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呓语
“44号,路……晨,是吧?”
“恩。”
“18岁……高中生?”
“对的,应届生,两个月以后就高考了。”
“怎么不舒服呢?”
“就是最近总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桌子这边的少年皱起眉头,似乎是在回忆。
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下边是一条牛仔裤,脚上一双帆布鞋,就打扮而言,和大街上的普通路人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神色间有些憔悴,脸色也比普通人偏白一些,整个人显得没有什么精神。
“一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有早上刚醒的时候,那个声音就会出现,还有午睡的时候也……”
“它……我是说那个声音,它具体是那种类型的声音呢?是人声?还是某种噪音?”
“是人声。”
“那它具体都说了什么呢?”
“不知道。”路晨略显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它是在跟我说话,但是却模模糊糊的,好像……就好像隔了什么东西一样,怎么都听不清楚。
每次那个声音都是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出现,等到我集中注意力去听的话,它就很快又消失了。”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低头敲起键盘来,似乎是在记录路晨的描述。
“大概……一个月左右吧。”
“高考压力大吗?或者说最近有没有什么让你感到很烦心的事?”
“这个……”路晨犹豫了一下。
“我是一名医生,不管你告诉我什么事,我的职业操守都会让我为你保密。”女医生抬起头来,直视着路晨说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够诚实一些,毕竟这关乎到你的病情。”
“呃……我不是担心您泄密的问题……”路晨小心翼翼地瞅了女医生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就是……恩……您看,我们这个年龄好像的确容易积累一些压力,但是我吧……没有。”
他之所以犹豫,并不是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医生自己的烦恼,而是花了一点时间来确定,他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压力和烦恼。
虽然作为一名高三应届生来说,这个时候即便不感到焦虑,也应该有一定的压力,可是他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因为他很普通。
他的成绩在班级中处于中游,既不优秀,也不吊车尾。
他的长相在学校中也处于中游,既不出彩,也没到人人避之不及的程度。
他的身高更是学校中“大部队”的那个梯度,每次排座位,他都坐在教室中间的位置。
学习努力一点叭,赶不上那些脑子又好又努力的大佬;稍微放松一点叭,也不至于滑落到班级倒数。
在学校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着窗外发呆。
而与这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条件所对应的,他的理想也十分普通,就是考上一所还过得去的大学,然后毕业成为一名普通的社畜,努力地打工挣钱。
最好是毕业后直接成为一名小区保安那种,少走几十年弯路……
所以说起来虽然不太好意思,但他其实就是一条躺平了的咸鱼,连翻身的动力都没有。
高考的压力是没有的,其他的烦心事更是没有的。
“硬要说的话,最近的失踪案让我有点紧张,这个算吗?”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不算。”医生瞥了他一眼,显然并不怎么相信他所说的“没有压力”的说法,“目前发生的失踪案受害者都是女性,所以你的紧张是多余的。”
“呃,是吗?哈哈……我没注意……”路晨略显尴尬地打了个哈哈。
“虽然你心态好,没什么压力是一件好事,但对于你的病情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医生皱着眉接着说道,“因为这样一来,那个声音的来源基本就已经可以确定了。”
“恩。”
路晨点了点头,摆正了坐姿,等待医生的下文。
“考虑到你的年龄还不满20,虽然概率比较小,还是有可能出现‘超凡者能力觉醒’这种情况的。”
超凡者,顾名思义,就是超越凡人,拥有特殊力量的人类。
而“超凡者能力觉醒”,则是指普通人蜕变成超凡者的一个特殊过程。
理论上来讲,在这个世界里,普通人在20岁之前都有可能觉醒能力,成为超凡者那种特殊的存在。
并且年龄越小,觉醒的概率就越高,年龄越接近20岁,觉醒的可能就越小。超过20岁之后,基本就没有了觉醒的可能——因为就目前的观测记录来看,并没有发现过超过20岁的觉醒者。
“但你也知道,越晚觉醒的超凡者,能力就越容易出现失控的情况,像你这种18岁才觉醒的……”
“很危险对么?”路晨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色。
所谓的“危险”,并不仅仅是对于他个人而言。
像他这样的“高龄”觉醒者,在觉醒过程中,很容易对周围造成巨大规模的损害。早先甚至有接近20岁的觉醒者失控,毁灭了一座城市的传言。
而也正是担忧这一点,他才会来到医院就诊。
“从你所描述的情况来看,你的觉醒征兆与‘呓语’相关。所以假如真的是超凡者觉醒的话,你觉醒后的能力多半会是召唤系或者精神干涉一系的。
而如果只是这两种的话,并不会造成太大规模的‘灾害’。”
“那还好……”
“但是对于你本人来说,反而更容易出现危险。因为常规状态下,超凡者觉醒要求觉醒者的心态保持平和,但‘呓语’往往会导致意外出现。”
“呃……”路晨微微一愣,“那怎么办?”
“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当然是‘早发现,早控制’。你家里人知道你的情况吗?”医生接着问道。
“知道。”路晨点了点头,“不过他们有事出门了,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你一个人?”医生的眉头一皱,“这不行。必须有人时时刻刻盯着你的情况,一旦出现觉醒迹象就立刻通知‘超凡管理局’才行。”
“额……这个么……”路晨一时间有些为难,“我姐应该马上就回来了,有她在的话,您看可以么?”
“如果只有你和你姐两个人的话,我建议你们向‘超凡管理局’求助。”
桌上的打印机发出“吱吖”的声音,吐出一张检查单。
医生将检查单交到路晨手里,“这个是‘超凡因子’活跃程度的检查单,抽血之后,最晚明天早上就能出结果,你拿到检查结果之后,立刻过来找我。
如果‘超凡因子’的活跃程度很低,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但如果它的活跃度很高,那你就必须把你的家人们喊回来了。
或者……你自己去找超凡管理局。”
“……好的。”从医生手中接过那张检查单,路晨低头瞥了一眼,随后便起身去缴费抽血。
“如果呓语有逐渐清晰化的倾向,那就立刻前往超凡管理局寻求帮助。另外,不管那个声音说什么,都不要给它任何回应!
哪怕是‘嗯’都不要‘嗯’,点头都不要点头,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记住了么?”
“记住了。”
……
从抽血室走出来,路晨一手按压着手臂上的针眼,然后看着手里的票据发起了呆。
超凡者,在如今的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什么隐秘的存在。
自从二十年前,作为“常世守望者”的教皇离奇被刺之后,那些隐藏在幕布之后的超凡者们,便从幕后走到了前台。
虽然他们的高调现身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骚乱,但在经过二十年的平稳发展之后,普通人们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
路晨没有见过不存在超凡者们的世界。自打他懂事开始,周围和超凡者有关的讨论便从来没有停止过。
即便是班上的同学,也会经常性地讨论到底是东夏高武者比较强,还是西方的改造人比较强。
受这些因素的影响,曾经的他也期待过,自己能够觉醒某种特殊的能力,成为“无所不能”的超凡者中的一员。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距离超凡者觉醒的最后期限“20岁”越来越近,他对自己的“觉醒”也就渐渐不再抱什么希望。
可是没想到在这最后的最后,它竟然来了。
“怎么办呢?”将一众票据塞进兜里,他面带忧色地出了医院。
而他没注意到的是,一抹灰色的雾气,在他踏出医院的同时,缠绕上了他的脚踝……
第二章 异变
困扰着路晨的不仅仅是超凡者觉醒的问题,还有它所带来的一系列的麻烦。
比如现在距离高考还剩两个月的时间,如果在这期间出现能力觉醒,那么想都不用想,高考他肯定是参加不了了。
最后等待他的结果,必然是被超凡管理局“收容”。等到什么时候他的能力被确认稳定下来了,什么时候再被放出来。
而且假如他的能力过于“危险”的话,甚至可能有被长期“收容”的可能。
出于对自己的安全,以及对身边的人的安全的考虑,主动接受超凡管理局的“帮助”肯定是最优选,但没有人喜欢那种自由被限制的感觉。
在最后的底线,也就是医生所提到的“呓语清晰化”之前,他还能够挣扎一下。
不过这也就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由谁来帮助监控他的情况。
呓语系的麻烦之处就在这里,连觉醒者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那个声音给带偏,所以找一个监管者是势在必行的。
可是他家的情况么……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欢快的铃声响起,路晨掏出手机瞥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接听键,“喂。”
可以称得上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中略微夹杂着一丝不耐,预示了他当下那糟糕的心情。
可是电话那边的人却仿佛连一丁点儿察言观色的能力都没有似的,以一种极为腻歪的声音说道:“阿晨~饿饿~饭饭~”
青筋贲起。
在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的第一时间,路晨便感觉到自己的血压被拉高到了接近爆表的程度。
哪怕是呓语所带来的折磨,在这个女人的声音所带来的痛苦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你、都、到、禹、舟、岛、了!还、问、我、要、饭!?”
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他咬牙切齿地反问道。
“呸呸,什么要饭?阿晨你说话也太不讲究了……这不是到了饭点儿了么……”
“所以说,我在Z市,你在禹舟岛,我要怎么给你送饭?坐专机过去么?而且你不是出差吗?你们单位不管饭的?
就算他们不管,你难道不能自己点外卖?”
“我这不是懒得动嘛,忙了一天了,腰酸背痛的……我把我的地址发给你昂,你帮我点个外卖,记得点一些低热量的……”
“……”
现在打电话过来的,就是路晨的姐姐,路晓雨。
之前他虽然跟医生说过,他的“家人们”都出差了,但实际上所谓的“们”是不存在的。
他的家庭只有两个成员,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路晓雨。
并且严格来说的话,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路晨是在十二年前,也就是六岁的时候被路晓雨收养的。
虽然事后路晨很好奇,一个单身的、年仅二十岁的未婚女性,是如何通过正常手续收养一个六岁的男孩而不被追责的,但事实就是路晓雨做到了。
然后路晨就被这个女人折磨了整整十年——之所以不是全部的十二年,路晨觉得大概是前两年这个女人有点放不开,或者说她还没有完全“堕落”。
从收养路晨之后的第三年开始,她撂下一句“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然后就把所有的家务交到了路晨手上。
而她本人,则是变成了一种“寄生虫”一样的生物,每天说的最多的几句话就是“阿晨~饿饿~饭饭~”,“阿晨~渴渴~水水~”,“阿晨~困困~抱抱~”……
“我先提前问一句,你身上现在还有多少钱?”
“啊,这个嘛……”
“又把钱拿去买COS服了……么。”
并非是疑问句的语气,而是陈述一个事实的陈述句。
在接到电话的时候,路晨就已经有了预感,现在问出来也只不过是为了避免那不足百分之一几率的错判而已。
“啊哈哈……”电话另一头的路晓雨只是干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但真相已经很明朗了。
说什么懒得动之类的,其实就是她自己把钱挪用了。
而且到了吃饭都需要支援的程度,这个人的账户里恐怕已经只剩两位数甚至是个位数了。
至于是买了化妆品还是买了什么新角色的COS服,对路晨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真是……”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因为家里的收入来源只有路晓雨一个人,所以在经济支出这方面必须得精打细算。而已经和“巨婴”无异的路晓雨自然是承担不了这么重要的责任的,因此一直是路晨在管钱。
多年以来,路晓雨也已经习惯了每个月从路晨手中“支取”零花钱的模式。
“我会再打一笔钱给你,用作你在禹舟岛上的花销……”
“感激不尽!”
“但是如果你敢再把钱花到额外的花销上,那么就做好饿死在禹舟岛上的觉悟。我这么说你应该能理解了吧?”
“非常!感激不尽!”
作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最了解路晓雨的人,路晨在路晓雨前往禹舟岛之前,就已经预判到了这种事件的出现。
但他知道提前警告之类的事完全没有什么意义,所以早早地准备了这笔“应急资金”。
只不过在接到电话之前,他还保持着能够不启用这笔资金的奢望而已。
“阿晨~我想你啦~”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可能多给你打一分钱的。”
“切,小气……”
大概是明白自己的“撒娇攻略”起不了什么作用,路晓雨小声嘟囔了一声。
“啊,对了,我听说Z市那边出了好多失踪案,你可要小心一点啊。”
“我知道。”路晨点了点头,顺便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自己这个“巨婴”姐姐虽然不靠谱,但最起码还知道关心自己。
“理论上应该没什么事儿,因为到目前为止失踪的都是女性。”
为了让王晓雨放心,他把刚刚从医生那里听来的消息转告给了她。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昂,毕竟阿晨你这么帅……”
除了你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这么认为了吧,路晨无语地揉了揉眉心。
不知道为什么,路晓雨对他的相貌似乎有着一种“蜜汁自信”,每次和其他人谈论起和他有关的话题的时候,都要说上一句“毕竟阿晨这么帅”之类的。
而又因为路晓雨说这种话经常是不分场合的,所以经常有导致他社死的情况出现……
“视情况而定,也不排除阿晨你被误认为成女性的可能啊。你想嘛,万一那人搞错了,给你一棒槌带回家……”
“喂喂!说啥呢?你盼我点儿好行吗?没别的事的话我挂了啊。”想象到那种不可描述的画面,路晨的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于是他赶忙阻止路晓雨继续再说下去。
“别这么着急嘛!花花呢?花花怎么样?有没有想我?”
“你觉得我能知道一只狐狸的想法吗?”
花花,作为除了路晨和路晓雨之外的第三位“家庭成员”,是路晓雨收养的一只狐狸。
在把所有家务都交给路晨的第二年,大概是觉得自己太清闲了,以及当时沉迷于“狐仙”类题材影视剧的原因,路晓雨对狐狸这种生物疯狂着迷。
只不过最终的结果仍不过是加重了路晨的负担而已——在把名为“花花”的,纯白毛色的狐狸带回家之后,仅仅过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路晓雨就把照料它的任务交给了路晨。
而路晓雨唯一所做的事,就是在偶尔花花在她眼前经过时,抓过来“rua”两把。
“最起码它会吃的少一点……”
“完全没有。”
倒不如说离开了你的魔爪之后,吃得更多了,睡得更香了,路晨心说。
“好吧……”
虽然可能有些不甘,但联想到自己平日里的所作所为,路晓雨也只能接受了家里没了她之后仍旧“运转正常”的事实。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最近可能会有一个……刺啦……”
刺耳的电流音突然响起,把路晓雨说到一半的话打断了。
“喂?喂?”
路晨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后下意识地拿下手机看了一眼。
不出意外的,手机的信号从一开始的满格变成了一格,之后甚至连图标都消失了。
“这是……圈外?”
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虽然不能保证人迹罕至的那种深山老林里都有手机信号,但就路晨所在的城市而言,出现这种不在服务区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不会吧?”
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重启了手机,顺便祈祷这只是重启就能解决的故障——毕竟在路晓雨浪费了一大笔支出的现在,他们的经济状况已经很严峻了。
只不过就在他重启完手机,再次抬头的时候,一道异样的景色突兀地印入他的眼中。
那是一副超越了现实的景象。
就好像水墨画点染一样,原本钢筋水泥构成的城市逐渐扭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森林中一人粗的树干虬结交叉,彼此掩映着冲上云霄。
在路晨视线可及的尽头,它们簇拥在一起,伸出无数枝丫,构成了葱茏繁茂的树冠。
“不会吧?”
又一次低喃之后,他发现了身边的异常。
原本的街道和商铺消失不见,就连脚下踩着的水泥地也是如此。
而取代了这一切的,是一汪异常清澈的池水——不,只是用池水来形容的话有失妥当,因为路晨发现,水中并没有什么苔藓或是畅游的鱼类,有的只是和不远处的森林那样虬结的枝干。
枝干没有源点,水面也没有边际。
除了眼前的森林之外,周围的景色只能用“海天一色”来形容。
“水里的这些是……树根么?”
凭借着所谓的“常识”,路晨得出了结论。
但除此之外,他再无其他头绪。
关于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些树木是怎么在没有泥土的情况下存活的,他又是怎么能够“站”在水面上的,一无所知。
第三章 入水
早先在“超凡通识课”上,老师们对最有可能发生在普通人身上的超凡事件进行过讲解。
类似路晨眼下这样,突然遭遇“空间跳跃”一般的情况,也曾经提到过。
而用来举例的,就是古典故事中的“烂柯棋缘”。
传说晋代王质砍柴的时候到了山中,看到有几位童子有的在下棋,有的在唱歌,王质就到近前去听。童子把一个形状像枣核一样的东西给王质,他吞下了那东西以后,竟然不觉得饥饿了。过了一会儿,童子对他说:“你为什么还不走呢?”王质这才起身,他看自己的斧子时,那木头的斧柄已经完全腐烂了。等他回到人间,与他同时代的人都已经没有了。
在超凡者们出现之前,这种只能当做神话志异的故事来听,但在超凡者们出现之后,却又有了新的解释。
相关的学术研究者推断,王质在不知不觉间进入到了和“常世”不同的空间,随后在那个空间中度过了大约百年左右的时间。
而能够支撑他存活那么长时间,却又对时光流逝无感的,就是那枚神奇的“枣核”。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虽然除了这种误入异空间的解释,还有“被强制召唤”、“触发转移陷阱”之类的许多种解释,但路晨在出现超凡者觉醒的征兆之前,并未和相关的神祇之流签订过召唤契约,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只有他误触陷阱的可能性也不大,所以误入异空间的可能性还是最大的。
“那么根据课上教授的内容,目前最应该采取的行动就是……等待救援……吧?”
眼前的景象虽然足以称得上赏心悦目,但其中蕴含的危险却难以估量。路晨想要尽量让自己静下心来,但却根本就做不到。
理论上来讲,超凡管理局在城市范围内铺设了“监察网”,如果某时某地突然发生了超凡事件,那么他们会在捕获到信号的第一时间进行干预。
所以像路晨这样进入了异空间,完全不了解空间“规则”的人,最安全的做法就是老老实实待在原地,等待救援。
“但也不能不考虑,超凡管理局没有发现的情况。如果在等待的过程中体力耗尽的话……”
并不是所有的异空间都像那位王质所去过的异空间一样,会对闯入者这种“异物”那么和善。
在异空间中迷失或者死亡,才是大多数误入者的结局。
所以假如超凡管理局没有发现路晨遭遇超凡事件这种事,或者在有限的时间内,超凡管理局也无法进入到这个异空间的话,那么等待他的结局肯定不会太好。
眼下他的选择有两个,一个是相信超凡管理局的敏感性和突入这个异空间的能力,留在原地等待救援,第二个就是对眼前未知的空间进行探索,寻找可以回去的路。
留在原地有体力耗尽的危险,进行探索有迷失方向的危险,就路晨这个只在超凡通识课上接受过“边际教育”的人而言,实在是有些难以抉择。
“最优选应该是等待一段时间,然后开始探索吧……”
路晨打开手机,瞥了一下当下的时间,12:23。
考虑到自己还没有吃午饭,以及需要维持当下这种站姿一动不动的情况,还有他原本就能够称得上贫乏的体力,大概两个小时就是他的极限了。
拖得再长一点,可能无法保证自己还能够坚持得住,而且后续行动的体力也就没有了保障。
“那就……一个半小时吧,一点五十。”
将手机调整到飞行模式,尽量预留下更多支持手电筒的电量之后,他开始闭目养神。
在这种忐忑不安的情况下,时间过得飞快。
当他第四次确认时间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四十九分。
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过去,超凡管理局的人还是没有前来救援。
那么也就是说,他们要么没有发现自己误入异空间的事,要么发现了但却找不到进来这里的方法。
“不能再等了。”
咬了咬牙,路晨决定不再等待超凡管理局的救援,而是自救。
于是,他迈出了来到这个空间之后的第一步。
“啵——”
好像石子投入水中之后的声音响起,脚下的水面漾起波澜。
不过臆想中坠入水中的情景并没有出现,他还稳稳当当地站在水面上——这里的水似乎和现世的陆地一样,能够起到承载重物的作用。
他刚刚能够保持站立在水面上的状态,并不是刚被传送过来的“保护期”的原因。
“呼……总算不用游过去了。”
游泳比起走路和跑步要更加消耗体力,而且衣服如果湿掉的话一来会变重,二来容易让他着凉,所以没有落水着实是让他庆幸。
松了一口气之后,他又迈出了自己的第二步、第三步……
就好像走“玻璃栈道”那样,为了克服“会落水”的那种恐惧感,他强迫自己不去注视脚下的水面,快走起来。
他和那座森林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以目测来说,有上两分钟左右的时间应该就能到达。
不过因为要分神留意周围的情况,所以他也不敢走太快。
而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幸运女神光顾”,这一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情况。
除了他踏出的涟漪,水面依然平静,不远处的森林没有任何的异动,这个空间中也没有风,一切好像都被定格了一样。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虽然平平安安地到达了森林边缘,但接下来要怎么做却让路晨犯了难。
他之所以会选择来到森林,只是因为这个空间里除了这座森林和那些奇怪的水之外别无他物,因此他判断能够回到现世的契机应该就藏在这座森林中的某个地方。
但具体要怎么找到那个地方才是问题的关键。
“会和这些树有关吗?还是要进入森林里去寻找?”
一边这么想着,路晨伸出手去够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的枝丫——登高望远,他想要爬到树上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只不过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那节树枝的时候,异变陡生!
一根拇指粗细的藤蔓突兀地从他的脚下射出,缠向他的手腕!
“怎……”
是被误会成有敌意了,所以这棵树发起了“反击”?
这些树是能够活动的?
心念急转间,路晨迅速抽手,然后连退数步,以此来向对方表示自己并没有敌意。
只不过他的这种表现,似乎并没有得到对方的认可,因为很快便有第二根、第三根藤蔓钻出水面向他袭来!
“我只是误入了这个空间!我想做的只是回家!”
一边狼狈的躲闪着那些射过来的藤蔓,路晨一边急声高呼。
只是大概因为语言不通的关系,他所说的那些话并没有产生什么作用,藤蔓射向他的速度不仅没有变慢,数量还越来越多。
“我对你们没有敌意!”
以一个不经常运动的人来说,路晨的体能本来就差,加上剧烈的动作让他的体力迅速见底。
他的气息逐渐变得紊乱,躲闪的动作也渐渐变得迟缓。
他朝远离森林的方向逃去,可即便一开始的藤蔓够不到他了,立刻又会有新的藤蔓从脚下窜出来。
来时平静的水面,此刻却像沸腾了一般躁动。
终于,当不知道第几根藤蔓从水面下钻出来之后,他的腰被缠住了!
“别!”
他猛地挣扎起来,想要摆脱藤蔓的捆缚,可是马上其他的藤蔓也缠了上了来!
手腕、脚腕,连同脖子一起,不知道多少根藤蔓攀附到他的身上!
随后那些藤蔓猛地绷紧,直接将他拽倒在水面上!
“怎么……咕噜……”
吃惊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灌入口中的水给堵了回去。
被这些藤蔓捆住之后,那仿佛地面一般坚硬的水面好像立刻恢复了液体的状态,路晨的整个身体在接触到水面的瞬间,便破开水面向下沉去!
“咕噜……咕噜……”
对于溺水那天生的恐惧感让他无所适从,只是徒劳地想要把头露出水面,于是四肢不断地挣扎。
可是这种挣扎并没有什么意义,只是让那些藤蔓捆缚得越来越紧。
“咕噜……咕噜……”
口中的空气,连同肺里的空气,都在挣扎中漫溢出来,化作一个个气泡飘向水面。
而他所能做的,只是在挣扎中看着它们逐渐远去,心生绝望……
第四章 踏碎星河
当体内最后一点空气化作气泡飘向水面,路晨已经闭上了眼睛,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可是令他惊奇的是,意想之中那痛苦的窒息感并没有来临。
一切都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他依然活着。
虽然没办法呼吸了,但却并没有陷入缺氧的状态。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周围,入目一片幽暗。
就好像时间来到“夜晚”了一样,所有的一切都遁入了夜色当中,变得晦暗不明。
原本在水面上所看到的清澈水体,在水下却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此时的他被那些藤蔓捆缚着,绑在了那些树木的根茎上。而除了这一点,他再也无法从周遭获得任何信息。
孤身暗巷,就是他此时的状态最贴切的描述。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水,还有这些树……”
他曾经听闻,科学界正在结合超凡者的能力制造那种可以让人自由“呼吸”的水,但具体的进度不得而知。
如果他的想法没有错的话,那么这里的这些水,或许就是那些研究者们最终的目标?
但那些藤蔓把他拉到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里的水无法让他溺亡,那么……
“疼!”
就在他内心疑惑的时候,一道道刺痛的感觉突然自他的身体各处传来。
手腕上,脚腕上,腰上,脖子上……所有被藤蔓捆缚的地方,在同一时刻,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他本能地想要弓起身子,缓解这突如其来的痛苦,可是却因为手脚被捆缚而根本做不到。
一道道淡淡的“血雾”在水中升腾、弥散开来,他的视线也随着那些血雾转向自己的头顶。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片星空。
那是严重光污染的城市中所无法窥见到的场景。
群星璀璨,宛若银河。
只有在孤儿院的时候,在那个能够称得上是穷乡僻壤的地方,他才见过堪堪相似的景色。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孤儿院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他们那些相依为伴的孩子,在晚上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在孤儿院的台阶上坐成一排,期待着流星划过夜空,然后许下自己的愿望。
有的人想要一块巧克力,有的人想要一辆玩具车,有的人期盼自己以后不会再尿床……
他当时的愿望是什么呢……
“不对!”
当他沉浸在回忆中时,一种莫名的心悸感突然出现。
这种心悸感让他退出了那些回忆与遐想,然后他赶忙让自己低下头来,不再去看那片星空——刚刚的“走神”让他发现了,那片星空似乎有着能够催眠的力量。
而也就是在低头的时候,他注意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他发芽了。
是的,就是物理意义上的发芽。
一根根新生的枝丫从他的身体上生长出来,从脚腕,从手腕,从腹部,从脖子。
所有被藤蔓捆缚着的地方,那些枝丫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就连接近那些藤蔓的地方,他的指缝,他的脸颊,也没能例外。
“我要变成一棵树了?”
不知道是藤蔓扎那一下的作用,还是他看到头顶那片星空之后的作用,这种在旁人看来足以称得上骇人的景象,就他本人的感受而言却并没有一丝痛苦。
并且除了没有痛感之外,他还能够感受到那些枝丫从自己身体内生长而出时的感觉。
虽然说起来可能有点不恰当,但他感受到的就是——喜悦。
大概就是获得新生时的欢腾?
用他的死,来换取那些枝丫的新生,或者说把他的生命形态从一个人转变成一棵树。
一鲸落,万物生。
“别这样啊……”
我还有好多事想做的啊,他在心里低喃道。
早先从嬷嬷那里听到鲸落的故事的时候,大家纷纷惊叹于这种现象的宏大与美好——鲸鱼的温柔,生命的延续,牺牲,万物生生不息。
可是唯独路晨想到的有些不同。
他觉得那头鲸鱼很可怜。
形单影只地死去,落入连阳光都无法到达的深海,就那样悄悄地独自腐烂……
就算它的死带来了再多的美好又怎样呢?终归是和它无关了。
就好像现在的他一样。
这片森林很茂密很青翠,但他并不想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虽然他只是一条咸鱼,但咸鱼也有咸鱼的梦想。
他只是想老老实实,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而已,难道这有什么错吗?
为什么会是他摊上这种事呢?
他的拳头慢慢攥紧,意志驱使着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迸发出力量,一点一点地离开那些树根,向着头顶的水面进发。
但后果就是淡淡的血雾再次出现——那些藤蔓在他有所动作的时候勒得更紧了。
而就在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只手即将挣脱束缚时,更多的藤蔓到来了。
它们不再只是简单地将他捆缚住,而是层层叠叠地缠在他身上,重新将他固定回了树根上。
就像一个蚕蛹一样,牢牢地。
当最后一根藤蔓落下后,他就只剩一颗脑袋露在外面了。
这下,他连发力的空间都不再有。
“没办法……了么……”
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尽管很不甘,很遗憾,很愤怒。
但他的极限就是这样了。
就像婴儿面对成年人,成年人面对巨人一样,现实的差距摆在那里,精神上再努力也不会有任何的作用。
人被杀就会死,不会游泳的人落水后就会溺水,长时间不进食就会饿死。
无论接受或者不接受,他最终都将成为这片森林的一员。
“可是,她要怎么办啊……”
在这最后的最后,他想到了路晓雨。
自己就这样失踪之后,她应该是最伤心的人了。
没人再给她做早饭,没人帮她洗碗拖地做家务,没人叮嘱她多穿一条秋裤,也再没人帮睡相难看的她掖被角。
她要花多久去习惯这件事呢?
“好想再见她一面啊……”
在那无数的枝丫生发中,他抬起了头,再次望向头顶的那片星空——既然死亡已经注定,那为何不沉浸在美梦中死去呢?
总比痛哭流涕,带着遗憾要好。
这大概是这片空间最后的仁慈了,与其闹别扭,倒不如坦然接受。
入目依旧是星河灿烂。
随后一道道走马灯般的景象开始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从刻在骨子里的那些孤儿院生活的片段,到路晓雨在家时的撒泼打滚。
从平平无奇的学校日常,到放学后夕阳下的那些被拉长的影子。
最后是已经有些模糊的同学的身影,以及那脸带笑意,向他张开双手的路晓雨……
“原来你也能笑得这么……慈祥的么?”
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时候吧,孤儿院的院长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已经决定要收养他的路晓雨面前……
“哗啦!”
一道宛如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将路晨的回想无情地打断了。
那道声音之大,甚至让水底的空间产生了震动。无数气泡从树根中生发,飘向水面。
而路晨自迷梦中清醒之后,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只不过那些捆缚着的藤蔓让他没能完成这个动作。
于是他只能继续呆呆地看着头顶那片星空,看着它——如同玻璃般碎裂开来。
随后便是无数漆黑的碎片落下,带着点点的星光坠入水中。
那些星光过处,树根被尽数切断。绿色的汁液在水中飘荡,一如之前的血雾。
缠绕在路晨身上的那些藤蔓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以至于放弃了路晨这个“猎物”,缩回了更深的水域中。
而没有了那些藤蔓的捆缚,路晨开始上浮。
虽然几次与那些星芒碎片擦肩而过,但好在只是砍下了一些新生的枝丫,并没有对他的本体造成什么伤害。
于是就这样,他触碰到了那个“水面”。
就好像之前他站在水面上不会落入水中那样,现在的他同样无法穿过水面去到水面之上。
如同“玻璃鱼缸”一般,他被困在了水面下。
而在那水面之上,伴随着漫天星光坠下的,是一道异常高挑的身影。
在路晨触碰到水面的同时,祂也落在了水面上。
沐浴着无数星辉的碎屑,两个人隔着水面对上了视线。
第五章 暴动
虽说是“对上视线”,但实际上只是路晨自己的感觉而已。
因为那个人戴着一个黑色的摩托车头盔,头盔的挡风镜片拉了下来,所以不要说眼睛了,甚至就连对方的长相路晨也看不清。
只不过直觉告诉他,他在注视着对方的时候,对方恰好也在注视着他。
而这种“对视”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那些星辉的碎屑全部落入水中之后,水中的那些藤蔓便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小心!”
路晨张了张嘴,想要提醒那个人。
因为不仅仅是水中的藤蔓,在那个破碎星空的黑洞中,一个白色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物体掉落了下来。
如果这个异空间的物理定律还有效,那么那个人再不行动的话,应该就会被那个白色物体给砸到。
但大概是过于担忧了,路晨忘记了自己还身在水中。
依靠空气震动来发声的声带完全无法工作,所以他说话的动作只是徒劳地传达给对方一个嘴型而已。
不过似乎是读懂了路晨的“唇语”,亦或者是本身的反应能力十分优秀,在那个白色物体即将砸落在身上的时候,那个人做出了一个后跳的动作。
于是那个物体砸了个空,直接坠落在水面上。
“哗。”
水面破开,水花四散。
路晨感觉那个东西好像砸在了自己的面门上,将自己的身位压低了不少。
只是托那神奇的水面的福,那个东西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水面之上是水面之上,水面之下是水面之下。
即便是将水面砸出了一个大坑,但它依旧处于水面以上的位置,并没有对水面下的他造成什么影响。
而这个时候,路晨终于看清了这个从天而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那是一辆摩托车。
银白色的车身,几近一人宽的轮胎,流线型的设计,即便是平日里不怎么研究摩托车的路晨,也知道这个大家伙肯定造价不菲。
联想到那个人戴着的摩托车头盔,路晨也就知道,这大概就是那个人的座驾了。
只不过这辆摩托车并没有随着那个人一起进入这个空间,而是分开了先后次序,所以说这个人在进入这个空间时应该并没有处在骑车的状态。
这辆摩托车应该是被那个星河破碎的动静卷入到这个异空间里的。
也就是说,那个人并不是骑着车“误入”到这个异空间的。
“是超凡管理局的人么?但祂这个衣服……”
心念电转间,路晨得出了结论。
但与此同时,他又有些不太确定——因为对方的衣着实在是太怪异了。
不要说超凡管理局那特色鲜明的黑色制服,对方所穿着的是连“普通”都不搭边的“奇装异服”,一身蓝白条纹的衣服。
这种衣服,最多见的应该是在……监狱之类的地方?
“呜——”
在路晨猜测着那个人的身份的时候,水底的藤蔓去而复返。
一部分重新缠到了路晨的身上,将他拽向水底,另一部分则是盯上了水面上的那个人。
路晨的身体已经长满了新生的枝丫,整个人也变得僵硬无比,失去了行动能力。
所以他连反抗都没能反抗一下,便重新被那些藤蔓捆缚住了。
但水面上的那个人则不然。
在最初的惊讶之后,祂并没有束手待毙,而是急速地跑动起来。
相较于体能较弱的路晨而言,祂的体能可以说夸张到离谱。
不管脚下的藤蔓有多少,射出的角度有多刁钻,祂都能轻松地躲过。
侧翻,前滚,铁板桥,甚至是后空翻,就好像一个专业的体操运动员一样,路晨连想都不敢想的动作在祂而言似乎只是顺手拈来。
最重要的是祂的耐力也强的离谱,在那一连串夸张的动作之后,祂的胸膛竟然没有怎么剧烈地起伏。
“果然应该是超凡者吧?普通人可做不到这样。”
急速的下沉中,路晨仍然关注着水上的动静。
而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似的,那人双手间蓝色的毫光闪没,随后两把造型夸张的手枪便出现在祂的手中。
沙漠之鹰——从那小臂长的枪管,路晨不由得联想到了这枪械中暴力美学的代表作。
“嘭!”
“嘭!”
伴随着火光涌现,弹壳脱膛而出。
然后不远处的一棵巨树便轰然倒下。
沉入水下之前,它的枝丫还保持着前伸的动作。
原来这片森林的攻击方式不仅仅是水面下射出的那些藤蔓,这里所有的巨树都是能够直接活动的。
之前只是路晨太过弱小,所以它们只是使用藤蔓来进行攻击而已。
现在遇到了强大的超凡者,它们才动用本体的力量。
只不过它们仍旧低估了超凡者的实力,那个人所使用的子弹并非是寻常的黄铜子弹,而是对超凡者也能够造成伤害的灵石子弹。
所以不仅“捕食”没能完成,它们还因此而失去了一名同伴。
“呜——”
水下突然震动起来。
无数巨树的根须蠕动,如同暴动的蚁穴。
如果不是被藤蔓捆缚着,光是掀起的湍流便足以将路晨的身体撕裂。
然后他便看到,那些巨树“站”了起来。
那些水下的根须组成了它们的腿部。
和冰山水下的那些部分一样,不再盘曲交扎之后,这些根须展现出惊人的长度。
当根须完全伸展开来,巨树们就像神话故事中的“巨人”一般携手而立,茂密葱茏的树冠遮天蔽日。
还未有所动作,便让路晨感受到了如同窒息般的压迫感。
而它们所面对的敌人,只有一个。
但那人似乎并未因此而动摇。
在路晨看来,祂并没有慌乱,也没有紧张。
面对着无论是体型还是数量都无法比拟的敌人,坦然自若。
祂只是扶起了那辆银白色的摩托车,跨坐上去,随后抬起手中的沙漠之鹰,朝着那些巨树做出了一个国际通用手势。
竖中指。
“呜——”
狂风掀起,巨树的枝干砸下。
如同手臂一样,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向水面。
面对敌人的挑衅,巨树们第一时间给予回应。
然而在巨树挥动枝干的同时,那人也发动了自己的摩托车。
暴走的轮胎掀起水花,粗大的排气管中喷射出青色的火焰。
在转身的同时,两枚拖曳着火光的火箭弹,从摩托车的尾部飞射而出。
第六章 你也不想让你姐姐为难吧?
“如果那时候再多等一会儿的话,大概就得救了吧……”
水面上不断有火光乍现,是那个人和巨树们不断交手所制造出来的动静。
巨树一棵棵倒下,但那个人却凭借着摩托车的机动性在巨树之间穿梭。
很难想象单凭一个人和一辆摩托车能做到这种程度,但凭借着超凡者的力量,祂的确是做到了。
那辆摩托车上搭载的弹药好像无底洞一般,那两把手枪的弹匣也不知道更换了多少次。
就体积而言,两者发射出去的弹药体量,恐怕比那个人和那辆摩托车加起来还要大——基本可以确定,那个人的能力多半是和“空间”有关了。
这种强大的力量在令路晨钦佩的同时,也让他不由得有一点后悔,如果他之前能够再多等一会儿,给予超凡管理局更多一点的信任,现在的局势恐怕就不同了。
最起码他不会变成这种浑身长满了枝丫的样子。
如果时间拖得再久一点,恐怕他就会成为那些巨树中的一员吧?
到时候需要被救的人却变成了敌人,大概会让那人很为难……
【……】
晦涩难明的呓语声突然在耳边响起。
路晨微微一愣之后,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呓语声往往是在他意识模糊的时候出现的,这个声音的出现,大概也就意味着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一定程度了。
藤蔓和头顶的那片星空遮蔽了他的痛感,但他身体上那些枝丫的生长却是实打实地在抽取着他的生命力。
疼痛虽然令人畏惧,但却是最好的“警戒装置”。
失去了痛感之后,也就同时意味着失去了对危险程度的判断能力。
就好像温水煮青蛙里的那只青蛙一样。
“终归还是晚了一点么……”
【……】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巨树、火光和星空都变得不再清晰。
一股难言的情绪在路晨的心中酝酿——谈不上怨恨谁,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这种明明看到了希望却又无法触及的绝望,着实令他有些难以接受。
但他又能如何呢?
疲惫感潮水般袭来,让他不由自主地缓缓闭上了眼。
视觉封闭之后,身体上那些枝丫所传来的欢欣情绪变得更加清晰,他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它们一点一点从自己身体上抽芽而出的清晰景象。
【……】
“说起来还真郁闷啊,明明摸到了超凡者的门槛,却没能跨过那一步。”
而且最讽刺的是,陪伴他走完生命这最后一程的,竟然是这奇怪的呓语。
随着他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大概这个呓语声也会变得越来越清晰吧。
那么最后究竟是他先听清这个呓语声在讲什么呢,还是他的身体先完成巨树的转化呢?
从自己的意愿来说,他倒是更愿意先完成巨树的转化。
毕竟那个赶来救他的超凡管理局的人还留在这个空间里,如果呓语清晰化了,带来了什么灾害,可能会波及到祂。
不过这种事终究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而且医生也说过了,呓语系的超凡者觉醒时不会对周围造成太大的影响。
说不定最后的结果是他的觉醒暴走,影响到了这片森林,反而使那个人成功逃走呢?
【……】
如同自己那逐渐下沉的身体一样,路晨感觉自己的意识也缓缓地沉没下去。
一开始还能感触到的那些枝丫的萌发现在也感受不到了。
就好像掉进了一个漆黑的洞穴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耳不能闻,口不能呼,鼻不能吸,目不能视,身体的触感也在一步一步消失……
【……】
一片死寂之中,唯有那个声音还在不断地回响。
它的声音越来越大,在他的脑海,或者说灵魂之中萦绕。
但仍旧听不真切。
就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一样。
【……】
路晨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他想听清楚那个声音到底在说什么。
这种冲动源发于本能,又或者说是潜意识。
在他意识飘忽的现在,这种本能几乎是甫一出现便掌控了主导权。
于是就这样,在这种本能引导下,他的意识开始“坠落”。
假如说之前的程度是在水中缓缓沉没,那么现在就是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宛如失重感一般,他的意识经历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异感受。
直到——一个突兀的急停。
他来到一个镜面。
在这里,他重获了他失去的视觉、嗅觉、听觉以及触觉。
仿佛从一场沉眠中苏醒,他略显茫然地打量起眼前的景象。
周围仍旧是一片漆黑,唯有面前的一面等人高的镜子,散发出淡淡的莹白光泽。
而镜子里除了他的影像之外,同样是漆黑一片,别无他物。
他抬起了手,轻轻触碰镜子的镜面,那镜面上便如水一般漾起了波纹。
波纹中,他的影像也发生了扭曲,不过随着波纹的平复,那道影像也渐渐恢复了原样。
【……】
呓语声再次响起。
但和之前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感觉不同,路晨清楚地感知到,那道呓语声就是这面镜子发出来的——确切地说,是发自这面镜子之后。
一直以来,那种隔着一层玻璃的感觉并非什么错觉,而是确实有这么一道镜子隔断了他和这道呓语声之间的联系。
那么到底要怎样才能真切地听清楚那个声音在说什么呢?
“近一点,只要更近一点就好了。”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但是他的直觉却告诉他,只要更加地贴近这面镜子,他就能够做到。
他就能够听清楚那个声音到底在说些什么。
于是他往前走了一步,将自己的耳朵贴了上去。
【……】
【……】
【……】
……
那道呓语声不再像之前那样断断续续,而是连绵不断的,一刻不停的。
只是大概还是不够近,他还是听不清楚。
于是,他又往前了一些。
这一次,他整个“人”都贴在了镜面上。
【……】
呓语声变得更加清晰了。
果然他的直觉是对的。
那么只要再近一点,再近那么一点点的话……
【喂喂,路晨,你应该也不想让你姐姐为难吧?】
当终于听清楚那个呓语声在说什么的时候,路晨不由得微微一愣。
它……说得就是这些?
原本他以为,那个声音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传达给他,又或者是克苏鲁系神明的那种,只要听到之后就会整个人陷入狂乱。
再或者,是个“系统”或者“老爷爷”之类的那种……
但没想到,它说的居然是这种……似曾相识的句式。
这算什么?
世风日下,道德沦丧?
这也太……
“回神了您内。”
这呓语声怎么还带一口老BJ味——不对!
恍惚之中,路晨终于反应过来。
不管是刚刚这句话,还是之前那句话,都不是那道呓语声所传达的内容。
同他说这两句话的应当是另有其人……
“呦,终于醒了?”
随着弥散的瞳孔重新聚焦,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
路晨的意识从那个镜面的世界重归现实。
然后入目便是一片火光。
原本遮天蔽日的森林已经不复存在,周围只剩熊熊燃烧的烈焰,和一堆焚烧过后的焦炭。
那些巍峨的巨树化作了燃料,成为了烈焰的薪柴。
“这些……都是你做的?”
他眼神有些发瓷地看着眼前的人,也就是破碎星空,从天而降的那个祂。
蓝白条纹服还是原本的蓝白条纹服,不过头盔已经不知道掉落到哪里。
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落下,终于让路晨确定了这个人的性别。
以火光为背景,让她的长相显得有些虚幻。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略显轻佻与随意——明显是犹有余裕。
原本看之前她和那些巨树交手的情况,路晨以为双方最多只是势均力敌,甚至这个人应该是处于下风。
但没想到转眼间她就将这些巨树“付之一炬”了。
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
“不是我哦。”
女人摊了摊手,银白色的沙漠之鹰在火光中映照出橘黄色的光芒。
“是你。”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路晨微微一愣,然后便有些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不过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一股异样的别扭感便出现在他的心中。
那是一种咸腥的味道,突兀地出现在他的口腔中。
就好像早上刷牙过于用力,导致的牙龈出血一样,只不过味道浓烈了许多倍。
“这是……呕……”
难以抑制的恶心感涌上心头,随后他便不由自主地趴到一边干呕起来。
“我说,你这样是不是对我有些太不尊重了?”
女人好整以暇的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说道,“当着‘厨子’的面……或者说‘食物’的面吐出来,岂不是在说‘这东西一点都不好吃’?”
一边说着,她一边微微拉开了自己的衣领。
而就在她脖子的位置上,两个肉眼可见的小洞正在缓缓愈合,并且仍旧有血液一点一点地从里面流出来。
“我……呕……吸了你的血?”
路晨强行克制住自己呕吐的欲望,抬头看向这个女人。
“当然。”她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是呓语系,怎么会是……血族?”
“谁也没规定说呓语系就不能觉醒成血族吧?”女人笑着反问道,“而且你看看你背后。”
闻言,路晨回头看去。
那是一对宛如蝙蝠的肉翅一般的翅膀,从他的肩胛骨上生长出来,耷拉到地上。
只不过这对翅膀眼下的情况有些怪异,它们尾端的部分正不断腐化,化作灰烬,但根部的位置却又一直在生长。
衰败和新生,两种状态在这对翅膀上同时显现。
“痛……”
和突兀地出现在口腔中的那种咸腥味一样,他的知觉正在一点一点地恢复。
在注意到这对翅膀的瞬间,它们尾端腐化所产生的痛感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是因为‘早产’啦。”女人为他解释道,“‘孵化’到了一半被打断了,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发育不良的情况。”
早产?
孵化?
发育不良?
女人所说的话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路晨都能听懂,但把这些东西组合到一起,他却又听不懂了。
“还是理解不了是不是?”女人笑了笑,似乎感受到了路晨那发自内心的困惑。
“恩。”路晨点了点头。
他以希冀的目光看向女人,希望她能够解答自己的疑惑。
然而女人回馈给他的却是——她抬起手中那支银白色的沙漠之鹰,抵在了他的眉心。
“那就先睡上一觉吧。”
“放心吧,不会痛的。”
“第一次都是这样的。”
“马上就舒服了。”
然后在路晨那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枪声响起。
整个世界归于沉寂。
第七章 没一个省心的
Z市,超凡管理局。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文员们不是手里抱着一大摞文件,就是不断地接打着电话。
而且大多数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虽然不到愁云密布的程度,但几乎人人眉头紧锁。
“头儿,建国街那边儿的异空间信号消失了。”
“消失了?怎么消失的?误入的人呢?”
在最里间的单人办公室,秘书正向行动组组长武泽文汇报着最新的行动进展。
“不知道,可能是迁徙了?现场的人说没有什么征兆就突然消失不见了,要么是空间塌陷湮灭了,要么就是迁徙到别处了。至于里面的人……”
她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因为她所说的那两种可能,不论是那个异空间塌陷湮灭,还是就此迁徙到别处,误入的人基本都没有什么生还的希望了。
“真是……”
武泽文皱了皱眉,随后叹了口气,“让出任务的人先回来吧,现场留一个人,再盯十二个小时。”
不能排除那个异空间再次出现的情况,所以需要留人观察。
一方面是为了救人,另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异空间再次出现之后再有人误入。
“收到!”
秘书将处理建议记录在手中的文件夹上,“还有一件事,城西那边儿发现一桩非法集会,咱们的人到场以后确认,的确是举行了召唤仪式。”
“召唤仪式?哪个神系的?教廷?古希腊?北欧?总该不会是……”
“就是克苏鲁系的。呃,根据现场遗留的法阵痕迹,初步判断召唤的是……尤格·索托斯。”
尤格·索托斯,又被称为“万物归一者”,是克苏鲁系神话中三柱原神之一,时间和空间的支配者。
是在克苏鲁神系当中仅次于“盲目痴愚之神”、“原初混沌之核”阿撒托斯的至高外神,拥有着全知全视的神格。
“……”
武泽文闻言沉默了一下,“那些人的脑子里装的是X么?超凡通识课上讲的东西都讲给狗听了?”
“不知道,反正他们召唤了。”秘书摊了摊手,“现在关键的是怎么收尾,头儿。”
“收尾……我特……我怎么知道怎么收尾?”武泽文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那些人现在……”
“活下来一个,剩下的都死了。”
“那也就是说,活下来的那个……”
“疯掉了。”
“……”
即便是在现存的诸多神系当中,克苏鲁系的神明也是特点十分鲜明的那种。
其他神系的神祇要么不会回应召唤,要么回应了也只是降下恩赐或指引。
但克苏鲁系的神祇一旦回应召唤,那么等待召唤者的无非两个结局——疯狂或死亡。
尤格·索托斯在那些神祇中还算是比较“温柔”的,如果能够抗住祂所赐予的海量知识而大脑不被烧掉,那么还有那么一丝存活下来的希望。
但这对人类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一点。
即便是最为强大的超凡者,也不具备与这位强大外神接触的资格。
在超凡通识课上着重提到的“严禁”尝试接触的神祇当中,克苏鲁系的一众神祇名列榜首。
“疯掉的那个先带回来,尝试一下能不能通过清除记忆来让他变正常——如果他的脑组织还在的话。死掉的那部分先调查一下身份,然后联系他们的家属吧。”
“死因呢?要不要告知家属?”
“先不要说了。就说……他们被卷入到了超凡事件里吧,具体的你再斟酌一下。
另外派人去调查一下那些人的家属,看他们的家属里有没有信仰克苏鲁神系的。暂时把他们都列入高危名单。
还有,追索一下那些人最近有没有和什么奇怪的家伙接触,我总觉得这次集会出现的时机有点太巧合了。”
“Ok。”
“还有什么事吗?”
“目前就这些,头儿!”
“那就抓紧去办吧。”
……
办公室的门关上,武泽文不由得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失踪案,异空间的突然出现,集会事件,还有突然呈聚集态势的超凡者……
最近Z市发生的与超凡者有关的事件实在是太多了些,超能管理局,也就是大众口中的“超管局”已经超负荷运转了超过一周的时间了。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这如同“暴动”一般的态势,让武泽文可以肯定,绝对是有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会出现眼下这种纷乱的局面。
可究竟是哪条“线”,能够将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串联起来……
“嗡嗡——”
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武泽文睁眼瞥了一眼,发现是自己父亲发过来的消息。
“小伟有消息了吗?”
武泽文抹了把脸,强提了点精神,然后打开手机回复道:“还在调查中。”
小伟,武泽伟,正是他Z市超管局行动组组长的武泽文的亲弟弟。
但是在两天前,武泽伟却突然失踪了。
尽管武泽文已经向父亲解释过,最近失踪案的受害者全都是女性,武泽伟不可能是因此而失踪的。
但父亲却固执地认为,武泽伟的失踪和超凡者有所关联,是作为Z市超管局行动组组长的他的失职,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所以武泽文这几天结结实实地接受了一番老父亲的信息轰炸。
而在超凡事件频出的当下,无法抽身的武泽文只能拜托警察局的好友,加紧搜寻武泽伟的下落……
“要是那个人能够听话一点……”
在Z市超管局人力资源紧张的当下,上峰的确是派了“支援的人”过来。
但不知道那些坐办公室的大佬是怎么想的,说是“派人”,竟然真的只派了一个人。
而且最关键的是,那个人还十分地特立独行,从来不听他这个行动组组长的“建议”。
就算是“名门”出身,就算是少年英才,可帮不上忙又有什么用呢?
尤其让武泽文担忧的是,在局势复杂的当下,这样的“愣头青”,可千万别热血上头,跟那些逐渐聚集到Z市的那些超凡者茬起来才好。
到时候不仅忙没帮上,还得他去帮忙擦屁股……
“妈的,没一个省心的。”
放下手机,武泽文双手拄着头,低骂了一句。
第八章 会死的
灯光昏暗的酒吧里,烟雾缭绕。
一位身材魁伟的大叔,独自坐在吧台的角落里自斟自饮。
在不知道第几杯酒下肚之后,一个身穿兜帽衫的人穿过人群,坐到了他的身旁。
“来了。”
对于这位客人的到来,大叔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举起手边那盛满鸡尾酒的酒杯,递了过去。
不过这位客人似乎对这杯鸡尾酒并不怎么满意。
祂微微摇了摇头,谢绝了大叔的好意,然后把手中拎着的塑料袋放在了吧台上。
“这是……二锅头?”
看着塑料袋里装着的东西,大叔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他转头看向吧台里的酒保。
以他们和酒保之间的距离来看,这么一大袋子二锅头,肯定是瞒不过酒保的眼睛的。
但不知为何,在接触到大叔的眼神之后,反而是酒保先移开了视线。
“最近这里不怎么太平,他们当然不会多事。”
就在大叔还在疑惑酒保的态度的时候,那位客人向他解释了其中的缘由。
而在说话的同时,祂的右手猛地抬起,将一个从祂身边路过的人扯了回来,紧接着便不由分说地“按”在了吧台上。
“嘭!”
头骨撞击在硬木制成的吧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些许夹杂着鲜血的木头碎屑飞溅开来,掉入了吧台上的酒杯中。
即便是在人声喧闹的酒吧里,这一声闷响也足够称得上“刺耳”。
如同时间被定格了一下,然后又重新恢复流动一般,酒吧里出现了一小段声音的“真空期”。
当人声再次开始喧闹,那个被按在吧台上的人已经身体瘫软,滑落到了地上。
两个保安分开人流,“驾轻就熟”地将他拖了出去。
然后一切又恢复了变故发生之前的样子。
大家该聊天的聊天,该喝酒的喝酒。
接着奏乐,接着舞。
唯一不同的是,坐在吧台角落的这两个人周围出现了一片“真空地带”。
“怎么脾气还是这么爆呢?”大叔摸了摸自己的板寸头,脸上显得有些不自在。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客人为什么会突然发难。
那个倒霉蛋是“摸”了这位的裤兜,然后摸到了一点“不该”摸的东西,就又把东西给放回去了。
结果就这么被“教育”了。
至于那个倒霉蛋摸到的东西么……
“而且不过是出来喝个酒而已,怎么还带着枪?”
“如果不是来见你,当然就不用带。”客人将兜帽掀开,露出一副略显中性的容貌。
她和大叔同样留的是板寸头,只不过稍长一点。
没有化妆,也没有戴耳钉之类的装饰品,只是右眼好像出了一点问题,戴了一个黑色的三角眼罩。
唯一能够辅助确认性别的,是解开兜帽衫的拉链之后,胸口那微微的隆起。
“说得好像我是什么危险人物似的。”大叔无奈一笑。
“你当然不是什么危险人物,但是你这个人现在就象征着危险。”
女人将二锅头的铝制瓶盖拧开,给自己和大叔面前各放了三瓶,“何许国,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出任务呗,还能干什么?”被称为“何许国”的大叔,接过酒瓶,抬手便灌了一大口。
“嘶——哈……果然还是这东西带劲儿!”
“这次超凡者之所以会聚集到Z市,是因为有人放出了和‘贤者之石’有关的消息。
超管局派到Z市支援的人是龙虎山当代大天师的亲传弟子。
目前已经可以确认的神降者最少有七个。
城西发现了克苏鲁神系‘万物归一者’尤格·索托斯的召唤痕迹,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应召而来的并非是尤格·索托斯,而是混沌原核之信使,奈亚拉托提普的一尊分身。
而这些,还只是我能够做主告诉你的……”
女人娴熟地从兜帽衫里掏出一盒烟,自己叼了一根,又扔给何许国一根。
只不过在点烟的时候,她并没有使用什么打火机之类的工具,而是将自己右手的食指凑到了嘴边。
伴随着一阵细微的机括声响,她食指的指尖竟拆解回缩回去,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小洞。
然后橘色的火苗从小洞中燃起,将香烟点燃。
“哦,还真是热闹啊。”何许国微微眯起了眼。
贤者之石,大天师亲传弟子,神降者,外神之信使,这些名号,即便是单拿出来一个,也是需要集中全力、慎重对待的存在,更不要提现在竟然扎堆似的出现了。
“祂们这是要干什么?来Z市打圣杯战争吗?
话说你这个机械改造还真酷啊,回头我要是也缺胳膊断腿了,能不能给我也整一个?队里那群小王八羔子整天顺我打火机……”
“你要是愿意的话,我现在就能给你安排上。”女人转头,冷冷地瞥了何许国一眼,“除了你要的打火机,外加大脑半切,小脑全切,你觉得怎么样?”
“呃……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嘛,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禁逗。”感受着脖颈间莫名传来的凉意,何许国缩了缩头,干笑了一声。
“我倒是没有跟你开玩笑。”女人弹力弹手中的香烟,任由烟灰飘落在吧台上,“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到一个好办法。
现在让我卸掉你的一条胳膊一条腿,然后换上新的,以后你就可以跟着我做事了,你觉得怎么样?”
“喂喂,37度的嘴里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啊?卸掉一条胳膊一条腿……光是听起来就很痛好吧?”何许国抬手灌了一口酒,任由那火辣的感觉在自己的嗓子里发酵。
“所以我拒绝。”
“会死的。”
女人没有再说多余的废话,而是简明扼要,且一针见血地挑明了何许国拒绝的后果。
“现在的Z市就是一个大磨盘,不要说你这种半吊子的天枢境,就算货真价实的天枢境来了,也得老老实实地跪在这里。
而且你觉得,为什么没有空明境的大佬掺和进来?教皇的例子就摆在前面,这才过了二十年……”
“死就死呗。”何许国摊了摊手,以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你也说了,这次的事这么棘手……我不想死,你不想死,他也不想死,那最后让谁去死呢?”
“最后谁来填这个窟窿我不知道,但这个人可以不是你……”
“算了吧。”何许国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像咱们这样的人,已经算是那什么……‘旧时代的残党’了。已经被时代抛弃了的人,再多活几天也没什么意思。与其让底下那些愣头青去送死,倒不如由我来……”
“那叶娉婷呢?”女人突然将酒瓶杵在吧台上,“你死了,她怎么办?”
“……”
在听到“叶娉婷”这个名字之后,何许国猛地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他才低头吸了一口香烟,吐出一个烟圈说道:“她现在过得也还算不错了,有超管局在,一般的超凡事件也波及不到她……”
“那不一般的呢?”
“不一般的……”何许国挠了挠头,然后他的眼睛猛地一亮,“这不是还有你……”
“滚你娘的蛋!”女人一把将手里的烟蒂扔到了何许国的怀里,“老娘没工夫去帮你收拾那些烂摊子!”
“卧槽,我新买的T恤!”
何许国手忙脚乱地把烟蒂抖到地上。
可最终还是晚了那么一点,烟蒂在胸口正中的位置上烫了一个洞。
“嘶,那……行吧,我回头去看看别的人,有没有愿意帮忙的。”
他一边心疼地叹着气,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女人的脸色,希望她能够回心转意。
可惜他明显错估了女人的坚定程度。
“你真就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女人的语气中明显带上了不耐和烦躁。
“我知道现在的你很强,但我劝你还是不要动什么歪心思了。”何许国摇了摇头说道,“在这里打起来,对你对我都没什么好处。而且你也不一定打得过我,到时候胳膊腿断了还得再修。”
作为昔日的“队友”,他当然知道女人的耐心已经差不多快到极限了。
但他却也不会因此而让步。
他知道女人之所以带着枪来见他,并不是害怕他会做什么,而是是怕来见他的路上出现什么意外。
如果他们两个真的在这里打起来,那么女人肯定会暴露在超管局的视野当中,这对需要在暗中行事的她是极为不利的。
“……”女人沉默下来,只是开始一个劲儿地喝闷酒。
“别说那些扫兴的玩儿了,说点开心的事儿呗?”何许国突然一转话锋,嬉皮笑脸地说道,“我听说你找了个不错的调整师?”
“……恩。”
沉吟了一阵之后,女人点了点头,“我的义肢都是她在调试的,虽然年纪小了一点,但是个不错的搭档。唯一的问题是,她好像对义眼这个东西有什么执念,总喜欢给我装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哦?我瞅瞅?”何许国一下子来了兴致。
“有什么好看的。”女人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扛不住何许国那好奇的视线,她最终还是摘下了那只眼罩。
和普通的义眼不同,她所佩戴的义眼是天蓝色的。
眼眸之中有着蓝色的冰屑点缀,隐约透出一种清冷的气息。
并且在眼眶的周围,绘制有天蓝色的枝丫,印衬的那只义眼好像是冰枝上绽放的花朵。
“Cool~”何许国吹了个口哨。
然后他举起二锅头的酒瓶,与女人手中的酒瓶轻轻一碰,“为你的眼眸干杯!”
……
“老吴,回见!”
将女人带来的二锅头喝完之后,两个人一起走出了酒吧。
看着何许国摆着手的身影渐行渐远,女人的神色复杂。
“没劝成?”
当何许国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之后,一道娇小的身影从酒吧旁的小巷里走了出来,伸手挽住了女人的胳膊。
女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那里,久久无言。
直到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少女突然翻了个白眼说道:“差不多得了,再抽下去,你左边的肺也该换了。”
“……哦。”
女人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掐灭了手中的烟头。
第九章 真祖?
[好重,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上。]
[感觉要喘不过气来了……]
窒息一样的濒死感让他联想到了那咸腥的味道,那腐朽的肉翅,以及那黢黑的枪口。
于是他在慌乱的挣扎中醒了过来——他的双手仍旧保持着乱抓的动作,双脚也定格在乱蹬的状态,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一只暴走的丧尸。
而最糟糕的是,这一切竟然有着一个目击者,也就是让他感受到窒息感的罪魁祸首,老路家的第三位家庭成员,趴在他胸口的白狐,花花。
此刻,小狐狸用自己的眼神向他清晰地诠释了“狐疑”这个词的来历。
如果狐狸会说话的话,路晨觉得此刻花花最想说的话大概就是……“你这是咋的了?”
或者,“你没事儿吧?”
还好花花只是一只狐狸,不会真的问出这种令他尴尬的问题。
而且相较于以往被它看到的“黑历史”,眼下的情况倒也只能算是稀松平常。
“也就是说,我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路晨环顾四周,发现他正躺在自己的卧室里。
微风吹拂入窗,路晓雨亲手编织的那只风铃轻响,窗帘缓缓飘起。
书桌上是他看到一半的《龙族》,床头柜上放着他从孤儿院带过来的黑色兔子玩偶。
一切一如往常。
先前他所经历的那些,巨树,星空,还有那个踏碎星空而至的女人,以及最后她对他开的那一枪,好像只是幻梦一场。
他坐起身来,花花自顾自地从他的胸口跳下来,蹲坐到一边开始梳理毛发。
“我从医院出来……然后就直接回到家里睡觉了?”
他一边猜测着可能的缘由,一边从床头柜里找出了镜子——想要确定那些经历究竟是不是真的,只要检查一下他自己的身体有没有产生什么异变就好了。
而经过“全方位”的观察之后,他发现,不管是他的额头还是后背,亦或者是最可能出状况的虎牙,都没有任何的异常。
他的眉心十分平整,没有任何被枪击后留下的痕迹。
后背也十分平坦,没有任何鼓包,或者肉翅之类的赘生物。
虎牙也只是普通人规格的长度,没有突出来的迹象——并且他的牙齿足够健康,没有泛黄也没有龋齿。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
可那些场景未免太过于真实了一点。
但如果不是梦,那么眼前的这些证据……
“咔哒。”
就在他对着镜子沉思的时候,他卧室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来人没有敲门,就仿佛进入到自己的房间里一般随意。
她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吊带背心,下边是一条热裤,脚上踩着一双人字拖。
手里是印着“小猪佩奇”的刷牙杯,嘴里满是泡沫,还塞着一把电动牙刷。
“呦,行(醒)嘞(了)?”
女人看到苏醒之后的他好像并不意外——准确地说,是意外了一下,但不多。
“不用管我,你继续。”她把牙刷拿下来,然后径自走到书桌旁,从一堆书上面拿下来一袋——面膜。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潇洒地扬长而去,用脚勾上了卧室的房门,给路晨留下了一个洒脱至极的背影。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路晨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宕机了。
即便是褪去了那身奇怪的蓝白条纹服,但路晨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这个女人就是降临在异空间里的那个人。
也就是说,之前的那一切并不是一场迷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痕迹都被消除了,但他的确是“曾经”觉醒成一名血族——也的确被这个女人枪杀了。
至于一切的缘由,她为什么要对他开枪,他为什么还活着,他身上血族的特征为什么消失了,大概只能去亲口向这个女人求证了。
只是就在他打算付诸行动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僵住了——那一枪所带来的对于死亡的恐惧,深深地印在了他的骨子里。
以至于在见到这个女人的那一刻,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
“是你把我带回家来的?”
平复半晌之后,路晨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而那个女人似乎对他的举动早有预料,此刻正敷上了面膜,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等着他。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的?而且,你不是应该带我去超凡管理局么?”
尽管脑子里有一堆问号,但路晨最在意的还是被人调查到了家庭住址这件事。
因为这不仅关系到他自己,还有出差的路晓雨。
理论上来讲,发生了这样的事件,他在从那个异空间里出来之后,就该在第一时间被超管局“收容”起来。
等到什么时候调查清楚发生在异空间里的事,以及确定他不会对现世造成危害之后,才会把他放出来。
但这个女人却直接把他带回了家。
这绝对不符合超凡管理局的行动规范。
“为什么要带你去超凡管理局?”
然而对于路晨的问题,女人却表现得更加疑惑,“你是抖M么,喜欢被人关起来?”
“不,可是……你不是超凡管理局的人?我这种情况……”
“我应该没说过我是超凡管理局的人吧?而且你见过哪个超凡管理局的人会穿着病号服去执行任务的?”
女人翻了个白眼,顺手从茶几上摸了一串葡萄,“你以为是生产队的驴么,生病了还要带病坚持战斗。”
病号服,原来那个让人感觉异常的服装确实是有问题。
不过还好不是囚服。
“那你不是超凡管理局的人,为什么会进到那个异空间救我?还有,你是生病了吗?”
“我没病,那是精神病院的病号服。”
“……”
你还不如告诉我你是在带病坚持战斗。
路晨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又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椅子挪远了一点。
“所以你是……精神分裂?”
这么一说的话,事情就很清晰明了了。
一个超凡管理局的战斗组成员罹患精神分裂症,一个人格坚持履行自己保护民众的职责,但另一个人格却否认自己超凡管理局成员的身份。
嗯……可能还存在着第三人格,会一言不合就拔枪射击……
“神特么精神分裂,你才精神分裂,你全家都……哈……算了……”女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可是大概用力过度,导致面膜有些揭开了,她赶紧控制住表情,用手按了按眼角。
“我叫夏雨雪。夏是夏天的夏,雨是下雨的雨,雪是下雪的雪。
我的身份是你的‘监护人’,负责监视、纠正你的行动,以及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而你,路晨,就读于Z市第一中学高三4班,学号20200414,你的真实身份是血族第十三位真祖。
代号‘第四天灾’,禹舟岛‘极高危’管控人员,序列号10001。
我这么说,你听明白了吗?”
“真祖……”
关于这个“名词”,路晨倒是有着一定的了解。
众所周知,血族是靠“吸血”这种行为繁衍后代的。而最初血族出现的源头,也就是天地间自然孕育的血族,会被冠以“真祖”的名号。
祂们的血脉极为纯净,仅凭一己之力便能创造出一支新的血族族群。
而有关祂们最出名的传说,便是“以真祖之血为原料,结合炼金术,就能铸造不死的灵药,永恒的圣杯,第五元素,世间最伟大的奇迹,永远的光辉,恩泽天国光荣的不死鸟——贤者之石。”
可是让路晨不明白的是,他原本只是个普通人,只是觉醒成为超凡者的时间晚了那么一点,怎么会跟这种超规格的东西扯上关系的?
第十章 只是一个巧合
“关于一切的源头,还要追溯到20年前……”
“可是我今年才18岁。”
“别打岔,有什么问题等我说完了再问。”夏雨雪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圣陨之日’知道吧?就是教皇死掉的那一天。”
“恩。”路晨点了点头。
“圣陨之日”,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特殊的日期,更是记录在超凡通识课“前言”上,以及“超凡现代史”上的极特殊事件。
作为“常规史”和“超凡史”的分界线,身为“常世守护者”之一的西教教皇在那一天被刺陨落。
行凶者是一名全身包裹在斗篷里的超凡者,也是第一个出现在普通人视野当中的超凡者。
自那一天之后,普通人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超凡者们在无人约束的情况下,肆意妄为,给整个世界带来了长达一个多月的“创伤期”。
一直到“超凡管理局”被组建,那种混乱的局面才得以终结。
“你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发现的。”夏雨雪轻描淡写地说道,“准确地说,是在真正的教皇被杀死的现场。”
“真正的教皇……被杀死的现场……又是什么意思?”
“‘圣陨之日’并非是教皇死去的那一天,真正的教皇早在那个日期的三天之前就死了。而之所以会搞出那场刺杀,只是为了最大范围地向普通人宣告超凡者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说,我和‘真正的教皇’的死有所关联?”
路晨感觉自己以往的认知被颠覆了。
不管是他本身的年龄,他的来历,亦或者是记载于书页上的“历史”,在夏雨雪的口中好像都变成了“谎言”。
听起来荒诞无比,但之前发生的事,却让路晨无法将她所说的这些话视作单纯地胡编乱造。
亦或者……他其实还是在梦里没有醒?眼下的一切只是梦中梦?
毕竟牵扯到教皇那种人物,对于之前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他来说,实在是太没有实感了……
“教皇身死的时候,正在进行一场教廷内部的处刑。”夏雨雪点了点头说道,“处刑的对象是新近抓到的几名血族,而当时在场的有上百人。
然后一个神秘人就‘咻’地一下突然出现了——那种教廷内部的集会,警戒水平有多高你应该能够想象得到吧?
然而那个神秘人就那么越过了所有的警戒线,躲过了在场所有人的感知,突然出现在了处刑场里……”
“然后呢?”
虽然路晨很想问一下那个“咻”地一下出现是怎么个出现法,但是联想到之前夏雨雪让他不要打岔的话,他还是勉强压下了那股好奇心。
“然后教皇就‘咻’地一下无了啊。”夏雨雪摊了摊手,那轻松地表情,好像在说一只蚊子被拍死了。
“可……那可是教皇……”路晨不由得愣了一下。
能够冠以“常世守护者”的头衔,足以说明教皇本身作为超凡者的实力有多么强大。
而就是这种即便是在顶尖的超凡者中也能够称得上“独占鳌头”的存在,就这么像夏雨雪所说的那样,被“咻”地一下杀掉了?
还有,这个“咻”到底是怎么一个“咻”啊?和之前神秘人突然出现的那个“咻”是同一个“咻”么?
“所以才令人感到恐惧啊。”夏雨雪勾了勾嘴角,但紧接着她意识到自己还在敷着面膜,于是赶忙收敛起笑容。
“按照东夏对超凡者境界的划分,教皇应该是处于天枢境的巅峰,只要再迈出一步,就能够达到空明境的存在。
现世中不靠外物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两只手应该就能数得过来。”
因为各个国家对于超凡者的境界都有自己的划分规则,所以在论及境界的时候,一般都会采取“对标”的方法。
而在东夏,就将超凡者划分了由低到高的十个境界:隐元、洞明、瑶光、开阳、玉衡、天权、天玑、天璇、天枢、空明。
其中天枢境作为十境中的第九境,据说是现世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
想要达到第十境空明境,只能前往不被现世规则束缚的异空间。
并且一旦在异空间中晋升到空明境,就会受到排斥,无法重回现世。
“一个现世最为顶尖的强者,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是不是很可笑?”夏雨雪悠悠地说道,“所有知道内情的超凡者都想笑,可是大概都笑不出来。”
毕竟教皇那种顶尖强者能死,他们当然也能死,而且死得应该比教皇还痛快。
“那我……”迟疑了一下,路晨接着问道,“和这件事具体的关系是?”
“教皇死后,那个神秘人也消失了。”夏雨雪将手中剩下的葡萄枝指向路晨,“等到逃跑的人去而复返,看到的就是留在现场的你,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我……婴儿……”
“参加集会的人中没有孕妇,所以你是凭空出现在那里的。
因此有的人认为你是教皇被杀之后的转生,也有人认为你是那个神秘人力竭而死之后的转生。
这件事争论了20年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结果。
直到我和你见面,才最终确认了你的身份。”
“所以我是那个神秘人的转生……么。”路晨呢喃道。
得到这个结论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教皇的转生不可能是血族。
他之前在异空间里的觉醒的形象,的的确确是一名血族。
并且当时神秘人出现的契机,正是教廷内部举行的有关血族的处刑会,所以神秘人原本就可能和血族有所关联。
使用排除法的话,很轻松就能得到答案。
“在你正体不明的情况下,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能接手你这个烫手山芋。于是根据你的肤色、外貌,那些人将你送到了东夏的一家孤儿院。”
“一直到我6岁被我姐收养……”说到这里,路晨突然抬头看向夏雨雪。
他的眼神中闪现着希冀、期盼的神光,以及在那两种情绪之外,隐匿在其中的……恐慌。
“放心吧,路晓雨收养你只是一个巧合。”夏雨雪摆了摆手,“她收养你不是因为你的身份,亦或者是什么其他的理由。”
“……谢谢。”
长舒了一口气之后,路晨向夏雨雪轻声道谢。
对他而言,关于他的身份也好,他超凡觉醒后的能力也好,都不如夏雨雪的这一句“路晓雨收养你只是一个巧合”重要。
第十一章 社死
“好了,我需要说明的东西大概就是这些,接下来你可以提问了。”
做完“解释工作”之后,夏雨雪又躺回到了沙发上。
而路晨自然也不会客气,把自己心里积压的问题一连串地问了出来:“我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为什么之前出现的血族的身体特征都消失了?
你之前为什么会对我开枪?
除了我的家庭住址之外,你们还对我了解多少?”
“我之所以开那一枪,是为了帮你稳定状态。”
夏雨雪比划了一个“翅膀”的手势,“那对翅膀你应该也看到了吧?尾端腐坏近端新生,如果那样的情况继续下去,等你身体的知觉完全恢复之后,大概会疼到怀疑人生。
至于你血族的特征消失这件事么……”
顿了顿,夏雨雪看着他问道,“你觉得是保留那些特征好一些,还是去掉那些特征好一些?”
“……”
略一沉吟之后,路晨回答道:“当然是去掉比较好。”
关于那些特征的问题,实际上就是他更偏向于“血族”还是“人类”的问题。
如果要保留那些特征,那么今后他只能以“血族”这个超凡者的身份活下去。
而如果去掉那些特征,那么他最起码暂时还能“装作”是一个普通人类。
“我也觉得你会这么选择,所以自作主张帮你决定了。
另外你可以放心,你的能力并不是就此消失了,而是相当于暂时被‘封印’起来。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按照需求,进行一定程度的解封。
至于你问我对你了解多少么……”
“不是你,是你们。”路晨纠正道。
关系到“真祖”这种东西,以及“圣陨之日”这种历史性的事件,绝对不可能是夏雨雪一个人就能在幕后操纵的。
所以夏雨雪应该有着“上级”,或者“同党”……
“没有‘我们’,只有‘我’。”
然而让路晨意外的是,夏雨雪竟然直接否认了。
“我之前说了,我是你的‘监护人’。除此之外,我不再有任何身份。除了你,我不对任何人负责,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命令我。
如果硬要说的话,我是所有知晓内幕的人所培育出来的‘工具人’。”
“……”
路晨一时间有些无法理解。
在他看来,驱动一个人采取行动的,应该是某种利益或者某种信念才对。
但从夏雨雪所说的这些话来看,将她送到这里的那些人,好像……无欲无求?
这可是第十三位“真祖”啊,能够练成贤者之石的存在。
他们难道就不想从中捞取一些利益么?
“理解不了是不是?”夏雨雪挑了挑眉。
“不不不,大概能理解一点……”
路晨条件反射般地和夏雨雪拉开了距离。
毕竟上一次她问他是不是“理解不了”之后,就掏出枪来让他先“睡”了一觉。
“我这么跟你讲吧,你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炸弹。引爆因素不明,但威力却大得离谱。
面对普通的炸弹,人们可以将它们握在手里,等到需要的时候再扔出去引爆。
但是你的话,连‘收容’这个步骤都没有人能够完成。而且一旦引爆,不光是伸手的人,就连旁观的人都可能会受到波及。
所以大家只能小心翼翼地把你放在所有人目光都能看到的地方。一方面是为了方便监视你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有人犯蠢,私自去和你进行接触。
与此同时,在这个‘观察期’内,大家加班加点抓紧研究对策。
直到一个月之前,你出现了超凡者觉醒的迹象,大家也就不得不派出了处在研究阶段的‘安全装置’——也就是我,来和你进行接触。”
“我好像……大概明白了。”
路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个‘安全装置’不能成为‘遥控装置’,所以在‘研发阶段’就被设定成了不会被任何人操控的特殊状态。”
“Bingo!”夏雨雪微笑着点了点头,“看来我们的‘炸弹先生’还是挺会举一反三的。”
“过奖过奖……”
这个夸奖着实让路晨有些汗颜,毕竟夏雨雪都已经提点到这个份上了,他要再猜不出来就显得有些蠢了。
“那么继续上一个问题,你对我的了解具体到什么程度?”
“恩……这样吧,我说几个词,你自己体会一下?”
“什么词?”
“教师,女仆,白丝,兽耳……”
“停停停停……”
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路晨的额头滚落下来,他面色涨红地看向夏雨雪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不,我的意思是说,我有一个朋友……”
“我觉得吧,你那个朋友的癖好倒还算挺正常的。”
夏雨雪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促狭的笑意,“行了,今天就差不多先到这里吧,剩下的事回头再说。
我需要补充一下睡眠了。
你倒是睡了一个好觉,我这几天可没怎么合眼。”
“不是……”路晨感觉自己的老脸涨的通红。
他想辩解几句,可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因为夏雨雪提到的那几个词不是别的,正是他U盘里那些库存的几个“关键词”。
而她既然能把这些东西都调查得这么清楚,那么是不是说,她连他底裤的颜色都一清二楚了?
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她为什么要调查这种完全没用的东西啊?
这是什么社会性死亡的处刑吗?
“哦,对了,路晓雨那边的情况你不用担心。禹舟岛那边和现世之间的联系出了一点问题,导致普通的通信方式无法使用了,但应该很快就可以维护好。
所以你最近可能打不通她的电话,等到通信恢复就好了。”
禹舟岛,也就是路晓雨这次出差所去的地方,并非是某个湖泊或者某个大洋中的岛屿。
而是在超凡者入世之后,由高阶超凡者们齐心协力所筑造的悬浮于太平洋上的一个浮空岛。
如果说整个世界是位于超凡管理局保护下的平安净土,那么禹舟岛就是位于超凡管理局管辖范围之外的“无法之地”。
岛上的绝大多数居民都是超凡者,并且实现了高度的“自治”。
超凡管理局无法对岛上发生的事情进行干涉,而岛上居民的安全由禹舟岛自行进行保障。
在浮空岛甫一出现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对这座神秘的岛屿持“拒绝”的态度。
但随着岛上那过于“先进”的各种设施一一展现,人们甚至逐渐变得依赖起禹舟岛的存在。
“通信故障么……”联想到之前那个突然中断的电话,路晨心中了然。
而当他把目光再次转向夏雨雪时,发现她已经抱着一脸懵逼的花花一溜烟进了路晓雨的卧室。
关上门时,她脸上那种得意的表情,让她看起来活像一只偷到老母鸡的黄鼠狼……
第十二章 熟悉的人
当再次来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路晨看着鎏金的“Z市第一中学”几个大字,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今天早上,他起床洗漱的时候又见到了睡眼朦胧的夏雨雪。
而就在他准备问夏雨雪,接下来他们应该怎么做的时候,夏雨雪却打着哈欠反问他道:“你怎么还不去上学?”
路晨着实被她这个问题问得一脸懵逼。
他刚刚误入了异空间,觉醒成了血族,被“枪杀”之后又复活过来,然后在这些事结束的第二天,他被夏雨雪这个“始作俑者”问道他怎么不去上学?
神特么去上学!
正常人谁会在经历了这么一系列的事件之后,若无其事地去学校?
你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得——虽然他很想这么问一问夏雨雪,但是联想到那两支仅仅枪管就有小臂长的沙漠之鹰,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既然“监护人”都觉得没问题,那么就这么去学校也不错。
这么想着,他收拾好书包来到了学校。
时间距离他误入异空间那天已经过去了三天,一个普通学生的失踪并没有在校园里掀起太大的波澜。
校园里人来人往,倒也没有什么人特意关注他。
只是在踏入教室的时候,同班的同学中的大多数向他投来了异样的眼光。
本身不太习惯引人注目的路晨脚步微微一顿,然后便低下头快速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而班里的人虽然好奇他为何“失踪”了三天,但出于礼貌的原因,也没有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太久。
一直到感觉那些注视着自己的视线移开之后,路晨悄然松了口气,然后把看向窗外的目光移回了教室里。
“这几天出啥事儿了?”
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在他的身旁响起。
而路晨不用回头,便分辨出这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周文的声音。
“家里来了个朋友,情况比较特殊,所以耽搁了几天。”路晨把双手叠放在桌子上,然后把下巴往上边一杵,“那人可能要在我家长住一阵,回头介绍给你认识。”
夏雨雪的存在肯定是瞒不住的。
尤其周文这种偶尔会去他家玩儿的朋友,肯定会和夏雨雪打照面。
与其在这个时候胡编乱造什么理由,倒不如把一些能够告诉周文的事情说给他听。
而且现在距离高考只剩两个月的时间了,等到高考完,大家各奔东西,周文和夏雨雪之间大概也不会再产生什么交集。
所以应该问题不大。
而一想到高考这件事,路晨不由得有些走思。
在遇到夏雨雪之前,他原本是打算考取Z市本地的一所医学类院校的,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或许考取禹舟岛上一些和超凡者有关的院校也不错……
“需要我帮忙吗?”
显然,对于路晨所说的那些话,周文并没有完全放心。
“不用,一点小事而已。”路晨摇了摇头,谢绝了周文的好意。
和在班级里存在感稀薄的路晨不同,周文在班级里可以算得上是“核心”一样的人物。
性格开朗,相貌英俊,说话风趣,成绩优异,最重要的一点是家世优渥,年少多金。
毫不夸张地说,简直就是霸道总裁文的主角模板。
如果不是两个人在小学的时候就认识,路晨甚至都觉得自己不配和“周少爷”交朋友。
“行吧。要是真有事的话,记得给我打电话昂。”周文伸手拍了拍路晨的肩膀,然后一溜烟地窜回到自己的座位。
说起周文的话,路晨最佩服的就是他这一点——和别人相处的时候一直在照顾对方的感觉。
比如路晨不喜欢引人注目,周文和他交谈的时候就经常是这种“遮遮掩掩”的样子。
而和班上其他人相处的时候,他又能恰如其分地融入到那种氛围中去。
“当你和一个人相处得很舒服的时候,说明这个人的智商和情商都远在你之上。”这句话大概就是为周文而量身定做的……
除了周文之外,整个教室里还有一道视线,是自路晨进到教室之后就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的——康清珏。
和周文一样,她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便和路晨一直待在一个班里的“发小”。
她是高三4班的学习委员,同时也是整个班级公认的“班花”,整个学校公认的“校花”。
毫不夸张地讲,自从康清珏的身材开始抽条,和她同龄的少女们便再无“一战之力”。
在她还在初中部的时候,便吸引了无数高中的学长前来“一窥芳容”。
唯一可惜的是,康清珏的性格实在是清冷了些,不仅平素寡言少语,对待一众追求者的态度也是“从一而终”的冷淡。
所以至今还没有听说过她和某人交往过。
和年少多金的“周少爷”一样,路晨一直觉得,如果不是小时候的“孽缘”,可能康清珏对待他的态度不会比对待那些“路人”强多少——虽然区别也只是见面后会不会主动打招呼的那种程度……
“Hello~”
面对康清珏那关注的视线,路晨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她,于是只是颇为尴尬地朝她摆了摆手。
而不知道是不是就在等他的这个动作,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在看到他摆手之后,康清珏竟然真的收回了视线。
“呼……不管怎么说,安全过关!”
说起来惭愧,他路晨在学校里能够称得上“好友”的人也就这么两个,所以“安抚”好他们之后,关于“失踪”的事大概就不会有其他的人再过问了。
“咳咳,请同学们坐回到自己的座位。”
时间来到8点整,负责早上第一堂课的英语老师已经站到了讲台上。
而就在路晨翻出了英语书,摆到桌面上的时候,那位戴着“啤酒瓶底”一样眼镜的英语老师突然说道:“在上课之前,我先向大家介绍一位新来的转学生……”
咔嚓——
在听到“转学生”三个字的时候,路晨便感觉仿佛有一道闷雷在他的脑海中炸响。
然后在他祈祷着自己的预感不要成真的时候,夏雨雪推开了教室的大门,站到了讲台的正中央。
第十三章 “美少女”
“大家好,我叫夏雨雪,夏天的夏,下雨的雨,下雪的雪。接下来的两个月,请大家多多关照!”
开场仍旧是那番“标志性”的自我介绍。
然后不出任何意外地,夏雨雪被安排到了路晨旁边的座位上。
而一看到她脸上那“欠欠”的笑容,路晨就感觉自己气不打一处来——夏雨雪,你算计我!
“有必要这么折腾么?”
在夏雨雪收拾好东西之后,路晨递了一张纸条过去。
从她身上穿着的校服来看,这货“转学”过来肯定是早有预谋的。
偏偏早上的时候她对这件事只字不提,就连来学校也是刻意和他分开来的,这不是……
“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么~”
夏雨雪提笔在那张纸条上写下几个字,字迹娟秀而工整,和路晨那狗爬式的字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屁的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在夏雨雪坐下之后,路晨明显感觉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多了。
原因无他,实在是夏雨雪的容貌太过吸睛了。
班上虽然有康清珏那样的美女,但这并不妨碍大家同时关注一下夏雨雪。
尤其夏雨雪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慵懒气质,给人一种“邻家大姐姐”的感觉。
这和康清珏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感是完全不同的。
再加上“转学生”这一身份所带来的神秘感……
路晨已经感觉到扫过自己身上的那些视线所带来的刺痛感了。
“偶遇转学的美少女,然后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这不是校园恋爱小说的王道剧情么?”
夏雨雪扯过那张纸,饶有兴致地写道,“而且天降系诶!这就是青春啊,骚年!”
王道个鬼啊?
而且您老人家真好意思称呼自己是“美少女”的么?
路晨不由得捂脸。
虽然他不知道夏雨雪的真实年龄,但依据她在面对异空间里的那些巨树时处变不惊的态度,路晨已经自动将她划归到“中年大姐”的行列里去了。
现在她却跑到自己的班级来假装高中生?
这是哪门子外道的COSPLAY?
还有啊,他现在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也不需要什么转学的“美少女”,更不需要那个什么校园恋爱小说的王道剧情。
他现在只想平平安安地把剩下的这两个月高中生活过完好么?
“路晨。”
就在他满腹牢骚的时候,教室前方英语老师的声音突然传来。
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点名的他,只能一脸懵逼地起立。
“老师让你上去帮忙擦黑板。”
不知所措间,夏雨雪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擦黑板啊……个屁!
路晨感觉自己的血压瞬间拉满!
竟然拿这种鬼话来坑我,你以为我傻吗?
真要是上讲台把黑板给擦了,恐怕他以后上英语课的时候就甭想坐着听课了。
“我不会。”
略一思量之后,路晨给出了这个堪称“万金油”答案。
“那好吧。”
英语老师点了点头,瓶子底一般的镜片遮住了她的表情,让人读不出她的情绪。
然后她抬手扶了扶镜框,指了指教室的后门说道:“你先出去清醒清醒吧。”
“……”
路晨转头看向夏雨雪,但是后者只是摊了摊手,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等到他拉开教室的后门,才听到英语老师再次说道:“周文,上来把黑板擦一下。”
……
“喂喂,你在生哪门子气啊?”
下课后,路晨回到了教室里,然后直接趴到了桌子上,任由夏雨雪怎么叫都不回话。
“是你自己想多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么还怪到我头上了?没这个道理嘛。”
从夏雨雪的声音中就能够听得出来,她在憋笑,而且憋得很辛苦。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这大概也是她对路晨“自尊心”的最后一丝尊重了。
“那我先睡一觉了昂,等到体育课的时候你再叫醒我。”
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夏雨雪那边就没了动静。
过了一会儿,路晨侧过脸偷偷瞥了她一眼,发现她好像……真的睡着了?
“是还没休息过来么……”
联想到昨天她说的最近几天没怎么合眼的话,路晨心下恍然。
“确实是有些……辛苦你了。”
为了一个陌生人,长途跋涉而来。
并且一见面就先跟那些巨树打了一架,然后守在他身边三天三夜。
就算是“职责所在”,好像也不是他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种恩惠的原因。
“跟到学校来,也是为了进行‘监护’么……”
这么一想的话,他确实欠了她不少人情。
可是要说感激,他好像又……没那么感激?
夏雨雪的出现,就好像一把尖刀一样,生硬而强势地插入到他的生活中。
没有任何的商量,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不管是突然开的那一枪也好,不打任何招呼就住进他家里也好,还有像现在这样,直接插班到他的班级,成为他的同桌……
好像她决定了的事就一定会去做,并且一定要做成功。
路晨并不讨厌强势的人。他知道自己的性格在某些时候会显得优柔寡断,有这种十分有主见的人做同伴的话,倒是能够“互补”。
他只是不擅长和这种人相处。
因为不知不觉,对方就会“侵入”到他的“领地”中来……
“上课。”
第二堂课的上课铃声响起,数学老师挺着那令人熟悉的啤酒肚进了教室。
而就在路晨担心还在睡觉的夏雨雪会不会被点名时,一向严苛的数学老师却“选择性失明”似的,忽略了夏雨雪的存在。
就连第三节课的化学老师也是如此。
“这就是特权阶级么……”
听着课,同样困意上涌的路晨,看着就躺在自己旁边呼呼大睡的夏雨雪,心中不免有些羡慕嫉妒恨。
而就在他准备移开视线的时候,突然发现,在暖阳下熟睡的夏雨雪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美少女”的味道。
皮肤白皙,叶眉弯弯。
尤其是那纤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煽动……
第十四章 腥臭味
在更加注重“素质教育”的Z市第一中学,即便是高三年级也是有体育课的。
只不过除了体育生之外,普通学生的体育课从一周两节变成了一周一节。
户外明显比在教室里的那种环境更容易进行社交活动,夏雨雪几乎是一出现在操场上,便被班级里比较热情的几个女生围了起来——当然,她之前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也是女生们没有前来搭话的主要原因之一。
看着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夏雨雪,路晨不由得撇了撇嘴。
这位既然连他U盘里的库存都调查得一清二楚,那么他班上的这些女生的资料想必也调查得差不多了。
投其所好的话没什么必要,但至少应该不会踩什么雷。
而在聚集起来的人群之外,一个略显孤单的身影正一板一眼地做着上课前的热身运动——正是康清珏。
和对待大部分男生的态度一样,这位对待女生的态度也一直是那种清清冷冷的样子。
就好像……她在告诉所有人,她不需要朋友一样。
所以她近乎长年保持着这种“形单影只”的状态。
“明明上初中之前还不是这样的……”路晨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虽然小学的时候,康清珏的性格就表现得比较内向,只有他和周文这么两个朋友,但总归还是有这么两个的。
上了初中——不,应该说自从她的母亲去世之后,她连他和周文两个人也不怎么联系了。
上一次听说和她有关的消息,还是周文说她想要考禹舟岛上的院校……
“去个厕所吧。”
趁着还有一段时间才上课,路晨转身去厕所放了个水。
但是就在他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却被两个人给拦下了——突然出现的这两个人分别名叫赵文华和赵泽潇,都是他的同班同学,但因为平时混的“圈子”不一样,所以基本没什么交际。
“有什么事吗?”他有些疑惑地问道。
“有点事想问一下,放心,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赵文华走上前来,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然后不待他拒绝,便将他半拖半拽地拉回了厕所。
此时距离上课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厕所里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不过紧跟在他们身后,又有一个人也走了进来。
这个人似乎和赵文华以及赵泽潇认识,三个人见面之后点了点头,赵文华和赵泽潇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声“凯哥”。
“别误会,我们就是想问问,你失踪的这几天是去哪了。”
打过招呼之后,赵文华和赵泽潇十分默契地走到了厕所门口,似乎是在“望风”。
而那个“凯哥”则是双手环抱,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向路晨问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详细地跟我们说一下?”
“你们问这个做什么?”一提到“失踪”这两个字,路晨便本能地提高了警觉。
而且这个凯哥虽然说话听起来挺客气,但他那种不容拒绝的态度,以及那堪称魁伟的体型却给了路晨很大的压力。
路晨的身高有一米七五,虽然不算太高,但也有这平均线以上的水准。
但凯哥却硬生生比他高出了一个头左右。
尤其是这人双手环抱时,手臂上的肌肉贲起。那夸张的线条,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健美先生”。
如果被这样的人打上一拳……
“也没什么,就是我们的一个朋友也失踪了,所以想从你这里了解一点情报,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助。”凯哥咧了咧嘴角说道,“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你们班的武泽伟。”
“武泽伟……”
听到这个名字,路晨不由得愣了一下,“他也失踪了?”
因为失踪案频发的原因,班上的位子的确是空出了几个。但路晨没想到的是,武泽伟竟然也在失踪者的名单里。
按照失踪者应该都是女性的那个情报来推断,武泽伟或许是和他一样,遇到了什么“意外”?
“就在你失踪的第二天,老武人就不见了。而且看你这个反应,想必也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找上你了吧?”
“……”
路晨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因为我失踪之前和他见过一面?”
在路晨前往医院就诊的前一天,武泽伟和他有过一次会面。
虽然时间很短,但的确是有过,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一次的会面并不怎么愉快。
路晨是在会面的第二天失踪的,武泽伟是在第三天。
听起来就十分巧合,自然也就容易引人联想。
“所以你能提供一些线索给我们吗?比如说,你们两个那次见面谈了些什么?”
“我能问一下,这位是什么人吗?”路晨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把视线转向了门口的赵文华和赵泽潇。
“跟你说了啊,我是武泽伟的朋友。”赵文华和赵泽潇没有说话,凯哥却自顾自地回答了。
“也就是说,你们不是公安的人,也不是超凡管理局的人?”路晨接着反问道。
“这件事跟我们是不是公安或者超凡管理局的人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体育生,跟武泽伟的关系比较好而已。”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武泽伟的哥哥就是超凡管理局行动组的组长。假如超凡管理局觉得他的失踪和我以及超凡事件有关系,那么他应该会找超凡管理局的人来找我问话。
或者公安部门单纯地觉得武泽伟的失踪和我有关,那就应该是公安的人来找我问话。
作为一名守法公民,我当然会配合……”
“你的意思就是我们不配向你问话喽?”凯哥微微眯起了眼。
“关于我和武泽伟之间的那次见面,以及我们之间到底谈了些什么,是只关系到我和他之间的隐私的问题。
如果你们不是官方的人员,那么我应该没有义务跟你们解释我们到底聊了些什么。”路晨的态度出人意外得强硬。
“喂,赵文华,这跟你们说的好像不太一样啊?”凯哥转头看向门口的赵文华,“你们不是说这小子胆小的很,只要诈一下就什么都说了么?”
“平时的时候他的确是那样的啊。”
说起这件事来,赵文华也很纳闷。
平时的时候路晨是那种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性格,怎么今天突然就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
难不成是在失踪的这几天受了什么刺激?
“那我们就换个思路吧。”凯哥转过头来捏了捏拳头,转动了一下脖颈。
他手指和脖颈的关节连接处发出爆豆一般的脆响。
“凯哥,不至于吧?”路晨还没说什么,赵文华和赵泽潇却先变得慌乱起来。
他们觉得,像路晨这种小身子骨,可能连凯哥这种彪形大汉的一拳都抗不住。
如果真动手的话,万一给路晨打出个什么事儿来,他们会不会跟着承担责任?
之前说好了的只是问几句话就走,怎么突然就改主意了呢?
而另一边,就在凯哥缓缓逼近的时候,一股刺鼻的味道突然传到了路晨的鼻子里。
那是此前他从未闻到过的一种味道,咸腥中带着一股恶臭——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腐败了,然后被浸入到血液里所发出的味道……
“不识好歹……”
“轰!”
就在凯哥伸手抓向路晨脖子的时候,一道轰然巨响突然自他们的身后传来。
原本反锁住的厕所大门轰然倒塌,连带着铝合金制成的门框,还有上方的玻璃窗,整个被人直接从墙上“撕扯”下来!
“呦,这party怎么还开到厕所里来了?”
伴随着略显轻佻的调笑声,夏雨雪的身影出现在厕所门口。
在几人震惊的眼神中,她踩着那扇倒在地上的大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不介意的话,加我一个呗?”
第十五章 灵体
“超凡者!”
在夏雨雪现身的瞬间,赵文华和赵泽潇便辨认出她的身份。
因为普通人就算要破门而入,大概也就直接把反锁的门给踹开,可夏雨雪却是直接把整个门连同门框都给拆下来了。
而且从夏雨雪那纤细的体型来看,假如她不是超凡者的话,应该连踹开大门的力气都没有。
“你们两个……是叫赵文华和赵泽潇吧?”
踏过大门,夏雨雪回头瞥向还站在门口的两人,“现在走的话,我可以当做没在这里见过你们。你们觉得怎么样?”
夏雨雪没见过他们,他们当然也就没见过夏雨雪。
夏雨雪的这番话,其实就是邀请他们进行一场交易——只要他们现在转头离开这里,并且之后对这里发生过的事只字不提,那么夏雨雪就不会为难他们。
而面对夏雨雪这种半是威胁的话语,赵文华和赵泽潇自然是十分明智地选择了离开。
毕竟他们都不傻,一个体型壮硕的体育生和一位神秘的超凡者之间,孰强孰弱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至于他们和凯哥之间的交情么……就得看凯哥能不能囫囵地从夏雨雪手中逃走了。
打发掉了赵文华和赵泽潇之后,夏雨雪将视线转向了路晨,以及仿佛被“定格”在那里的“凯哥”。
“好臭……”
在看到凯哥的一瞬间,夏雨雪便嫌弃地皱了皱眉,然后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你也闻到了?”
趁着凯哥的注意力被夏雨雪吸引住,路晨一个矮身,让过了他魁梧的身体,躲到了夏雨雪的身后。
“所以他的确是有问题?”
“有问题,但不大。”夏雨雪点了点头,随后一抹蓝色的毫光在她的右手间一闪而没。
紧接着那把银白色的沙漠之鹰便出现在她手中。
“这个人并不是什么超凡者,只是被某些‘东西’给操纵了。”
“嘻嘻——”
在路晨和夏雨雪交谈的时候,“凯哥”原本只是皱着眉头,似乎正因为夏雨雪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困扰。
但当夏雨雪点破他的“状态”之后,他的脸上便洋溢起一种堪称诡异的笑容。
那是一种与他这种体格的壮汉完全不搭边的笑容。
嘴角高高勾起,几乎要拉到耳根,眼睛瞪大,鼻孔张开,满嘴的牙齿和粉色的牙龈全部暴露在空气当中——如同化妆之后的小丑。
“这哥们早上吃的是韭菜馅儿的包子么?”
在一众关键信息当中,夏雨雪极为敏锐地找到了最没用的那个。
“大姐!你能不能靠点儿谱?”路晨目瞪口呆,“现在最关键的不是祂早上吃了什么的问题,而是祂现在想吃什么!”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着急……”
“呜——”
伴随着一声怪叫,“凯哥”直接向着路晨和夏雨雪飞扑而来。
体型壮硕的他原本应该在灵活性上稍差一些,可是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异却弥补了这一缺陷。
加上男厕里的空间本就狭小,几乎是瞬间他就扑到了路晨和夏雨雪面前!
“嘭!”
在“凯哥”的手即将触碰到路晨的时候,夏雨雪扣动了扳机。
随即血光乍现!
“凯哥”的整条手臂在那一枪之下直接飞了出去!
即使是异空间里的巨树也无法承受这种特制的灵石子弹,更不要说“凯哥”的这种血肉之躯。
操纵者的确强化了他的身体素质,但远远没有达到能够硬抗灵石子弹的程度。
然而这种对于普通人来说足以致命的伤势,却没有让“凯哥”有丝毫动摇。
几乎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他便向着路晨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
而最令人惊奇的是,落到地上的那只手竟然也在同一时间动了起来,从侧面刺向路晨的小腹!
“啧。”
夏雨雪嫌弃地咂了咂舌,然后拉着路晨往后退了一个身位。
“这东西没有痛感,咱们得找到控制祂的根源,要不然只会没完没了。”
“怎么找?”路晨问道。
除了那股腥臭味之外,他感觉不到其他任何特殊的地方。
“你听说过‘鬼打鬼’的故事吗?”
“没有。”
“简单地说,就是对付灵体最好的策略,其实是同样使用灵体。”
“……”
路晨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把目光转向身边的夏雨雪,然后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那黢黑的枪口……
“夏雨雪你大爷!”
随着一声枪响,路晨感觉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着地上倒去。
但和平常跌倒时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那种和大地亲密接触的触感。
等到他再转头看向夏雨雪时,却发现夏雨雪正搀扶着另一个“自己”缓缓地坐到地上。
“我这是……灵魂出窍了?”
路晨一时间愣愣无言。
用灵体对付灵体,不就是“鬼”来了不请道爷和佛爷画符超度,自己一刀抹了脖子去和“鬼”掐架吗?
这是哪门子的超前理解?
“别开小差啊朋友,快去找那个东西的‘主子’干架啊!”
在路晨愣神的功夫,夏雨雪已经和被操纵着的“凯哥”玩儿起了“捉迷藏”。
凭借着那超卓的体力,她和“凯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辗转腾挪,“凯哥”竟是摸不到她的衣角。
而路晨的本体,似乎因为“灵魂出窍”的原因,失去了生息,进而被“凯哥”给忽略掉了。
在没有路晨牵绊的情况下,夏雨雪显然轻松了许多。
“妈蛋啊……”
路晨欲哭无泪。
说好的“监护人”呢?
怎么遇到事儿了就坑队友呢?
还有没有良心,还有没有王法啊?
……
发牢骚归发牢骚,路晨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耽搁。
瞥了一眼夏雨雪,确定她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问题之后,他便四下寻找起线索来。
从厕所的门口到里面的一个个隔间,在灵体的状态下路晨可以毫无阻碍的查看厕所里的各个角落。
但让他失望的是,翻遍所有可能的地方,他也没有找到那种腥臭味的源头。
“怎么办……”
就在他下意识地查看夏雨雪的状态的时候,一道若隐若现的毫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追逐在夏雨雪身后的“凯哥”头顶上的光亮。
如同丝线一般,飘荡在“凯哥”的头顶上方,仅仅在和夏雨雪错身而过的时候,才会显现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