情也瞬间愉悦了一些,在这个世界的穆兰以前就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现在的穆兰则更算不上了,丝毫没有在心中取笑教士的负罪感。
“先生,要我帮你提箱子吗?”
马车车夫显然也听到了那声脆响,看了一会之后才收回视线,上前来帮穆兰提箱子,穆兰这才注意到这个马车夫仅仅是个孩子,以他的个人眼光看估计也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不用,我自己拿就好了,今天的瓦伦丁港很安静啊。”
“是啊,最近天气不好,听说很快会有大风暴过来,所以最近,瓦伦丁港的一些大船都提前离开了,而且战争也结束了,之前还打仗那会,港口很多时候到半夜都很热闹。”
“风暴?”
穆兰再度转身回望,这次看的不是尼斯赫莉尔公主号,而是远方的海面。
不过穆兰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在这个较为落后的时代,也有天气预报这种东西吗?
“什么时候知道要来风暴的?”
穆兰多问了一句,这少年也是个健谈的,正愁没人聊天,很自然就说了下去。
“报纸上早就刊登了风暴预警,大家都知道了。”
“那报社怎么知道的。”
少年挠了挠头。
“那我就不清楚了。”
这么超前?穆兰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但他也不再多问了,只是十分好奇这超前的气象预报,就是不清楚准不准,在他印象中并没有报纸还提供天气预报的说法。
“现在的报纸都有天气预报?”
“天气预报?”
少年疑惑了一下,但也很快理解了字面意思。
“就这次的大风暴有,平常是没有的。”
“这样啊。”
穆兰知道少年应该没有更多信息了,但对方的嘴巴却没有闲下来。
“先生,听琼斯特警官的刚才的话,你是从前线战场上下来的,战场上刺激吗,你杀了多少敌人?”
穆兰皱起了眉头,不由想到了曾经的战场,想到了那死去的战友,想到了死在枪下和刺刀下的亡魂,以及被蒸汽坦克碾碎的尸体......
但张嘴的时刻,穆兰却换了一张笑脸。
“战场可不好玩,也不刺激,有段时间得不到供给只能自己找东西解决,吃得稀奇古怪,好多人便秘半个月,硬生生让屎给憋死!还有丛林里的毒虫,有不少能钻到你最贴身的衣服里面吸血......”
马车夫愣了下。
“呃,这,这样吗。”
“战争并不好玩,我有些累,要休息一会。”
说完,穆兰就上了马车,坐在座位上闭起了眼睛,也让少年止住了询问他勋章的事情,他看得出穆兰不想多说了。
码头外的路上,艾文揉着额头快步走着,刚刚那一下撞得有点狠,这会都还在隐隐作痛,脑门上估计都留下红印子了,他一边搓揉着额头,一边又回头看了一眼笼罩在雾气中的瓦伦丁港,尼斯赫莉尔公主号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船影。
“风暴近了啊!”
喃喃着,艾文不由想到了那辆马车旁的年轻人,那人站在那里就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视线朝他扫来,自己这个圣堂教士都微微心惊了一下,那种眼神,好锐利!
这个人绝对见过血,而且不少!
‘圣光在上,愿神宽恕他的罪过!’
同一时刻,在瓦伦丁的一座塔楼顶端,阁楼的房间内也有人透过玻璃看着港口的方向,这是一个披着厚重毯子的老人,在他的视线中当然看不到船只,最显眼的反而是更远方的灯塔,当然也看不到灯塔的轮廓,只能看到那灯塔的光束。
随后老人马上转身,回到桌案前拿起钢笔不断书写,文字风格迥异,内容也极其古怪,其中一大段落就是关于风暴的。
......
马车平稳地前进着,车内只剩下了穆兰和办完公务的里奥,而马车的前进方向就是兄弟两的家,轻微的颠簸伴随着车轮声,穆兰的叙述也接近了尾声,车内的气氛沉默。
良久后,里奥笑了起来。
“没事的穆兰,我相信你,老巴克也会相信你的,即便你真的有罪,我们也站在你这一边。”
穆兰额头青筋一跳,你这分明就是不信!我说了这么久你都听到哪去了?
“谢谢里奥,不过我再重复一遍,我没罪,也没有临阵脱逃,提前回来也是我主动退役的,如果我有罪,肯定是会被绞死的。”
“嗯,毕竟你是贵族嘛,要体面点,对了你被审判的事情,暂时别告诉老巴克。”
穆兰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以前的自己和哥哥关系那么不和睦了。
“知,道,了!”
懒得多话的穆兰闭着眼睛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然后里奥就忽然伸手捏住了穆兰的脸颊,使劲扯了起来。
“哈哈哈哈,这才是我弟弟,刚才在港口简直成熟得我都认不出来了,哈哈哈哈,这手感也对!”
“我......放手!你给我放手!再不放手我还手了!”
“那你还手啊,哈哈哈哈!”
穆兰的脸颊生疼,拼命反抗,兄弟两在马车里闹腾起来......
“琼斯特警官,我们到了!”
路上就对车内动静十分好奇的车夫少年停稳马车,叫了一声之后跳下驾驶位来开门。
车门打开了,下来的两人一个提着行李箱还捂着一侧脸颊,一个捂着左眼不停搓揉。
“呃,两位先生,你们......”
“我们没事,你回去吧小巴尔,直接回家,路上小心。”
里奥对着少年说了一声,后者应下后,带着依旧好奇的眼神,驾着马车离去了,穆兰站在边上没说话,用手揉,用舌头在口腔里抵舔脸颊,刚刚拧的人绝对用了全力。
“记住,别和老巴克乱说。”
“管好你自己的嘴就行了!”
街道联排的一处房屋外,兄弟二人站在门口斗嘴,虽然脸颊疼得很,但穆兰却有种奇特的亲切感,一场打闹,让他迅速接纳了这份亲情。
“咚咚咚......”
门被敲响,片刻之后一阵脚步声从内传来,门打开的一刻,一个满头白发但精神抖擞的老人看到了站在门前的两人,他的瞳孔微微散大,表情从不可置信迅速变为惊喜,眼中也泛起泪花。
“是,是穆兰少爷?”
模糊的记忆迅速变得清晰,遥远的画面在脑海中被拉近,童年的一幕幕滑动到入伍前的那一刻,穆兰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放下行李箱一步跨过去抱住老人。
“巴克爷爷,我回来了!”
第十一章 圣堂
虽然是世袭从男爵家庭,但琼斯特家和其他贵族家庭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在贵族眼中就是那种难以维持基本的体面的落魄家族,不过对于琼斯特家的人而言也不在意这些。
家中看着兄弟两长大的老管家巴克同他们的关系像亲人更胜过主仆。
穆兰这一次退役回家虽然有些突然,但毕竟战争已经结束,有不少军官会做这样的申请,他回家使得琼斯特家里的气氛直线升温,也让穆兰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体会到了同样浓郁的亲情。
每天,老巴克都会尽量做穆兰最喜欢的食物,每当穆兰起床,他都会帮穆兰整理床铺,为穆兰清洗衣物整理房间,各种关怀无微不至。
这使得穆兰都不得不改掉了起床之后摊着被褥的习惯,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将被子铺平或者折叠,更是尽量将房间收拾得整洁,省得老巴克一直来收拾。
天可怜见,在那个丰富多彩的二十一世纪,除了为生活奔波外,穆兰或者说李修的空闲时间更多是宅在家中,起床从不叠被,房间十分凌乱但能找到自己的东西,哪可能现在那么规律。
当然这一些即便有些不习惯也仅仅是小问题,真正困扰穆兰的是失眠问题,回到家几天中,穆兰只有一天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其余时间都睡不好。
一点点动静就会醒,也经常会做梦,不全是噩梦,而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梦都有。
......
回家后的第七天,陈旧的屋内大门前,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男子正站在那边,老人,便裤衬衣套马甲衫,即便马甲衫和裤子有过缝补,但却十分精细巧妙,衣着合身精神不差,白发和胡子都剪得很整齐,他正在为年轻男子整理衣物。
年轻男子棕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眸,头发带着微卷,眼睛十分明亮,身材高挑略显消瘦,双臂微微张开,尽量不影响老人的动作。
“穆兰少爷,不要多想,都过去了。”
老人帮年轻男子理顺衬衣又翻好衣领,还为他将外头的风衣外套下摆拉了拉直,眼神从穆兰的袖口位置扫过,又轻轻拍了拍衣角,带着笑容满意地走开两步。
穆兰这才放下手对着老人笑了笑。
“放心吧巴克爷爷,我既不抑郁也不狂躁,只是有些失眠。”
“那就好,给,注意你的伤。”
“巴克爷爷,我的伤真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老巴克从一边的架子上取过一顶礼帽递给穆兰,后者带上帽子之后,随着他侧身轻轻打开大门,光线随着门扉转动的角度,越来越多的照入昏暗的室内,也露出了门外人流穿梭的世界。
“巴克爷爷我走了。”
“哎,路上小心,早点回来,晚餐会很丰盛的!”
老人靠着门,看着走出去又回头的穆兰叮嘱着,后者露出十分阳光的微笑。
“太好了,我都迫不及待了。”
带着期待感说完这句话,穆兰离开了家,走向外面的街道,走向这一个新世界,他的脚步不急不缓,慢慢行走在这条并不算宽阔的街道上,又很快汇入一条能够并行四辆马车的大街。
大风席卷过街道,街上的人流并不多,人们全都行色匆匆,马车的车速也一刻不停。
“呼......呼......”
一阵风带着呼啸吹来,穆兰伸手压住自己的帽子,过耳的头发被随风晃动,身上的风衣也被风带得甩向一侧。
看到街上很多行人被这一阵大风带得有些踉跄,穆兰抬头看向天空,上方显得有些阴沉。
“卖报卖报~~瓦伦丁日报,美丽高贵的尼斯赫莉尔皇储登基为帝国女皇~~大风暴即将席卷瓦伦丁~~卖报卖报......”
不远处的报童奋力背着斜肩布包奋力吆喝着,大风吹过的时候会去扶着路边店墙或者街上的煤气路灯。
穆兰步伐稳健地走向报童,后者立刻对着他兜售起来。
“先生,买份报纸吧,有来自各处的最新资讯,只要十便士一份。”
穆兰扫了一眼报童鼓鼓囊囊的布包,摸了摸裤兜里的硬币,从中摸出两个。
“买一份。”
“谢谢先生,给,你的报纸。”
报童送上报纸收了钱,带着笑容离开了,最近因为天气原因出来的人少了,报纸自然也不太好卖。
穆兰暂时没有看报纸,将之抓在手中继续前进,在走了半刻钟之后,街道边明显变得更加繁华起来,也相对热闹了一些。
街边的种种写满大字的招牌琳琅满目,裁缝铺、钟表铺、宝石店面,更少不了玻璃橱柜摆着几个装满艳色液体大罐子的店铺,那是药剂铺。
穆兰放缓脚步,用每一个感知器官感受着周围的一切,所见所闻让他仿佛跨入了曾经的荧幕中,又远比任何荧幕中的故事要生动!
最终,穆兰的脚步停在了一家医馆外。
之前老巴克已经为穆兰去药剂铺配过一些药物,但都无法缓解穆兰的失眠,所以这次穆兰打算去看真正的医生。
实际上专业的医生提供的医疗服务是很昂贵的,普通人如果生病,正常情况下都是直接去药剂铺,由药剂师初步判断其情况后给出购买建议,也算是平民较为实惠的治病方式。
因为大风的关系,医馆的大门紧闭,不过挂着“营业中”的牌子。
穆兰站在门外扣了扣门,很快就有一名女子为他打开了门。
“我是穆兰,穆兰·琼斯特,约了今天看病。”
“啊,哦,请进!琼斯特先生!”
女子开门的时候,看着风中的年轻男子有些出神,这会赶紧回过神来,让过身子请人进来,耳根子也微微发烫。
穆兰点了点头,进入了医馆内部,他清楚如今的身体条件比曾经的自己好。
‘老实说,我确实还是挺有魅力的!’
哪怕是穆兰也忍不住在心中臭美了一下。
不过看病的过程却并不顺利。
“琼斯特先生,你用过的那些药都是合适的,一点都不能缓解你的病情?”
戴着眼镜的老医生确认性问着,穆兰只能重复回答。
“安洛可加大剂量有一点效果,但没有药剂师说的好,或者说我是不是该再增加剂量?”
老医生连忙摇头。
“请不要这么尝试,你服用的其中一些药物如果过量,很可能你会醒不过来的。”
医生这么说这,皱眉思索穆兰的病情,良久才说道。
“琼斯特先生,你是从战场下来的军人,或许你的病也和战争有关,如果药物作用不大的话,我建议你多向神祷告,多去去教堂,可能会有效果的。”
“谢谢医生。”
穆兰勉强笑了下,起身告辞离开,医生给的诊断没多大用,可钱还是要给的,至于去祷告,抱歉没兴趣。
出医馆的时候,外头的风好像更大了一些,他没有选择原路回家,而是绕行另一条繁华的道路,能多看看多了解一下这里。
到了一处风比较小的街口,穆兰展开了报纸,第一眼就看到了头版头条的醒目标题——迎接我们的帝国女皇。
长篇幅的内容精炼着说就是第一皇女尼斯赫莉尔正式继位为帝国女皇。
这事距离穆兰太过遥远,只是脑海里忍不住玩笑似地浮现出一个立着呆毛的动漫形象,随后就马上在报纸上前后翻找起来,于第三版头条上找到了他更为关心的新闻。
而紧接着,他又看到了另一个大标题——大风暴即将笼罩瓦伦丁。
穆兰抓着报纸,眼神好似着迷一般看着其上“大风暴”三个字,精神也变得有些恍惚。
“轰隆隆......”“呜呼......呼......”
穆兰抬头看向周围,视线所见之处尽是一片浑浊昏暗的气流,他仿佛置身于超级龙卷风的中心,看着接天连地的暴风不断旋转,更有各种不同的斑斓色彩在随着风暴不断延伸。
“咯嚓嚓......”
穆兰捏紧了报纸,幻觉也很快淡化,但他的精神状况却不太好,有些晕眩也有些微微刺痛,战场上的一些不好的记忆也不断浮现。
“靠——”
穆兰大吼一声,各种杂念才被宣泄出去,难受的感觉也有所缓解,但并没有彻底消失,他咧了咧嘴,准备马上回家,自己的幻觉可不仅仅是战场后遗症能解释的,普通医生是指望不上了。
加快脚步往家走的时候,穆兰路过了一座圣堂,医生的话也在脑海中回荡。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超凡的神秘事物,这种类似教堂的宗教组织,会不会真的也有特殊的力量呢?
正这么想着,穆兰看到了教堂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好头?’
看到了那天撞路灯的年轻教士,穆兰停下了脚步,想了下还是朝前走去,而那名教士在看到穆兰的时候也向他点头微笑,露出一副和蔼的传教士模样。
只不过这教士在穆兰心中的形象已经固化在“好头”层面了,看着再怎么像样也毫无神圣感。
而出乎穆兰的预料的是,在他走到圣堂门前之时,精神上的不适感有了明显地缓解,让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第十二章 另一重世界
这会并非什么祷告时间,而且现在外面是大风天气,所以这一座圣堂内没什么人,只有这一个教士在,他对于穆兰朝圣堂走来显得十分高兴,努力展现出和蔼的一面。
艾文对穆兰有非常深刻的印象,如穆兰这样的人主动来圣堂,说明他心中向往圣光,向往神的宽恕,是一种很好的现象。
穆兰走到圣堂大门前站定,看着年轻的教士询问了一句。
“教士先生,方便我现在进去祷告吗?”
“随时都可以,请进吧!”
艾文将圣堂的大门推开一下,把手伸向圣堂内部,穆兰也不客气,带着好奇和敬畏走入了其中。
对于几乎没怎么来圣堂祈祷过的穆兰来说,里头的一切还是比较有新鲜感的,布局陈设基本类似于上辈子的教堂建筑,只是在最深处的并非神像,而是三道微微向上聚拢的金色方柱,象征着神垂落人间的圣光。
上辈子的人们在经历人类社会漫长的发展之后,往往习惯于用人的外表去想象神明的样子,而在圣堂,神明的样子不可揣测,非凡人所能想象。
神奇的是,穆兰走入圣堂之后,精神上的不适感减弱得更加明显了,而艾文就慢慢跟在穆兰后面,观察着这个男子的举动,看起来对方很少来圣堂。
“教士,我最近一直做噩梦,得不到充分的休息,医生建议我来圣堂看看。”
艾文微笑着示意穆兰随便在一条长椅上坐下,自己也坐在了边上。
“讲讲你的噩梦是什么,以及在此之前是否有什么特别的经历。”
“好,我也有很多疑惑想要得到解答。”
短暂的接触,却让穆兰发现这个教士有一种自然而然让他亲近的感觉,他马上意识到这个教士不一般,这种亲近感对于普通人或许没什么,但对于他这个经历过残酷战争并且拥有极高素养的前精锐军官来说,绝对不正常。
“我退役回来的时候搭乘的是尼斯赫莉尔公主号,在那一天海上的雨夜......”
穆兰直接略过自己来到这个新世界的事情,将叙述从海妖事件起头,他出色的描述能力和对细节的注重,极大程度还原了当时的情况,当然仅仅是处于他这名退役军官的视角。
艾文在听到他们下船之后,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都下船了啊......”
穆兰心中已经有了一连串的联想,但还是露出一副不太知情的样子,想弄清楚这种神职人员是不是真的能“替神聆听信徒的心声”。
“教士,怎么了?”
艾文对这个退役军官的感观已经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如果说之前以为是一个凶残的恶徒,那么现在他的推测和直觉都告诉他,眼前这位是一位富有正义感且素养极高的退役军官。
“琼斯特先生,你的病寻常医生很难医治,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可以帮助你。”
穆兰下意识想问多少钱,但话到了嘴边换了个说辞。
“那么我需要付出什么呢?”
艾文笑了。
“仅仅需要对神的虔诚就好了。”
看着穆兰若有所思,艾文想着对方这样杰出的人才,动了一些其他心思。
“琼斯特先生。”
“教士,叫我穆兰就好了。”
“嗯,穆兰,以你的亲身经历,觉得船上的海妖事件真的只是普通谋杀案吗?”
当然不是,心中这么想着,穆兰还是故意惊讶道。
“难道不是?”
“不是的。”
艾文摇了摇头。
“这是有邪恶之辈在船上进行转化仪式,那个可怜的女孩在遭受极大痛苦死去之后,怨灵依旧不能离开躯体,在海上的风暴中渐渐化为新生的海妖。”
“真的有海妖?”
穆兰这次的惊讶成分更真实了一些。
“有,虽然不多,从古至今就存在,而且现在看来,数量是在增多的。”
艾文看到穆兰露出如他所料的表情,叹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不但存在海妖,还存在一些更可怕更邪恶的东西,当然,最可怕的并不是怪物,而是那些深陷疯狂和邪恶的人,他们那扭曲的灵魂,甚至连神都无法感召,只能由圣光净化......”
就是没法讲理只能暴力毁灭咯?
穆兰皱着眉头,对艾文教士的每一句话都有自己的解读,然后适时问一句,方便对方讲下去。
“那为什么我很少听说到类似的事情,报纸上也很少刊登呢?”
艾文笑了,对这方面有好奇心于常人而言是坏事,但对于穆兰而言是好事。
“我们的世界其实有多重层面,也有多种叫法,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一重世界,而那常人接触不到的另一重世界中,污浊阴暗的气息环绕,恶灵魔鬼盘踞,无数恐怖的怪物也隐藏其中,他们时刻关注着我们,窥伺着我们,嫉妒着我们,他们视线贪婪,时刻准备扑向我们......但是!”
“介于虚实之间的世界的事物,在正常情况下很难直接触碰到现实,它的形成依赖于混乱而污浊的精神,是各种怨念和不甘、贪婪和狡诈碰撞的产物,加上还有神的庇佑,因此想要触碰凡人,需要凡人自己靠向他们,知道越多,越危险。”
穆兰愣了一下,这有点像是一种“里世界”?
等等,需要凡人靠向他们,知道越多越危险?
穆兰一下看向这个笑容和善的艾文教士,那你特么的告诉我这么多?
卧槽你这个看着亲切的家伙这么坏!还是说现在这点程度没问题?
穆兰额头青筋跳了一下,有点想揍这个教士了,他不是虔诚的信徒,没有这种心理负担,可理智还在,又考虑到自己的治疗,强忍住了这种冲动。
“穆兰,你觉得即将到来的风暴,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风暴吗?你觉得这一场残酷的战争突然结束,真的是迪尔迦帝国扛不住了吗?”
这几句又在穆兰心中产生震动,而艾文也没有卖关子。
“我们的世界一直以来都在缓缓发生着变化,真神圣光,对邪神的祭祀,各种魔鬼的诱惑和影响,以及战争和阴谋等等人间各种丑恶和不美好,导致了世界变化的加剧,那些恐怖的传说,正离我们越来越近,我能感觉到,圣光的力量也因此在这些年里缓缓增强着......”
艾文带着忧愁和振奋的矛盾情绪,不断叙述着。
“这些对你来说应该很难理解,现在你的心中应该满是疑惑又满是恐惧,但孩子,或许需要很长时间,但你总会慢慢理解的,你会明白我们的处境,明白我们的责任......”
穆兰听着艾文的叙述,眼中瞳孔不自觉地微微散大。
相信我艾文教士,我的理解能力比你想象得强得多,听着艾文的种种描述,此刻的穆兰在经过诸多联想之后,脑海中推测出一个或许不合时宜却也十分恰当的词——灵气复苏?
第十三章 意外
作为在网络时代接受过信息大爆炸的人,穆兰的理解能力和想象能力不是艾文可以预料的,但正是因为理解能力出众,不至于云里雾里,所以对听到的事情的惊讶程度也更甚。
“艾文教士,我可以理解为,世界正从一个正常的世界,变得越来越神奇?”
“也越来越危险!”
艾文纠正一句,然后回归正题。
“圣堂是人间的神殿,是接引神之圣光的地方,虽然世界面临诸多诡异和危险,但依然充满希望,因为神是不会抛弃凡人的,更不会抛弃虔诚的信徒。”
用眼神的余光扫了一眼穆兰,艾文正色道。
“但圣光力量需要富有正义感和责任感的人来驾驭,面对邪恶,面对恐惧,战胜邪恶,战胜恐惧,拥有这样品质的人是受到神明祝福的人,也是人世间诸多希望之一。”
穆兰听到这心里嘀咕一句着:‘他接下来不会要说我就是这样的人吧?’
“穆兰,你就是这样的人!尼斯赫莉尔公主号上的海妖案件,就是神对你的考验,而你的正义感和责任心,以及良好的临场应对,足以证明你的优秀!”
穆兰对于这个艾文教士的感观又一次改观了,现在他忽然觉得这个艾文教士一顿说,很有种传销忽悠人的感觉了。
还别说,艾文的一顿说教和称赞,解答了一部分疑惑也听得穆兰都觉得很受用,换个年轻人估计这会就热血上涌了,但穆兰既是从生与死的残酷中爬出来的,同样也有二十一世纪青年的灵魂,所以在惊讶的同时,脸上也保持着一定的严肃。
穆兰的表现更让艾文看重他一分,这种不可多得的人才,一定是神指引他来到自己的身边,引导他成长,也一定会是神给予自己的任务。
“砰......”
圣堂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声,将穆兰和艾文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两人下意识起身走到大门前,发现外头的风已经变得比之前更大了,而刚刚的响声正是一个花盆从街上一栋房子的楼上被风吹掉了下来。
在二人对话这段时间,外头的路上已经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了,天空乌压压的云层让天色显得愈发昏暗。
“看来我得回家了艾文教士,很高兴和你聊天。”
穆兰站在门前,向着艾文伸出手,后者其实不习惯和人握手,圣堂神职人员通常不和信众有身体接触,以彰显神圣和威严,但面对穆兰,艾文还是伸出了手。
“欢迎你随时来找我,圣堂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穆兰·琼斯特先生。”
“即便是为了治病,我也会来的。”
穆兰露出笑容,和艾文握了握手之后抽手转身,没有犹豫地走入了大风之中。
外头的风和早上出门的时候相比已经大了不止一筹,虽然还不至于让穆兰的脚步不稳,但走路的时候也变得小心了许多。
一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街边绝大多数店面都已经关门,一些悬挂的招牌在风中“咯吱咯吱”地前后摇摆着,感觉就和上辈子老家要来台风的时候差不多。
穆兰一边赶路,一边想着圣堂教士艾文的话,他知道对方在有意引导他,但那会穆兰却已经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便是在军事法庭上引他开枪的那个人。
穆兰认为,那个人很显然对他也感兴趣,而如果艾文教士给了穆兰一定的“超自然感”的话,那么沃尔顿爵士绝对远超艾文。
相比于成为神职人员,穆兰更希望也能从沃尔顿爵士那里了解到信息,他有种直觉,沃尔顿爵士一定会来找他的。
赶路中,穆兰视线的余光有时候能看到风似乎带着灰蒙蒙的颜色,但再仔细看去时又看不到什么,他想到艾文的提醒,顿时收神赶路。
穆兰到家的时候,一直留意着门口的老巴克这才松了一口气,这风忽然变得这么大,让他没少为穆兰担心,仿佛他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然后又马上关心起穆兰的病情来,穆兰也只好说些善意的谎言。
看着剩下的报纸,阅读家中原有的书籍,坐在餐桌前等待开饭......
“咕噜咕噜咕噜......”
铁炉上的水壶内沸水翻滚着,坐在桌上的老巴克连忙起身,抓起一块抹布去提水壶,穆兰就这么看着直到老巴克泡好茶,才再次看向餐桌上的肉汤和面包,然后再看向厨房窗外似乎在风声中提前到来的夜色。
尽管穆兰今天没吃午饭,尽管肚子已经饿了,但还是保持着琼斯特家的礼仪,等候兄长归来。
“里奥还没回来?”
“或许是有任务吧,经常有的事,也可能是因为风太大不方便回来,不会有事的,穆兰少爷,如果你饿了,我们就先吃吧。”
......
晚饭后半个小时,桌上摆着茶壶和可口的小饼干,老巴克在收拾厨房,而穆兰则坐在桌前把玩着一根黑杆银柄的手杖,银柄雕刻着一只露出獠牙的雄狮。
这根手杖是当初在尼斯赫莉尔公主号的老绅士给的,事后对方更是郑重将其赠送给穆兰,表示这柄手杖在自己手中不过是偶尔充当拐杖,而在穆兰手中或许能有更大作用。
“咔~”
随着穆兰微微拧动银柄,手杖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随后一抹银光被他缓缓抽出。
“这是一把价值不菲的藏剑手杖,剑和柄应该是某种银合金,雕工也属于一流,而这外壳杖身也不是木材,虽然是黑色的,但更像是坚硬的骨质,比如牙齿和角质。”
极有眼力劲的老巴克仅仅看了几眼手杖,再伸手摸了一下,就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咚咚咚,咚咚咚......”
“我去看看。”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在玄关处响起,不等老巴克过去,穆兰就还剑归杖,主动站起来去开门。
门被打开,站在外头的却不是里奥,而是一个穿着便服缩着身子有些发抖的年轻男子,虽然只见过一次,但穆兰还是认出了对方是跟着里奥的一名警员。
外面的大风似乎夺走了警员身体的大量温度,但他苍白的脸色并非仅仅如此。
“嗬,嘶......琼,琼斯特警探,受了重伤,你们快......”
“什么!?”
“啪嗒......”
穆兰震惊的声音和厨房茶壶落地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在哪?”
“在,在警局......快,快跟我一起......
穆兰根本不废话,直接从一侧的衣架上取了两件外套,一件自己披上,一件丢给匆匆走来的老巴克,然后再次取了一件大衣,递给被冻得瑟瑟发抖的警员。
“我们快走,路上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四章 绝境之中
对于里奥这个哥哥的感情几乎是穆兰的一种本能,加上最近这段时间还算融洽的相处,在听到消息的时候,担忧、焦躁等情绪不由自主般升起。
黑夜中的瓦伦丁虽然没有下雨,但风暴的到来似乎也提前带来了冬季的严寒,仅仅是白天和黑夜的分别,光凭体感的话,感觉温度下降了十度以上。
外头没有马车等着,三人靠着双腿在风中艰难前进,那名警员也在此期间将自己了解的情况告诉了穆兰和巴克。
最近警局接到上头指派的任务,调查那几桩失踪案件,里奥就是负责的警探之一,所以最近比较忙,今天傍晚他们根据线索组织了一次行动,但却没想到遭遇了重大挫折,有多名警员受伤,里奥更是受了严重的刀伤。
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大半个小时之后他们才到了瓦伦丁医院,说是医院,其实就是一家规模较大且医护人员多一些的医馆,并没有拉开质的差别。
警局有两名警员在这里留守,因为伤情严重而被带来的家属则有两家,其中一家先到的已经进了病房,而穆兰他们到的时候自然也是直奔病房。
受伤的五名警员全都在一个大一点的房间内,依次排开了五张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有人低声呻吟,有人和家人说着话,里奥则独自躺在最里面的一张床上。
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什么良好的麻醉技术,这一点穆兰是有过亲身经历的,如果需要动手术或者处理严重的伤势,很多时候就是给病人喂一点酒强忍,加上卫生条件不好,大大提高了重伤的死亡率。
里奥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但意识还清醒着,看到穆兰和老巴克过来的时候,勉强露出笑容。
“我让他们不要去通知你们的......”
“里奥少爷,你怎么样!”“你个混蛋,差点没被你吓死!”
老巴克冲到了病床前,而穆兰看着里奥又看了看跟来的警员,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至少看里奥的状态不像是有生命危险,不过他的床单上和衣服上到处都是血,确实挺吓人的。
一个医生被带了过来,向穆兰等人讲述里奥的伤势,他被刀划开了胸口,伤口虽然看着很吓人却并不致命,现在已经被缝合,仅仅是失血有点严重。
在明白里奥的情况之后,穆兰半是惊讶地问了里奥一句,还故意表现得夸张一些。
“听说对方只有一个人?”
平日里经常会玩闹性地欺负弟弟的里奥,也常常会说一些自己的工作成就,这会觉得在穆兰面前有些丢了面子,哪怕伤口现在非常痛也还是强撑着咧着嘴解释。
“嘶......那个蛆虫一般的杂碎,躲在阴暗的角落做着恶心的事,再让我见到他,一定叫他脑袋开花!”
“行行行,你厉害。”
穆兰极其明显地敷衍了一句,然后视线着重看向里奥的伤口,引得病床上的哥哥有些害臊,但想到入夜前看到的那一幕,又慢慢捏紧了拳头。
“等我伤好了,一定会亲手处决那个禽兽,一定会的!”
在里奥咬牙切齿这么说的时候,穆兰也看向另外的病床,那几名警员中也有几人露出既像是愤怒又有些后怕的神情。
“里奥,到底发生了什么。”
“和你说只会吓到你,还是不......”
里奥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他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之前是一名军官,真正经历了残酷战争,身上留下恐怖伤口的退役军人,穆兰已经长大了。
“那是个疯子,不,是一个恶魔......”
本来调查的是失踪案,但根据目击线索调查到地方的时候,在那一栋房子的地下室里却看到了好几具被掏心挖腹且肢解的尸体,全都是这段时间失踪的孩子,甚至比警局知道的多两个,而那个凶手正试图对另一个孩子下手。
瓦伦丁的警员们的情绪混合着震惊、恶心、恐惧和愤怒,当时就准备立刻逮捕凶手,但对方身形极为灵活,用起刀来也非常可怕,如果不是里奥和后面的警员果断开枪,一定有警员会死。
十几名瓦伦丁警察,最终五个躺在医院里,而凶手则逃脱了,甚至不清楚他究竟有没有中弹。
里奥虽然很硬气地说着要将罪犯的头打烂,但想到当时对方那鬼魅般的动作,以及那个地下室的残酷景象,这会依然凉气不断往头上窜。
穆兰当然为失踪孩童的遭遇感到不幸,也能一定程度想象出当时的情况,想必警员们是有些混乱的,但即便枪法准头大打折扣,但面对十几名带枪的瓦伦丁警察全身而退,这已经有些夸张了。
而且穆兰还想着另一个问题,并不由问了出来。
“他究竟在地下室干什么?”
“什么?”
“那个杀人恶魔,他在地下室干什么?”
“鬼知道那个恶心的家伙在干嘛,他就是个变态!”
“或许精神有问题。”“他一定本来就是个疯子!”
病房内几名警员的回答并非是穆兰想听到的答案,他联想到了尼斯赫莉尔公主号上的事,想到艾文的话,那个恶心的罪犯,很可能是某个邪教徒。
“糟了,我出来得太急,忘了熄掉炉子!”
老巴克向来将一切事物处理得井井有条,今天因为实在太急,到这会才发觉自己犯了个低级错误。
厨房的炉火既是为了随时煮茶,也是为了取暖,虽然现在的炉子有一定的安全性,但无人看管的话还是有一定可能引发火灾,这一点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纪也是如此。
“别急巴克爷爷,我回去把炉子熄了,你在这里陪着里奥。”
嘱咐了几句之后,穆兰向着里奥点了点头就起身离开,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风,他不可能让老巴克往回跑一趟。
至于不回去熄炉子也不合适,琼斯特家那点可怜的家底都在里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真的发生火灾就不好了。
穆兰的脚步很快也很稳,虽然没有来的时候那么焦急,但因为不用照顾老巴克,所以速度反而更快。
狂风呼啸中的瓦伦丁既喧嚣又安静得诡异,有一些煤气路灯也处于故障状态,穆兰一手抓紧风衣的领口,一手插在袋子里,在经过一处昏暗的路段之时,眼神的余光一角忽然恍惚了一下。
一种战场上锻炼出来的警觉和危机反应瞬间发动。
穆兰几乎是身体反应快过思维速度,刹那间往前倾倒着扑去,感受到细微的呼啸声在背后划过,身体也在前头翻滚一圈后起身。
但穆兰来不及转身一抹微弱的光就已经到了跟前,那是带着远处路灯微弱反光的刀刃。
穆兰浑身汗毛倒立脊背发烫,千钧一发之际向后倾倒,双手撑住后方的地面,一只脚朝上狠狠踢起,但却踢了个空。
穆兰立刻后翻想要拉开距离,但随后而来的刀刃也如紧逼的毒蛇
唰唰唰.....
刀的速度非常快,或者说握刀之人的速度非常快,他的身体还没完全从黑暗中现身,刀已经展开致命攻势,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几乎将战场上身经百战的穆兰逼入绝境。
来不及拔出轮光,更来不及瞄准开枪!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的一瞬,眼前致命的刀光已经再一次袭来。
‘我需要什么东西,我需要抵挡住他的攻击,否则,我会死!’
死亡的威胁是如此强烈,使得穆兰的精神高度紧张的同时也高度集中,在这一抹刀光几乎避无可避的绝望时刻,他的右手好似抓住了什么。
“铮~”
一抹银光被穆兰顺势拔出,并且前挥而去。
“当——”
银剑同刀刃碰撞出火花,而那柄内含银剑的手杖,本应该躺在家中的桌上!
第十五章 都只差一点
穆兰没有时间心惊于手中为什么会出现这一柄剑,他不敢有丝毫的分心,眼前的袭击者绝对拥有杀死他的实力。
手杖银剑同袭击者的刀刃在黑夜中碰撞出明显的火花,一股大力顺着对方的刀刃压来,穆兰的身体都为之后仰,但他立刻侧身倾斜泄力,同时一脚踹向袭击者。
毫无意外,这一脚没有踹中对方,但也使得对方用在刀刃上的力气有所松动,让穆兰得以喘息。
在袭击者现身之后,刀刃几乎贴着穆兰挥刺,此时终于第一次稍稍远离了穆兰。
穆兰竭力平复着略显急促的呼吸,尽量放松过度紧绷的肌肉,将银剑斜挡在身前,死死盯着袭击者。
在大风天寒冷的夜晚,对方仅仅穿着十分普通的短马甲和衬衣,以及一条吊带裤,没有戴帽子也没有穿外套,身材消瘦,头发有些长,看不清整体面貌,手中握着一把尖尖的剔骨刀,十分平静地看着穆兰,对比起来显得极为放松。
“你的剑隐藏得很好,我居然没有发现。”
本以为对方不会废话,却没想到率先开口了,但穆兰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对方。
“你是那个失踪案的嫌疑犯,将孩子肢解的罪魁祸首?”
袭击者上半部的脸笼罩在阴影下,被稍远处的路灯灯光照亮的下半张脸露出一个略显夸张的笑容,同样也没有回答穆兰的问题。
“你的外套太厚重了,影响了你的速度,如果脱了外套,不至于会死得太快!”
穆兰没有回话,全神贯注地看着袭击者。
“你是那个警探的亲人吧,你们两长得挺像的,我猜猜,你是弟弟,他是哥哥?他送给我一颗子弹,那么我回礼送他一具弟弟的尸体,应该不会失礼吧?”
袭击者偏过脖子,上头有一道血痕,似乎是子弹划过留下的伤势,而随着这一句话落下,他的身体已经瞬间爆发,握刀急速冲向穆兰。
短暂交手的过程虽然有些意外,但不会影响结果,虽然这个年轻男子的身手很不错,可身体素质决定了他赢不了自己!
袭击者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杀死面前这个人,绝对比杀死其他人更有成就感。
在对方袭击过来的时候,穆兰原本微微散大的瞳孔瞬间缩小,并作出自己的反应,向后急退的同时左手直接拔出轮光指向袭击者。
‘看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
在穆兰枪口抬起的那一刻,袭击者的瞳孔瞬间散大,又几乎在同时扭动身体。
下一个刹那穆兰手中的枪口绽放出火光。
“砰~”
瓦伦丁寂静的街头,暴风中的黑夜被左轮绽放的光芒照亮一角,这光远比正常的枪火刺眼,甚至让袭击者的双目感到刺痛。
“当——”
“砰~”“砰~”“砰~”
第一枪过后,穆兰紧接着连开三枪,但却仅仅能看到一个鬼魅般的影子闪入了黑暗之中。
“呼,呼,呼......”
穆兰喘着粗气,左手举着左轮手枪,抓着银剑的右手横在胸前,前后不到两分钟的短暂交锋却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在如此寒冷的天气,内侧的衣衫都已经潮湿了。
保持警觉站在原地,在体力恢复了一些之后,穆兰才瞥向不远处的一抹反光,那是一把微微扭曲的剔骨刀。
第一枪的子弹最先打中了刀面一侧,但子弹的力量很猛,依然击中了对方。
‘可惜了,对方实在太过敏捷,左手开枪也影响了一些准确度,否则......该练练左手枪法了!’
暗暗下了决心之后,穆兰才看向手中的银剑,手杖的杖身正安静地躺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若非这把手杖突然出现在手边,现在的他应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略显纤细的剑刃折射出微弱的光,经历了刚刚激烈的碰撞,剑身上被磕出一个细小的豁口。
再次扫了一眼之后,穆兰缓缓向前几步,捡起了地上扭曲的剔骨刀,上头还有一个大缺口,应该是刀剑碰撞时刻留下的。
随后穆兰站起身来动身离开,没有继续回家,而是准备先回医院提醒那里的人提高警惕。
在穆兰离开之后好一会,战斗街角不远处小巷子内的黑暗角落,一个捂着右臂的黑影狠狠松了口气。
“嗬......嗬......嗬......”
袭击者收敛气息甚至屏气了这么久,此刻正大口喘息着,一滴滴鲜血顺着臂膀流到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再滴落到地面。
差一点,仅仅差一点死了!
差一点,仅仅差一点就能杀死对方了!
同死神擦肩而过,自身还遭受了重创,这枪伤的伤口不断有种撕裂般的疼痛和难以形容的灼热感,带来的痛苦远超寻常枪伤。
“呵呵呵呵呵......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但袭击者在恐惧的同时,脸上又露出有些疯狂的笑容。
‘他是谁?那个警探的弟弟究竟是谁?不,不管他是谁,我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迈着有些踉跄的步子,袭击者离开了巷子,从另一端走入了狂风肆虐的街道,穆兰还担心着对方是不是会杀个回马枪,不过显然今天的他已经没有这个余力了。
在交手双方都离开之后,这一处瓦伦丁的街道依然十分安静,能听到的只有肆虐的风声。
哪怕暴风天气,枪声还是很明显的,就算传不远,但附近的居民还是有不少人听到并被惊醒,只是谁都没有出声,或许有人会有偿向报社爆料这件事。
穆兰虽然没有受伤,可当他跨入煤气灯明亮的医院时,在微微松口气的同时,心中也依然有强烈的后怕。
这个世界或许有丰富多彩且引人入胜的神秘事物,或许能满足一个人渴望不平凡的梦想,但这个世界同样是极为危险的世界,人的生命有时候非常脆弱,即便自己也是如此。
而那个袭击者,那个拐走儿童之人,那个可能进行着某种邪教仪式的疯子,实在是太危险了,他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