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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这个庶女不好惹全文阅读

作者:短腿肥鸽     重生之这个庶女不好惹txt下载     重生之这个庶女不好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之这个庶女不好惹全文阅读

第一章家破人亡

    乾淳五年,黄河下游水患成灾,土地、田屋俱毁,不少百姓背井离乡,生活艰难困苦。

    朝廷拔下的赈灾银两,被官员层层克扣。世道艰难,不少良民落地为寇,依附“无忧洞”这些阴暗的地下组织。

    无忧洞势力庞大,流水的官员送去治理,却是越闹越凶。

    官家盛怒,几个毛贼何以为惧?

    满朝官员,却是噤若寒蝉。

    刚刚任命为知枢密院事的正二品官员陆明修为解官家之忧、百姓之苦,主动请旨去往河北境地。

    陆明修为官清正,政绩斐然,深得官家器重。本是信心满满,却不成想,陆明修突发疾病,死得蹊跷,十万赈灾银两也不翼而飞。

    朝堂上有官员向圣上进谗言,说陆明修贪污赈灾银两,畏罪自杀。

    官家震怒,着人调查银两去向,结果直指陆明修岳父家——汴梁城的首富秦国民。

    秦国民年岁已大,不堪其辱,当场吐血而亡。陆明修之妻秦月孃是刚烈耿直的,为救老父亲,被官兵一刀刺死。

    秦家积攒百年的财富,被如土匪般的官兵洗劫一空。上下百余口性命,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

    天子脚下,就连台谏官也得了失语症。

    深夜!秦家老宅阴风阵阵。

    经过的打更人紧握着梆子,心都快跳到喉咙眼,他小跑着跑远几步,在看到偌大牌匾的陆府后,才微微平复心境,大着胆子打着梆子,抖着嗓子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偌大的陆府,寂然无声,似乎很多人都忘记了,今天是陆明修的头七,可府内却是红灯高挂,没有一点办丧事的样子。

    四个粗壮婆子身着青布粗衣,头发挽成圆圆的髻,简单利索地梳在脑后,她们手提着紫色流苏灯笼,低着头,脚步匆匆,整齐的往院子深处走。

    中间的轿辇上坐着一妇人,高高的同心髻上插着支鎏金银簪。薄薄的耳垂坠着沉沉的红色玛瑙坠,方正脸上刷着厚厚的白粉,愈发衬得那猩红的嘴唇棱角分明。

    她双手交叉,平稳的放在胸前,淡漠的神情,浮肿的鱼泡眼冷然的去往陆府最偏僻的暗院。

    那里,是处置犯错家眷的地方……

    屋外狂风大作,吹得门窗“呜呜”作响。

    空荡荡的房内,只有一盏烛火奋力燃烧着,陆亦雨抱紧自己单薄的身躯,朝着烛火又靠了靠,似是想要抵挡窗外的寒风。

    她已经被关在这暗院里整整十天。

    在这十天,没有热饭,没有暖炉,没有棉被。

    她苦苦挨着日子,想着爹娘能快些回府,接她出暗院。

    门,被大力推开。

    陆亦雨被冻得激灵下……抬眼看向门边,是那个女人!

    心里不禁厌倦头顶。

    她枕着软榻,沉默的将身体背对过去。

    陆家长房娘子陈峥嵘带着四个粗壮婆子,身后跟着她的心腹佟妈妈。她瞥了眼缩在墙角的陆亦雨,面上端庄大气,心里却是在冷哼。

    陆家这几个丫头里,她最不喜欢的就是三房陆明修的女儿陆亦雨。跟她爹娘一个德行,故作清高,妄想扭转整个官场的腐败之气,真真是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受百姓爱戴又如何,政绩斐然又如何,挡了别人的活路,那别人只能把你送到阎王爷那里。

    陈峥嵘摆出陆大娘子的款儿,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想着夫君陆本修对她说的话:“幸好咱们风舵转得够快,将那十万银两扣在三弟头上。不然,咱们陆家怕也跟秦家那般,遭人灭口。如此大义灭亲,咱们也能得到便宜。”

    佟妈妈将热乎乎的茶水端到桌上,见陈峥嵘神色沉静,心中有了思量,她朝着那四个粗壮婆子摆摆手,厉声道:“还不快将亦雨姑娘请过来!”

    四个粗壮婆婆手劲大、心眼狠,陆亦雨还来不及挣扎,身子就已被扭跪在地上。

    陆大娘子陈峥嵘抱着暖炉,斜着眼看脚下那张精致小脸,单薄的衣衫沟壑出她曼妙的身姿,当年,陆亦雨就凭着这张明艳动人的小脸,再加上那段美轮美奂的水袖舞,夺得太后娘娘的喜爱,也生生搅黄了陆大娘子亲生女儿的婚事,这口气,她如何能咽得下去?

    脚下的女孩被冻得瑟瑟发抖,陈峥嵘只当没看到,她将暖炉往怀里又靠了靠,轻讽般继续说道:“还是做姑娘时舒坦,不论外面乱成什么样,总能岁月静好的过好自己日子。”

    陆亦雨被四个婆子紧紧压制着,但却依然有骨气的挺直身子,她狠狠说道:“若是不好好过日子,怎么能撑起身子见到大娘子?”

    那双眼睛如星光般璀璨,在很多年前,陆大娘子也曾在一个少年眼中见到过,那么磊落。后来这个少年为了家族,竟然娶了商户之女,对她这样的世家大族千金只会恭恭敬敬行礼,道声:“大嫂!”

    陈峥嵘心中一痛,望着女孩眼中的倔强,恍惚的以为是三弟在怨恨她。

    陈峥嵘以为,三弟不可能会与一富商之女举案齐眉,可没想到,他们伉俪情深,婚后那么多年,只有陆亦雨这一支血脉,再无小妾打扰。

    她如何不嫉妒?

    陈峥嵘像是陷入某种回忆,轻轻道:“你父亲十五岁,就成了汴京城赫赫有名的状元郎,年轻俊朗,身着大红罗袍,骑着高头白马,真真是威风。那时不知有多少闺阁女孩芳心暗许。你父亲是官家的肱骨之臣,是整个陆府的骄傲,可没想到竟娶了身份低贱的商户之女,就连你!你也是低贱的,却成为整个陆府最尊贵的嫡女。”

    陆亦雨仰着下巴,小脸上满是倔强,道:“尊贵是别人给的,不是大娘子使尽阴谋手段得来的!”

    陆大娘子陈峥嵘微微一笑,道:“可你如今,不还要乖乖跪在地上,听人训斥吗?你是不是还妄想着,这偌大的陆府是你母亲在当家?而你父亲还可以成为你最大的靠山?真真是可笑!”

    陆亦雨被人扭着身子,但她却依然大声呵斥道:“大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陈峥嵘大笑出来,眼里红红一片,她嗓子堵得慌,却再也说不出那个最忌讳的字眼。

    半响,她掐着陆亦雨光洁的下巴,恶声恶气道:“就是再无靠山的意思。”

    陆亦雨身子微顿,心里不免忐忑起来。

    即使她真的将二姐陆亦亭推到池塘里,凭着父母在家族、在朝堂的势力,她陈峥嵘也不敢如此放肆!

    可如今,陈峥嵘竟敢堂而皇之的诬陷她,还将她关在这暗室整整十天。

    苛待她!辱骂她!

    或许,在这十天的与世隔绝里,外面发生了太多可怕的事情。

    陈峥嵘见她安静下来,摸着杯沿,继续说道:“亦雨,你父亲与你外祖父家官商勾结,贪污赈灾银两,被朝廷的人查到后,畏罪自杀。而你外祖父家,抄家灭门!”

    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嗡嗡直响。

    过了半响,陆亦雨大喊着扑过去,大叫道:“你胡说!”

    父亲与外祖父一辈子清正廉洁,他们绝不会做这等苟且之事。

    陈峥嵘慢慢走至陆亦雨跟前,轻轻说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就是结果。”

    陆亦雨瘫倒在地上,心似是被人生生剜掉,嘴里不住呢喃,“爹爹,娘亲,外祖父……”

    还来不及悲伤,鲜红的指甲就已划上陆亦雨娇嫩的侧脸,陈峥嵘看向陆亦雨的眼睛里,有着太多复杂情绪,她淡淡说道:“亦雨,你莫要怪大伯母,斩草就要除根。要怪就只能怪你父亲太耿直,断了太多人的锦绣前程、荣华富贵。如今,黄泉路上,你父母还在等着你呢。”

    佟妈妈恭敬地端着碗,笑容亲切和善,温柔道:“亦雨姑娘,这药会让你走得没有痛苦,这也是大太太全了你的体面。”

    陆亦雨惶恐挣扎,豆大的泪水哗哗地砸在地上。

    她记得,父亲前往河北境地治疗水患和盗寇时的意气风发,也记得,母亲说外祖父风寒又犯了,要去秦宅瞧瞧,要她乖乖在家里,还记得外祖父牵着她的小手,给她全天下最好的绫罗绸缎、美味佳肴。

    怎么一夕之间,她所爱的人,统统都离她而去?

    见陆亦雨不从,几个粗壮婆子强硬地掰开陆亦雨干裂的嘴巴,不断往里灌着黑色的毒药。

    力气在一点点抽离,陆亦雨惊恐地看着那些药水进入自己的口中,又被迫吞下去。

    洁白的药碗滚落在地上,溅出几滴黑色药汁,滴在陈峥嵘洁白的绣花鞋上。

    她蹲下身,用淡青色手帕仔细地擦拭鞋子,却是越擦越脏污,佟妈妈轻轻说道:“明日洗洗就好。”

    陈峥嵘面无表情,道:“还是扔了吧。”

    几日后,京城陆府传出陆家三房陆亦雨姑娘身染重疾,不治而亡!

    三年后!京城郊外!

    一妙龄女子安静地坐在马车内,不时摆弄着手里的蒲扇。

    身侧的张妈妈絮絮叨叨地讲述陆府的种种规矩,“你父亲今时不同往日,三年前晋升为翰林学士,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你要谨言慎行,可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妙龄女子莞尔一笑,温柔回道:“妈妈说的,我都记下了。”

    张妈妈一把抓过她的蒲扇,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那大娘子是个佛口蛇心的主,夏小娘年纪轻轻就被她逼着进了家庵为老太太祈福,也连累了姑娘。但好在,咱们的好日子也快到了。”

    妙龄女孩微微一笑,轻轻点头,道:“是啊,我们的好日子也快到了。”

第二章隔墙有耳

    清晨,几只小喜鹊稀稀疏疏地站在枝桠上,不时梳理自己的羽毛。

    各房丫鬟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做着手里的伙计。

    距离主屋最远的西厢房,一身着鹅黄色小襟丫鬟模样打扮的姑娘,手里端着一盆热水,在门外轻轻问道:“涵姑娘,起了吗?”

    得到同意后,黄色小襟姑娘这才推门进去。

    一妙龄女子端坐在菱花镜前,手里拿着一把木梳,极有耐心地梳理那如墨般的长发,不时从菱花镜里打量着这个小丫鬟。

    小丫鬟进门,先极有规矩的福身行礼道:“五姑娘安!”

    镜前女子,正是陆府大房老爷的庶女—陆亦涵。自幼便跟着夏小娘在香山寺祈福,多亏陆大娘子仁慈,这才得以从香山寺回府。

    小丫鬟年龄与五姑娘陆亦涵相仿,但做事极为老练。

    她熟练的将毛巾放进脸盆里,又将被褥叠好,放整齐。

    这小丫鬟已经跟在她身边很多天了,从未因她是庶女而有所怠慢,看得出来,是个踏实而又麻利的孩子。

    五姑娘陆亦涵放下梳子,温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黄色小襟丫鬟规矩行礼,道:“奴婢叫安儿。”

    陆亦涵轻轻笑了,道:“安儿?健康平安即是福,看得出来,你父母很疼爱你。”

    安儿脸色微暗,她低着头,嗫喏道:“这名字是姐姐给我起的。”

    像是回忆起极不体面的事情,安儿低着头,忙拿起桌上的茉莉花露放在手心,轻轻擦拭后又觉得自己手指粗糙,终是讪讪道:“姑娘,奴婢常年在厨房帮忙,手指都裂开了,怕是会伤到您,倒不如让妈妈等会儿帮你。”

    陆亦涵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安儿的手,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手上却布满老茧,沟沟壑壑的竟如上了年纪的农妇的手。

    安儿藏起手,故作轻松的跑到一旁,把窗户推开,圆圆的脸蛋上是大大的笑容,她笑着说道:“五姑娘,闻着这香味儿,今儿个的甜点肯定是桃花酥。”

    桃花酥?

    陆亦涵微微一笑,看来今日是豆娘的厨艺……她眉目清淡,温柔坐在梳妆镜前,淡淡回道:“安儿,不妨事的,你是我的贴身丫鬟,总要学会去整理妆容。”

    安儿眼中划过惊喜,她忙上前,安静认真的用细簪子挑一点儿胭脂,放在手心,用一点水化开,再细心的抹在陆亦涵的唇上。

    动作轻柔,像是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

    正坐着,张妈妈气恨地推开房门,还未落座,大嗓门就已经劈里啪啦地说起来,“姑娘,都已经三天了,大娘子连面都不见咱们,这分明是在给咱们难堪。”

    陆亦涵面容清淡,心中已有了主意,道:“大娘子家事繁忙,一时错不开时间也是有的。妈妈莫要着急。”

    张妈妈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抓起桌上的茶水大口吞咽,这才恨恨不平说道:“姑娘,你跟夏小娘性子都那么软,如今在这吃肉的狼窝里,可怎么得了。都已经三天了,咱们连询哥的面都没见上。这大娘子,摆明了要让咱们在这里自生自灭。”

    陆大娘子陈峥嵘,生平最重视的便是名声。

    这么些年,陈峥嵘靠着连年往寺庙里捐赠大把的香油钱,在汴京城里的官眷堆里,为自己树立了贤良淑德的好名声。

    陆亦涵微微一笑,心里暗暗想道:给难堪是有,但任由她这个庶女自生自灭,是陆大娘子不敢做,也不屑做的。

    凭陆亦涵对那个女人的了解,陆大娘子真正担心的是陆本修的庶子询哥,也是陆本修唯一的子嗣,夏小娘的亲生儿子,陆亦涵的同胞弟弟。

    更担心他们母子三人抱成一团……

    临来陆府时,夏小娘握着她的手,哭着说道:“大娘子把询哥抢走了,又把娘软禁在这香山寺,如今连你也要离开娘的身边了。”

    夏小娘话里的意思,她如何不明白。

    昔日,汉高祖刘邦宠姬戚夫人因一首《舂歌》,而惹怒吕太后招来杀身之祸。如今,夏小娘身困香山寺,处处都是陆大娘子的眼线。

    捏死她,比捏只蚂蚁还要容易。

    可夏小娘却是个拎不清的,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询哥身上,询哥才是个九岁的娃娃,他拿什么跟嫡母斗。

    陆亦涵从妆奁里拿出一个最不起眼的玉手镯套在手上,温柔说道:“妈妈多虑了。询哥功课繁忙,大娘子也是担心弟弟的学业。”

    张妈妈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陆亦涵轻轻制止。她淡淡地看向门外,那里有个狭长的影子。

    从陆亦涵进府那天起,大娘子陈峥嵘先是推脱自己惹了风寒,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又给她找了个干净整齐却又僻静的小院子,给她拨来一个丫鬟伺候着。

    明面上,陆府的所有丫鬟妈妈都会夸赞陆大娘子贤良淑德,将庶女视为己出,事事考虑周详。

    那相反呢,若她这个庶女不识好歹,他人就会说她这个小娘养的庶女,没有规矩,连嫡母生病了都不去瞧一眼。

    真真是好计谋、好手段。

    这几日,陆亦涵谨言慎行,收集各方渠道信息,也了解了不少事情。

    在她不在的这三年里,陈峥嵘的娘家愈发不成体统,几个小辈只知道混迹风月场所,坐吃山空。陈峥嵘掌着陆府大权,明里暗里可不少为娘家捞好处。

    好处捞多了,胆子也就大了。

    把她这个不招人喜欢的庶女从香山寺接回来,怕是有更大的利益在诱惑着陈峥嵘。

    陆亦涵稍提音量,道:“询哥有大娘子照顾,自是他的福分。我们在这里闲闲散散过日子,可不能学那些长舌妇搬弄是非。”

    正说着话,佟妈妈掀起帘子,笑眯眯地走进来,说道:“还是咱们五姑娘聪慧。张妈妈,你可越活越回去了。”

    话,很严厉;但唇边的笑容却从未消失。

    怪不得府里的丫鬟们都喜欢这个妈妈,平常犯了什么错,受了什么委屈,跟佟妈妈一说一哭,事情总能解决。

    可这张亲切善良的脸庞下,又有多少真情实意?

    那年,她被几个粗壮婆子强行灌毒药,佟妈妈眼里的热闹从未消失过。

    这些年,佟妈妈仗着是陈峥嵘的心腹陪房,明里暗里做了不少昧良心的事。

    几年前,陆本修房里的丫鬟小翠怀了老爷的孩子,不知是怎的,消息传到大娘子耳内。大娘子面上慈爱关切,暗地里就安排佟妈妈上演了出捉奸的戏码。

    青天白日里,那小翠跟家丁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

    可怜小翠年纪轻轻,就被几个粗壮的家丁浸猪笼,死得不明不白。

    陆亦涵收起心思,面上表情淡淡的,道:“佟妈妈教训的是。只是入府多日,也不知大娘子身子如何,实在是挂念得狠。”

    佟妈妈上下打量这庶小姐,心里暗忖。

    当年夏小娘带着她出府时,还身量不足,病怏怏的连个话都说不全。

    没想到几年未见,出落的如此清秀可人,尤其是周身的气场,稳重大气,不骄不躁。

    这点,可是要比夏小娘那股子小家子气好得太多了。

    佟妈妈笑笑,道:“多亏姑娘时时挂念,娘子身子已经好了不少。”边说着话,佟妈妈边拿出手中的佛经,道:“马上就是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大娘子本想亲自抄写些佛经以尽孝心,可奈何身体抱恙。”

    说完,眼角处静静观察着陆亦涵的表情。

    陆亦涵恭敬地拿过手抄本,温柔道:“这些年,女儿一直吃斋念佛,抄佛经是最最合适的。”

    佟妈妈笑笑,也不谦让,只说道:“还是五姑娘贴心。”

    陆亦涵低垂着眉眼,唇边笑容愈发乖巧。

    她知道佟妈妈此次过来,就是代替陆大娘子陈峥嵘观察她的一言一行的。

    她必须恭敬,也必须乖巧,甚至必须愚笨。

    佟妈妈临走前,朝着安儿意有所指说道:“陆府家规森严,安儿你要好好伺候五姑娘,莫要步你姐姐小翠的老路。”

    陆亦涵听到这话,眉头深锁,不自觉看向安儿。而一旁的安儿,在听到这话,将头埋得更低,身侧的小手紧紧握着,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缩下。

    待佟妈妈离开后,张妈妈狠狠啐了口,道:“狐假虎威的老家伙。”

    而陆亦涵却细细看着安儿,有些话还是早早说了,彼此才能有个数。

    她半响才说道:“小翠不守妇道,被人浸猪笼,而大娘子不打发了你,却巴巴的送到在我这里。你可知这是为何?”

    安儿轻轻抬头,看着姑娘眼中的试探,轻轻跪了下来,道:“五姑娘,我家姐姐是被人冤枉的。”

    陆亦涵面色一沉重,她问道:“继续说下去。”

    安儿哭哭啼啼,说道:“大娘子最爱惜自己的名声,留下我,既坐实了姐姐与人苟且的事实,也全了大娘子贤良淑德的名声。”

    陆亦涵赞许点头,她喜欢聪明拎得清的丫鬟,更喜欢与她有共同敌人的丫鬟。

第三章黄鼠狼拜年

    进入盛夏,人也越来越疲乏了些。

    昨晚安儿当值,在床边守了一夜,早上天刚亮,就强撑着身子,帮陆亦涵打好了洗脸水。

    箱子里有夏姨娘为五姑娘陆亦涵准备的衣物。

    夏姨娘虽常年在寺庙里吃斋念佛,但不知为何,夏姨娘手头一直都很宽裕。给她置办的衣裳,都是上等的蜀锦。

    五姑娘陆亦涵手指轻微摩擦衣物,心里愈发忧虑,夏姨娘身份卑微,又常年居住在寺庙里,哪里会有银两置办这些富贵东西。

    她合上箱子,对着安儿说道:“将这些衣物都收起来吧。”

    张妈妈不解,忙拦住安儿,问道:“这是为何?小娘担心你会在陆府吃苦受罪,特意为你准备的。”

    陆亦涵轻声叹气,道:“张妈妈,这里是陆府,怎么会吃苦受罪呢?若是再被人听到了,免不了又是一番口舌之争。”

    张妈妈鼻子一哼,恶狠狠说道:“姑娘你怕什么?你可是询哥的亲姐姐,等到大老爷年岁高了,这府里哪样物什不是咱们询哥的?”

    张妈妈是夏小娘身边最得力也是最忠心的管事妈妈。但却不知分寸,骂骂咧咧的总少了几分管事妈妈的体面。

    若她只是一个庶女,身边有这样厉害的忠仆,即使她不受宠,外人也不能够欺负她。

    可她是三房被冤死的嫡女陆亦雨,借着这具身体重生。她身上背着血海深仇,所以绝不可重蹈覆辙。

    陆亦涵重重将箱子合上,又重重落上锁,语气也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她说道:“妈妈再这样不管不顾地说话,小娘怕是真的进不了府门。”

    张妈妈被哽住,她看了眼身侧的小丫鬟安儿,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哼哼唧唧说道:“姑娘是主子,让老奴怎么去做,老奴就怎么做。”

    陆亦涵微微叹气,这宝一般的“老奴”,她是打不得也说不得。无奈地看向安儿,轻声说道:“你觉得,我应该穿哪件衣物?”

    安儿思忖片刻,却还是打开了箱子,选了件浅白色玉环绶,又搭配一条宽袖水蓝色褙子,样式极为普通,却带着一股素雅的读书气。

    安儿福身行礼,温柔说道:“奴婢知姑娘不愿在人前太过拔尖,但夏小娘也确是会忧心姑娘的庶出处境。倒不如选几件朴素的,再粗略搭配。既保全夏小娘的慈母之心,又能护住姑娘周全。”

    陆亦涵轻轻一笑,她的贴身丫鬟可不能只有满腔仇恨,还要有一颗聪明的脑袋。

    真是要感谢陆大娘子陈峥嵘的刚愎自用,给她送来那么好的帮手。

    门外,传来鞭炮声,夹杂着女子们的笑闹声。

    陆亦涵算算日子,还有两天就是端午节了,她淡淡道:“昭华夫人与六王妃今年还回府探亲吗?”

    安儿选了支极素雅的玉兰花别到她发上,温柔回道:“是的,从大姑娘嫁入六王府后,年年如此。”

    真真是莫大的荣耀啊。

    到时,陆家大房娘子、二房娘子会携众女眷聚在主屋墨言阁内,隆重迎接乾淳王朝最尊贵的两个女子——六王妃和昭华夫人。

    昭华夫人是陆老夫人的嫡出女儿,也是独女,夫君更是当朝权倾朝野的太傅程铮。

    六王妃陆亦若是陆大娘子的嫡长女,三年前嫁给六王爷,据传闻,六王爷色欲熏天,光府里养的歌姬就足够开家青楼,更何况府里还有数不清的良妾,但那又如何呢?

    官家年事已高,膝下唯有六王爷和八王爷两支子嗣,可八王爷自幼智力受损,那么唯有六王爷是最有可能立为储君的皇子。

    陆亦涵捏紧衣袖,心里的恨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凭什么,害她全家的人,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而那些冤魂却只能终日游荡,求告无门。

    她如何能甘心?

    既是在这具羸弱的身体里重生,她必要韬光养晦,为的就是有一天,向那些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讨债。

    安儿守了一宿的夜,但衣服整齐、发丝干净、妆容得体,干活做事也不含糊。

    张妈妈消了气,又夸赞道:“我瞧着这安儿是个实心眼的,别的丫鬟守夜,都偷偷打盹。可这丫头,搬个凳子直愣愣守在床边。瞧着也怪让人心疼的。”

    陆亦涵拿过碗筷,贴心朝安儿吩咐道:“回房歇着吧,这里有妈妈在。”

    安儿有些不好意思,直道:“这怎么能行,这不符合规矩的。”

    在这个大宅院里,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捧高踩低早已是常事。

    小翠被浸猪笼,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给安儿下绊子。那么小的年纪,却时时将规矩挂在嘴边,想必也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方法。

    陆亦涵心里一软,她与安儿何其相似,语气不免软下来,温柔说道:“去吧,晚上还有得忙。”

    正说着话,二小姐的贴身丫鬟芸心掀开帘子,笑意盈盈的请安,张妈妈一见到忙迎了上去,还未等芸心说话,张妈妈便大嗓门说道:“还是二小姐菩萨心肠,这么多天了,只有二小姐记着我们姑娘。”

    芸心脸蛋尖尖的,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她行了礼,朝着陆亦涵说道:“二小姐一直惦记着五姑娘,但家中事务繁多,实在抽不开身。昨个儿上街采买,特意为五姑娘置办了身行头,姑娘看看,可还喜欢?”

    是件淡粉色对襟衫,云雾色的百褶裙。

    芸心将衣物放在桌子上,又拿出精致的盒子,温柔说道:“过几日,两个姑奶奶都要赶到府里过节,到时一大家子人肯定会聚在一起。二姑娘说这是五姑娘第一次见那么多长辈,可不能失了礼数。便将这对珍贵的琉璃耳坠一并送给姑娘,到时大大方方的,大娘子看了也欢喜。”

    二姐陆亦亭,永远都是府里最会做人的,连带着她的丫鬟,说起话来也都是一套一套的。

    陆亦涵顺从的接过,像只小绵羊般温柔回道:“那就请芸心姑娘代我谢谢二姐。”

    前世,她与陆亦亭同在祖母跟前长大,熟悉的人都知是堂姐妹,不熟悉的常常会以为,她们是亲姐妹。

    但陆亦涵却清楚记得,陆大娘子当年软禁她的原因。

    那天,天气晴朗,她们姐妹像往常那般看书作词,不知怎么的,二姐姐陆亦亭跑到她背后咯吱她,本是小姐妹间的打打闹闹,可陆亦亭却趁她不备,跌入冰冷的湖水。

    大娘子赶到后,不问缘由,就给她定了毒杀姐姐、不服管教的罪名。

    现在再想想,那本就是一个大圈套,可她却还是巴巴的往里跳。

    陆亦涵仔细的检查这件衣物,质地柔软,色彩鲜艳却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可陆亦亭会那么心善?善待她这个从未谋面的庶女?怕是跟陆大娘子一般,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她们在乎的究竟是什么呢?

    &&&

    路上,遇到一疯女子,破烂的丫鬟服饰胡乱的套在身上,言语疯癫,头发脏污凌乱,有一下没一下的打扫着路面。

    五姑娘陆亦涵往左边走走,那丫鬟像是丢了魂般也跟着往左边走走,她往右边走走,那丫鬟也紧跟着往右边走。

    陆亦涵停下脚步,不免抬头仔细打量了番。

    这丫鬟,是她曾经最信任的人。

    那年,大雪纷飞。

    母亲领着她进府,为她取名云莲,寓意美好纯洁。

    打记事起,云莲就伴她左右。虽是主仆,但相处的却如姐妹般亲密。

    可云莲却伙同二姑娘陆亦亭,给了她最致命一击。

    陆亦涵一直认为,自己这里是她唯一的依靠。

    但那天陆亦亭落水,云莲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道:“大娘子,我虽是三太太房里的人,却也不能助纣为虐,我家姑娘因为口舌之争,竟歹毒的要把二姑娘推入湖中淹死。”

    陆亦涵深深吐气,或许,早在母亲将云莲接入府邸时,陆大娘子就已经给三房布下了天罗地网。

    而云莲,就是那颗至关重要的棋子。

    安儿小声地附在她耳边说道:“当年三房的亦雨小姐被关在黑屋里整整十天,后来三老爷和三太太出了事。亦雨小姐经受不住打击,大病一场,也跟着去了。云莲是个忠心的,哭了好多天,脑子就有些不清楚,整日疯疯癫癫的,说些没头没脑的话。大娘子念她忠心,便留下了她在府内继续侍弄这些花花草草,算是给她一碗饭。”

    两人正说着话,疯癫的云莲突然丢掉手里的扫把,扑跪到她跟前,憔悴的脸颊上布满泪痕,心切道:“姑娘,姑娘,你终于回来了是不是?”

    安儿往前扒拉着云莲粗糙的手,贴心劝慰道:“云莲,这是五姑娘,你是不是又糊涂了?”

    陆亦涵深吸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云莲以为攀上大娘子这棵大树,自有一番锦绣前程。

    可没想到,大娘子却将她如弃子般丢弃。

    人为了保命,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陆亦涵心中叹气,一根一根地掰开云莲脏污的手指。

    陆亦涵想狠狠地说句恶有恶报,为自己这些年所受的屈辱。但话到嘴边,却是无奈叹息:“即是疯了,就不要再醒来。”

    言罢,陆亦涵饶过痴傻的云莲径直往前走。

    安儿想安慰云莲两句,但见五姑娘走得快,便也急急跟上去。

    只留下云莲,圆圆的杏仁眼里流动着丝丝精明。

    安儿跟上陆亦涵,轻声继续道:“府里好多人都说三老爷和三夫人是被人害的,连带着亦雨小姐也是。可却没人敢嚼舌根子。”

    明面上,小丫鬟们都会夸奖云莲忠心,可心里却会骂她活该。若不是她护着二姑娘,何至于亦雨小姐被软禁那么久?若不是被软禁那么久,何至于经受不住打击?

    陆亦涵微正神色,极清淡说道:“你既跟了我,荣华富贵便跟我紧紧绑在一起,我若嫁得好,你也可以觅得良婿,老子娘也能妥善安置。可你若跟我不是一条心,即使你攀了高枝,别人也难保不会在你背后戳你脊梁骨。”

    毕竟,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

    安儿忙不迭地点头表忠心。她虽是陆大娘子房内出来的人,可却是个拎得清的。

    大姑娘陆亦若嫁给六王爷,连带着贴身丫鬟佳溪也嫁给了府里最得力的主事管家,儿女双全。

    安儿不敢去想得那么远,可她也希望自己能有个好归宿。不要像姐姐那般,到死都是不明不白。

第四章 被排斥

    主屋内,陆家长房嫡长女陆亦若,依在母亲陈峥嵘怀里,笑得幸福而又满足。

    她嫁给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六王爷,若是顺利,下一步便是皇后娘娘,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今日,六王妃娘娘回府探望双亲。身着大红色凤袍绫罗,头钗是纯金雕花首饰,粉嫩嫩的精致容颜,比起做姑娘时,俏丽富贵了不少。

    隔得老远,五姑娘陆亦涵就听到陆亦若爽朗自信的笑声:“兰湘侧妃的肚脐外凸,定是个女娃娃。”

    见陆亦涵进屋,已是王妃娘娘的陆亦若挑挑眉,眼里的不屑骄傲是那么明显。

    她小女儿般拉着母亲陈峥嵘和嫡亲妹妹陆亦亭的手,亲亲热热说着贴心的话,不愿与陆亦涵有任何言语交流。

    气氛,有点僵硬。

    六王妃娘娘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主。喜欢、厌恶都明白的写在脸上。不喜欢她这个庶女,想必是与香山寺的夏小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夏小娘曾告诉过她,当年她千辛万苦的生下询哥,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可陆大姑娘却端着冰凉的井水,倒在她身上。从那之后,夏小娘的身子便落下病根,再也无法生育。

    六王妃陆亦若何以会对夏小娘如此有敌意?无异是那位佛口蛇心的陆大娘子陈峥嵘的功劳。时时在大姑娘跟前抹几滴泪,再添油加醋地说一番。陆大姑娘陆亦若为母出气,这才酿下这番祸事。

    五姑娘陆亦涵再次微微一笑,温柔行礼道:“大娘子安好,二娘子安好,姑母安好,各位姐姐安好。”

    六王妃陆亦若直翻着白眼,与母亲直言道:“到底是小娘养大的,一点规矩都不懂,与人请安都是乱七八糟的。跟那兰湘侧妃刚进府时一个德行,什么都要教,什么都要学。但模样却是极好的,说不准哪天就成了高官显贵的侧室。不过,瞧这股小家子气,也是难登大雅之堂。”

    坐在一旁的太傅夫人——陆昭华。她优雅地端起茶杯,轻啜了口润嗓子,看了眼嫡侄女眼中的骄傲,又看了眼还在规矩行礼的陆亦涵。

    五官是清丽可人,但举止也太小心翼翼了些。

    陆昭华夫人放下茶杯,淡淡笑着,解围道:“真是越大越没规矩。在六王府当家做主也就罢了。这般刻薄自己的亲妹妹,小心大哥大嫂罚你。”

    大姑娘陆亦若撅着嘴巴,华贵服饰下精致的小脸愈发美艳动人。

    她娇娇说道:“爹娘疼我,才不会呢。”

    “那夫君呢?”昭华夫人继续取笑道。

    大姑娘陆亦若羞涩的低下头,白如凝脂的脸颊上飞上两朵红云,她说道:“夫君……夫君待我也好。”

    座上的家眷们,是热热闹闹的一家人,没有人会在乎她这个半路归家的庶女。

    更忘记了,三年前的那场灭门血案。人家都说,做了亏心事,半夜也怕鬼敲门。

    可陆亦涵看着这一大家子,还有谁会记得,那个凭一已之力托起整个陆府荣耀的陆家三房老爷陆明修?

    见五姑娘陆亦涵行礼的身子有些摇晃,陆大娘子陈峥嵘这才亲热地拉过她的手,温柔道:“我的儿,这些年可苦了你。”

    将陆亦涵拉近后,陈峥嵘也仔细打量番,她身上水兰色开襟褙子,是清丽可人,可未免也太简单了些。

    昭华夫人和陆家二房都在旁边坐着,她可不能让这两人告到老太太那里,说她苛责庶女。

    陆大娘子拍拍她的手,关切问道:“你二姐不是给你送去衣衫了吗?瞧着可是不喜欢?”

    五姑娘陆亦涵忙装出一副受惊的模样,小声回道:“是那些布料实在太好,女儿实在不舍得穿。再加上女儿这几日吃斋念佛抄佛经,穿得过于华贵,恐心存不敬。所以,便穿上这件衣服,还望大娘子不要生气。”

    这般卑微谦恭,深得陆大娘子喜欢,她轻拍陆亦涵的手,亲切说道:“傻孩子,一家人怎么如此见外。也是老爷太狠心,非要你与夏小娘去那等偏寒之地为老太太祈福,花朵样的孩子,却战战兢兢的如惊弓之鸟,让人心疼。”

    陆二娘子磕着西瓜子,斜眼瞥着陆大娘子陈峥嵘,这只成了精的老狐狸,装出这般伪善的模样,是打什么鬼主意?

    陆大娘子陈峥嵘握着陆亦涵的手,示意她坐在软榻上,这才温柔地说道:“亦涵,如今你回府,就是正经的陆家五姑娘,有什么不舒服的,或者丫鬟用得不合适的,尽管说。”

    陆亦涵轻轻点头。若她不清楚陆大娘子温柔面具下的蛇蝎心肠,说不准会对陆大娘子这番作为感恩戴德。

    见她乖巧,陆大娘子继续问道:“听佟妈妈说,你身边只有张妈妈和安儿侍候着?”

    陆亦涵心里冷笑,早在佟妈妈送佛经时,怕是已将房内的话原封不动传给了陆大娘子。

    佟妈妈可真是陆大娘子的左膀右臂,若是不砍除,今后还不知早翻起多少涟漪。

    陆亦涵温顺说道:“张妈妈看护女儿长大,女儿的习惯,她是最清楚不过的。而安儿是大娘子房内出来的,做事说话最妥当。”

    “你这般懂事,更不能委屈了你。如今,你也快到说亲事的年纪,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陆大娘子嗔怪道:“你看你的姐姐们,光二等丫鬟就不止四个。采倩是我身边悉心调教过的,就送到你房里好好侍候。”

    名唤采倩的丫鬟一身绿萝褙子装扮,勾壑出她曼妙的身姿,愈发衬得那张小脸明艳美丽。从珠纱内帘出来,采倩恭敬行礼,但下巴微扬,脸上也是不情不愿的模样。

    五姑娘陆亦涵受了礼,算是承认了这丫鬟。

    陆二娘子钟毓也没了磕西瓜子的闲心,她坐在一旁,冷言冷语地说道:“大嫂这回可真是下了血本,可不知大哥可还舍得?”

    陆大娘子只当没听到那些讽刺,继续说道:“外院的淳荷和岚语也是勤快的,一并过去侍候你的衣食住行。”

    陆亦涵微笑着,乖巧附和。

    淳荷和岚语怕只是充个数,重头戏应该是采倩。

    采倩可是陆大娘子房内最受宠的丫鬟,也是最有野心的丫鬟,衣食住行甚至可以比肩陆府的小姐们。

    听陆二娘子钟毓那意思,采倩还是大老爷陆本修心尖上的人?

    五姑娘陆亦涵在心里微笑,陆大娘子这步棋可真是妙,陆大老爷心陆本修尖上的人儿,成了女儿的丫鬟,陆本修就算再舍不得,怕也不会动女儿房内的贴身丫鬟。

    陆大娘子陈峥嵘把这烫手山芋扔到她院里,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

    陆大娘子喝口茶水,继续说道,“张妈妈年龄大了,夏小娘在香山寺也需要人照顾,明日我就让管家送张妈妈回去。”

    绕来绕去,竟还是没有护住张妈妈留在府内。想想也是,张妈妈心里嘴上,事事以夏小娘为先,早已犯了陆大娘子的忌讳。

    “谨听大娘子的吩咐。”陆亦涵轻声说道。

    陆大娘子陈峥嵘一直担心,这庶女会舍不得张妈妈回香山寺,更害怕时间一久,询哥儿得势后会将生母夏小娘接回府享福。

    可没想到,这庶女如此知趣懂事。她笑笑,慈爱说道:“今后这里可是家了,我带你认认家里人。”

    “这是你昭华姑姑。”

    陆昭华捏着茶杯,也微笑着说道:“有什么不如意的尽管跟你母亲说,你母亲是最和善不过的,千万别拘着。”

    五姑娘陆亦涵恭顺行礼,道:“昭华姑母安好。”

    “这是你大姐陆亦若,如今是六王妃。”陆大娘子眼中一片骄傲。

    六王妃陆亦若眼望向别处,极清淡的点头说道:“可千万别学你生母那副做派,咱们陆府可不稀罕做小娘的女儿。”

    这算是变相的提点……

    “这是你二姐。”

    二姑娘陆亦亭着红色褙子,仔细一瞧,花色样式都极像六王妃娘娘。二姑娘陆亦若不等陆大娘子介绍完,便早早地站起身,热络地拉着她的手,道:“瞧大姐说得,都是一家子姐妹,那般刻薄。早就说要去见见妹妹,可没想到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才给耽误了。”

    还是记忆中热情善良的模样,当初她也是被这副阳光灿烂的模样给骗到了。

    五姑娘陆亦涵客气的行礼,道:“二姐送来衣物首饰,本应该亲自向二姐道谢,是小妹疏忽了。”

    陆大娘子愈发满意这个庶女,人前人后都给足了大房面子,她心情舒畅,笑着说道:“自家人哪有那么多的规矩,这孩子,心眼也忒实了。”

    一旁坐了许久的陆二娘子钟毓忍不住插话道:“大嫂,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陆大娘子也不恼,温柔的声音快要掐出水,道:“黄金有价,义无价。涵儿,这火辣脾气的,是你二婶娘。”

    在晚辈面前,被人生生怼了回去,可陆二娘子又不能吵,只能恨恨地转过头,不搭理大娘子跟陆亦涵。

    陆大娘子也不恼,继续说道:“亦涵,那边,坐着的是你三姐和四姐,是你二叔父家的孩子。”

    三姐陆亦诗是二房的嫡女。比起陆亦亭的精明、陆亦若的傲慢,她的性格有些跋扈。

    倒是二房庶女陆亦晴,显得平易近人些。

    那年,三房嫡女陆亦雨落难被关暗院子,日子过得难熬憋屈,是四姐陆亦晴偷偷往她房内塞书信、递消息,陪着她度过那段难熬的岁月。

    她眼眶微热,慌张的低下头。

    陆家长房嫡次女陆亦亭见到,忙伸出手轻轻将她拉起,关切问道:“是不是想夏小娘了?还是觉得刚刚大姐说话不好听,惹得你难过了?”

    五姑娘陆亦涵本就忘记大姐姐陆亦若刚说的话,可经她提起又想了起来。她在心里冷哼,再抬头眼里已是一片清明。

    二姑娘陆亦亭没注意到她眼中的轻视,接着说道:“大姐也真是的,明里暗里那么让人下不来台。老是把嫡庶放在嘴边,对她又有什么好处?成婚都三年了,连孩子都没有生。”

    果然!

    五姑娘陆亦涵在心里冷笑,以前这二姐姐就惯会站在道德至高点上,抬高自己,贬低他人。

    陆亦涵微微低头,装出一副蠢笨听不懂的样子。

    她知道,陆亦亭最讨厌别人过得比她好,哪怕那人是她亲姐姐。

    那厢,陆大娘子陈峥嵘轻拍大女儿陆亦若的小手,劝道:“夫君贴心为你,但你也不能疏忽大意,已经成婚三年了,肚子里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贤贵妃娘娘明里暗里有诸多不满,你可要上上心。”

    刚刚,大姑娘陆亦若还骄傲的如一只斗胜的公鸡,此时却跟霜打了茄子般蔫儿。

    成婚后,她诸事顺利,美中不足的便是子嗣问题。

    若她可以怀孕,哪怕是女儿,她也会如珠如宝的疼爱。

    徒劳把着六王府的管家大全,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抚上小腹,若是这里能有个孩子该多好?

第五章 各自为营

    离开席还有些时间,几个姑娘围坐在暖炉,亲亲热热地说着贴心话语。

    陆三姑娘陆亦诗拿着红豆糕,贼贼地说道:“你们听说没,京城那个傻瓜八王爷要说亲了。”

    八王爷是笙妃娘娘的嫡子,亲舅舅是战功赫赫的夏赟侯。出身高贵、家世显赫,笙妃娘娘年轻时在宫中的地位,要远远超过六王爷生母贤贵妃娘娘。

    可八王爷六岁年龄染上风寒,一病不起,再次醒来就成了痴呆儿。

    官家认为这是不祥之兆,便将八王爷送到夏赟侯处抚养,而笙妃娘娘便成了永远的笙妃娘娘。

    内室,陆家长房长媳陈峥嵘、陆家二房正妻钟毓正陪着陆昭华说着话。

    陆大娘子接过佟妈妈手里的茶盏,递到陆昭华跟前,讨好问道:“妹妹,你觉得哪个姑娘合适呢?”

    听到这话,陆二娘子眼里划过不耐,她最看不惯大房那吃独食的样儿,一听说笙妃娘娘要为八王爷娶亲,就巴巴的要把庶女从香山寺接过来,谁还不会打个算盘细细谋划似的。

    陆二娘子钟毓把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引来房内另外两个女主人的注意。

    她优雅地擦拭嘴巴,捏着嗓子轻声细语说道:“好妹妹,咱们的亦晴可自幼长在府内,温柔贤惠,才貌双全。嫁到八王府邸那是最合适不过的。”

    陆大娘子挑眉,不咸不淡回道:“笙妃娘娘,最爱礼佛。而我们五姑娘亦涵自幼在香山寺长大,拜静云大师为师,善良懂事。当然,咱们的晴姐儿是最孝顺的,可怜她的生母长久缠绵病榻,不免要多费些心神。若是笙妃娘娘知道,怕也不舍得晴姐儿如此费神。”

    这是在嫌弃他们二房家的庶女,有个缠绵病榻的小娘?

    陆二娘子胸口憋着气,她嫁入陆府那么多年,却处处受大房牵制。她本想着将独女陆亦诗嫁入六王府,可没想到却被陆大娘子捡了大便宜。

    如今,八王爷娶亲。陆大娘子还想将这好事揽到自己院子里,难道只有你们长房有女儿不成?

    陆二娘子咬牙继续说道:“笙妃娘娘出身高门望族,她看上的媳妇必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大嫂,你家亦涵除了礼佛,这四样有哪一样可以搬上台面?”

    陆大娘子也不恼,装作不在意般说道:“瞧弟妹说得,这决定权又不在咱们妯娌手里,和嫂嫂置这等闲气干甚?”

    陆二娘子干瞪着眼,这个大嫂,就是修道千年的老狐狸,三两句话又成她在无理取闹了!

    陆大娘子笑眯眯地转头,对着陆昭华贴心窝地说道,“好妹妹,亦涵虽常年住在寺庙,可却是个憨厚孝顺的孩子。这不,听说老夫人快要大寿了,连夜抄了一百遍佛经,你瞧瞧这字体,可是一点都不差的。”

    宣纸上的字体磅礴大气,倒一点没有刚才那唯唯诺诺的样子。

    陆昭华合上佛经,微微叹口气。

    若不是八王爷先天不足、智力受损,两位嫂嫂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家的庶女身上。

    陆昭华看向大嫂,这些年来,大嫂靠着六王爷这门亲事,明里暗里不知谋了多少便利,耍了多少威风!京城里地官眷,哪个见了不得巴结两句。可谓是里子面子都有了。

    反观二嫂……

    陆二娘子对她这个妹妹,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在太傅的日子并不好过。

    小妾的儿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偏偏她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有时,她听着小妾生的儿子唤她娘亲,她也会恍惚。

    若这孩子,是从她肚子里生出的,那她的腰板是不是就能硬气点?是不是就不用看嫂嫂们的脸色?

    二哥不争不抢,美滋滋的以莲花居士自居,没事就去摆弄门前的一亩三分地,种种菜,逗逗狗,家里的人际往来,他连管都不管。

    她唯有紧紧依靠大哥陆本修,可偏偏大哥是庶出的,与她终究不是一母所生。

    把大房女儿陆亦若嫁到六王府,她是有私心,可那也是光宗耀祖的。

    但却得罪了二嫂,为这事,二嫂三天两头到母亲那里闹。

    陆昭华坐直身子,终是说道:“二位嫂嫂的心事我如何不知?”她拿出太傅夫人的气派,淡淡说道,“笙妃娘娘虽不得圣宠,八王爷又是个傻呆的。但笙妃娘娘的娘家夏赟侯府却不容人小觑。你拿庶女去充数,即使大哥二哥官拜一品又能如何,这是藐视皇子的大罪呀。”

    陆大娘子与陆二娘子沉默许久,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响亮。

    还是陆二娘子绷不住先开了口,她鼻孔朝下,讽刺般说道:“大哥早已是翰林学士,大嫂生的女儿又是一个赛一个的美,尤其是咱们的亦亭,京城谁人不夸她才貌双全。更何况大姑娘已经嫁给六王爷,若是亦亭再嫁给八王爷,那就是姐妹配兄弟,世间难得的佳话。”

    陆大娘子膝下只有陆亦若和陆亦亭两个女儿,见有人将算盘打到女儿身上,她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她的眼里充满不屑,冷哼道,“弟妹说这话可忒不厚道了,难不成陆亦诗就不是亦若的妹妹了?”

    陆二娘子被噎下,与陆大娘子交锋,她从来没有赢过。她看向那个自幼被捧在手心的小姑子,心里的不满愈积愈多。

    她阴阳怪气说道:“要怪只能怪我家夫君官位太低,比不上大哥的官运。太傅夫人瞧不上自己的二哥,也是应当的。”话说到这里,她眼一横,语气强硬道:“但谁要想将亦诗嫁给那傻瓜王爷,除非我死!”

    话谈到这份上,已是僵局。

    陆昭华心里清楚,夫君从来不会在乎她在娘家怎么将这件事情解决。他在乎的是这件事情的结果。若是能谈崩了,那么正好借着她的手与千疮百孔的陆府划清界限,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若是谈拢了,那么两位皇子的命脉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夫君程铮,才是这世上最最厉害的人。

    可在陆昭华这里,这件事情只能成功。若是失去陆府这棵大树,那么她就离被休没有多远了。

    她稳住心神,淡淡说道:“二嫂怕是糊涂了,连皇子皇孙都敢随意妄论。看来母亲真是太宠爱你了。”

    陆二娘子桌子一拍,也毫不示弱说道:“宠爱?老夫人把管家大权给了谁,姑奶奶不知道吗?今儿个,我放下话,若你们敢把主意打到亦诗头上,我不介意闹到官家那里争个鱼死网破!”

    说罢,掀起门帘怒冲冲走了出去,留下一脸惨白的昭华夫人。

    内室的争吵声,陆亦涵几个姑娘多少也听了一耳朵。

    怪不得,她的好二姐陆亦亭会送她如此名贵的衣裳,敢情是希望昭华姑姑相中她,从而顺利嫁入八王爷府。

    那么,坐收渔翁之利的便是大房这一家。

    可偏偏,人家没有看上庶女……

    大姐陆亦若凝着眉,握紧妹妹陆亦亭冰凉的小手,看向其他姐妹的眼睛,跟啐了毒的刀子般狠毒,她劝道:“母亲怎么会舍得你去那等污糟地。再说,祖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陆亦涵极冷淡地笑,这大姑娘陆亦若护妹妹的样子可真是一点也没变,只是她不知,刚刚她的好妹妹,还在别人跟前捅她刀子。

    不过,不肯将嫡女嫁给傻瓜王爷?这倒是蛮有趣的。

    五姑娘陆亦涵微微一笑,大姐陆亦若的人生顺风顺水,她怎么能想到自己母亲是怎样的腌臜人呢?这么多年,陆大娘子早就尝到了富贵权势的滋味,要脱手哪里那么容易。

    即使陆大娘子不舍得自己女儿入虎穴,还有她那利益至上的夫君在身旁做决策呢?

第六章 旧相识

    月光微弱。

    一如三年前那个苏醒的夜晚。

    那时,夏小娘抱着她撕心裂肺地哭喊,求各路神明能给她女儿一条命。

    她的女儿阳寿已尽,取而代之的是陆家三房那个被灌毒药的嫡女陆亦雨。灵魂重生,自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静云大师捏着佛珠站在夏小娘身后,眼里有着看破一切的大彻大悟,她说道:“一切皆是缘法。父母子女,也逃不过一场缘法。有的孩子是来报恩,而有的孩子是来讨债的。一切随缘。”

    陆亦涵端坐在菱花镜前,镜中的自己肤若凝脂、眉目如画,尤其是眼角处那颗血红色泪痣,更添加了几分妩媚。

    夏姨娘常常搂着她,念叨道:“你大病初愈后,眼角就长了这个这颗朱砂痣。算命先生说,这是前世有太多未完成的事情,需要这一世去解决。”

    陆亦涵细长的手指抚上眼角,真真是倾国倾城、貌美动人。

    这般的美貌托生在庶女脸上,那绝对不是一件有福气的事情。

    生母不得势,亲生父亲唯利是图,嫡母又是个面慈心狠的主,怕是不能赢一个好未来。

    没有好未来,如何又能报仇雪恨?

    池塘边垂下几枝纤细柔软的杨柳条,随着微风飘荡。陆亦涵静静地走在石板路上,盛夏的傍晚,还是有些闷热。

    她记得三年前,自己还是陆家三房陆明修的嫡女,会在这样的夜晚,与父亲对弈,母亲会为他们送来清爽甜蜜的冰雪小圆子,薄薄的沙冰裹着紫粉色的小圆子,好看又好吃。

    可如今,害她家破人亡的人成了她的父亲,灌她毒药的人成了她的嫡母。或许,真的如静云大师所说,有的孩子是来讨债的。

    她想着事情,直到安儿拉住她的袖口,她才回过神。

    茂密的柳枝后,是陆府囚禁犯错家眷的暗院。月影婆娑下,更增添几分阴森可怖。

    安儿强自镇定,走到陆亦涵跟前,悄悄说道:“五姑娘,我们快回去吧,这里……闹鬼的。”

    陆亦涵微微一笑,鬼可比人要善良多了。

    远处有火光在闪烁,安儿虽然害怕,但依然以一个保护者姿态护在陆亦涵跟前,抖着嗓子说道:“姑娘,这个院子时不时就会有火光,府里的人说,是三老爷一家死得太冤屈,魂魄难安来索命。”

    她是已死过一次的人,有什么事情她还会惧怕?并且,她相信,即使她换了容貌身体,爹娘也是能认出她的。

    黑深深的院子里,青色衣衫的女孩蹲在墙角,絮絮叨叨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四姐姐?”陆亦涵试探问道。

    青色衣衫的女孩顿了顿,将纸钱塞进纸篓里,温柔转身回道:“五妹妹,这里大娘子是不允许进来的,你赶快回去吧。”

    陆亦涵看了眼竹篮,是她前世最爱的物什,或许,这个院子里还是有人惦记着她的,她按耐住心酸,问道:“那姐姐为什么还要来呢?”

    四姐姐陆亦晴愣了下,转而淡淡说道:“她离开时,我人微言轻,什么都做不了。她走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要惦记着她些。”

    言罢,陆亦晴拍拍身上的泥土,大大的眼睛里是死水般的沉静,她继续说道:“小娘还等着我的药,五妹妹也赶快回去吧。”

    陆亦晴是二房庶出,脾气是出了名的好。可她的小娘不受宠还一身病痛,她自己也无兄弟傍身。在陆亦涵还是陆家三房嫡女时还能时不时帮衬些,可如今她也是庶女,身上又背负着血海深仇,又有什么方法去帮她解脱困境呢?

    §§§§§§

    居安堂!

    古老的院里,一棵大大的榕树静立在院内。四周早已点上了灯,犹如白昼般通亮。

    可太傅夫人陆昭华依然走得很快,似乎后面跟着她的是洪水猛兽。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她开始惧怕黑夜,惧怕一个人入睡,更怕在梦里会有厉鬼向她索命。

    陆昭华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寻求着最后的庇护所。

    正厅外,老远就看到叶妈妈挑着灯等候着,见到她来,高兴着说道:“老太太给姑娘备下了栗子糕,可盼着你来呢。”

    紧绷的神情在看到叶妈妈后终是放松了下来。

    叶妈妈瞧陆昭华神色疲倦,再拉过她的手,惊觉冰凉一片,不怪嗔怪道:“怎么把身体搞成这个样子?”

    门口仆役众多,叶妈妈不再说话,只是心疼地拥着陆昭华进屋。

    陆老夫人年逾六十,头发早已花白,此时正躺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栗子糕,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还是问道:

    “刚才你那两个好嫂子,没少给你气受吧。”

    陆昭华轻轻摇头,温柔回道:“什么气不气的,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可计较的?”

    陆老夫人微微坐直身子,眼里有不屑,道:“既舍不得八王爷府里的权贵荣耀,又舍不得自己姑娘嫁给傻子。左右推诿,还希望拿庶女顶包,笙妃娘娘可是那吃素的?竟让她们不知天高地厚的随意拿捏?”

    陆昭华垂着头,心里的苦似是排山倒海而来,“母亲怨我是非不分,女儿又如何不知?可您不知道我的苦。过了年,我都三十了,子嗣无望,若娘家再不显赫,我和英姐的日子该有多难熬?”

    陆昭华拿出手帕,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陆老夫人看着亲生女儿憔悴的容颜,却是无计可施。怨谁呢?若是自己的女儿立身足够正,又何至于被夫君如此拿捏?最有前途的哥哥被娘家人合伙害了,这就相当于一个天大的把柄在太傅手里拿着。而女儿与太傅不睦,又没有子嗣,今后在太傅府怕是寸步难行。

    陆老夫人的眼中划过一抹厉色,道:“现下没有儿子又如何?你看你大哥二哥,有哪个敢对我这个嫡母不恭敬?左右你是正妻,哪个庶子不恭敬叫你母亲!你只管好好养身子,旁的事情不要去想,更不要去管。”

    陆昭华咬着嘴唇,只能点头。

    陆老夫人继续说道:“你那大嫂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你跟她争食吃?老二媳妇我提点了那么多年,有什么用?成天埋怨我没有将管家权给她,见天为难你,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只知道窝里横!”

    陆昭华知道,三哥家的事情是母亲心里过不去的坎。可她心里更是害怕,怕到手心里尽是虚汗,怕到夜里会有人来找她索命。

    “若你三哥还在,该有多好。”陆老夫人神色微缓,眼里闪着泪花,“他虽是庶出,却是极心疼我。那年,他做了知枢密院事,说要等黄河水患结束,就带着我到江南游玩,结果没等到他回家,他就死在了路上。”说罢,老夫人狠狠咳嗽。

    陆昭华心疼的上前,想要帮忙拍拍背,却被陆老夫人一把推开,她说道:“都说你三哥贪污巨款,被秘密处决!你们当我老了,脑子不清楚!就那么糊弄我!昭华,你跟你的好大哥沆瀣一气,小心惹祸上身!”

    昭华夫人被亲娘推的一踉跄,却是半句解释都没有。

    她不能说,梦里三哥三嫂狠狠掐着她的脖子,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的双手布满鲜血,是她吃多少斋,做多少善事都洗不净的。

    陆昭华扑跪在地上……

    她从来都没想过要害三哥三嫂的命,可那时,她身不由己,她没有办法的……

    如今,她的好夫君好哥哥好嫂嫂依然在逼迫着她。

    陆昭华没有儿子,活得连个小妾都不如。英姐在房内看书,庶出的儿子跑到嫡姐房内玩闹,她身为嫡母训斥几句,那小妾竟敢说道:“主母没养过儿子,自然不知儿子都是调皮的。老爷就喜欢儿子调皮点,看着机灵聪慧。”

    她是做错了事,那么天打五雷轰她受着。可她的女儿英姐没有,她不能让英姐受任何委屈。

    陆昭华如儿时那般钻进陆老夫人怀里,喃喃道:“女儿何尝不后悔,可女儿总要活着,不然这一大家子都活不下去。八王爷的缺陷,或许正是他最大的优势。”

    见陆老太太神色不解,昭华夫人继续说道:“母亲您想啊,八王爷储位无望,若是能将咱们家的女儿嫁过去,不论将来谁当皇帝,我们总能保住陆家的百年荣耀。可两位嫂嫂的眼里只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却看不到咱们陆府埋的祸根。那些高门大院,早早就盯上了八王爷这块肥肉,选的都是府里最拔尖的嫡女。可我的两位嫂嫂,都不肯让骨肉嫁过去。好歹是皇子,难不成会委屈了她们的女儿?明日,夏赟侯夫人就要为八王爷的事下拜帖,若两位嫂嫂还是不同意,那为了家族荣耀,女儿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再埋怨,到底也是亲生的独女。

    陆老夫人心疼地抚摸着女儿的发丝,她千宠万爱的嫡亲女儿,今年不过三十岁,鬓边却有了白发,叹气道:“你牙牙学语时,我就想着,要为你寻一位状元郎,远离京城里的污糟事,岁月静好的过这一辈子。却没想到,临了了,你却比谁卷的都要深。”

    罢了……

    陆老夫人打起精神,对着叶妈妈说道:“我也病了许久,也该出去走走了。”

    陆昭华眼波微动,眼里再也没有刚刚那副示弱委屈的模样。

第七章 不肖子

    清晨!

    各房丫鬟们早早便等在厨房门外。

    按照规矩,应是长房嫡次女陆亦亭的丫鬟,先选好姑娘爱吃的饭菜,而后才是二房嫡女陆亦诗的丫鬟再选,剩下的便是长房庶女陆亦涵和二房庶女陆亦晴。

    但平日里,二姑娘陆亦亭总要显示自己的懂事得体,会吩咐丫鬟,让其他姐妹先选,她挑选剩下的。

    府里的丫鬟妈妈哪个不夸陆二姑娘贤惠乖巧,礼让妹妹们。

    可今日还不等陆亦亭的丫鬟们发放善心,陆老夫人房内的叶妈妈来传话了。

    叶妈妈身着青色抹布衣衫,头发一丝不苟的别在脑后,不带感情说道:“今日夏赟侯夫人要来下帖子,姑娘们未曾在宫宴中走动过,也未曾跟着大娘子拜访过侯府贵眷,老夫人担忧会失礼数。特唤几个姑娘到居安堂一坐,当面提点也是好的。

    闻言,陆大娘子陈峥嵘面上温温柔柔的答应了,可心底里却憋着气。

    到底陆昭华才是老夫人千辛万苦生出来的,轻轻一哭一闹,把久在礼佛的母亲都给惊动了。

    如今母亲出手,她身为主母若还是拦着,免不得会被戴上目无尊长的罪名!说不得,管家大权也会被母亲趁机收走!

    陆大娘子眸光一寒,此事需要她好好再想一想,万不可冲动做决定。

    这边,陆大娘子的心肠已经饶了十八个弯,而那边的陆二娘子却没想那么多,只见她利索的吩咐三姑娘陆亦诗身边的丫鬟韵琳,道:“让三小姐装病躲在房内,没我的吩咐不要出来凑热闹。”

    陆二娘子想得很简单,老太太即使再疼爱陆昭华,也不能拿起一把刀硬逼着陆亦诗去嫁人!

    她悠哉乐哉的给自己泡了壶茶,得意地想道。不当家可是有不当家的好处,大房总想着步步高升,将自己的女儿捏得紧紧的,非王孙贵族不嫁!还不是因为大嫂陈峥嵘膝下无嫡子,变着法的给自己留好后路。

    可她不一样,她有儿子,还是陆家唯一的嫡子——陆启!

    想到这里,陆二娘子眼里的骄傲在一点点消失。自从前年,陆启因过了闭门鼓还在街上闲逛,而被巡街的官兵抓到,生生挨了五十下鞭子。

    陆启是家里的嫡子,自是前娇万宠着长大,哪里能受这份气,在牢狱里跟几个官兵打了起来,锁在牢狱里整整十五天。而她的夫君只知作诗写画,官场上的事情那是一窍不通,她去求娘家帮忙,可偏偏她的亲哥哥调到杭州做通判,左右都使不上劲。

    她只能求长房嫂嫂陈峥嵘。

    人,是救出来了;可陆启却是愈发不服管教,稍有不顺,便会说他们父母,什么一点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连自己的儿子都救不了;什么怨恨他父亲没有本事,不能伸出手拉她一把;什么她这个母亲只知道插画品茶,半点忙都帮不上。

    渐渐的,陆启有什么话,都不愿意跟她这个当娘的说,却时常跑到大嫂陈峥嵘那里尽孝心。

    本来,大嫂帮忙,她很感激。可大嫂都教了启儿什么呢?怂恿启儿忤逆尊长,参与党派之争,整日与一群纨绔子弟厮混勾栏!陆二娘子担心陆启走上不归路,将银两藏好,又在陆启房内送了两个貌美的通房丫鬟,天真以为这样陆启就能不出去鬼混。

    可陆二娘子不给钱,还有好嫂嫂陆大娘子给钱。现在,陆启看她这个生母犹如仇人,看墨言阁的那位倒是恭敬得很。

    陆二娘子推托女儿身子抱恙的消息,不知怎得就传到陆家嫡子陆启耳朵里,他从百花楼刚醒,就脚步虚晃地跑回家。

    陆二娘子见儿子罕见的过来,不由心上一喜,可再一见到儿子眼下发青,唇色发紫,脚步虚晃,不免又严厉起来,道:“昨晚又去哪里鬼混?看看你的样子,还有一点世家贵族的模样吗?”

    陆启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子上,就着茶嘴壶喝了一大口茶,这才慢悠悠说道:“不劳母亲操心,母亲成日里只知道家长里短,外面的事情怎么会操心呢?”

    陆二娘子钟毓心中一痛,硬逼着自己软着口气说道:“别总是去那些下作地方,马上都要是议亲的年龄了,如此这样,怕是没有什么好姑娘肯嫁过来。”

    陆启冷冷说道:“那是母亲不善交际才会如此。”

    陆二娘子被噎,心中也是满腹委屈,都怪婆婆不愿分家,至今大房二房还在同一个府邸,她才需要事事依靠大嫂,如今,连自己的儿子也瞧不起她?

    刚想解释,陆启又接着说道:“儿子的婚事还是交给大伯母相看比较好,母亲和父亲就不要操心了。”

    陆二娘子从未想到,儿子会离自己越来越远,若是儿子亲近圣贤之人她也能放心,可偏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陈峥嵘,她如何能放心?

    “大嫂最近,没少在你耳边吹风吧?”陆二娘子冷冷说道,“今日你回来,想必也是她请你回府的,不然你早就忘了你还有个母亲坐在这里呢!”

    陆启转动眼睛,看了眼四周,没有找到要找的人,便直接问道:“妹妹呢!哥哥回来了,怎么还没见她请安。”

    陆二娘子冷笑,这可真是她养的好儿子!他若是不开口说话,她还以为这?是陈峥嵘身边养的一只哈巴狗。

    陆二娘子罕见的稳住心神,淡淡道:“你妹妹病了。”

    陆启见母亲不配合,也冷笑着凑近,淡淡说道:“病的可真是时候,如今母亲不再眼气大姐嫁入六王府了,为了妹妹的前程,母亲真真是殚精竭虑。”

    陆二娘子狠狠拍着桌子,忽地站起身子,心痛而又无奈地瞪着儿子,“八王爷是个傻子!”

    “傻子也是皇子!妹妹嫁过去,我们家可就又出了一位王妃,儿子就不用辛苦准备科举,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母亲竟然推脱妹妹有病!即使真的有病,拖也要拖过去!”

    “用妹妹的一生,成全你做哥哥的富贵人生?”陆二娘子咬着牙,再次问道。

    陆启从未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好,无所谓说道:“母亲这样说话就太难听了。亦诗是我亲妹妹,我这个当哥哥如何能害她?”

    陆二娘子钟毓直起身子,眼里的怒火恨不得烧到墨言阁,她问道:“大嫂这算盘打得可真好。我若是不答应,你这个讨债的定要说为娘偏心,只顾妹妹不顾你的前途;可我若是答应,亦诗可就太委屈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嫂这招离心计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也罢,不就是想相看陆府的姑娘吗?我带着亦诗过去就是了。顺便看看这夏赟侯夫人的水有多深!”末了,她盯着陆启的眼睛,淡淡说道:“你大伯母刚嫁进来时,子嗣稀薄。不声不响就发落了你大伯父房内的四个通房丫鬟,据说,那四个丫鬟去了边境之地,终身不得回京城。前些年的小翠被浸猪笼,而询哥生母夏小娘,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错,发落到极苦寒之地香山寺。下一个或许就是采倩!”

    陆启无所谓地耸耸肩,享受般的啜口水,说道:“几个轻贱的妾室,大伯母想罚便罚,若保留那么一副菩萨心肠,怎么去管家!”

    陆二娘子钟毓被噎一口气,狠狠道:“若是小娘的命不值钱,那你三叔一家三口的性命呢!那可是血肉至亲。”

    见陆启神色动容,陆二娘子轻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儿啊,带你妹妹参加宴会见识一下没什么。可是你,必须要擦亮眼睛,不要成了别人的替死鬼还不自知!”

第八章 从族谱中除名

    陆老夫人的娘家是岭南大族的孔家,如今掌权人正是陆老夫人的同胞哥哥孔青松。孔青松虽出身大族,却勤奋好学,年轻时就成了皇子陪读,如今虽已功成身退,但他的学生遍布天下。而陆老太太的几个侄子,也都是个顶个的出类拔萃。

    所以,即使陆老夫人不是陆本修的生母,陆本修看着这强劲有力的母舅,比起自己生母家只会要银两的舅舅,他陆本修掂量的比谁都要清楚。所以,这么些年,他对陆老夫人毕恭毕敬、不敢怠慢!

    居安堂!

    长房的二姑娘陆亦亭、五姑娘陆亦涵坐在陆老夫人的左手边,二房的三姑娘陆亦诗、四姑娘陆亦晴坐在陆老夫人的右手边。

    一阵风吹过,房檐上的风铃微微响动,打破了沉静的局面。

    陆老夫人微微一笑,眼角的褶皱慈爱的溢出水,她说道:“这么久没到祖母这里请安,一个个倒是拘谨得很。”

    桌上的白玉瓷碗,盛着热气腾腾的小汤圆,陆老夫人舀一只,那白白软软的胖身子,煞是好看。

    陆二姑娘陆亦亭忙接过碗筷,勤快老练地说道:“祖母这是哪里的话,我们这些晚辈时时都惦念着祖母。只是想着祖母身子不舒服,怕惊扰了祖母休养,才不敢贸然打扰。”

    陆老夫人放下勺子。浑浊的眼睛定定地看向陆亦亭,笑得愈发慈爱,“哦?如此说来,二丫头不登居安堂的门,是孝心的表现?”

    陆亦亭心中一惊,她虽在祖母身边长大,却是极不受宠的,在祖母这里,她的恭敬孝顺都是捧场做戏。

    陆老夫人表情淡淡,轻轻说道:“既然亭丫头时时挂念,那二姑娘倒是说说看,祖母如今有什么隐疾?用的又是什么药?”

    陆三姑娘陆亦诗一个没把持住笑出声,声音“咯咯”的。她最看不惯陆亦亭那副懂事又贤惠的模样,见终于有人能揭开她的伪善模样,不由心情大好。

    陆二姑娘陆亦亭瞪了眼陆三姑娘陆亦诗,还是强自骄傲地坐在桌前,眼里依然是身为长房嫡女的骄傲。

    陆老夫人顺着目光看过去,最后落在五姑娘陆亦涵身上,她打扮极清淡,水润的脸上未施粉黛却依然藏不住绝世容颜。怪不得大儿子当年如此痴恋夏小娘,看到这孩子的容貌,陆老夫人终是明白了。

    她慈爱地说道:“五丫头竟那般大了。这些年,难为你和你小娘为我这个老婆子尽心尽力。”正说着话,陆老太太拍拍身侧的软榻,温柔说道:“快些坐近点。”

    陆亦涵记得很多很多年前,她爬到院内的桃树上,兴高采烈地摘着桃子。每到这个时候,祖母总会担心她会摔下来,时不时拍着身边地软榻,嗔怪道:“小皮猴,还不赶快坐过来。”

    陆亦涵微微一笑,乖巧回道:“为祖母尽心本就是应当的。”

    她坐到祖母旁边,那浓郁的药材味愈加强烈。祖母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稍微多说两句话就喘的厉害。她忙拿起桌边的茶杯,递到陆老夫人跟前。

    那动作熟练的像极了一个人……

    陆亦晴一时有些发愣,稍有不察,竟打翻了茶杯,身侧的小丫鬟忙拿出手帕擦拭。四姑娘陆亦晴脸色微讪,朝着陆老夫人轻轻作揖,道:“刚刚见五妹妹下意识的为祖母端水,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她停顿片刻,朝着二姑娘陆亦亭看了眼,语气里带着委屈,她说道:”想起了亦雨妹妹。“

    陆老夫人眸色微暖,看向陆亦晴的眼里已有了暖色。只有陆亦涵,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四姐姐,都道陆府四姑娘懦弱胆小,她也一直这样认为,可她却越来越看不懂这四姐姐陆亦晴。

    陆亦亭掩饰住眉眼间的心虚,色厉内荏地说道:“四妹妹可莫要说偏了,三叔一家已从族谱上除掉,我们哪来的亦雨妹妹?”

    勺子摔进碗中,发出“叮“地声音,陆老夫人坐在圆木椅上上,眼神略过陆亦亭,极冷淡说道:“活了那么大的岁数,什么人也都见识了一遍!终有一天,你们也会跟祖母这般,与自己的孙女们吃着汤圆聊着家常。你们都姓陆,不论嫁到谁家,娘家却永远只有一个,而你们今后在夫家,虽不大碰上面,可荣辱却紧紧联系在一起。”陆老夫人停了停,看向二姑娘陆亦亭继续说道:“你的母亲常年把着府里的管家大权,早已听不进别人的劝告。你若是想学大娘子的做派,你就尽管去学。”

    陆亦亭吓得跪倒在地上,轻轻说道:“祖母,母亲不敢有不敬之心。”

    陆老夫人轻轻冷哼,淡淡说道:“有没有她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了。可是亭姐,你不一定有你母亲那般的好运气,嫁入的夫家正好死了婆婆,拿着嫡母来充数。”

    三姑娘陆亦诗也不敢再取笑了,微微低着头,咀嚼汤圆的动作都放得极慢。

    陆亦涵心中温暖,这么多年过去,祖母还是记得父亲、母亲还有她这个小皮猴。

    陆老夫人顺口气,继续说道:“一会儿,夏赟侯夫人就要来下拜帖,我知道你们的母亲都打着什么算盘。今日,我将话放到这里,谁若是敢懈怠夏赟侯夫人,又是装病又是有事的闭门不出。那就由我这个老婆子作主,给你们收拾出个家庵,好好闭门思过。”

    三姑娘陆亦诗见到这阵仗瑟缩了下,明明哥哥只是说走个过场,怎么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陆昭华是祖母的亲生女儿,自然事事以昭华姑姑为主,可她却不想让自己的大好年华耗在八王爷府,她放柔了声音,大着胆子说道:“祖母,孙女说句不当说的。八王爷先天不足,你可不能为了姑母,不在乎我们这些孙女的前途。”

    陆老夫人提起袖子,嘴角边的冷笑从未消失过,她说道:“知道不当说,就安分守己的坐在那里。怎么,跟你的好哥哥一样,把大娘子当成行为做事的标准了?想说什么就直截了当的说,不要肚子里半截嘴里也半截!”

    陆亦诗捏紧衣袖,母亲说得没错,这老太太的心早就偏到三叔父那里去了。活着的人,老夫人才不会在乎!

    叶妈妈把四个姑娘送出门外,见陆老夫人坐在窗边发呆,虽是初春,但天气还是有些冷,叶妈妈从房内拿出雀金裘披在陆老夫人身上,又点上桂花香,才说道:“老夫人,咱们这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何必再去管那么多惹人嫌?”

    陆老夫人微微叹口气,“陆亦诗跟她哥哥一样,本质纯良,却性格执拗,老二家的话她们是半点也听不进去。我就是担心她们会被大娘子带坏了。刚才亦晴说我这个祖母不在乎他们的将来,我何尝不知嫁人最重要的是人品,但我老了,好多事情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老三还在,一定会制止昭华做这等攀龙附凤的事儿。”

    叶妈妈帮陆老夫人续杯水,宽慰道:“昭华夫人是个心善的,若是火坑如何也不会让孩子们往里跳。”

    陆老夫人想着女儿眼中的挣扎与苦楚,道:“我只怕她是身不由己。”“轰隆隆!”碧空万里的天似是被人生生撕裂了大黑口子,不一会儿,劈里啪啦地下起大雨。

    陆老夫人倚在软榻上,喃喃道:“世道都说,富不过三代。这已经是第三代了,老大将功名利禄放在心上,参与党派之争,一个不留心那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可八王爷不一样,他没有争储的能力,却是皇家子弟。不论管家选哪个儿子,朝堂之上又有怎样的变化。压着八王爷,我总能保住这百年荣耀!”

    陆老夫人看向屋外地大雨,喃喃说道:“老三走时,也是这样的雨天。老大害怕官府来查,瞒着我将老三这一脉从族谱里划掉。我当他是害怕半夜鬼敲门,可他会怕?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老三媳妇那丰厚的嫁妆,落入他人手中!”

    陆老夫人狠狠咳嗽声,继续说道:“八王爷,人人都退避三舍。可我却觉得那是比六王爷府更好的去处。最起码,嫁过去能清净过日子。等封地下来了,在自己的地方痛快过日子多好?没有小妾去夺你的位置,没有子嗣的压力。这样的日子,该有多好。”

    叶妈妈摇头,轻轻劝道:“只怕大娘子二娘子……会拼个鱼死网破。”

第九章 采倩的小腹

    陆大娘子早早的便在大门外候着,今儿早上,官人给她下了最后通牒,与八王爷的这门亲事必须要说成。

    她掂量着这句话。

    八王爷本身对王位并没有什么威胁,官人之所以器重与八王爷的婚事,除了在乎那张免死金牌,更多的是忌惮八王爷娘家舅舅的势力。

    八王爷七岁那年,与官家上山打猎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从此,八王爷的神智就不清楚,有不少官眷私底下称他为傻瓜王爷。

    而八王爷的生母,也被打入冷宫,十年不得官家召见。

    不过好在,笙妃娘娘出身高贵,有亲哥哥夏赟侯撑腰,官家依然保留了笙妃娘娘和八王爷的体面。

    陆大娘子陈峥嵘淡淡地想,夫君和陆昭华想把八王爷当作救命稻草……那么她偏偏要另辟蹊径……

    夏赟侯的嫡子江浩坤,在京城的官眷圈子里,那是赫赫有名的存在。十三岁便高中状元,跟随征北大将军平定西北,立下赫赫战功。

    官家赞他乃一代儒将。

    如今,这江公子年满十八,虽说这年龄有些大,但架不住这江公子生得相貌堂堂,身材高大挺拔。

    若是二女儿陆亦亭能得夏赟侯夫人喜欢,那么嫁入夏赟侯府就指日可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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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赟侯夫人崔姒刚赶到陆府,那瓢泼大雨就滚落了下来。

    陆大娘子笑笑,温柔迎夏赟侯夫人进屋,边走边说道:“这雨来得可真及时,卦上可是说了,天降吉雨,赐财又赐福,这可是上上吉。”

    夏赟侯夫人本觉得雨天拜访,有诸多不便,听到陆大娘子说得客气话,心里也舒坦不少。

    与陆大娘子彼此寒暄两句后,两人相携进入主屋。

    墨言阁偏房,安儿附到五姑娘陆亦涵耳边轻声说道:“夏赟侯夫人已经到了。”

    桌子上摆放着几枝莹白的茉莉花,陆亦涵随意挑选了一枝插在花瓶里,左右相看了一番,才轻轻说道:“我们这大娘子是个顶聪明的,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过去,她是决计不肯的。”

    安儿咬着唇瓣,急切问道:“那依姑娘的意思呢?”

    陆亦涵看她一眼,终是提点道:“安儿,心急是做不了事情的。我们的局要做得够大,要让大娘子别无所选。否则,以我们的身份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安儿眼里的恨似要崩裂,看了眼陆亦涵的云淡风轻,还是继续说道:“我的姐姐小翠,当年被大娘子冤枉通奸,被浸猪笼,连带着肚中的孩子也死得不明不白。”

    陆亦涵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的茉莉花,看向安儿的眼神里却如此平静,她说道:“安儿,你眼中的恨太明显。在这个大宅院里,杀死一个下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没人会在乎小翠是否冤枉。他们看的是这个家是谁在当家作主!”

    她转过身,看着安儿的眼睛,语气里已带着严厉,她说道:“若不能将敌人一举绊倒,就要好好储存实力。不然,不等你为小翠报仇,你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另一边,陆大娘子与夏赟侯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不一会儿,陆大娘子就觉得没有话题可以聊,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尴尬,她轻轻咳嗽一声,不自觉打量着侯府夫人的气派。

    夏赟侯夫人身着雅白色云狐皮,虽已有四十多岁,但眉宇间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倾城容颜,举止端庄自有一番气度。

    陆大娘子不自觉地摸着手指上的祖母绿,知道夏赟侯夫人要来拜访时,她恨不得翻遍妆匣,只为装扮的尊贵端庄些。

    可今日一见,不禁有些怏怏的。那周身的气派,让人站在跟前,不自觉的就矮了半头。这辈子,她是没那个福分,被人尊称一声夫人。

    陆大娘子想起那个少年时深爱的男孩,心里不禁一痛!她这辈子总在斗,从来不知岁月静好的意义。如今老了,身边也无儿子可以傍身。

    她轻轻叹气,暗暗发誓,定要为两个女儿谋得好前程。

    正巧,丫鬟端着暖暖的银耳燕窝汤过来。

    陆大娘子像是终于找到了话题般,忙上前说道:“夫人,我们小厨房的厨娘是南方过来的,特别会煮汤。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夏赟侯夫人顺从地端起茶杯,轻轻点头,和善中又带着疏离。

    陆大娘子趁机说道:“趁着这个空挡,我让几个姑娘过来坐坐,也好好向您学习些礼仪做派。”

    闻言,夏赟侯夫人淡淡地笑,眼里有着讥讽:“学这些作甚,可不是每个姑娘都能跟你们大姑娘似的,嫁入六王府当王妃。”

    陆大娘子没想到夏赟侯夫人如此不留情面,嘴边笑容慢慢僵硬,停顿半响还是讪讪的陪着笑。

    等了一会儿,陆二娘子钟毓姗姗来了。

    与陆大娘子的富贵端庄打扮不同,陆二娘子寻常装扮,周身未佩戴昂贵首饰,见到夏赟侯夫人,也只是淡淡行礼。

    陆大娘子陈峥嵘心里暗暗解气,她夏赟侯夫人瞧不上陆府的姑娘,那我们陆府的姑娘也不是要巴巴上赶着。

    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有什么用!还有笙妃娘娘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值得她夏赟侯夫人端着!

    陆大娘子陈峥嵘直起身子,眼神也是一片骄傲,她可是六王爷的岳母,谁敢怠慢她!

    不过陆大娘子的倔强体面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在看到侯府贵子之后,那些被冷落的脸面统统都可以忘记。

    门外有小厮通传,“宁国侯江公子到。“

    门帘掀动,刮进一阵寒风。

    高大的男子身着青色的衣衫,衣衫上沾染了些许雨水和泥泞,晕染一片。

    他双手抱拳,恭敬说道:“给母亲、大娘子、二娘子请安。”

    是个温润如玉,谦谦有礼的少年郎。

    〖〖〖〗〗〗

    五姑娘陆亦涵选了件浅绛色对襟,又选了个极淡雅的玉兰耳坠,整体看着素雅干净。她将自己收拾妥当后,才准备带着几个丫鬟出发。

    临走,采倩躺到床上,病怏怏地说道:“五姑娘,这几日奴婢身子实在不舒服,害怕跟过去惹大娘子厌恶,连累了姑娘可不好了。”

    淳荷冷冷地道:“采倩,姑娘人善不跟你计较。可你看看自己,不是这疼就是那里不舒服。大娘子拨你过来,是让你做姑奶奶的吗?”

    采倩轻轻咳嗽,如水的眼神楚楚可怜。

    陆亦涵微微一笑,坐到床边拉好她的棉被,温柔说道:“还是好好养着吧,”言罢,她若有似无地抚上采倩的小腹,见采倩神情躲闪,才轻轻说道:“若是出了什么差池,那可如何是好?”

第十章极其相似的女子

    采倩捂着小腹,正想长长吐纳一口气。

    只听五姑娘陆亦涵继续说道:“今日夏赟侯夫人下拜帖,说不准爹爹也会前往。”

    采倩眼神一亮。

    自从被拨给五姑娘当大丫鬟后,她就极少能遇到陆大老爷陆本修。

    安儿也似笑非笑地说道:“在大娘子眼里,咱们的命还比不上她的一件衣裳,若是自己再不为自己打算,那还有什么将来?”

    采倩捂上小腹,煞白的小脸上尽是楚楚可人。

    安儿又继续说道:“可别跟我姐姐小翠一样,害了自己的性命,连累了家人的名声,就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

    另一边……

    陆大娘子陈峥嵘端起杯茶,眼神不自觉地望向江浩坤。都说夏赟侯嫡子文武双全,生得也是剑眉星目。如今一看,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虽说这夏赟侯夫人是个难相处的,但若是江浩坤能主动提出迎娶她的二女儿陆亦亭。

    陆大娘子陈峥嵘看着女儿眼中的娇羞,心里那是越想越乐,不由说道:“世家大族里,很少有江公子这般成气候的。夫人,您是个有福气的。”

    夏赟侯夫人崔姒最骄傲的便是儿子江浩坤,听到这话,甚是舒心,难得谦虚般说道:“都是孩子自己肯上进。”

    气氛也比刚刚缓和许多。

    陆大娘子趁机,温柔说道:“亭儿,还不赶快跟夏赟侯夫人请安,”末了,又朝着夏赟侯夫人笑着说道:“我这姑娘平日里不爱出门应酬,至多到她姐姐那里坐坐,安静内敛的很。”

    陆二娘子钟毓很瞧不上陆大娘子这副谄媚的模样,好歹这亭姑娘有家世、有容貌、又有才情,何必巴巴赶着巴结夏赟侯夫人。人家夏赟侯夫人说得很清楚,此次前来是替八王爷寻觅良缘的。可陆大娘子还是不管不顾的盯着江浩坤去瞧。

    陆二娘子瞥向江浩坤,心里不由有些可惜,真真是个好儿郎。但陆二娘子也只能轻轻叹气,这江浩坤再好也是三弟陆明修的学生,而三弟一家是如何死的,她说不清楚,难道陆大娘子也说不清楚吗?

    二姑娘陆亦亭身着青蓝色褙子,中间腰带上挂着乳白色玉环绶,愈发衬得她身姿曼妙,婀娜多姿。

    她举止端庄、得体优雅的从丫鬟手中接过茶杯,整套流程简直能与宫廷的礼仪相媲美。

    陆三姑娘陆亦诗撇撇嘴,安安静静地坐在陆二娘子身边,不巴结不应酬。陆四姑娘陆亦晴独自坐在一旁发呆,不说话,不行为。

    夏赟侯夫人微微一笑,眼里已将二姑娘陆亦亭上下打量一遍,是个顶尖的美女,但举止却与她母亲那般,透着太多功利。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时不时就往江浩坤那里瞅。

    夏赟侯夫人在心里冷哼,她今日拜访是为了八王爷,可没打算在陆府里挑选儿媳。

    她端起茶杯,慢悠悠地说道:“久闻陆家家风严谨,今日一见,果然不同。”

    听到夏赟侯夫人夸奖,陆大娘子笑眯了眼,二姑娘陆亦亭的眼神也有些大胆地看向江浩坤。

    陆大娘子陈峥嵘骄傲地说道:“我们家的姑娘自幼就由宫里的李嬷嬷悉心教导。那年,王妃娘娘跟随六王爷进宫谢礼时,那可是受到贤贵妃娘娘称赞的。“

    夏赟侯夫人听到这话,眼光微寒,谁不知道贤贵妃与笙妃娘娘素来不和睦!而候府也因为这层关系,被打压多年。

    夏赟侯夫人淡淡地看向陆亦亭,冷冷说道:“二姑娘,插花品茶礼仪,都只是生活的点缀品。倒不如本分些,好好学习女红,如果再有机会的话,也可以读两本书,也不是长多大的见识,最重要的还是识礼懂事。“

    陆大娘子脸色有些挂不住,这已经是夏赟侯夫人第二次下她的面子了。

    二姑娘陆亦亭被人这么一说,神色惶恐,双手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无助地望向母亲。

    见到长房那里吃瘪,陆二娘子心里别提多痛快。可毕竟是一家人,她不能表现太愉快,便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并不打算出面解围。

    夏赟侯夫人是出了名的精明厉害,她摆出长辈的款,一板一眼的继续说道:“贤贵妃娘娘素来和善,京城有口皆碑。但对于贤贵妃娘娘而言,她更喜欢的是有个能开枝散叶的儿媳妇,而不是一个只懂风花雪月的儿媳妇。“

    陆大娘子终是寒了脸,这是在讽刺陆府的家教?

    门外有人通传,“五姑娘到!“

    陆大娘子虽在气头上,但还是竭力保持着风度,淡淡道:“夏赟侯夫人的帖子已经收下了,屋外还下着大雨,五姑娘身子薄弱,还是回屋歇着吧,不要再来回跑了。“

    夏赟侯夫人瞥陆大娘子一眼,淡淡道:“如此,也不便多打扰。“

    送夏赟侯夫人出院子时,正巧在花园拐角处碰到五姑娘陆亦涵,三个贴身丫鬟规规矩矩地站在身后,而另一个丫鬟采倩却时不时望向老爷的书房。

    陆大娘子陈峥嵘目光微寒,这小贱蹄子真是贼心不改!可夏赟侯夫人就在旁边,如果此时就兴师动众的责难,难保会落下刻薄的名声。

    她微笑着,轻声介绍道:“这是我们家的五姑娘,前段日子才从香山寺回来,“说罢,又对着陆亦涵说道:“亦涵,这是夏赟侯夫人,还不快过来请安。”

    极清淡的打扮,举止也是端庄得体,不像嫡姐那般,总想着出彩。

    夏赟侯满意点头,看得出来这是安分守己的好孩子。

    五姑娘陆亦涵微微垂眉站立在路边,在她还是陆家三房嫡女时,曾与夏赟侯夫人有过一面之缘,是个挺厉害的女中豪杰。

    夏赟侯夫人旁边站着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对于江浩坤,陆亦涵并无好感,只觉得他为人处世太过于冷酷。

    五姑娘陆亦涵不动声色的往旁边靠靠,离江浩坤微微站远了些。

    乘坐马车回府时,夏赟侯夫人还是对陆大娘子的不知分寸耿耿于怀,冷着语气说道:“真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若不是她的女儿嫁入六王府,就凭陆府的门第,这等好事怎么也轮不到她们家头上,他们竟敢挑东挑西,把主意打到咱们夏赟侯府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江浩坤狭长凤眼微眯,淡淡道:“短短三年,陆本修能从一个五品通判升至三品翰林学士,又能将女儿塞进六王府。这陆大老爷官声不佳,但却不妨碍他飞黄腾达。”

    夏赟侯夫人看了眼儿子,担忧说道:“儿啊,娘知道陆三老爷的死你一直耿耿于怀,但都过了那么久,你又何必非揪着不放呢?这陆本修的后台是六王爷,那六王爷心思极歹毒,娘亲实在担心。”

    江浩坤扭过头,不愿再发一言。他将轿帘打开,刚下过雨的街道泥泞潮湿,他想起那个打扮极素雅的小女孩站在他身侧,又悄咪咪的站远了些。她以为没人发现,可那双明媚的大眼睛,骨碌骨碌地,早就刻在他心上。

    他心思微动,已经好多年没有这种心动的感觉了。

    江浩坤记得很多年前,他去陆三老爷的府上拜访。桃花漫天里,亦雨姑娘迎着微风翩翩起舞,犹如天仙般美好。

    如今,他又遇到了那个极其相似的女子……

第十一章 栽赃陷害

    陆大娘子的二女儿陆亦亭想嫁入夏赟侯府,怕是无望了。

    此时的陆大娘子陈峥嵘胸口憋着熊熊怒火,把怒气指向了五姑娘陆亦涵的小院子。

    刚吃罢晚餐,陆亦涵躺在摇摇椅上乘凉,安儿站在身后,温柔地扇着扇子。

    陆大娘子刚进门,就看到陆亦涵如此舒服的乘凉,语气不免冷了起来,道:“涵丫头日子过得不错,没事赏赏花乘乘凉,连手下的丫鬟都懒得管了。”

    陈峥嵘看向她身后的安儿,语气不免嫌恶道:“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贱蹄子,整日里盯着院里的爷们,一点正事都不想做。”

    陆亦涵忙起身,上前行礼道:“大娘子这是怎么了?”

    陈峥嵘心情极度糟糕,也懒得对一个庶女和颜悦色,她冷冷问道:“采倩那贱婢跑哪儿了?”

    陆亦涵站在一边,恭敬回道:“采倩近日身子不适,女儿已经让她歇下了。”

    “彭!”桌上的茶杯被摔打在地上,陆大娘子厉声道:“谁给她那么大的胆子!这还没天黑呢,拿着月银跑到这来当姑奶奶了!简直就是天生下贱!”

    安儿拿着簸箕,准备将碎片收拾干净,没成想陆大娘子继续说道:“用什么簸箕,给我跪在地上用手收拾干净!”

    采倩的事情彻底激怒了陈峥嵘,而安儿,不过是代替姐姐小翠受过罢了。

    安儿咬着牙,沉默地跪在地上,收拾着地上的碎片。

    尖利的玻璃渣子划破了手指,鲜血直流。

    陆亦涵捏紧拳头,终是笑着说道:“大娘子莫要动怒。丫鬟不称心,打骂都是应当的,可若是传出去,说您苛待下人,可如何是好。这安儿是小翠的妹妹,若是被人发现,再添油加醋地说小翠是被人冤枉的,说您善妒可就不好了。”

    闻言,陆大娘子回身,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庶女。这嘴皮子着实厉害!三言两语就把利害关系讲清楚了。也罢,不过是个登不上台面的丫鬟。

    她摆摆手,淡淡道:“起来吧。”

    安儿闻言,顺从的站在陆亦涵身后,紧紧捂住流血的伤口。

    “是女儿的错。”陆亦涵将安儿护在身后,恭敬回道,“想着是母亲房内的人,女儿也没有多管。”

    陆大娘子冷哼,道:“房内丢了手镯,想起前几天是采倩做洒扫,便过来问问。”

    几个粗壮婆子像拎小鸡般把采倩从房内拖了出来,中间混杂着女人的惊慌声、哭泣声。

    陆亦涵想起很多年前,有个女孩也曾被人从云端上狠狠拽进泥土里,极尽冤枉凌辱。她在心里冷哼,当家主母认定你推人落水,那么你就坐实了谋害堂姐的罪名;当家主母若是认为你偷了人,那么你就应该按照家规沉湖处理。

    真是好威风的主母!

    粗壮婆子胡乱的在采倩身上摸了一通,而后,又像变戏法般,将那对彩凤玉镯子递到陆大娘子跟前。

    陆大娘子悠闲地坐在石凳上,慢悠悠说道:“采倩,你偷盗主人财物,可知罪?”

    采倩被人拖到地上,强行压制住身躯,还是倔强回道:“奴婢在五姑娘身边伺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大娘子竟然还想把屎盆子扣在我身上?彩凤玉镯在我身上搜到的又如何,焉知不是你身边的狗腿子在栽赃陷害。”

    陆大娘子陈峥嵘眼光微寒,她原本以为这贱婢见了今日的阵仗,肯定会害怕,哭着求饶亦或者大声谩骂。到那时,她就能坐实采倩偷盗的罪名。

    陈峥嵘冷冷说道:“一个丫鬟还用不着我设局陷害!”

    采倩看向左右奴仆,又看向五姑娘陆亦涵,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她冷笑着说道:“丫鬟的命是不值钱,但我的肚子里可有了大老爷的骨肉,大娘子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闻言,陆大娘子惊地站起身,瞪着采倩的肚子,复问道:“你说什么?!”

    五姑娘陆亦涵的面色沉静如水。她早就知道,依陈峥嵘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允许其他女人再生下陆本修的孩子,更何况,采倩的性格独立柔韧,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大娘子的算盘打得很准,带着那么多的奴仆,在她陆亦涵的院子里,把采倩的罪名坐实了。

    那么对外,陈峥嵘还是贤良淑德的陆家当家主母,而陆大老爷就算再疼爱采倩,也不会因为一个盗贼与大娘子发难。

    所以,陆亦涵告诉采倩,要想让孩子顺利生下来,就要把这件事告诉更多的人,知道的人越多,陆大娘子越不敢对你下手。

    采倩爬起身子,将碎发捋到耳后,眉眼间又是一片柔媚,她淡淡说道:“小翠是怎么死的,大家心知肚明。可是大娘子,我如今可是住在五姑娘的院子里,偏房只与二姑娘的院子里只隔一道墙。”

    陆亦涵微微一笑,打蛇要打七寸,而采倩手里的这张王牌便死死握住了大娘子的命脉。

    一墙之隔?若是采倩在房内养汉子偷人,那么二姑娘的名声怕是说不清了。

    陆大娘子心口堵得慌,她可以不在乎庶女陆亦涵的名声,可她却不能拿小女儿的名声去赌。

    佟妈妈也惊讶于采倩的伶牙俐齿,不自觉看向身旁一脸懵懂的陆五姑娘陆亦涵,或许她应当重新看待这个庶出的小姐。她摁住陆大娘子快要喷火的脾气,温柔道:“大娘子,忍一忍,万不可被人抓住把柄。”

    陆大娘子陈峥嵘恨恨地看着那贱婢一眼。

    也是,来日方长。

    她温柔笑着,淡淡说道:“有了喜事自然是好。但五姑娘毕竟是未出阁的,怕是照顾不好采倩,佟妈妈,把采倩的东西收拾一下,送到我那里,我要好好照顾采倩。”

    几个字咬的重重的,采倩不免瑟缩下,下意识地捂住小腹。她祈求地看向五姑娘陆亦涵,哭着说道:“五姑娘,你不是最爱喝桃花露吗?安儿手那么笨,奴婢还没把她教会呢。”

    五姑娘陆亦涵看向陈峥嵘,温柔又乖巧地说道:“大娘子,难得采倩有这份心,不如就留在我的院子里,只是一墙之隔,不碍事的。等到手笨的安儿学会了,再送到大娘子房内可好?”

    陈峥嵘冷冷地笑,暼她一眼,淡淡说道:“五丫头真是好胆量。”

    五姑娘陆亦涵恭敬俯身,依然是温柔乖巧的模样,道:“女儿不敢,只是太嘴馋,这才厚着脸皮求大娘子恩准。”

    陆大娘子今日心口不顺,偏偏在人前发作不得。只得说道:“那你可要好好护着,若是有半点差池,这个责任你可是承担不起的。”

    待她们走后,安儿等几个小丫鬟早已吓得瘫倒在地,但看向陆亦涵的眼光中有着尊敬。

    跟着这样的主子,一点都不亏。

    可这次,怕是将陆大娘子得罪狠了,今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第十二章 浴桶里藏着男人?

    夜晚,几颗小星星悬挂在天边。飘满桂花香的小院子,是如此静谧。

    五姑娘陆亦涵走进屏风内,将轻纱递到安儿手里,温暖的滑进热水中。

    淳荷在木盆旁撒着茉莉花瓣,岚语在屋外守着门。安儿拿出精致的小瓶子,往手心里倒了些花露,再温柔的擦拭着陆亦涵的脖颈。

    见陆亦涵完全放松下来,安儿才轻声说道:“今日,大娘子怕是睡不好觉了。”

    陆亦涵微微闭眼,淡淡道:“大娘子如今内忧外患,是腾不出手收拾咱们的。”

    安儿忧心忡忡,她实在是担心大娘子会放暗箭,毕竟五姑娘是庶女,若是真的得罪了当家主母,今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水中的花瓣一起一伏,陆亦涵捻一朵放在鼻尖,淡淡说道:“所以,我们要小心谨慎。在大娘子找出错前,要为自己找到更好的靠山。”

    陆亦涵想起今日采倩房内突然冒出的彩凤玉镯子,不免眼光微寒,她淡淡说道:“这几日,你们要盯好院子里,切记不能有什么生人脸往院子里丢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安儿和淳荷点头,拿出衣物后便和岚语一起在门外守候。

    陆亦涵抹了把脸,将头靠在木桶沿上,细细的分析当今的情势。

    如今朝堂上,官家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储君的事儿一提再提,却都被官家一再搪塞过去。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分别是六王爷和八王爷,可八王爷是个痴呆的,怕是难当大任。那就只剩下六王爷这一个子嗣,但偏偏六王爷行事不端,官家有诸多不满,将很多朝政大事都交给了太傅大人程铮。

    如此一来,那朝堂上权势最大的便只有六王爷与太傅大人程铮。

    而这两人又与陆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祖母的亲生女儿,也就是陆昭华,如今是堂堂的宰辅夫人。而陆大娘子的大女儿陆亦若,如今是六王爷的正妃。

    但偏偏这两人都未有子嗣,里面是否有什么猫腻,这个谁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不论是权势滔天的太傅大人,还是野心勃勃的六王爷。都是小小的陆府得罪不起的,若是再处理不好两房的关系,那么陆府都极有可能会成为皇位之争的最大炮灰。

    祖母是睿智的人,大厦将倾的危机她看得比谁都清楚。所以,她才希望能为陆府寻得八王爷这个靠山。不论谁当权,总要顾及八王爷的脸面。

    但陆府必须要有一个女儿做出牺牲。

    但大房二房却为了一己私利,避如蛇蝎。

    正想着事情,嘴巴被人猛的捂住,陆亦涵惊恐地睁大眼睛,耳边传来陌生男人的气息,男人说道:“莫要发出声音,否则刀剑无眼。”娇嫩的脖颈被抵上冰冷的小刀。有冷汗从头上不断冒出来,陆亦涵僵硬着身子,不敢再动一下。

    屋外传来小厮们的争斗声,不时有人大吼:“抓住他!老爷赏黄金百两!”

    陆亦涵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她不知道身后的男人是谁,只感觉捂住她嘴巴的手,宽厚修长,带着厚茧,磨得她嘴巴生疼。陆本修为官多不义,大肆收敛钱财,却舍得在一个小毛贼身上花费黄金百两。

    除非……有利可图!

    院外,围满了小厮,闹哄哄的不成体统。

    陆亦涵轻声说道:“壮士,屋外乱糟糟的挤满了人,若是我一言不发,不免会引人怀疑。”

    身后壮士不说话,脖颈边的小刀未曾离开半分。

    陆亦涵吞吞口水,继续说道:“壮士,若是我大喊闺房里进了贼人,还是在洗澡时候,那么我的名节也就坏了,到那时,不用壮士动手,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陌生男人犹豫片刻,亮如星灿的眼神里有着妥协,他轻轻挪开刀,算是默许。

    陆亦涵冷冷冲着门外说道:“安儿,你与淳荷岚语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进入房内。若有人擅闯,家法处置!”

    得令的安儿把手里的扫把掉个头立在门外,叉着腰,恶狠狠地瞪着那群人,说道:“小姐的闺房是你们这些污糟人能闯的吗?误了小姐的清誉,你们担待的起吗?”

    陌生男子眼光微亮,很多年前,也有个这样的女子,漫不经心坐在太师椅子上,懒绵绵说道:“如有再犯,家法处置!”

    陌生男人的回忆,陆亦涵并不知晓。她的身体僵在水里,万分不敢动。重生后的陆亦涵是极爱惜这条小命的,只有保住命,她才能替父亲沉冤昭雪,她才能为自己家人讨回公道,她才能让唯利是图的人付出代价……

    五姑娘陆亦涵稳稳思绪,淡定说道:“这里并没有什么贼人,你们去别处寻寻吧。”

    外面静默片刻,有小厮轻蔑说道:“五姑娘,你常年在香山寺礼佛,这贼人该不是你引来的吧。大老爷可是发话了,谁敢窝藏贼人,就赶出家门。”

    门外,再次闹哄哄起来……

    安儿大力挥舞着扫把,吼道:“我看你们谁敢!

    见那些小厮并不惧怕,岚语灵机一动,让淳荷守着门,她快速将炉上烧开的滚水拿下来,泼辣地朝着人群泼过去,几个小厮被烫得嗷嗷叫。

    安儿与淳荷也有样学样,将红彤彤的烙铁挥舞在身前,大声呵斥道:“如果你们敢上来,就小心这烙铁不长眼。”

    双方正僵持着,祖母跟前的叶妈妈提着流苏灯赶了过来。看了眼门前长牙五爪的三个丫鬟,不免心里也敬佩了些。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笼络住贴身丫鬟的心,这五姑娘也是个顶聪明的人。她笑着夺过安儿手里的络铁,温柔说道:“安儿姑娘,瞧瞧你们这凶巴巴的样子,名声若是传出去了,知道的你是忠心为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市井泼妇呢!别人还会怪我们五姑娘不会管教下人。”

    见叶妈妈赶过来,三个丫鬟都微微松口气,讪讪的将手中物件放在一边,规矩行礼道:“叶妈妈。”

    叶妈妈继续说道:“五姑娘的房间,就由我这个老婆子代劳了。”

    陆亦涵眼睛一亮,叶妈妈出马,就说明这件事祖母已经知道了。由祖母出面,这件事情定能妥善处理,可房内那么大的活人可如何是好?

    门……缓缓推开。

    身后男人灵巧一动,在陆亦涵耳畔轻声说道:“得罪了。”灵巧跃进她的木桶里,一点水花都未溅出来。

    陆亦涵的脸被涨得通红,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模样。

    叶妈妈把身后的门关紧,走进屏风内。

    陆亦涵温柔笑笑,得体说道:“今儿是什么风,竟把叶妈妈给吹来了。”

    叶妈妈也温柔笑笑,道:“大老爷说是府里糟了贼,老夫人担心手下的奴仆办事粗暴,会吓到几个姑娘,便让奴婢盯着点。”

    陆亦涵微微点头,面上尽力自然从容些。

    叶妈妈走了一圈,见房内无人,眼睛却盯上了大木桶,那水面上还铺满了莹白色花瓣。

    叶妈妈装作无意的将手指探进木盆……

    陆亦涵心中一惊,若是被叶妈妈发现木桶里藏着他们早找的人,她失去名节是小,怕的是,陆本修根本不会让她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陆亦涵用手肘轻轻一顶,与叶妈妈试探的手“无意”地撞在一起,陆亦涵装出脸红害羞的模样,如惊弓之鸟般战战兢兢,她说道:“嬷嬷,刚刚不小心碰到您了。”

    示弱的人总会令人不自觉的放下心防。

    叶妈妈看得一愣,自陆家三房的陆亦雨小姐之后,府内再也没见过如此标志的姑娘。浴中的肤色莹莹亮亮,晶莹的露珠挂在肩上,美的不可方物。

    叶妈妈看陆亦涵,似是受惊了般。终是好心提醒道:“陆大娘子堵着小厮们的去路,言之凿凿地说,看到有贼人爬进五姑娘院里,若是真的,陆大娘子应该找些身强力壮的婆子来解决,而不是告诉这些小厮,且不说男女有别,那些小厮若是心怀不轨,趁乱做了些什么。那姑娘你,可就活不了了。”

    叶妈妈自幼跟在老夫人跟前,绝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亦雨姑娘的事再次发生,老夫人年龄大了,再伤透了心可怎么得了。

    哪怕,给五姑娘提个醒也是好的。

    叶妈妈说完,笑着收回手,佯装生气继续说道:“等会儿出去,我定要好好收拾安儿这三个丫头,姑娘泡澡的水都凉了,她们也不知添些。尤其是淳荷,把热水都泼了出去,这会儿还怎么能把热水续上?若是再有个头疼脑热的,仔细她们的皮。”

    陆亦涵小脸一红,乖巧说道:“丫鬟们无不尽心尽力,请嬷嬷放心。”

    叶妈妈满意离开后,陆亦涵才惊觉,脖子在外裸露时间太久,已冻得冰凉一片。

    安儿急冲冲地跑进来,关上门,问道:“姑娘,你怎么样?”

    陆亦涵微微一笑,她不仅脖子僵硬,身子也很僵硬,双臂护着胸前,一直往桶沿边靠,她说道:“无妨,你跟淳荷再快烧些滚水,有些发冷。”

    待房内空无一人时,陆亦涵才轻声说道:“出来吧,这里很安全。”

    温水里冒出一个黑脑袋,陆亦涵按住自己想要尖叫的欲望,恶狠狠瞪着这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稍施轻功,身上的水痕尽数消失。男子望着陆亦涵平静的眼睛,心中不免有了几分敬佩。

    他微微作揖,道:“多谢五姑娘出手相救,他日,定会给五姑娘一个说法。”陌生男人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放至桌子上,微微作揖,便从窗户处飞身离开。

    陆亦涵气得直哆嗦,他日再见?不不不,永远不要再见!

    她四下相看,恨恨的把玉佩捏在手里,想扔出去,可转念一想。此次陆大老爷和陆大娘子大张旗鼓的要在院子里搜人,那么可以肯定,府里定是丢了性命攸关的东西。

    她细细摩擦玉佩的精致纹路,是一只飞腾的玄鸟,朝堂上,用玄鸟作为家族图腾的并不多,仔细留心着或许能有线索。

第十三章 要发卖到青楼?

    居安堂!

    叶妈妈端着刚熬好的参汤,一边服侍着陆老夫人喝下,一边轻声说道:“陆大娘子想趁着这次府上闹贼,把采倩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清理掉。如果可以,大娘子一点都不介意将五姑娘一起毁了。毕竟,她是询哥的亲姐姐,有她和夏小娘挡在中间,询哥总是亲近不起来。但,若是五姑娘闺房被人乱闯,一时想不开,寻了什么短见,询哥就算想为姐姐伸冤,也是无门的。”

    陆老夫人眸光深沉,淡淡道:“当年,夏小娘有孕,跪求在我这个老婆子跟前,才得以保住涵姐和询哥。若不是有询哥儿,咱们的大老爷怕是老死也不会有儿子傍身。”

    叶妈妈垂眉,还是回道:“晚上闹贼,搜院的命令是大老爷下达的。”

    陆老夫人冷冷地笑,“咱们的大老爷和大娘子那是顶聪明的人,还用不着我这个老婆子费这个心。你吩咐下去,把询哥从明礼书塾接回来,一家人好好聚聚。”

    静谧的池塘边,陆大老爷陆本修焦急地踱步,不时有小厮来禀报,称未找到贼人。

    陆大娘子陈峥嵘也急急赶过来,道:“官人,左右都相看了,未曾找到贼人的痕迹。“

    陆本修心里本就是憋着一口气,被陈峥嵘这般一说,心情烦躁,一巴掌就呼了过去。

    小厮们都在身后站着,不敢抬头看一眼。陈峥嵘只觉得脸颊发烫,耳朵嗡鸣地响。

    陆本修还是不解气,恶狠狠地说道:“刚刚叶妈妈过来说,你竟然带着一路人马去搜涵姐的闺房!你是疯了吗?涵姐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你这个当家主母能置之度外?你的两个亲生女儿能得善终?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窝里斗?你可知那贼人偷拿了什么吗?竟然如此不知深浅!“

    陈峥嵘被扇得跪在地上,可她不能跪得太久,否则下一刻,陆本修气的会将拳头砸下来。

    陈峥嵘挣扎着站起身,一点也没有因为被打而生气,反而更加温柔地说道:“府里遭了贼,官人生气焦虑都是应当的。但官人认为,我就如此蛇蝎心肠,偏跟涵姐过不去吗?涵姐儿院子里的采倩,仗着肚子里有你的骨肉,左右揽着,就是不让人去搜她的院子。“

    佟妈妈眼光一亮,也帮腔道:“可不是嘛。我们大娘子人好心善,府里谁人不知,哪里会害五姑娘?倒是采倩这丫头,仗着有孕,多难听的话都敢顶撞。大娘子不敢管啊,管得多了,别人会说大娘子善妒,容不得人。可若是不管,大老爷这里实在又没法交差。”

    言罢,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陆大娘子陈峥嵘,眼里闪烁着得意。陈峥嵘也适时地捂着嘴巴,应景的哭泣起来。

    五姑娘陆亦涵正准备熄了灯睡觉。忽见屋外灯火通明,不时有男人的喧哗声夹杂着采倩的尖叫声。

    陆亦涵猛的掀开被子,慌不迭的把衣服穿上。淳荷在旁帮着穿鞋,嘴里嘟囔着:“许是大娘子发难了,采倩这回怕是凶多吉少。”

    安儿推门进来,也说道:“说是大老爷最重要的信封给丢失了,大娘子怀疑采倩窝藏盗贼。”

    陆亦涵提着心,大娘子大白天没将人带走,怎肯善罢甘休?

    那么采倩,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采倩发丝凌乱,身上只穿着单衣,被几个大汉捆着,莹润的小脸红彤彤的一片,嘴上塞着厚实的布条。见陆亦涵过来,她挣扎着想要过来,却被陆大老爷一脚踢在肚子上,洁白的裘衣上沾满血痕。

    采倩痛地蜷缩在地上,豆大的泪水夺眶而出。

    陆亦涵走上前,行礼道:“大老爷、大娘子,不知采倩所犯何事,被如此粗鲁对待?”

    时隔那么多年,这还是陆本修第一次见这个庶女,盈盈弱弱的,还真是顶美的女子。但陆本修的眼中,不会在乎子女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他的眼中,只有子女能为他争得的利益。

    他双手背在身后,恶狠狠说道:“窜通贼人!”

    陆亦涵心一惊,道:“采倩这些天一直在女儿房内,”她看着周围的人群,心里打鼓,不知道采倩肚子里的王牌还能否救她一命,但还是说道:“采倩已怀有身孕,这些日子一直未出门。”

    陆本修定定看着陆亦涵,半响,他极冷淡说道:“你是觉得为父会为这个放荡的女子动心?”

    一旁的采倩听到这话,挣扎着想要扑上来,挣开了裘衣上的扣子,鲜红的肚兜显露无疑,露出一大块雪白的皮肤。

    陆大娘子陈峥嵘极冷地说道:“还不赶紧押下去!”

    如此,陆大娘子铁定要借着陆大老爷的手斩草除根了?

    待人群走远,佟妈妈端站在陆亦涵跟前,道:“大娘子让老奴告诫姑娘,府里丫鬟的身契都在当家主母手上,主母的心意决定着丫鬟的宿命,也决定着您的命运。您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再想着帮其他人。”

    佟妈妈望向陆亦涵身后的安儿、淳荷、岚语,一语双关道:“你们应该要效忠谁,心里也应该有数些。若是你们再生出些非分之想,那么就由大娘子亲自管教了。”

    陆亦涵呆呆站在院内,她怎么就忘了,陆大娘子最喜欢将别人的生命捏在手心里的感觉,看着别人的命在自己的手心里挣扎,她就会身心愉悦。

    可她不能像前世那般坐以待命,她吩咐道:“安儿,你偷偷跟上去,机灵点,绝不可被人发现。淳荷、岚语你们跟我去居安堂,求老夫人帮忙。”

    门外,叶妈妈早已等候在那里,见她们过来,似是早已料到。叶妈妈微微行礼说道:“五姑娘,老夫人让我告诉您,采倩偷偷与主君住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顺,即使老夫人出马,也是保不住采倩的。这一关,只能采倩闯,闯过去平了大娘子与主君的怒火,她还是能博得好未来。”

    可那是活生生的两条命……

    叶妈妈见陆亦涵不放弃,轻声劝道:“五姑娘,若是老夫人事事亲力亲为,那陆大娘子的当家主母身份又该如何呢?人,要用在刀刃上。更何况,若能因此事,断了府里面小丫鬟的心思,又何尝不是件好事?”

    老夫人这条路被堵的死死的,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五姑娘陆亦涵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如今,只能等安儿的消息,

    子时,安儿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内,未进门就说道:“大老爷抓不到贼人,正是一肚子火,大娘子又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游说了一番,本来是审问的,结果就变成了勾搭外男,私藏盗贼,意图不轨,这罪名定的死死的。采倩大声地哭,说她自己看错了人。主母与主君更生气,吩咐几个粗壮婆子上杖刑。“

    陆亦涵听到这里,心不免被提到嗓子眼,那些粗壮老婆子生平最讨厌这些肩不能提,只知道幻想有一天能抬为小娘的丫鬟!

    采倩越是叫,那婆子下手就更重!骂的话就更难听!

    淳荷绞着手绢,在一旁忐忑问道:“那后来呢?”

    安儿吞咽口水,“说是采倩犯了家规,要发卖青楼!”

    陆亦涵闻言大吃一惊,若是发卖到青楼,那么采倩便从奴籍转变为贱籍,到那时,别说是抬为小娘,采倩再想找个好人嫁了就难了。

第十四章 借力使力

    借力使力

    陆老夫人不准备插手长房的事情,陆大娘子又铁定要采倩的性命,陆大老爷正在火气头上。

    这局棋,不论怎么走,都是一局死棋。

    陆亦涵坐在桌边,细细思量,如今还有谁能伸出手救采倩一把?

    墨言阁的哭声越来越微弱,淳荷吓得瑟缩在桌角。陆亦涵捏紧衣摆,若她还是陆家三房的嫡女,大可以闯到墨言阁,把人救出来。

    可她如今是陆家长房最不受宠的庶女,稍有不慎,不但救不出采倩,或许,连她自己的命也要搭进去。

    她该怎么办呢?

    父亲曾教导过她,当一条路被堵住之时,恰恰是柳暗花明之时。陆亦涵眼光微亮。若是不能跟陆大娘子正面交锋,那么或许有一个人能够救倩。

    陆二娘子钟毓翘着兰花指,慢悠悠地喝口茶水,细着嗓子淡淡说道:“虽说我与大嫂不对付,但还轮不到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拿捏长辈之间的事情,除非我有非帮不可的理由。”

    陆亦涵跪在地上,言辞清晰说道:“再过几日,大哥哥就要科考了,若是家里真出了人命官司,怕是对启哥哥的科举不利。“

    陆二娘子眯着双眼,半响笑出声,道:“都说陆家的五姑娘胆小怕事,唯唯诺诺,但依婶娘看,你身上可有一股子虎劲。这股虎劲儿……“

    陆二娘子说不下去了。

    陆府的姑娘,大姐儿陆亦若骄傲自信,二姐儿陆亦亭跟她母亲一般,狠辣阴毒;而她的女儿陆亦诗是个善良泼辣的傻大姐;只有三房的独女陆亦雨姑娘,才貌双全,周身自有一股霸气。

    当初三弟出事,长房之所以想要斩草除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惧怕陆亦雨的性格,若陆亦雨知道父母与外祖父家被人所害,怕是要闹的天翻地覆。

    陆二娘子钟毓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小人,终是温柔说道:“我这就去一趟吧,倒是你,这样的场面实在不应让你这样未出阁的小姑娘去见,你早早歇着吧,明日询哥就要从书塾回家了,你们姐弟两可要好好聚聚。”

    陆亦涵垂眉,陆府的两房媳妇,大娘子是出了名的面慈心狠;而二娘子却偏偏相反,是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

    安儿扶着陆亦涵起身,终是松了口气般温柔说道:“有二娘子出面,这事总能善终。”

    岚语撇撇嘴,冷言冷语说道:“姑娘甘冒得罪大娘子的风险,也要救出采倩。也不知采倩能否领情,采倩心高气傲,她的目标可是大老爷的小娘。”

    月光微寒。

    陆亦涵一步一步走在小路上,远处道木丛里,忽地有人影闪过,陆亦涵眯起眼,淡淡说道:“人自贱,必人以贱之。”

    到那时,就是采倩自己的造化了。

    第二日,询哥在拜访了家中的几位长辈后,又特意去了趟陆二姑娘陆亦亭的房内坐了许久,这才慢腾腾的去到陆亦涵屋里。

    早在香山寺时,夏小娘就把这包馄饨的绝活,教给了陆亦涵,时常念叨着:“虽说府里什么厨子都有,可咱们家的询哥只爱吃我做的牛肉馄饨,鲜美的汤汁,每次都能吃上好大一碗”。

    陆亦涵学着夏小娘的模样,认真包着馄饨,不时看向门外。

    等了许久,也未等到询哥。不一会儿,岚语气呼呼的从门外回来,恨恨说道:“小少爷还在二姑娘房内,估计到咱们这里就要晚上了。”

    安儿轻声说道:“每次小少爷回府,大老爷总会过问功课,回答不上来就是挨板子,那个时候,只有二姑娘处处护着。”

    陆亦涵将馄饨放到案板上,心中有了思量,却轻轻微笑道:“有二姐姐关心询哥也是好的。”

    快到傍晚,才等到姗姗来迟的询哥。

    可陆亦涵那热情明媚的小脸在看到询哥眼中的疏离后,虽说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还是会有些难受。

    陆亦涵微笑着,盛了一碗馄饨放到询哥跟前,小心打量着询哥的神色,终是温柔说道:“在学堂,可还辛苦?”

    询哥低着头,大口喝着馄钝汤,对陆亦涵的话充耳不闻。

    安儿正想问什么,却被陆亦涵按住。

    待到晚上,房内只有两姐弟时,陆亦涵这才从箱子里拿出早早备好的裘衣,温柔说道:“这是小娘专门给你缝的,也不知穿上去合身不?”

    询哥拂开衣物,稚嫩的脸上满是冷漠,他说道:“既然不一定合身,就拿走吧。今后,就不要劳烦夏小娘做这些事情了。”

    夏小娘?

    陆亦涵盯紧询哥,重复问道:“你刚刚说,夏小娘?”

    如此侮辱的语言,竟然是对着自己的母亲?

    询哥小小的身子一骨碌站起来,道:“难道不是吗?二姐都跟我说了,你和夏小娘打定主意,要靠着我扬眉吐气,想拖我的后腿。我告诉你们,我早就过继在大娘子名下,是堂堂正正的长房嫡子。”

    眼前的小人儿,勉勉强强与陆亦涵同高,可说出的话却如一把刀子般狠狠插在陆亦涵心上。

    陆亦涵晃了晃,终是说道:“当初你离开香山寺,小娘肝肠寸断,成宿地睡不着,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她冷冷看着询哥,说道:“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小小的询哥,倔强地梗着脖子,不发一言。

    陆亦涵叹口气,合上他的房门离开。

    安儿守在门外,自然也是听到了询哥的话,安慰道:“许是询哥许久没见到夏小娘,这才着了大娘子和二姑娘的道。”

    陆亦涵躺在椅子上,确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询哥今年已经十岁了,正是明事理、辩是非的时刻,若是被大娘子养成一个爱慕虚荣之人,这该如何是好?

    她记得自己在这具羸弱的身体里苏醒时,小小的询哥紧紧牵着她的手,唤她姐姐,夏小娘衣不解带地喂她吃药,那时候的时光,甜蜜又温馨。

    可如今……

    二姐姐陆亦亭可真是陆大娘子的左膀右臂,连小小的孩童都不放过。看来,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分散这母女两人的注意力。

    晨风徐徐……

    陆亦涵将画笔放在桌子上,由着微风将墨迹吹干,画上是娇艳动人的海棠花,胭脂点点,似晓天明霞。

    很多年前,她跟陆亦亭常常就常常倚靠在窗前吟诗作画,说些小女儿家的悄悄话。

    那时,她常说,海棠花盛开时,我们在祖母的院子间放风筝可好?

    如今,海棠花已败,早已是物是人非。

    陆亦涵将画卷卷起,心中已有了打量。

    论狠,二姐陆亦亭远在她的母亲陈峥嵘之上,可陆亦亭却只有狠,没有谋和勇,是个成不了事的。

    陆亦亭那么怕,无非是担心小小的询哥,今后不能成为她的依仗,更怕,夏小娘会卷土重来,夺了她母亲的宠爱。

    真是可笑!

    陆亦涵收起画卷,是时候去拜访这位二姐姐了。

第十五章 那些画儿

    陆府二姑娘陆亦亭在接到画时,微微愣了愣,但还是云淡风轻地夸赞五姑娘陆亦涵画艺超群,言毕便随手将画卷递给丫鬟芸心,笑着将陆亦涵迎进屋内。

    陆亦涵也笑,牵着陆亦亭的手,顺从地走进院子里,状似无意说道:“二姐姐,你栽的海棠花,开得可真好,我这画可实在是拿不出手。”

    陆亦亭领她坐到藤椅上,嗔怪道:“这是哪儿的话,五妹妹师从静云大师,连带着画都带着一股灵气。”

    陆亦涵也笑,谦虚道:“姐姐谬赞了。”

    芸心端上茶水放到桌子上,便安静地站立在陆亦亭身旁。

    五姑娘陆亦涵掀开茶盖,一股淡淡清香沁人心脾,那胖胖的碧螺春舒服的在杯中舒展着身体,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

    她想念这口味道,有多少年了呢?

    陆府的二姑娘陆亦亭喜好品茶,连带着房内的芸心姑娘也泡得一壶好茶。可杯中的碧螺春色泽鲜亮、口感清香,饶是她陆亦涵再是一个门外汉,也能猜出这是进贡的珍品。

    而陆府,也只有那位金尊玉贵的六王妃娘娘才能品上如此好的茶叶。

    真是极疼爱这位嫡亲妹妹呢!

    二姑娘陆亦亭满足地喝口茶,笑着继续说道:”瞧瞧你这苦哈哈的神色,是不是询哥给你气受了?他若是不听话,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好好收拾他。”

    身旁的芸心也笑着说道:“询哥最近淘气的狠,也只有我们姑娘能管住他,不然不知要挨陆大老爷多少板子呢!”

    陆亦涵轻轻看向窗外的海棠花。芸心忠心,那是府里有口皆碑的。但再忠心也不可以助纣为虐,害人性命。

    她忘不了,二姐陆亦亭声泪俱下地哭诉,说她这个妹妹要害嫡堂姐的性命,那时,丫鬟芸心可出了不少力气。

    陆亦涵温柔摇头,道:“询哥天不亮就去读书了。多亏二姐姐和大娘子教导的好。”

    对于陆亦涵的温柔懂事,陆亦亭总感觉自己的拳头打在棉花糖上。本来,她打算让这两个亲姐弟生出嫌隙,最好能大吵一架,那么这姐弟情,不就没了吗?

    可偏偏,这五姑娘是个榆木脑袋,竟然还要感谢她?

    陆亦亭的弯弯绕绕,陆亦涵假装不懂,她拖着下巴,俏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轻轻说道:“二姐姐,祖母院里的海棠花开得更美,不如我们去祖母院子里放风筝吧。”

    时间好似倒转,那个巧笑倩兮的少女也如这般支着下巴,软软糯糯地说道:“二姐姐,待到海棠花盛开,我们去祖母院子放风筝吧?”

    陆亦亭神色僵硬,眼里是藏不住的心虚恐惧,就连身后的芸心也瑟缩着身子,再也没有刚刚的进退得当。

    二姑娘陆亦亭抬起头,恍惚的觉得是三房妹妹陆亦雨的鬼魂在静静地看着她,如无数个午夜梦回,亦雨妹妹狠狠掐着她的脖子,仇恨的瞪着她。

    陆亦亭失神,手中的茶杯也掉落在地上,上好的碧螺春撒了一地。

    芸心“哎呀”声,慌张地蹲下捡地上的碎片,手指微微发抖。

    陆亦涵温柔地夸赞道:“还是芸心机灵。前几日妹妹走在路上,正巧碰到三房姐姐陆亦雨的丫鬟,如幽魂般飘来荡去。可把妹妹给吓坏了。二姐姐,妹妹进府晚,那个亦雨姐姐是个怎样的人呀?”

    陆亦亭拧着手帕,美目里是藏不住的惊慌失措,她稳稳心神,声音里已不如往日爽朗,她说道:“三叔父贪污巨款,被宗族除名,而亦雨妹妹……经不住打击,也跟着去了。”提到这,陆亦亭装模做样地拿出手帕,呜呜地哭出来,“我一直开导我那可怜的妹妹,但她却总是想不开,偏偏走上绝路。”

    陆亦涵面上关切,心里却过着厚厚冰碴子,她淡淡劝道:“二姐姐也不想这样的,不要哭坏了身子。”

    陆亦亭闻言,哭得更起劲了:“我只是可怜我的妹妹,我与她素来交好,没想到姐妹情竟如此惨淡!”

    陆亦涵心里冷哼,这扮装唱戏的本事比她娘还要炉火纯青,她幽幽道:“人家都说啊,人走了,还是会时常回来看看自己的亲人过得好不好?姐姐,你莫要挂念了。”

    偌大的闺房,白色轻纱飘荡起来,愈发可怖。

    芸心握着瓷碗的手指微微用力,血丝顺着碗沿蔓延开来,粉嫩嫩的小脸煞白一片。

    “芸心姑娘,你手指破了,赶快包扎下吧。”陆亦涵极清淡地说道。芸心顺着声音,慢慢抬头,有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亦雨小姐在朝着她笑。

    夜深!

    寒风呼啸,二姑娘陆亦亭裹紧厚实的大髦,带着丫鬟芸心,偷偷摸摸的去往那处暗室。

    许是很久没人打扫,这里有着厚重的霉味。

    芸心哆哆嗦嗦的把铜盆放在地上,又烧上些纸钱,嘴里絮絮叨叨:“亦雨姑娘,我跟我家姑娘时时挂念你,每年清明还有你的祭日,都会给你烧纸钱,你在那边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来找我们了。”

    陆亦亭妆容惨淡,想着今日五妹妹说得那些话,她就感觉自己身后时刻都跟着鬼魂,她接着话继续说道:“好妹妹,一切都是母亲的主意,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母亲自始至终嫉妒三婶娘,更厌烦你抢了大姐姐的荣耀。好妹妹,姐姐也是无奈的,你不要怪姐姐。”

    五姑娘陆亦涵躲在墙根处,拳头握得紧紧的,她必须再多听些,多听些才能找出陆本修大开杀戒的理由。

    父亲当年是官家钦定的忠臣,所到之处,百姓无一不叫好,可却落得被宗族除名的下场。

    或许,是父亲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而那些人便借着陆本修的手,斩草除根。

    “亦雨,在那边要好好的,姐姐也希望你能放下执念,安心投胎。”二姑娘陆亦亭继续说道。

    陆亦涵躲在暗处,冷冷笑着,她将手掌握成喇叭的形状,尖锐大声喊道:“我想你们来陪我!”

    陆亦亭听到这话,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住,她慢悠悠转过头,问芸心道:“刚刚……你有没有听到些什么?”

    芸心本就害怕,再加上陆亦涵那一嗓子,她尖叫一声,“鬼呀!有鬼呀!•”

    清晨!

    陆亦涵安静地喝着小米粥,安儿走过来,轻声说道:“昨晚,二姑娘院里的芸心姑娘得了失心疯,今早就被大娘子送到庄子里养病去了。”

    这么快……

    陆亦涵问道:“可打听出是为了什么?”

    安儿回道;“听说,是昨日二姑娘想念三房的亦雨姑娘,想烧点纸钱。而芸心素来胆小,吓破了胆子,只能送到庄子里养养病,静静心。”

    “那二姐姐呢?可有说些什么?”陆亦涵淡淡问道。

    安儿神色轻蔑,极冷淡说道:“二姑娘说,那里山清水秀,最适合养病,芸心过去蛮好的。”

    陆亦涵不说话了,想必她房内的三个丫鬟,心中也有些思量。

    安儿与大娘子之间有着杀姐之仇,还是较为可靠的。可岚语与淳荷都是大娘子安排在她身边的,不排除是大娘子的眼线。

    可丫鬟既然跟了她,她就不能允许有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存在。

    这些年,陆大娘子陈峥嵘与二姑娘陆亦亭的风评是不错。

    可贴身丫鬟的心中,还是有些盘算的。

    陆大娘子与陆亦亭都是拿丫鬟不当人看的主子。

    芸心如此得力,不还是该舍弃就舍弃了吗?丢在庄子里养病,那只是说出去好听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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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这个庶女不好惹介绍:
陆家长房为了功名利禄,不惜杀害亲生弟弟一家上下百余口人命。
欠债要还钱,杀人要偿命。
陆五姑娘捏紧小拳头,重生一次,她定要将陆府闹个天翻地覆。
待尘埃落定后,女子斜靠在窗边,静看花开花落。门外,一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温柔地看着她。
前世今生,他都不离不弃。重生之这个庶女不好惹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这个庶女不好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这个庶女不好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