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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囚宠:冷面太子强追妻全文阅读

作者:栀十三     东宫囚宠:冷面太子强追妻txt下载     东宫囚宠:冷面太子强追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东宫囚宠:冷面太子强追妻全文阅读

第一章 世上再无侯府二小姐

    血液污蒙了眼睑,结成厚厚的一层硬痂,让人难受的睁不开眼。

    她动了动手指,还好,尚有一丝知觉,慢慢抬走手指将那些血痂抠掉。

    一种黏ni软烂的触感划过脸庞,她才后知后觉,原来那是自己已经烂得血肉模糊的手指,被剁烂的肉软趴趴的,露出交错的青筋和森森白骨来。

    此时,掖庭宫的一个宫女得罪了后宫颇为得宠的妃子,妃子恼怒,下了命令要教训那宫女。

    宫女因为害怕为此丢了性命,便偷偷收买了姑姑,于是乎,姑姑便又找到了尹清绮去顶罪。

    而掖庭宫里的其他人,只是跟往时一样,一边躲在一旁看好戏,一边低声的窃窃私语着。

    “你说,她真的是安远侯府的二小姐吗?姑姑怎的一点都不留情?”

    “嘁,进掖庭宫的什么大身份的人没有,都是戴罪之身罢了。我听说呀,她心肠歹毒,竟然使手段害死了太子的心爱之人,太子震怒之下,才把人抓到掖庭宫里来了。”

    “区区一个侯府哪敢跟未来的天子作对?侯府不仅得乖乖交人,还声明与这幺女断绝关系不再来往。”

    ……

    不是的!

    她没有害习月。

    她怎么会害自己最好的闺中密友?

    她也不知道为何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了自己,就像老天爷跟她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把那些所谓的巧合都放置在了她的身上。

    可饶是她跪在东宫大殿之前,淋了一天一夜的雨,戚渊也没有听她一句解释。

    她还记得戚渊刚听到大理寺的结论时,他的眼底染着嗜血的猩红,怒瞪着她好似要喷出火来,看着让人心惊。

    往日他最撩动她心弦的迷人声嗓变成了地狱魔音,一字一句都在宣判她的罪无可恕。

    “尹清绮,从前我道你只是小姐心性,骄纵跋扈一点也没关系,没想到你竟然是坏到了肠子里,如此歹毒阴险,对自己的闺中挚友也狠心下得去手!”

    “怎么,你还要假惺惺地辩解吗?若不是你将她骗到军营里,那些士兵怎会将她当做军妓,对她做下那般污辱之事?若不是她清白被毁,又怎会痛苦自尽?!”

    “你嫉妒她,凡事都要与她比较,我告诉你,你永远不及她,我从前不喜欢你,往后更不会喜欢你,只要是看着你这副嘴脸,就已足够让人作呕了。”

    这个她深爱的男子,一举一动都能牵动着她的心,他淡漠冰冷的几句话,无疑是一刀刀剜她的肉。

    她身上的骄傲和耀眼被他轻易抹杀,她哭尽了浑身力气,狼狈的跌在地上,哀求着去拉他的袍裾,可他看也不看,那双绝美的薄唇只是轻轻微启。

    “放开!别脏了本太子的衣服!”

    若要说比这更痛苦煎熬的,就是这三年在掖庭宫中的每个日日夜夜。

    戚渊用他的权力,抹去了她曾经存在于世上的所有痕迹,再也没有什么张扬明媚的侯府二小姐,也没有令人惊叹的上京第一美人。

    他的随侍太监把她随意的扔到掖庭宫里,轻蔑的吩咐下人:“这位可是太子殿下特意交代过的,姑姑们可要好生‘伺候’着。”

    因为戚渊的一句话,掖庭宫中,上到管事宫女下到低等宫女,人人都有权力把她当软柿子拿捏,往死里折磨虐待。

    三年时间的打炼磋磨,尹清绮早已经习惯了。

    只不过这一次又去鬼门关转了一圈罢了。

    那位得宠妃子派来的人动刑时,她一度快要失去了呼吸和脉搏,伤势严重到连姑姑和行刑的人,都以为尹清绮这条小命已经要交代在这里了,所以她被当做一具死尸,在深更半夜之时扔到了乱葬岗。

    有那么一瞬间,尹清绮心里想着,不如就这样死去,结束所有痛苦,也好。

    不知何时,脸上滑落了一滴眼泪,紧接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布满了早已脏污不堪的面庞。

    仅存的一丝尊严让尹清绮没有痛哭失声,她只是压抑的抽噎着……

    可偏偏,心脏也跟着开始抽痛,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为何还会有这种感觉?那个过往,还不曾放下吗?

    冥想之际

    薛问儿的脸突然浮现在尹清绮眼前,问儿这么善良的姑娘,却为她而死,现在她这条命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她要活着!还要用余生替问儿实现她的愿望!

    思及此,尹清绮使出浑身力气,异常艰难地攀爬过乱葬岗的死人坑,那一堆堆正在分解的腐肉白骨,在她的眼里也只是无谓的腐肉而已。

    良久,她爬出乱葬岗,缓缓抬手,清冽的月光从指缝中溢出,尹清绮艰难的微微勾起唇角。

    呵,真好!

    许是身体太过疲累,尹清绮在休息片刻后,这才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摇摇晃晃的慢慢走了出去……

    又花了数个日夜,穿过郊野,踏过溪流,饿了,便食野果饱腹,渴了,便饮溪水解渴,终于在今日,与上京一城之隔的鄞州府繁华的景象跃然眼底。

    尹清绮明白,自己这才算是又活过来了!

    她也明白,只是自己的身体活过来了,灵魂却永远留在那片乱葬岗,跟着一堆堆死尸白骨一起待在阴沟中,暗无天日,慢慢腐烂……

    “尹清绮,你记住,从今以后,世上再无尹清绮,再无安远侯府二小姐。”

    耳边不断回响着戚渊对她说过的话,尹清绮自嘲的轻笑了声,随后便扶着自己的跛脚,跌跌撞撞,一头闯进了鄞州府的盛世繁华中。

    鄞州府号称“小上京”。

    虽然不似上京在天子脚下,被朝堂大半官员占据,浸染着政坛的端肃之气,但这里经济发达,五湖四海商贾来往颇多,市井之中呈现一片旖旎的繁盛景象。

    尹清绮慢步走在街市上,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不禁暗自称奇。既来之,则安之,要想好好的活下去,还得讨求生计一番才行。

    尹清绮思绪飞转,神情也不免冷下三分,却未曾留意身边……

第二章 风流薛公子

    人们用怪异的眼光打量着这个眼神空洞,面容呆滞的女子,她走路的姿势极其怪异,步子笨拙滑稽,浑身散发出一种来自地狱的阴冷气息。

    人们不敢接近她,更没有掌柜敢要她。

    湖水倒映出她的身影。

    本就清瘦的身子瘦骨嶙峋,两颊凹陷,一双眼睛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显得更大了几分。

    脏污泥渍溅在她的裙子上,风干成泥块,掉落之后又染上新的尘土,这有个好处,就是掩盖了衣衫上原本斑驳的血迹。

    她的鞋子在爬出乱葬岗时掉了一只,血水从缝缝补补的辨不出颜色的筒袜里渗出来。

    此时的尹清绮,恐怕就是连鄞州府最穷的人家,也比她要好上几分。

    初到鄞州府的半个月,尹清绮找不到活计,没办法只得与街头巷尾的乞丐一起沿街乞讨,乞丐们排斥外来者,便把尹清绮拖到小巷里打了一顿,抢走了她乞讨来的东西。

    后来尹清绮跟城外破庙里的野孩子们抢吃食,饶是她是个成年女子,但因为手脚不利索,也有抢不过孩子们的时候。

    郊外的农妇认得她,觉得她甚是可怜,在家有余粮的时候,会把一家人吃剩的饭菜悄悄端给她。

    遇到薛坛之时,正是农妇分给尹清绮吃食的黄昏。

    尹清绮捧着自己的破碗,四处寻找隐秘的地方享用这份难得的晚餐,如血的夕阳铺满青石板道,河道边的窄巷行人稀少,此时却横躺着一人。

    那人像死尸一样,半边身子垂下水中,另外半边身子还在岸上,似乎只要一个翻身,就会坠入河中。

    尹清绮默默路过,铁了心不想多管闲事,忽然一阵冲天的酒味扑鼻而来。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若是醉中溺水,怕是会出人命吧。

    尹清绮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但是走出两步,暗暗叹了一口气,又折了回来。

    既然已经见到了,若是再视而不见,那她就是间接的杀人凶手,她不想再背负上多余的人命。

    走近一看,尹清绮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当年侯府的二小姐也是个上京的风云人物,

    什么样的俊朗公子没有见过,却没人能入得了她的眼,唯独戚渊,上得了她的心。

    眼前这个男子睡颜俊美,夕阳落在深邃的侧脸上,五官似镀了一层金边。

    再一看他一身华服玉饰,不是什么市井醉汉,倒像大户人家的公子爷,他腰间坠着一枚玉佩,上头的一个“薛”字彰显着隐秘的身份象征。

    尹清绮手脚使不上力气,她费了好大的力气,又擦了擦额头逐渐渗出的细汗,才将人高马大的薛公子拖回岸上离河边稍远的巷子里。

    尽管一番动静不小的折腾,那薛公子竟仍睡得跟死猪一般。

    尹清绮将他安置好靠在墙上,起身随意的摆摆手,准备转身离开之际,身后却不合时宜的响起“噗”的一声**与地面撞击的闷响。

    转身一看,那人又软成一滩烂泥,倒在了地上。

    “你这样很容易着凉。”她也不管对方是否听得见,走过去又扶起他。

    就在她预备起身之际,一直睡死的人倏然横出大手,攥住了尹清绮的小臂,轻轻一拉,尹清绮便跌入了精实的臂膀中,一颗沉重的脑袋跌在她肩头,好看的薄唇不满地命令:“别动!”

    尹清绮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当作靠枕,赖上了?

    “芙儿,红玉,别走啊,让爷摸摸你们的小腰”那人又在梦中邪魅轻佻地笑起来。

    尹清绮无语凝噎,嘴角抽了抽。

    原来还是个浪荡风流的公子爷。

    一夜过去。

    尹清绮再次睁开眼,面前一张妖孽的俊颜赫然放大,带着轻佻的笑意,“你醒了。”

    三年时光的折磨和凌辱,磨去了尹清绮的气韵和傲骨,她第一反应是垂下头,避开那人的目光,半晌才讷讷解释当下情况。

    男子何等精明,刚才看她睡得熟,险些顺着墙沿倒下去,便伸手扶了扶,只消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便知道她的手筋曾被挑断,虽然又给续上,但是行动再也不能恢复从前。

    他因着心中好奇,又探了探她的脚踝,果然不出所料,这女人的手脚筋也全被挑断过。

    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

    ,才会有这样的痛苦遭遇?

    而她到底又都经历过些什么?

    他眸色变深,透出意味不明的趣味。

    “我叫薛坛。”男子冲她眨了眨桃花眼。

    尹清绮并不打算多事,也不打算与人结交,闷声不响地点点头,起身欲走,却被薛坛拦下。

    他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肚子,“饿了,走吧,咱们去吃顿好的。”

    他看到她揣在兜里的小破碗,小破碗被洗的干干净净,他想起昨天醉得迷迷糊糊间,似乎瞧见了一个瘦小娇弱的身子在跟一群野孩子抢窝窝头吃,那个窝窝头应该是请愿的人供在神龛前的,已经长了霉斑。

    尹清绮的脚步顿了顿,眸光里闪烁的情绪让薛坛晃了晃神,“公子……是在报恩,还是在施舍?”

    一个人骨子里的傲气是抹不去的。

    她还真是一点不含糊,薛坛嘴角勾了勾,吊儿郎当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现在快饿死了,你要不要救救我?”

    尹清绮愕然,什么歪得不着边的理由。

    而且她没银子,她自己都快饿死了,又如何管得他,这位薛公子没点眼力见吗。

    还没等尹清绮拒绝,薛坛已经自来熟地搭上尹清绮的肩,不像别人那样嫌她寒酸,肮脏,不由抗拒地带着她拐出街巷,絮絮叨叨说起来:“经过昨晚那一夜,我们也算有了露水情缘,往后别叫我什么薛公子了,多生分,就叫我薛坛吧。”

    尹清绮嘴角又抽了抽。

    昨晚那一夜?

    露水情缘?

    什么跟什么,她不过是把自己借给他当靠枕了。

    薛坛自顾自道:“我告诉你,东市的惊鸿馆,人儿娇,舞姿美,酒香菜鲜,一个字,**!”

    尹清绮倒不是对陌生人没有防备之心,只是如今的自己落魄不堪,没什么值得别人觊觎和欺骗的了,饿肚子的日子,尹清绮甚至期盼有人贩子将自己带走,卖个人家,即使是当个奴隶也好,起码还有一口饭吃,但是就连人贩子,也不屑来绑她。

    如今的尹清绮,一文不值。

第三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惊鸿馆门庭若市,尹清绮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你身手如何?”尹清绮用没什么表情的面漠然地问。

    “问这个做什么。”薛坛不解。

    “在这个地方吃霸王餐,是会被揍的。”尹清绮道。

    青楼可是销金库,除了心眼比筛子孔还多的老鸨,还有健壮如熊的练家子,没点银子,谁敢进来找死。

    薛坛怔愣片刻,哈哈大笑起来,几欲要笑出泪,才道:“你是第一个觉得我薛小爷会吃霸王餐的人。”

    还么等薛坛喊人,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子便上前熟络招呼,她一袭海棠纱裳,言辞举止礼数到位,却不见奴颜谄媚,柔和中自有一股独当一面的凌厉气场。

    “四娘,今日我和朋友来,就不用叫姑娘们了。”薛坛道。

    四娘看了尹清绮一眼,眸中不露褒贬,十足的待客有道,“明白,现在就去给两位贵客备一间上等厢房。”

    惊鸿馆的性质说着是青楼,但更像酒馆,女子也有来去的自由,风流韵事不摆到明面上来,上得了台面的,都是风雅之事。

    薛坛引着尹清绮上楼,厢房的长廊尽头,有个打扮明艳的女子正在训斥下人:“这是第几次了,收拾个屋子也能把我的客人气走,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吧?”

    她面前低头垂脑的丫鬟忙不迭道歉。

    四娘提了裙摆踱踱上楼,那女子瞧见四娘,连忙扯着丫鬟的耳朵过来告状:“四娘,这丫鬟偷我的东西,我不想再在惊鸿馆见到她。”

    刚才还是不小心做错了事,转眼却变成了偷东西……

    那女子是替惊鸿馆赚钱的,她的话不管真假,都有分量,四娘没有留人,付了工钱,便把小丫鬟打发走了。

    尹清绮原本淡漠的眼神愈加清冷,这惊鸿馆的内里,可见一斑。

    那女子一转身,瞧见了薛坛,一双杏眼立时亮起来,没了刚才的凶蛮,秋波抛来,人就软软靠到薛坛怀里,娇娇嗔道:“薛小爷,你来啦,人家可想你了。”

    薛坛来者不拒,揽住了女子,在她腰间掐了一把,埋首在她颈间深嗅,故意在上头呵气道:“芙儿乖,今天小爷我有客人,改日再来找你。”

    丁语芙这时才注意到一旁磕碜的尹清绮,敌意的眼风向她扫去

    ,在看到尹清绮一张不出彩的脸甚至横亘伤疤时,眼里的警惕松懈下来,浮起轻蔑。

    薛坛表面看着浪荡荒唐,流连美色,但是在抽身时却毫不犹豫,甚至是一种不带感情的游刃有余,丁语芙还想跟他温存,却被他利落推开,只能不甘离开。

    四娘将二人送到厢房,无意跟薛坛抱怨道:“语芙这性子,哪是因为什么原因,其实就是因为那丫鬟长得不错,被客人看上了,她心里不平衡。刚才走的丫鬟已经是这个月第二十八个,好不容易招进来的人,又给赶走了,我真不知道要去哪儿找丫鬟伺候她了。”

    无心一句,却在尹清绮心中惊起涟漪。

    几乎是没有经过思考,尹清绮脱口而出:“四娘,你们这儿如果缺丫鬟,我可不可以在这儿工作?”

    四娘和薛坛皆是一惊。

    尹清绮的头垂得更低,“我长得不好看,不会跟芙儿姑娘抢客人,不需要太多工钱,只要能吃饱有睡觉的地方就行。”

    能活下去,就行。

    四娘的目光在尹清绮脸上转了转,试探地望向薛坛,毕竟人是他带来的。

    薛坛脸上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姿态,漫不经心道:“我尊重尹姑娘的意愿。不过还请四娘看在我薛坛的面子上,莫要强迫尹姑娘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后面这句话倒是认真严肃。

    四娘离去,给尹清绮置办卖身契等物,房中只余薛坛跟尹清绮。

    薛坛灼灼的眸子一直盯着尹清绮,像是要把她的脸盯出一朵花来,尹清绮万分地不自在:“你看什么……”

    薛坛认真道:“谁说你长得不好看?”

    尹清绮就这么顺利地在惊鸿馆留了下来。

    她把自己隐藏在人群里,从不与人争执,把该受的不该受的都通通接过来,就算是玻璃渣子,也默然往身子里摁。

    大家看她好欺负,有什么脏活苦活都派给她,想偷懒了,就找尹清绮顶替,反正她任劳任怨,人傻话少,不会发怒,也不会告小状。

    尹清绮跟往常一样为楼下的散客端茶送水,就凭她如今的姿色,连给上等厢房送茶点的资格都够不上。

    “喂,你,把这些东西给二楼的烟渺阁送去。”一个一样是丫鬟身份的女子将茶点果盘推到尹清绮身前,鄙夷的指使口吻。

    尹清绮没说话,顺从地接过托盘,转身上楼。

    身后传来两个丫鬟的对话:

    “那不是上等厢房吗?这样的好处,你怎的让她去?”

    “今日来的是孙二公子,谁不知道他那些怪异的嗜好,我才不要去受这份苦。”

    烟渺阁里乌烟瘴气,一个纨绔公子模样的男人歪歪斜斜地坐在摇椅上,大花袍子的衣襟宽宽敞开,他吊着眼角,斜斜睨着人,嘴角挂着一抹顽劣作恶的狞笑。这人便是惊鸿馆臭名昭著的孙二公子。

    艺伎纪抱着她最珍爱的凤尾琴,跪在圆桌前,无声垂泪,那模样楚楚可怜,可孙二公子没有怜惜美人的打算,“我只是让你把衫子脱了跳个舞,有那么难吗?”

    尹清绮推门而入,不由微微蹙眉。

    纪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孙公子,纪只是一个艺伎,只卖艺,不卖……”

    话未说完,那孙二公子霍地弹起身,两步跨到纪面前,一只手钳住纪的两颊,掐断了纪的声音。

    “他奶奶的,这句话老子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你新来的不懂本公子的规矩吗?不知道的话,本公子现在就教你!”

    孙二公子一把扯过纪的头发,将她拖到一个水桶前,用力将纪的脑袋往水桶里摁去。

    纪拼命挣扎,却拗不过一个男子的蛮力,等孙二公子松开力道,纪带起水花,脸色惨白地跌坐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喘气,上半身已经完全湿透。

    尹清绮一直告诫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时却动了恻隐之心。

    其实这孙二公子再放肆,也不敢触惊鸿馆的底线,没人能要求惊鸿馆的艺伎卖身,只是纪一向自视清高,像孙二公子这样的客人,岂是弹支曲唱首歌就能应付的,既然一开始接了他这个客,就应该有心理准备,得罪了贵客,他们有千百种方法让你下半辈子生不如死。

    孙二公子退让了一步,道:“这样吧,你桌上的酒喝光,我就放你走。”

    纪捏紧衣角,“我是艺伎,不……”

    尹清绮路过时,状似无意地撞到了纪身上,打断了纪冒犯人的话,“纪姑娘,抱歉。”

    孙二公子和厢房中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长相平平,身材平平,打扮平平的……丫鬟。

第四章 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纪却轴到底,继续大声宣泄出自己的抗拒:“我是艺伎!跟外面那些人不同!四娘答应了我,只卖艺,不卖身!”

    ……对于这样的纪,尹清绮已经毫无办法,刚刚的忙,也是白帮了。

    孙二公子脸上怒意更甚,“老子最烦婊子牌坊,你到这个地方来,还以为自己跟闺阁里的小姐一样吗?老子来这买个开心,别说是艺伎,就是一个丫鬟,老子让她脱,她也得脱给老子看!你,端茶的,你说是不是?”

    尹清绮被点名,只好恭声答:“公子说的是。”整个人却似要隐到无形中去。

    孙二公子哈哈大笑,满意地挥挥手:“一个丫鬟都能这般识时务,好了,你滚下去吧。”

    尹清绮收下托盘,预备悄无声息地退出去,珠帘后幽幽传来冷硬的命令,字如寒珠:“慢着。”

    尹清绮开门的身形顿住,她浑身线条绷紧,在分辨出那熟悉的嗓音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轰然炸开,抑制不住的恐惧从脚底攀爬。

    那悦耳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寒冬数九的风声吹过灼灼梅林:“转过身来。”

    时隔三年,自己还是能这般轻易认出戚渊的声音,是爱刻了骨,还是恨渗透了血。

    尹清绮在心底嘲笑自己。

    那孙二公子一向是太子的走狗,这时走到尹清绮身边,猛地钳住她的肩膀把她转向珠帘,骂骂咧咧:“这么迟钝,四娘是怎么想的,招这么个傻子进来。”

    珠帘后的人端坐在圆凳上,颀秀的身形影影绰绰,透着高高在上的威严矜贵。

    看清了尹清绮的脸,珠帘后的人淡淡冷笑一声。

    尹清绮觉得周身的空气都随这声笑骤然变冷,只能于事无补地低垂下脑袋。

    “没想到,竟能在这个地方遇见故人。”被上天恩赐的声嗓透着蛊惑心魄的魅力。

    帘子被掀开,珠串撞击出玲珑清脆的声响,戚渊那张绝世倾城的俊颜便出现在尹清绮的面前。

    被尹清绮深埋在心底的过往,随着戚渊的出现而重新浮现眼前。

    那些抓骨挠心的误会,让人

    肝肠寸断的折磨,三年非人的凌辱,一点点清晰鲜活起来。

    从前她爱他入骨,他一个误会,就让她觉得天都塌了,她跪在太子殿前整个日夜,只为了让他听自己的一句解释,可是如今,她对他只剩恐惧。

    爱吗?不敢了。

    她只想逃。

    她怕了,也累了。

    再也不求他能够相信自己,只求余下半生再无牵扯。

    “尹清绮,你好大的胆子!”刚才还面色清冷的男人此刻突然勃然大怒,可在场的人,只有他们彼此知道,他因何而怒。

    他将她困在掖庭宫,要她为奴为婢,困她一辈子,蹉跎尽她最美好的年华,让她就此在暗无天日的下人堆里赎罪至死。

    三个月前他的手下来报,她被人拉去顶罪,死在了重刑之下,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

    他派人到乱葬岗搜寻,死要见尸。

    接连五天五夜,却没有找到她的尸骸,他一怒之下惩戒了涉事众人。

    没想到,她非但没死,还利用这个机会逃出了宫。

    如今竟出现在这个地方。

    大家都不知道,太子爷跟这个惊鸿馆的丫鬟有什么瓜葛,更不知道这个端茶丫鬟犯了什么罪惹到了太子爷,数双目光聚集在尹清绮身上。

    原本戚渊独自在内间里,现在却来到外间的圆桌前,在座各位公子爷都自觉给戚渊让出了正中的位置,让戚渊落座。

    “既然这个丫鬟如此识时务,那么就让这个丫鬟脱给大家看,如何?”戚渊一双目光如鹰隼的爪子勾在尹清绮身上,渗出阴冷的温度。

    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个女人长得不怎么样,还只是一个下贱丫鬟,看她有什么意思?

    很快大家明白,太子爷不过是要羞辱人。

    太子爷的意思,谁敢驳太子爷面子?

    当下纷纷要求尹清绮当众褪下衣物,孙二公子玩心大,还跟旁的少爷公子打起赌,赌尹清绮的肚兜是什么颜色,若是有人赌对了,尹清绮就不必当众脱衣,但是要伺候猜对的那人一个晚上。

    不论是哪一种,都是羞辱。

    尹清绮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一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贝齿扣紧樱唇泛出血腥味。

    她被他抹去了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又扔到掖庭宫三年,在私刑中险些死去,她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活着爬出来,如今不过是个落魄卑贱的青楼丫鬟,这样还不够吗?

    为什么他还不肯放过她?

    只是因为她“害死”了他的习月吗?

    况且,她并不是真的凶手。

    “怎么,不愿意?还是想让爷帮你脱?”孙二公子轻浮道,说完哈哈大笑。

    “你不脱,这个艺伎就得脱,否则,今儿个,你们俩谁也别想走出这个房间。”有人说。

    纪一双眸子盛满盈盈水光,哀求又惶恐地看了尹清绮一眼,尹清绮是因她而被拖累,她有些心虚,但是现在她更担心的是自己。

    在这种地方求生,凭的就是贵人高捧,这些公子爷是万万不可得罪。

    但是她也知道,若想赚足够的银子赎身,就必须在百花丛中脱颖而出,当上人上人。

    艺伎靠皮相和内涵赚钱,对客人来说,吃不到的东西,更让人惦记,所以艺伎的清白是万不可丢掉的。

    今天若是开了这个先例,往后岂不是谁让她做下贱的事,她都得照做,从此万劫不复?

    纪开口恳求尹清绮,“清绮,求求你,帮帮我,我是艺伎,不可以做这种没有底线的事,不能自甘堕落……”

    呵。

    她也知道这是没有底线的事。

    她自己不可以堕落,但是她尹清绮就可以随意堕落。

    因为纪是艺伎,将来有可能当上头牌,幸运一些还有遇上如意郎君为她赎身,嫁入好人家,而她尹清绮,是没有未来的,只配一辈子在泥潭里打滚。

    尹清绮凉凉地看她一眼,又望了一眼居高临下睥睨她的戚渊,他就是想看她生不如死的样子。

    她道:“好,我脱。”

    戚渊的眸子震了震,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他以为以当年尹清绮高傲的性格,宁死也不会屈从,但如今她竟这般轻易顺从了,以这么卑微,低贱,懦弱的姿态。

第五章 她是本太子的人

    戚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尹清绮伸手去解襟前的盘扣,她已经努力克制自己,但是一双手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

    这样的羞辱算什么,比起掖庭宫里的三年,比起寒冬里,她被宫人们剥光衣服,让她在冰上爬,这样还算好。

    一颗。

    再一颗。

    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尹清绮的手落到腰侧,接着要去解开束腰。

    戚渊喉头一紧,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在他出声制止之前,门外有个声音更快地落近屋里,“唷,这儿可真热闹。”

    尹清绮身子一抖,猛地收拢紧散开的衣襟,回头看向身后的来人,薛坛?!

    看到薛坛,戚渊乌沉沉的眸子戾气凝聚,浑身陡然散发出寒气,不辨喜怒道:“薛公子怕是走错门了。”

    他跟将军府的这个少爷向来不对付,薛坛的父亲在战场上功勋卓著,颇受皇上倚重,在朝堂上掌握着话语权。戚渊一个还未掌握实权的太子,私下没有君臣之分的场合里,薛坛并不忌惮戚渊。

    “有好戏瞧,怎么能少了我薛坛?”

    薛坛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个姑娘身上顺来的云纹发带,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在另一只手掌上,缓缓踱到尹清绮面前。

    “这么巧,咱们又见面了,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在玩什么?”薛坛眸子里流露出狐狸般的精光,问尹清绮。

    孙二公子抢道:“薛公子既然来了,就一起玩玩吧,不过就怕薛公子瞧不上这样的货色。”

    青楼里惯玩的游戏,薛坛这么一听便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薛坛一双目光没有离开尹清绮脸上,唇角勾起玩味的笑意,宛如一个捕猎者。

    “不用猜了,我赢了,蜻蜓戏荷。”薛坛勾住尹清绮的肩膀,凑到尹清绮耳边,邪笑道:“我说得对不对?”

    尹清绮脸上早染了一片绯红,这时更是一脸讶异,薛坛如何知道她穿了什么?

    薛坛被她面红耳赤的模样逗得乐不可支,觉得她可爱极了。

    “你说是就是?咱们可都没看到!”孙二公子嚷道。

    薛坛

    一记寒光扫过去,孙二公子噤声,薛坛道:“孙二,你的意思是,本公子想睡的女人,要先被你看过?”

    “不、不敢。”孙二唯唯诺诺。

    “人我带走啦,诸位继续玩儿!”薛坛搂搂着她,大摇大摆地转身出门。

    戚渊倏然站起,撞到了凳子,颀长的身形陡然间变得高大迫人,“她是本太子的人,谁也不能带她走!”

    众人惊愕,什么时候这丫鬟变成太子的人了?

    薛坛顿住了脚步,悠悠转过身,“若是我说,人,我今日非带走不可呢?”

    两个面容俊美的男子对峙着,透出势均力敌的强硬气势来。

    旁的人看了看戚渊,又看了看薛坛,看不明白了。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将军府少爷,怎的为了一个丫鬟争起来了。

    戚渊面色不豫,孙二公子讪讪劝薛坛,道:“薛公子,何必为了这么个次等品跟太子不愉快呢?”

    “说的是,太子身份尊贵,若是为这么个丫鬟,传出去怕是不好听。”薛坛若有所思,回身把尹清绮捞近怀里,信步出了烟渺阁。

    端坐正中的戚渊盯着薛坛和尹清绮的背影离开,他周身聚敛怒气,仿佛有浓重的阴云滚在他头顶,恨不得咬碎了后槽牙。

    薛坛把人带到了自己开的厢房,关上了门,才没了那副轻佻邪气的模样。

    尹清绮摸不透薛坛的意思,不知道他是在替她解围,还是真的把她赢了回来,让她按照游戏规则“伺候”他,索性站在门边,一动也不动。

    薛坛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其实他看得明白,表面上她恭顺卑微,但表情里藏的倔强别提多强硬。

    “只能委屈你在这儿暂避风头,等孙二他们离开,就没人找你麻烦了。”薛坛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丝毫不见外地晃到窗台的矮榻上,抖了抖袍角,盘腿坐下。

    矮几正中摆着一盘围棋棋局,左边烧着香炉,右边摆着水果茶点,悠然惬意,一看这厢房的客人就是个生活质量上乘,会享受之人。

    薛坛的目光专注在棋局中,很快投入进去,似乎屋中只有他一人,

    他一会执起黑棋,一会执白棋,自己跟自己对决。

    “谢,谢谢……”

    憋了好半天,尹清绮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声音突兀,跟这个房间的安静十分不协调。

    “会下棋吗?”薛坛没由来地问了一句,抬头看她。

    “嗯?”尹清绮半晌没反应过来。

    自从从掖庭宫逃出来后,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琴棋书画是勋贵世家子女才会的高雅之事,她如今这个模样,一点也不像一个会下棋的人。

    薛坛却认为尹清绮这个女子不简单,看她眸光里闪动的坚毅,就知道这不仅仅是被艰苦的生活磨砺而来,那种精气神不属于低贱的人,反而属于高洁矜贵的人所有。

    她身上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吸引着他。

    像一颗藏着秘密的河蚌,你不用力撬开,永远见不到里面是砂砾,还是珍珠,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刺激。

    于薛坛而言,尹清绮就是那份不确定性和刺激。

    尹清绮不置可否,走到棋盘前,看了看薛坛的棋局,淡淡道:“你这颗黑子若是落在这儿,就死了。”

    她指了指另一处,“走这里试一试。”

    薛坛只看一眼,顿时眼前一亮,按照她走的棋,半壁江山就活过来了,棋局豁然开朗。

    刚才他陷入死局,却被她一眼看出来点拨通透,薛坛看着她的目光更加玩味。

    尹清绮终于肯坐下同薛坛下棋,还没开疆拓土,房门“嘭”地一声推开。

    戚渊那张唯我独尊的脸出现在门口,扫了房内一周,睥睨着窗边下棋的二人,眉毛一挑,“薛公子好雅兴,把人赢回来关在房间里下棋。”

    薛坛对于他的贸然闯进,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旋即笑道:“多谢太子关心,只是白日xuan淫不大好,夜黑风高才好办事。”

    戚渊看惯了薛坛轻浮的模样,此时也不恼他故意惹怒自己,他半举起手,半修长的指节间夹着一张薄薄的卖身契,轻轻抖了抖。

    他道:“怕是薛公子没那个机会了,本太子刚刚,已经将这丫鬟给买下来了。”

第六章 玩弄

    薛坛哈哈大笑起来:“还真是有趣呢,没想到有一天,太子能和我薛某人争夺一个丫鬟。”

    随即,薛坛低下头,眼中似有一潭深水:“不知尹小姐心中是怎么想的呢?”

    “敢问太子,您玩够了吗?”尹清绮抬眸,让人看不出喜怒,但是眸中的倔强却是挡也挡不住。

    她没有直接回答薛坛的问题,反而断然地询问戚渊。

    戚渊错愕,想不到她会如此坚定直接。但是长久的生活磨练让他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他带着一丝玩味儿:“倘若我说没呢?”

    “那我只能认命,跟你回到那个牢笼里去,再死一次。”罢了,罢了,帝王家的游戏谁又能真正摸透继而胜出呢?反正她尹清绮是没这个本事。

    “还请太子放我一条生路。”

    戚渊看着尹清绮决然地请愿,寒意凛然。“好,尹清绮,今天本太子就成全你一次。可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从今天开始,你在这里不再是丫鬟,而是妓。你只能招揽一个人,那就是我。”戚渊不等她答应,将那一纸卖身契抛掷空中,转身离去。他的话好似断了线的珠子,掷地有声,也落在尹清绮的心里。

    她咬紧下唇,那唇瓣雪白至极。

    薛坛坐回棋盘前,缓缓得问:“还有心情陪我下完这盘棋吗?”

    语气平淡,不漏褒贬,没有对她拒绝太子的钦佩赞扬,自然也没有因她成妓而低人一等的鄙夷不屑。

    “怎么没有,来。”字字轻飘,实则口不对心。

    “还是算了吧。怕你手抖打乱我的棋局。好不容易琢磨出来的呢。”薛坛阅人无数,又怎看不出来她的假装坚强。

    薛坛自顾自拾起棋子,忘我地在棋盘上流连。

    尹清绮坐在他的对面,轻呼一口气:“其实你刚刚,就看出来了吧。”

    薛坛挑眉:“看出什么?是你对他的恐惧还是你对他仍有爱意?”纵使他不知道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对话中,也摸清了七八分。

    我对他仍有爱意?

    我对他仍有爱意。

    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薛坛看的竟比她自己清楚更甚。

    “还是谢谢你。”

    她明了说不过他。

    谢谢你为我解围,谢谢你在适当的时候保持了沉默,谢谢你看透看懂却不说出来让我难堪。

    尹清绮起身,三步两步上前,捡起被扔弃的那一纸卖身契。离开了薛坛的厢房。

    薛坛看着她仓皇的背影,落寞的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心。

    原来你这儿,也有人了啊。

    四娘看到尹清绮,并不意外。

    这个姑娘,看似对一切都不在意,看似一切都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明白着呢,倔着呢。

    “四娘,我们要重新拟定一份卖身契了。”尹清绮苦笑。

    听到这句话,四娘那精致的脸上才有了一点变化,重新拟定?

    尹清绮挑了挑尚能够给自己保留一起颜面言语来说,将过程三两句话就描述清楚。

    “姑娘,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

    四娘对重新签订卖身契不置可否,最终留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给她。

    尹清绮能感受到别人的目光,她们看似手中工作没有停,其实那颗八卦的心早就飞到这边来了。

    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她知道。她们听不懂四娘在说什么,可是她心里却如明镜一样,清楚的很呢。

    遵从自己的心,敢爱敢恨。

    是吧?

    可是我不敢了。不敢爱,也不敢再恨了。

    因为那些平日的小心思会变成伤害自己的利器,将我打入万劫不复。

    重新签订的卖身契又将她拴在这儿,失去了平日忙碌的假象,她的生活只剩等待。

    多么苦啊,要等待着那个折磨自己的人来。

    如此才能显示出来自己留在这里尚有用处。

    戚渊也真的来了。时隔两日。

    他踏进惊鸿馆的那一刻,她断然分神。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那时还没有一个她杀了他妃子的人的误会。

    可是他身侧的三流子弟和他严重惯有的寒冰将她迅速拉回现实。

    “跟着过来。”经过她身边时,他不送拒绝的提出。

    她默不吭声,低着头随在一行人身后走。

    惊鸿馆的其他姑娘也纷纷涌来,她们搞不清太子为什么看上了这样的货色,也搞不明白

    世上怎么有这么不识抬举的人。她们只知道这些人非富即贵,若是能被带走,就能脱离这苦海,甚至脱胎换骨变成凤凰。

    尹清绮默默退后,给她们让出足够的距离。

    可是下一秒,有一只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有力铿锵,拉着她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她猛然抬头,看清来人后,又速的低下头。

    也是,在这权利至上的时期,谁会越过太子的权威来可怜她呢?

    戚渊将尹清绮带入厢房,迅速踢过门,把她甩进内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外面的纷杂也被隔绝。

    不是一群豪门纨绔的玩乐,而是属于那个人自己的悲欢。

    待尹清绮安定后,她才发现这个屋子的不同之处。

    这个屋子里,只有两种东西。

    房门右侧是一张木桌,笔墨纸砚规规整整地摆放在上面。

    而房屋剩下的空间,几乎要被剩下另一种东西填满。

    书柜。

    盛的满满当当的书柜。

    尹清绮还是侯府二小姐的时候,她的家里有比这还要多的书,但是眼下,从前的凤毛麟角也变成了大世面。

    她离那些日子也很远了。

    戚渊面色阴沉,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门板上。

    “你不情愿?你很怕我?”他咬牙切齿。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她面色微红,呼吸不甚顺畅,但是说不出来一句服软的话。

    他放开她,薄唇微启:“不怎么样。再玩上次的游戏。”

    她一怔,立刻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游戏指的是什么。

    上次的耻辱又在脑海中闪现。

    她不抵抗,也不吭声。

    手指缓缓抬起来。

    他大步上前,一把扯开她的衣服。“动作这么慢,就是等着我来帮你?”

    她顺着张开的领子褪去最外层的衣服。

    第二件。

    第三件。

    只剩下最后的肚兜。

    “果真是蜻蜓戏水。”他目光投过来,看到了尹清绮肚兜上的图案,只一眼,尽显厌恶。

    “住手吧,本太子对你还没有兴趣。”

第七章 让她抚琴歌舞?

    窗外垂柳青郁,参差披拂。

    絮朵纷飞,留白了一切,似是上天赏赐的又一场雪。

    而窗内,却并无春意之美好。

    尹清绮颔首低眉,抱着衣服退居角落,悄悄弥补自己残损的尊严。

    玩够了,自己来收拾残局。

    那一瞬,她感觉自己好像真的陷入一盘棋局中,自己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棋子。

    是去是留,是停是掷,全由眼前的人说了算。

    戚渊好似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半坐在桌前,投身于文书中。

    可是拧紧的眉出卖了他。

    心浮气躁,竟有些失魂落魄的狼狈。

    不到一刻钟,戚渊将自己批阅过的纸张扯下。那张纸在蛮力之中刹那扭曲,随后,被弃之不顾。

    “把四娘找来。”戚渊抬起冷若冰霜的眼,不容拒绝地施号命令。

    尹清绮不知他的怒气从何而来,站起身,踱出门去寻找四娘。

    戚渊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四娘被尹清绮找到时,心中难免诧异。

    这些年来,即使遇到极难应对的公子,姑娘们都能忍受下来。而尹清绮平素更是隐忍倔强,太子也并非蛮横无理之人,怎的今天这客就接不下去了呢?

    她随尹清绮来到太子的厢房。

    这下,却更疑惑了。

    太子让她去的,是他平日办公的地方。

    曾经她安排一个姑娘悄悄去给太子打扫房间,戚渊知道以后,至今把那女孩赎回宫当丫鬟。

    后来几乎没有人再知道这间屋子的存在。

    但是显然今天太子让尹清绮进去了。

    太子却没有发现自己的转变。

    真是有趣了。

    四娘笑了,微不可查。

    前面的姑娘举止缓慢而轻柔,却并无拖沓之意。

    “四娘,最近京城中可还安宁?”戚渊开门见山。

    “无人闹事,无人走私,各位公子们还是如往常一般,京城一切皆安。”四娘并未如旁人一般攀附太子,语气淡然。她所言也并非为了取宠献媚,而是所出皆实。

    尹清绮无意去听,可这一问一答也让她明白了七八分。

    惊鸿馆如今是整个皇城最大的玩乐场所,盘踞中心,占据要首,人员流动最多。自古以来这种烟花之地多情报走私,惊鸿馆自然也不例

    外。

    所以这里便是专属于太子的情报中心。

    尹清绮面无表地站在一旁,不理睬,不在意,不好奇,自然也不意外。

    “这个姑娘,还请四娘多留心。”戚渊和四娘讨论了半天的政治时局,到了最后,竟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尹清绮心中荡起涟漪,分辨不清太子究竟有何用意。

    那便不再想。

    她看着他转身离去,一切轻薄地,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四娘听到太子最后一句话时,原本悬着的心就放下了,终于忍不住,彻底笑了起来。

    她以为太子听了什么风声,朝中不再安稳如斯。

    不曾想,最终事出之因,竟在眼前的小丫头身上。

    好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四娘离开后,尹清绮便开始收拾厢房。

    其实这儿基本没变样,太子向来不在这里过夜。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作废了的纸团。

    尹清绮对上面写的内容并不好奇,只是陡然想到,如果这纸上有关于政局之事,那是万万不得被别人拾去的。

    她不打开确认里面的内容,也不扔掉,她将它锁在自己床脚下的木盒中。

    自从被赶出掖庭宫以后,她便不再轻易相信谁。

    自己准备了一个落锁的盒子,来盛放自己的秘密。

    只是到如今那盒子还什么都没有。

    尹清绮再次来寻四娘,是应了四娘出房门时的吩咐。

    “清绮,从明天起,太子厢房右侧的隔间就是你的住处了,这个姑娘叫做翠竹,以后她就是你的丫鬟。”四娘看了看自己身旁,向尹清绮示意。

    尹清绮突然明白了今日太子的话,自己好歹也是他留下的,代表的是太子而且非仅她个人。

    “谢谢四娘。”她行了一礼。

    在掖庭宫待了三年,她早就不习惯有丫鬟的生活。

    自己早就不是什么侯府二小姐,如今根本无福享受这样的待遇。

    只让人平白无故想起从前罢了。

    这到底是福还是祸?是幸还是不幸?

    恐怕以后的日子,会更加难熬。

    尹清绮的相对清闲早就让惊鸿馆的其他姑娘们颇有微词,但当时碍于太子和四娘的情面,也只敢在背后嘀咕抱怨几句,然而如今看到

    她拥有阁房和丫鬟,心中的不满更加难以抑制了。

    其实像这种见不得别人好的心理,也不只她们有。

    惊鸿馆的的茶讲究的是一个精字,向来不用市面上卖的茶叶,那种茶叶只是过热水沏,实则骤然无味。

    四娘不知托人从哪儿采来的茶叶,每次都要提前煮,以保证客人喝的时候是茶叶煮的最香的时候。

    这日,尹清绮煮茶之时,周围的人便按耐不住了。

    “尹清绮,快来帮我搬一下琴。唉好了好了,你到底懂不懂啊,这样搬会减少琴的寿命的。走吧走吧。”

    “尹清绮,帮那边的桌子搬过来。放这儿,这么大一空地看不见呢?”

    “尹清绮,茶不煮了?出了问题你负责吗?”

    “尹清绮……”

    如果最初只是帮忙的话,那后来的人恐怕是没事找事了。

    如果是最初尹清绮身边还有一个丫鬟可以帮她,可是找她的人太多了,饶是三头六臂,她也只能顾此失彼。

    她不是看不出来,这些人是在拿她玩乐,要的就是她的手忙脚乱和措手不及。

    “真不知道你怎么被看上的,长得不好看,才艺也没有,还笨手笨脚的,看着就碍事儿!”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纪,那个口口声声都是自己不能被毁掉的艺妓。

    就像是昨天还装作楚楚可怜来求她帮帮自己,今天就放纵自己的妒意出来伤害别人。

    “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是怎么有脸出来的。”

    这一招过河拆桥,玩的并不巧妙。

    尹清绮恍若未闻,她始终是那副不愠不火的模样,任由贬损。

    她煮好茶水,准备离去。

    却在那一刻鬼使神差地扬起头。

    那一刻,便看到了站在楼上的戚渊。

    他一袭青衣,腰间束带半垂半落,慵懒从容之间带着威严。

    他似乎向来如此。

    现在再见他,其实已更甚容易,可是她还是会不习惯。

    又是刹那间的失神。

    他面色不豫,良久,缓缓地,吐出来两个字:“上来。”

    尹清绮听话,走到戚渊面前。

    “想起来从前的侯府二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天就当着大家的面展示展示吧。”

    然她如今,可怎么还能抚琴歌舞?

第八章 羞辱

    走进那纸金迷醉的厢房,一股难闻的烈酒气息就扑面而来。

    在场的公子哥都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心中满是好奇和不屑,太子是怎么看出来这样的女子是身怀才艺的。

    “妞儿,来给爷跳一个,今天让爷开开眼!”

    “哈哈哈是啊,快跳一个吧!大家都在等着呢!”

    “太子带来的女人,估计今天会很有趣!跳支舞来祝个兴!”

    “……”

    “还站着干什么?”戚渊坐在最中央,却不似那些臣宦子弟的轻浮。

    嬉闹声中,往日的回忆再次涌上尹清绮的心头。

    从前她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舞姿。

    那时,尚不知道天高地厚,满脑子里都是一个名叫戚渊的男人。

    人人都知道,为了戚渊,尹清绮什么都愿意做。

    她为了他的生辰,练了三个月自己最擅长的霓裳舞。

    三个月闭门不出,只为了让自己心悦的人看到一个最完美的自己。

    全城的人都在传,侯府的二小姐了不得啊,听说舞姿曼妙,真想来瞧一瞧。

    可是到了那日,几乎全城的子弟都坐齐了,却偏偏少了那个叫戚渊的人。

    别人争得抢着想要瞧一瞧的东西,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回忆来也全是苦涩。

    三年前他不屑于吝啬一个目光的舞,如今,他要求她在众人面前再跳一次。

    尹清绮去换上舞姬服,站闭,她抬起白皙的胳膊,踮起脚尖,动作笨拙而缓慢。

    不是不想跳,而且真的不能跳了。

    脚下的疼痛锥心刺骨,刺痛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歪歪扭扭的扭动着身体,咬紧牙关忍受着浑身的苦楚。

    那些公子哥们还当眼前站着的人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手,看及此,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今天太子的兴致是要捉弄她一番!

    “噗哈哈哈哈哈,这舞姿,真是我见过最难看得了!”

    “怎么四娘用人的眼光

    变成这样了,这种货色都能拿出手!”

    “本公子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癞蛤蟆!”

    旧时王谢堂前燕。

    尹清绮似乎早就料到会遭到恣意嘲笑,可她的舞步仍在痛苦中不停。

    戚渊只是在裘幕背后看着。他不喊停,没有人会出来制止这荒唐可笑的游戏。

    “这舞蹈太难看了!你们有没有更有趣的玩法儿?”不知道哪个角落打出来的声音,藏不住语气中的猎奇。

    “咱们喝酒划拳,最终清醒的人就与她共度美酒良宵,怎么样啊?”

    “好啊!哈哈哈!”其实他们并不是对眼前的女人有兴趣,而是对太子带来的女人有兴趣。仿佛如此,就距离那皇家更近了一步。

    “都给我滚出去!耍酒疯滚去别的地方耍!”戚渊突然发话。

    玩乐归玩乐,众人在太子面前,也都是识时务的人,虽然不知道戚渊为何突然如此,但是这个时候还是消失的比谁都快。

    原本热闹的房中,就只剩下两人。

    尹清绮深呼一口气,转而,瞳孔却骤然放大!

    戚渊疾步走向尹清绮,翻身一跃,将她抵在床上。

    尹清绮的发簪在戚渊的动作中坠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乌黑亮丽的青丝霎时散开,随着尹清绮的动作扑散在床上。

    发丝上特有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你杀死习月的时候,不是挺嚣张跋扈的吗?”戚渊伏在她的身上,俯下脸去,嗅着她的脖颈。

    “她不是我杀死的,还请太子放过我。”尹清绮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用尽浑身的力气挣脱,可是她的双手被压在戚渊手下,根本动弹不得。

    “从前你跟着我后面跑的时候,不是挺听话的吗?”戚渊不顾尹清绮在身下的反抗,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

    “还请太子自重。”尹清绮眼中写满了恐惧。

    戚渊却是再也等不及。他像是发了疯一般,一把扯下她的衣服。

    “嘶”裂帛的声

    音在偌大的房里格外刺耳。

    天气早就没有了凉意,她今天穿了秋衫,可眼下,上半身的衣服全被撕烂!

    尹清绮不再反抗,因为他们两个中间,只剩下那个被人嬉笑过的肚兜。

    她的脖颈细长,白皙而脆弱,宛如无暇的瓷器,让人忍不住抚摸。

    精致的锁骨连带细腻的皮肤,让人垂涎。

    戚渊承认,即使自己见过无数金玉美人,都不如眼前的人更容易让人心疼。

    “既然如此,还请太子在事成以后不要忘记应该付的酬劳。”尹清绮脑中闪现什么,在戚渊抬手去解最后一件衣物时,闭上眼睛,静静地说。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戚渊如同发了疯,打醒反而不如任他而行。

    她的恐惧,早就变成了木然。

    戚渊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刹那间停手。

    他抬起头,捏起她的下巴。恶狠狠的对尹清绮说:“你休想!”

    “你想要拿到报酬赶紧为自己赎身,我却偏偏不遂你的愿!”

    “尹清绮,你想要做什么,我偏偏不让你做成什么!”

    戚渊起身,抖了抖自己稍乱的长衣,看也不看床上倔强木然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紧张的气氛随着戚渊的离去而消散。

    尹清绮躺在床上,眼神空洞。

    她被赶进掖庭宫那一日场景还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的命运一直都在他的一举一动中。

    尽管尹清绮早已收起从前的性子,可是结局还是相似的。

    她永远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她也逃不开他的五指山。

    从前尹清绮希望跟他互相纠缠,可如今不了,她只希望从来不曾遇见,没有这段虐缘。

    尹清绮起身,重新绾了自己的发髻。

    她正在苦恼该如何应对这残局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清绮姐,外面有一个薛公子说要找您。”是翠竹。

    薛公子?薛坛?

第九章 已是个废人

    尹清绮并不了解这个人,只觉得他看似风流实则心思玲珑剔透。

    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尹清绮让翠竹帮自己准备一套新的衣服,并帮忙告知那所谓的薛公子稍等片刻,就收拾收拾走了出去。

    这边薛坛对自己的行为也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自从那日替她解围回去以后,每日便常常想起这个姑娘。

    他说不清这种感觉,只是心里有一个声音让他来惊鸿馆来,看看她有没有又被人欺负,然后,自己再欺负她几下。

    看似坚强倔强,其实对于别人的要求来者不拒,自己倒是委屈嚼碎了咽下。

    薛坛正想的出神的时候,尹清绮来到了他的面前。

    尹清绮看到薛坛不似往常的风流,今天一反常态发着呆,觉得好笑。

    其实她并不擅长处理这种场面,自从从掖庭宫逃出来以后,这是她的唯一一个朋友。

    “看来最近过得挺逍遥快活啊,面色看起来好多了。”薛坛半正经半开玩笑地说。

    “是,四娘和其他的姑娘都很好。”

    “她们都好,我好不好啊?”

    尹清绮觉得这问题幼稚而好笑,但是薛坛好像很认真,他看着她,等她回复。

    “还...还好吧。”尹清绮并不习惯说那些感谢和矫情的话,结结巴巴地回答薛坛。

    薛坛把胳膊攀在尹清绮的脖子上,那张俊颜离尹清绮极近,他听到自己吊儿郎当地对面前的女生说:“如果你今晚陪我一晚,你会觉得我比他们都好。”

    尹清绮看着薛坛那一脸欠揍的样,抽了抽眼角,什么也没说。

    “那再来下盘棋,给你的生活添点堵。”

    尹清绮不知道薛坛什么逻辑,反正他说下棋就是下了。

    薛坛也并没有什么别的目的,他知道尹清绮的口是心非,可是她下起棋来肯定没时间想别的事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好意,会给眼前的姑娘带来麻烦。

    惊鸿馆里,除了尹清绮和新来的丫头们,几乎人人都知道,多才多艺的艺妓丁语芙钟意薛公子薛坛。

    丁语芙一度以为有朝一日薛公子会为自己赎身,让自己脱离苦海。甚至

    以为自己能嫁入薛府成为将军府少夫人。

    可是在她看到薛坛对着尹清绮笑的那一刻,便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想的,要被别人抢走了。

    薛坛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先找丁语芙,在她耳边软语温存,柔情蜜意地说半天话以后,才放她出来,找别的女子。

    可是今天,薛坛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找尹清绮。

    丁语芙站在薛坛厢房门前时,正是薛坛一把搂起尹清绮的那一刻。

    从那一刻起,丁语芙的心里埋下了一颗怨恨的种子,每当薛坛来找尹清绮一次,种子就发芽生长一次。

    初夏时,薛坛接到皇上指令,领军出征。

    丁语芙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照常与来往的公子玩乐。旁人都以为丁语芙转移了目标。就对薛公子放下了,却不曾想她心中的芽儿还在生长。

    丁语芙的新客人是城东的宋家四公子,也是的整日吃喝玩乐的主。

    宋四公子最近着急的很,因为自己捧在手心里的美人儿不开心了。丁语芙整日闷闷不乐,心不在焉,这让宋四可急红了眼。

    宋四搞不明白,怎么自己疼爱的人在别人那里受了委屈。

    “语芙,我如何做才能得到红颜一笑呢?”宋四看着丁语芙快皱到一起的眉,小心翼翼地问。

    “四公子,我为您们跳了这么久的舞,如今跳的累了,也想看看别人跳舞。”丁语芙面带苦恼,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说吧,你想看谁跳?不用说是一只舞,就算你想要星星月亮,我都可以为你摘!”宋四急忙表现。

    丁语芙随手一指,那细长的指尖对准了楼下管茶的尹清绮,“我要看她跳!”

    “哈哈哈!好!”宋四转身,派遣站在一旁的丫鬟去把尹清绮叫来。

    尹清绮并不知事出有因,只是听说有个客人要求自己跳一注香的舞,在这个时候,公子对别的姑娘提了要求是要花费很多银子的,尹清绮心里明白,她只想能快点攒够钱,从戚渊那里赎身。

    她换上舞姬服,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当真跳完了一注香的舞。

    丁语芙当尹清绮是什么绮丽的女子,能让薛坛为她团团转,如今一看她那生疏笨拙的舞姿,也放下心来,对着

    尹清绮冷笑。

    宋四看这舞起了作用,在一旁傻呵呵地笑,以为这个美人离自己又进了一步。

    尹清绮回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再接着,一切都成了虚空。

    尹清绮生病了。

    病中的她梦见了在掖庭宫的日子,整日又苦又累,不停挨打,然后有一天回去时,自己最好的姐妹死了。

    梦到所有的人都在说:“侯府二小姐杀死了太子妃!”她跪在东宫门外一个晚上,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听她解释。

    梦到她还是不可一世的侯府二小姐,整天跟在一个英俊倾城的男子身后,梦想是当一名女将军。

    她倔强坚定地说:“我要为了问儿活下去。”

    她可怜委屈地说:“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死习月。”

    她骄傲自信地说:“这是我喜欢的人,我要替他守护江山。”

    其实她什么也没做,可是别人却以为她什么都做了。

    她明明没有错,可是所有的人都说她错了。

    四娘看到尹清绮时,她就是这幅又哭又笑的模样。好不让人心疼。

    平日的铠甲都卸下来,摘下伪装的面具,此刻的尹清绮只是一个需要人疼的小丫头。

    四娘心疼,立刻派人去寻大夫。

    她看着躺在床上烧的不省人事的尹清绮,打心底儿心疼。

    大夫惊愕地对四娘说:“病人生了高热,是一种病发症。她的手筋和脚筋全都被人挑断过。”

    四娘并不曾想这女孩儿经历过这么多。

    四娘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大夫的话。

    “她的手筋和脚筋在不同的时期都被挑断过,后来虽然接上了。但……因为医治的手法并不高明,病人很容易再感染或者复发。”

    “这次的病发,应该不是第一次,而且,如果再不好好医治,应该也不是最后一次。”

    “这样下去,她可能再也不能灵活的行走了,更不要说弹琴唱歌。”

    四娘明白了大夫语气中的惊愕是从何而来了。

    惊鸿馆的女儿们又重新审视了尹清绮,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魔力,能让平素对什么都不关心的四娘贴身照顾。

第十章 唯一相信她的人

    尹清绮醒了。

    她缓缓的睁开双眼,感觉自己睡了好久的觉,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尹清绮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四娘,四娘坐在她的床边,皱着好看的眉,静静地看着她。

    尹清绮躺在床上听四娘转述大夫的话,没有一点表情。她对自己的情况也了解的很,这并不是第一次病发。

    她想起从前都是自己在四下无人的夜晚,以汗洗身地忍耐过去。即使有人看到她那神志不清的模样,也只是眼神惶恐地从她身旁快速走过去,万一传染了又是一身麻烦。

    可是这次身边多了一个四娘。

    四娘看着尹清绮,缓缓的开口:“二十年前,我的梦想也是做一名女将军。”

    四娘出身于将军府,三岁那年第一次碰到冷兵器,从此就喜欢的不得了,再也放不下。她整日习武,直到及笄那年,朝廷打了近几十年来的唯一一场败仗。她的父亲在战争中身中数箭,当场身亡。那年的军队群龙无首,没打几个回个就摆下阵来,最后回来的人寥寥无几,她的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就发了疯一般,非要去战场上寻人。可是,那年的死亡的人实在太多,双方战亡的士兵都留在战场上,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她的母亲找了两天两夜,最后,目光涣散地回来了。

    饶是四娘怎么喊额娘,她的母亲就是不说一句话,整日坐在屋中看着门外,好像还在等着自己的丈夫归来。

    四娘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上书请求皇上跟随部队打仗,可是朝廷嫌她是一个女娇娥,根本理都不理。四娘就每天跪在皇宫门外,终于有一天,有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子经过,他说如果四娘能打败他,那他就愿意替她在宫中求情。

    四娘并没有打败那名男子,可是他却还是替她求了情。当时正赶上下一场战争,四娘跟随部队到达前线。那时四娘才知道,原来替她求情的,是那支部队的将军。那男子赏识四娘的胆量和魄力,常常和她切磋武艺,讨论战局。

    这一来一往

    ,难免生出感情。兵刃既接的前一天晚上,四娘把自己的身和心一并给了那男子,他说:“等打完仗回去,我便去向皇上讨要你。”

    那场战争出奇顺利,有人说是因为敌军打过了胜仗,骄傲轻敌所致。有人说是我朝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比战必胜。可是四娘心里清楚,这是因为那男子编练的军队还有她应该得到的结果。

    四娘在家中等啊等,却迟迟等不来那聘书。彼时城中流传着一个故事,说大将军府中的公子打了胜仗,回来向大将军讨要一名女子。大将军向来讲究门当户对,一口回绝,向皇上讨了一门新的亲事。四娘一听,便明白了。四娘只知道那男子身世非凡,却从来不曾想他竟是大将军家的儿子。如今她父亲已去,家中没有兄弟,迅速败落,纵是从前名声撑着,也断然配不上他。

    后来那男子偷着来寻她,可是最终都被大将军知道。大将军要看自己的儿子要被别的女人勾走,捏造了个谋反的罪名,给她家扣上。皇上因那场胜仗对大将军十分信任,查也不查便定下了罪。

    四娘的爱最终换来的是满门抄斩。

    她买了两个女人,来假冒自己和母亲。四娘带着母亲逃出京城,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本是习武之身,因着自己身体好就四处奔波,讨生计,而肚中的孩儿也很争气,几乎没让四娘受什么苦。但是只有一点,晚出生了一个月。

    四娘生了一名小千金,因为晚出生一个月,名字叫做婉儿。

    婉儿出生后,四娘便带着母亲和婉儿回到京城。四娘把婉儿留给母亲,仍是四处奔波,后来接手了一家茶馆,叫惊鸿馆。

    四娘的母亲看着婉儿,竟也不再迷糊。整天围着婉儿转,直到她懂事。

    可是有一天,四娘回家时,母亲和婉儿却不见了。

    四娘派人四处寻找,寻了一个月,却什么都没有寻到。四娘悲痛欲绝,投身于事业中,把惊鸿馆发展成京城中最大的烟花之地,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寻找自己的亲人罢了。

    四娘说完自己的故事,把头埋到手中,说:“我也欠了好多条人命。”

    半晌却又问尹清绮:“尹清绮,你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人?”

    “四娘,他们都说我杀死了太子妃。可是,太子妃是我的闺中密友,我怎么可能会杀死我最亲爱的姐妹呢?”

    四娘想起她发烧时说的含糊不清的话,末了,只说了一句话:“我相信你。”

    只四个字,我相信你。

    那就足够了。

    尹清绮退烧了以后,躺了几天身体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夜里,弦月高悬,俯瞰着人间的景。

    四娘订的茶叶到了。

    听了四娘的故事以后,尹清绮也明白过来为什么惊鸿馆对于茶的要求这么严格。现在想来,不过就是怕失去了原来的根。

    四娘招呼姑娘们下去一起搬茶叶,尹清绮便早早地下楼。

    茶叶盛放在小盒子里,茶盒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箱子中。按照惯例,两个人搬一个箱子,一共搬两趟。

    尹清绮恰好和丁语芙分到一组。

    丁语芙上下打量尹清绮一番,挑了挑眉。

    尹清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打量自己,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干活。”

    中间休息的时候,丁语芙突然开口:“尹清绮,薛公子对你不薄吧?”

    尹清绮摸不着她想问什么,如实回答:“没多熟。”

    丁语芙几乎快要跳脚,自从尹清绮来了以后薛坛很少再找她了。但是她想了想,什么都没说。

    两趟搬完了,姑娘们一边吆喝着累离开了。

    只剩下尹清绮还留在原地,低着头满处转悠。

    她刚刚让翠竹不用等她,这会儿只剩下她自己。

    四娘做完扫尾工作,发现尹清绮还没有回去,觉得奇怪,走上前去问她:“怎么了?”

    尹清绮着急地抬起脸,眼中还有一丝茫然失措:“四娘,我丢东西了。”

    尹清绮的玉佩丢了。

第十一章 玉佩失窃

    四娘知道尹清绮的玉佩。

    尹清绮生病的时候,四娘给她换衣服,却发现尹清绮的手里死死地攥着一个东西,怎么也不松手。

    四娘顺着尹清绮的手中看上去,上面系着一条青绳。

    四娘一想她平时没什么固定要带着的东西,除了一块玉佩。

    尹清绮手中的正是那块玉佩。

    应该是刚刚换衣服时绳子从腰间的带子上滑落。四娘有些差异,她都没注意到的细节,尹清绮在睡梦中却感受到了。

    可是如今,那玉佩丢了。尹清绮不可能平白无故摘下玉佩,更不可能交给别人,所以说,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掉了,要么就是被人偷走了。

    四娘看她在惊鸿馆门口转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便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把所有的姑娘找来。

    “人都到齐了吗?”四娘冷声问。

    “回四娘,人都到齐了。”那丫鬟敲了所有的门,确定所有的人都下来了以后,肯定的回答。

    “好,刚刚在搬茶叶的时候,尹清绮的玉佩丢了,你们有人看到了吗?”

    姑娘们你看一眼我看一眼,搞不清楚四娘为什么为了尹清绮的玉佩打扰她们的清梦。

    一副穷酸相,谁稀罕偷她的玉佩?卖了都会自降身价。

    可是碍于四娘的情面,她们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没有。

    “如果没有人承认,那今晚都不要睡觉了,我亲自为你们搜身。”

    “四娘,为了尹清绮打扰这么多人睡觉,不值得吧?”

    “是啊,不就是一块玉佩吗!”

    这下姑娘们一阵躁动,憋不住心中的抱怨了。

    “我再问一遍,有没有人见到尹清绮的玉佩?”四娘抬高声音,严肃清冽。“我不希望惊鸿馆里有手不干不净的人,咱们平时已经让外人瞧不起了,别关起门来让自己人也瞧不起。”

    这下没有人说话了。

    四娘也不多说,真的一个人一个人的动手搜了起来,搜完一个放走一个。

    大家看四娘来真的,也不再抱怨,既然搜完了就能走,那就争着抢着证明自己回去睡觉。

    尹清绮就在一旁看着,不说话,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去。

    “不用搜了,四娘,我知道是谁了。”尹清绮淡淡的开口。

    四娘看着她一脸笃定,停下手中的工作,走到尹清绮的面前。

    “谁?”

    尹清绮淡然地开口:“丁语芙。”

    操作茶叶的时候会有交接,所以她今晚和很多人都接触过,可是和她说话的人,却只有一个。

    丁语芙。

    剩下的人却纷纷感到奇怪,丁语芙刚刚不是已经搜完了走了吗?

    四娘突然明白过来,她一时着急,却忽视了中间回房休息这段时间,即使偷了东西也不一定非要带在身上。

    四娘遣散还站在原地的人,面容缓和。旋即,却突然严厉地吩咐身边的丫鬟:

    “去把丁语芙找来。”

    这边丁语芙却觉得奇怪,明

    明刚才已经搜完了,怎么又把她叫回来了。

    她以为四娘搜完了,没找到,就算了。毕竟尹清绮丢的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事情的重要性。

    她来到大厅中,还没开口,就听见尹清绮问:“还给我。”

    “还你什么?”丁语芙一脸莫名其妙地反问尹清绮。

    “玉佩,还给我!”尹清绮语气坚定地吐出几个字。

    “我没有拿你的东西!”丁语芙一脸不屑。

    四娘却看明白了,走到尹清绮身旁,语气寡淡:“从今天开始就不要再接客了,直到你想清楚了为止。”

    丁语芙一听,便按耐不住了,上前一把拉住四娘:“四娘,你不能这样啊。我什么都没做。”

    “你还不说?”

    “我真的没有……”

    四娘什么也不说了,抚开丁语芙的手,转身就要离去。

    丁语芙却着急了,不接客她可就没法为自己赎身了。

    “我说,我说……”

    四娘转过身来,看着她。

    尹清绮也盯着她看。

    “不是我拿走的,是花英……”丁语芙用哭腔说。

    花英是丁语芙的丫鬟。

    花英也被带到大厅上来了。

    花英一下子跪倒在地:“不是我!四娘,不是我要拿尹清绮的东西的!”

    “明明是你想拿到玉佩为自己赎身,我都看到了!”

    花英睁大了眼睛,对着丁语芙说:“你胡说!是你趁尹清绮摆放箱子的时候拿的!”

    尹清绮笑了。

    她根本不管两个人的争执,走到两人中间:“拿出来吧。不管是谁拿的,都拿出来吧。”

    丁语芙看着花英,半晌,花英无力地说:“在……在小姐的梳妆盒里。”

    丁语芙不可置信地说:“你要栽赃陷害我?”

    尹清绮没空听她们的谈话,立刻跑到丁语芙的房中,打开那小巧的脂粉奁。

    玉佩就放在最上面。

    她拿起玉佩,呼了一口气。

    问儿,我差一点儿,就丢你的东西。

    她回到大厅中,对着四娘焕然一笑,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玉佩。

    丁语芙却是再也撑不住,坐倒在地上。

    四娘带着尹清绮来到自己的厢房。

    “四娘,别罚得太重了。”尹清绮开口。

    “也该给丁语芙一点儿教训了。她以为玉佩是薛坛给你的,便让花英去取,花英不敢,她就骗她偷走玉佩能赎身,可是谁曾想花英先放到丁语芙那里了。”

    “也不过是一个误会。”

    “丁语芙这可不是单纯的误会。上次宋四让你跳舞就是她的主意。”

    四娘又说:“不过,这玉佩上有薛的半边字,也难怪丁语芙会误会。”

    尹清绮突然抬起头来,对四娘说:“四娘,不瞒你说,这块玉佩,并不是我的。”

    尹清绮在掖庭宫的时候,有一个关系极好的姐妹,叫薛问儿。

    尹清绮刚到

    掖庭宫时,就成了众人欺负的对象,她们把脏活累活留给她,抢她的饭。只有薛问儿不会这么做。时间久了,尹清绮就和薛问儿成了好朋友。薛问儿说当年她与家人一起在外面,突然被人绑走,送到宫中来。可是,她根本不是那些常年在宫中的人的对手,没过多长时间,就被人陷害,发配到掖庭宫来。

    人人都说尹清绮杀害太子妃,掖庭宫的人看着她都觉得可恨,可是薛问儿却相信她。尹清绮被人欺负,薛问儿就替她说话,人们把脏活累活都丢给尹清绮,薛问儿就帮她干一份儿,尹清绮的饭被人抢走,薛问儿就让出自己的一部分。久而久之,她们连薛问儿也一并欺负。

    有一天的夜晚下了很大的雨,尹清绮被命令出去把外面晾晒的衣服收回来,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收那些衣服就又全被淋湿了。

    她们把这归咎于尹清绮的失误,罚她在外面跪一晚上。薛问儿替尹清绮打抱不平,与那些人争论,竟也一并被赶了出来。

    尹清绮从前也是习武,身体底子好,淋一夜雨第二天还勉强能撑住,可是薛问儿却病倒了。第二天薛问儿留下注意,尹清绮跟着一部分人出去干活。下午吃饭时,尹清绮没看到薛问儿,就把自己那一份儿带回去,留给薛问儿吃。

    可是,尹清绮回去后,却没有看到薛问儿的身影。

    薛问儿还躺在床上,只是没有了呼吸。

    薛问儿死了。

    尹清绮留出来的那一份晚饭,不会有人来吃啦。

    薛问儿是被人毒死的,尹清绮发了疯一般地问是谁,始终没有人回答。回应她的,是那些人幸灾乐祸的笑脸。

    掖庭宫里都是有罪的罪人,死了也不会有人来问。

    尹清绮自己处理好薛问儿的后世,保留了薛问儿的玉佩。

    玉佩是薛问儿的。

    薛问儿没有完成的愿望,那就由尹清绮来替她完成。

    薛问儿没有寻到的亲人。那就由尹清绮来替她寻找。

    尹清绮对四娘说:“其实,如果不是问儿,我可能,也不会来到惊鸿馆,也不会活到现在。”

    可能在掖庭宫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害死了。

    可能在被挑断手筋脚筋的时候,就撑不下去了。

    四娘也明白了玉佩上的“薛”字是怎么回事儿了。

    四娘答应尹清绮:“我会在惊鸿馆为你留意来往的人,也会派人去四处打听。以后,你就可以放下心了。”

    尹清绮谢过四娘,红了眼眶。

    第二天,惊鸿馆便传遍了丁语芙偷东西的消息。

    四娘对丁语芙的惩罚其实并不过分,一个月不接客,留在厢房中闭门思过。

    花英稍微严重些,扣半年的薪酬。

    丁语芙被关在厢房中,却并不是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整个惊鸿馆都在骂她不知好歹,说她手不干净。

    她不能出门辩解,只能在房中,对尹清绮的恨意越来越深。

    尹清绮还是时刻将玉佩佩戴在身上,万一错过了关于薛问儿家人的消息,就得不偿失了。

第十二章 “尹清绮去哪儿了?”

    尹清绮一大早刚起床,就听见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小姐,四娘派人来吩咐,说要您和纪小姐去查看水牢。”是翠竹。

    尹清绮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水牢分为两层,上层是一个很大的蓄水池,下层曾经是一个牢房。水牢有一个机关,按下以后上层的水会落下来,下层的人就会浸泡在水中。

    四娘从来不会处罚姑娘们受水牢之刑,所以下层一直以来都是闲置的,也从来不会有人触碰那个机关。

    此番尹清绮和纪一同去查看水牢,就是从下层看。其实也就是看看蓄水池的设施是否还完备,以防出现什么安全隐患。

    尹清绮出门下楼,发现纪也刚好从房没出来。尹清绮没有停下脚步,直接去了水牢。

    纪跟在尹清绮身后,在她身后默不作声地打量她。

    自从那天四娘贴身照顾尹清绮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必须重新审视一下眼前的人。

    纪跟着四娘在惊鸿馆呆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四娘对什么人,这么上心过。

    从前纪生病,四娘就吩咐人请大夫,听大夫说完她的病情以后,四娘也只是叮嘱她要好好休息,以后多关注自己的身体。

    别的姑娘生病,也不见四娘留下来,更不要说什么照顾。

    太子和薛坛似乎也对尹清绮格外照顾。

    纪和这两位公子并没有什么来往。不过,最近丁语芙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心中也略知一二。

    丁语芙扬言尹清绮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她只不过是拿回来自己的东西。可是也因此受罚。薛公子的转变纪也看在眼里,怎么向来风流之人如今也对一个姑娘特殊对待了呢。

    至于太子

    纪最想不通的便是太子。太子每次都是和官宦子弟一同来,这些个富贵人家出来找几个莺莺燕燕的也并不稀奇,只是太子从来不点名说要哪个姑娘来作陪。

    那天在烟渺阁却让纪瞧出了端倪。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太子那天说,在这儿也能遇到故人。

    也就是说尹清绮和太子从前就认识。

    纪分辨不清太子对尹清绮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孙二公子都不屑于对尹清绮玩的游戏,却让太子当了真。可那毕

    竟是有损名声和尊严的事情。

    纪现在还想着薛公子揽着尹清绮走的那一刻,太子脸上的表情。

    生气,愤怒,不甘,竟然还有……

    失落。

    纪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会对尹清绮高看一眼。

    尹清绮明明只是一个穷酸的丫头啊。

    纪自认为自己比尹清绮优秀,她知道尹清绮不能弹琴跳舞,况且瘦骨嶙峋,放在哪儿,都不是能引人注目的主。

    而她纪,也在惊鸿馆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跟着四娘心眼儿就算没达到十成,也起码修炼了七八成。她从来奉行只卖艺不卖身,尊崇高雅之事。何况不管是脸蛋还是身材,都比那尹清绮上等许多。

    怎么尹清绮就能受到贵人高看,而她纪却不行呢?

    凭什么?

    尹清绮走在前面,先行去水牢下层查看,纪就站在水牢门口。

    她可不愿意去这阴森森的地方,从前还不知道在这儿糟蹋了多少条人命。

    她看着尹清绮步履缓慢地走到水牢底下,耳边却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太子爷来了。

    纪心中的妒意再也埋藏不住。

    戚渊踏入惊鸿馆,如往常一样命人去找尹清绮。

    他先一步踏入厢房,不到一刻钟,厢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太子爷,纪来了。”纪低下头,小声地说。

    纪?什么纪?

    戚渊猛地抬头,来的人的确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尹清绮呢?”戚渊面色含威,沉声问道。

    戚渊看着面前的姑娘,她好像有些胆怯,尹清绮看到他也总是面带怯意。可是眼前却一点儿都不像尹清绮,尹清绮只会假装镇定。

    “纪…纪不知。”纪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缓缓吐出几个字。

    戚渊摔下面前的杯子,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从纪身边走过。

    任是谁都能看出来,太子发怒了。

    “去,去把尹清绮找来!”他一把推开厢房的门,命令门外的丫鬟。

    戚渊咬牙切齿,他本是让尹清绮来作陪,可是她却连来都不来?

    尹清绮,如今你的胆子有这么大了么?

    刚刚派出的丫鬟

    也迅速跑了过来:“回太子,尹清绮并不在厢房之中。”

    那她能去哪儿?

    “找!派人现在去找!”

    戚渊说完,转而对着纪说:“你去把四娘和翠竹找来。”

    戚渊震怒。尹清绮,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既然你想跑,那我偏偏让你跑不成!

    纪看到戚渊发这么大的怒火,也不敢再犹豫。立马跑出去找四娘和翠竹。

    自从戚渊进来,翠竹就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向。听闻太子找她,她立马赶了过来。

    “尹清绮去哪儿了?”戚渊看到翠竹,单枪直入地问。

    “奴婢…奴婢不知。”翠竹低着头,怯懦地低声回答。

    戚渊的眸中霎时布满寒冰,“我让你看着人,她现在去哪儿你告诉我你不知道?”

    戚渊快步向前,掐住翠竹的脖子,眼神凛冽地像是能杀死人。

    翠竹立马满脸通红,她现在呼吸都有些困难,好像下一秒就能死去。

    “还请…太子…饶命…”翠竹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四娘这时候也赶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情况,心底一沉。

    “还请太子先放过翠竹,人找到了再处罚也不迟。”四娘冷静地说。

    刚刚纪找到四娘的时候,她就感觉事情不太对。

    纪说尹清绮不见了,可是以她对尹清绮的了解,尹清绮不太可能逃跑。

    戚渊听到四娘的话,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迅速地松开手。

    四娘看着翠竹,看不出来表情。问:“今天有看到尹清绮出去吗?”

    翠竹摇摇头。

    “说说你今天都干了什么,还有上一次见到尹清绮是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四娘吩咐我转达小姐去查看水牢,后来我就按照太子的吩咐,一直在惊鸿馆门口。从今天早上告诉小姐去查看水牢开始,我就没有再见过她。”翠竹听了四娘的话,老老实实地回答。

    翠竹是戚渊直接派过来的人,她平时的工作就是监视尹清绮的一举一动,然后和戚渊汇报。所以从本质上来说,她根本不用管惊鸿馆的日常工作。

    四娘点了点头,算是对应。旋即,便发现了不对的地方,转头盯着刚刚找自己来的纪。

    水牢!?

第十三章 他的恐惧

    戚渊闻声,连忙向水牢走去。

    四娘跟在戚渊身后,走之前又转身对翠竹说:“把纪带到我的厢房,看好她!”

    纪刚刚听到翠竹说的话,也一下慌了神。尹清绮自从和她一起去水牢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任是谁都能听出来,事情的矛头已经开始指向她。

    纪失魂落魄,一下子跪在地上,她原本只是想教训教训尹清绮,她怎么知道就这一点事就能费这么大周折。

    纪的确是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低估了尹清绮在太子心中的分量。

    翠竹走上前,按照四娘的吩咐,搀扶纪起来。纪缓缓地抬起头,问翠竹:“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你相信吗?”

    翠竹冷冷一笑,她从前一直跟着太子,这些年来在东宫也见惯了尔虞我诈。

    翠竹扶着纪,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不信。”

    翠竹跟着尹清绮这么多天,也摸清尹清绮几分性子。

    尹清绮平素看起来总是什么都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是这也恰恰是她的优点,她从来不会主动的对人好,也更不会去加害于人。

    翠竹也明白,尹清绮不可能逃走,也不可能想不开寻死。

    翠竹扶着不听颤抖的纪,朝四娘的厢房缓缓走去。

    戚渊赶到水牢时,尹清绮已经昏迷过去。她蜷缩着身体,伛偻在水中,好似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戚渊关闭水牢的机关,那水打着漩涡流淌。戚渊踏入水中,抱起尹清绮,朝着自己的厢房走去。

    戚渊低头,心底一阵怅惘。尹清绮娇小的身材在他的怀中显得更加可怜,他一方面生气尹清绮不知道保护好自己,一方面又在心疼。

    为什么生气?为什么心疼?

    戚渊自己也说不清。

    回到厢房,戚渊立刻派人去寻来宫中的太医。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尹清绮,她的面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呼吸微弱,好像下一秒就会停止。

    宫中的太医很快就赶到,他为尹清绮检查的时候,戚渊这才看清尹清绮那早已分不清骨肉的手指。

    “她这手是怎么回事?”戚渊急忙问。

    “回太子,这个姑娘的手筋和脚筋都曾被挑断过,但是因为后来处理的方法并不高明,如今落下了很大的隐患。”太医检查完,面色紧张地说道。

    既然是太子特地派人来宫中把他找来为这名姑娘珍治,就说明这姑娘在太子心中的地位极高。

    他也很想说些好听的话让太子宽下心来,可是眼下的情况,再轻恐怕也不容乐观。

    自古皇家爱迁怒于人,他今天的日子看来也不好过啊……

    “因她的手脚上还有尚未愈合的伤口,此时又在水中泡了这么久,情况……很不乐观。如果再晚一点儿发现,病人可能就……”

    太医不敢再说下去。

    戚渊脸上的寒意逐渐加深,压住心中的不豫,问道:“有没有医治的办法?”

    “回太子,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能先稳定住姑娘的病情,如果要完全医好,还请太子…另请高明。”

    “那你现在开始医治。如果醒不来

    就要你的脑袋!”戚渊深呼吸一口气。

    太医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这边四娘的心也提着一直没放下来。

    她倒不是害怕戚渊,只是身为惊鸿馆的老板,在自己的地盘发生了这样的事,毕竟是不光彩的。况且凭太子的性格,纪这次,恐怕连她都帮不了她。

    “是不是你干的?”四娘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纪,沉声问。

    纪不说话,就低着头,两只手微微地攥起拳头。

    “说,是不是你干的!”四娘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其实四娘心里也明白,水牢的机关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没有打开过,这会儿自然也不会平白无故地自己打开。

    而尹清绮,自从上次四娘听到尹清绮说自己为了薛问儿而活的时候,她就知道尹清绮不可能想不开去寻死。

    所以,只有纪。

    纪紧咬下唇,她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承认。

    如果此刻自己承认了,四娘一定不会放过她,至于太子那边她还分不清。

    可是如果不承认,可以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来思考怎样把这件事推出去。

    且不说尹清绮醒来会不会揭穿她,就惊鸿馆这边,四娘一定会派人去查,她迟早也还是会暴露。

    而太子...也可能会查吧。

    纪咬咬牙,她还是决定要承认。反正事已至此,她的下场也不过是向丁语芙那样。

    纪自以为自己犯的错可以和丁语芙等同,可是她偏偏想错了。

    “是,四娘,是我干的。”

    “四娘,我就是不明白啊,为什么太子和薛公子来了都找尹清绮,为什么我不行呢,我也没比她差多少啊。”

    “我就是想教训教训她,反正没了她,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尹清绮可以去给太子作陪,我纪也可以啊。”

    “她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

    “啪”

    纪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纪挨了一巴掌,那力气极大,几乎让她站不住。

    打纪的人不是四娘,而是戚渊。

    戚渊觉得凭尹清绮的性格不可能平白无故寻死,想找四娘问问,却不曾想听到这些。

    当他听到尹清绮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掌掴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他向来不讲究什么打不打女人的说法,而眼前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让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甚至,戚渊发现,他在听到让尹清绮死这几个字的时候,他还有一种恐惧。

    他不知道这种恐惧从何而来,只觉得莫名其妙。

    明明曾经是他埋怨她杀害了自己的妃子。

    明明是他把她赶到掖庭宫。

    明明是他恨不得她去死。

    可是现在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想让尹清绮死的时候,他却怕了。

    他怕她消失不见。

    他怕她就这样死去。

    他怕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可是,他为什么怕?戚渊自己也说不清。

    因为他还没有明白那种叫做,爱的感情。

    四娘看到戚渊走进来的那一刻,就知道她保不住纪了。

    下一秒,四娘听到戚渊对纪说:“就是你该死,尹清绮也不应该死。”

    纪慌了神,抱住戚渊的腿,跪在地上说:“还请太子饶命,请太子饶命……”

    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话。

    戚渊踢开她,面露狠色,问:“你说尹清绮不配,可是你哪里又值得让人高看一眼?”

    这话传入纪耳中,十分刺耳。她发了疯一样的捂住耳朵,喃喃自语:“尹清绮有什么好,尹清绮有什么好啊...”

    “她可以的,我纪也可以,我还可以做的比她更好。”

    纪猛地抬起头,又抱住戚渊的腿,慌忙地说:“求太子饶我一命,求太子...”

    纪好像预感到她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在死亡面前,她已经顾不上一切了。

    戚渊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烦,一脚踢开她,直接问:“你想怎么死呢?关在水牢里?还是想自行解决?”

    纪一下一下地给戚渊磕头,她跪在地上,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杂乱不堪,粘在她的脸上,可是她却顾不得了。

    她还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祈求戚渊能放过她。

    戚渊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他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如今他面对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只觉得千刀万剐不足为训。

    这个时候,有一个丫鬟从外面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太子爷,尹小姐醒了!”

    尹清绮醒了。

    戚渊迈开步子,朝自己的厢房走去。

    戚渊怎么也想不到,尹清绮醒过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求他放过纪。

    “尹清绮,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放过她?”戚渊觉得自己都快要气炸了,那个女人差一点儿就害死她,可是她还在这里替她求情。

    尹清绮不说话,她看着戚渊,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也知道戚渊答应的可能性很小,可是她还是想试试。

    戚渊也不说话,就阴沉着脸看着尹清绮。

    “我的手上已经有一条人命了,我不能再犯错了。”尹清绮淡淡的开口。

    尹清绮口中的人命指的是薛问儿。薛问儿为她而死,她的心中一直都有亏欠。

    而戚渊以为她说的是习月。

    “这个时候你倒是什么都不顾了。”戚渊徐徐说道。

    “你怎么样才能放过纪?”

    “一命换一命。她差点儿害死你,而我就发发善心,帮你教训教训她,这不是挺好的吗?”

    “谢谢太子抬爱,还请太子高抬贵手。”

    “……”

    “我愿意拿我自己来换。”

    尹清绮闭上眼睛,对戚渊说。

    我不能再让人因我而死了。

    “尹清绮,你凭什么认为你就能换纪?”戚渊发狠,一双剑眉挑起,趾高气昂地看着尹清绮说。

    “好,一言为定。”戚渊眸色渐深,一双乌黑的眸子望不见底。

    他想不通为什么尹清绮要这么做,可是看到尹清绮这个样子,他没由来地心下一软,答应了。

第十四章 薛将军的求赏

    戚渊有半个月没来惊鸿馆。

    他答应放过纪,可是并不代表四娘也会得过且过,纵容纪,纪最终还是从惊鸿馆消失了,四娘说,惊鸿馆容不下纪了,就让她走了,惊鸿馆别的姑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尹清绮想,这也是最好的结果。

    纪还可以在别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半个月里尹清绮每天都提心吊胆,明明是她提出来的,可是她却先怯懦了。

    但是该来的终究会来,半个月后,戚渊就来了。

    那天和往日也没什么不同。

    午后阳光还是一样的热烈,风还是一样的柔和。惊鸿馆里的公子们如往常一样来。只是又来了一个戚渊。

    尹清绮正在大厅里帮四娘做些杂活,翠竹却突然跑到她身边来,低声提醒她一句:“尹小姐,太子来了。”

    戚渊来了。

    尹清绮因为在水中待的时间太久,大夫叮嘱她这些日子还是要少些碰水。尹清绮本来那些笤帚打扫大厅,此刻听到翠竹这么一说,突然有些慌神。

    她下意识拿手擦擦裙子,这是她一直以来掩饰紧张的惯有动作。

    她抬起脸问翠竹:“太子现在在哪儿?”

    翠竹自然不知道尹清绮慌些什么,感觉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太子想厢房,说让尹小姐您也直接去他的厢房。”

    尹清绮垂下眼睑,不看翠竹,轻声答复翠竹:“我知道了,你先回房吧,”

    不是回到太子要尹清绮去的厢房,而是回到自己的厢房。

    翠竹心里仍旧是糊涂地很,可是她仍然什么都没有说,应下来就回房去了。

    尹清绮也转身向戚渊所在的厢房走去。

    尹清绮站在厢房门口,还在踟蹰犹豫。

    却不料厢房门一把被人推开了。

    果不其然,是戚渊。

    “你现在又怕了?”戚渊一只胳膊搭在门边,另一种轻轻抬起,最终落在尹清绮的下巴上。

    准确的说,就是戚渊挑起尹清绮的下巴。

    尹清绮的脸也随着戚渊抬起的胳膊逐渐扬起,她缓缓开口:“不怕。”

    “那你这一副大义凛然,好像要去送死的样子,做给谁看?”戚渊听到尹清绮的回答,一把把她拽进房里。

    另一只手带过房门,此刻偌大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

    尹清绮看着戚渊的眸,如穿云箭,如袖里刀,直指她的内心,她抿唇不语。

    戚渊看她这样,一下子也来了气:“习月要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现在这样?那时候你怎么不考虑考虑替她求情?”

    又是习月。

    尹清绮颦起秀气的眉头,“我没有害死习月。”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没有害死习月。

    “我和习月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习月性格纵然跋扈一些,但是却嚣张的可爱。我从来不觉得,习月哪里令人生厌,自然也从来不会想去害习月。”尹清绮缓缓地闭上双眼,又慢慢睁开,她那双杏眼中写满了真诚。

    “人人都说,你是因...因嫉妒习月嫁与我而...”戚渊闭口不言。

    尹清绮爱慕戚渊世人皆知,如今因爱对太子妃生恨也并非说不过去。

    “我没有嫉妒习月。你喜欢她,不喜欢我,那肯定是我哪里做的没有她好,既然你都已经选择了她,我自然也可以接受她,接受我不够好的事实。”

    尹清绮沉默寡言惯了,此刻话突然多了起来,倒是在戚渊的意料之外。

    虽然他并不想听她这些苍白的解释,不管他现在相信与否,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都不可挽回。

    “那你说不想再欠一条人命,是什么意思?”戚渊想起来什么。

    “我在掖庭宫有一个姐妹因我而死。”

    戚渊不再问什么。

    半晌,尹清绮缓缓地问:“戚渊,你觉得如今的你,还值得我爱吗?”

    你对我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可是我却非常相信你,什么都愿意告诉你。

    我愿意为了你练习三个月的舞蹈,为了让你相信我,跪在东宫门口一整夜,你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我愿意为了你习武,为了你守护江山,可是你连真相都不去纠察。

    所以,你又怎么配得上我的这份喜欢?

    如今的你,又怎么值得我来爱?

    戚渊听到尹清绮这么问,心里绞痛。

    尹清绮说的每一个字都直接渗透他的心,他越是在意,就越是难过。

    索性不再去想。

    戚渊只是看着尹清绮,没来由地问她:“你怕吗?”

    尹清绮的目光正对他的眸,坚定地回答:“不怕。”

    连生死都经历过了,还怕什么。

    戚渊低头捧住尹清绮的脸恣意亲吻,轻俯下身,手指从她的裙摆下探进去。

    半晌,他撩起她的裙摆,进入了她的身体。

    裙摆教得轻启,再难遮住春光,少女雪白的双腿寸寸露了出来。

    春意乍泄,无限欢好。

    ……

    这是戚渊第一个留在惊鸿馆的第一个夜晚。

    第二天醒来时,尹清绮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戚渊看着那空着的半张床,还是笑了,她果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戚渊回到东宫府,立刻派人找来掖庭宫的姑姑。

    掖庭宫这三年来并没有太大的换血,人还是当年那些人。

    戚渊找姑姑来,也只有一个目的。他倒是想看看是谁胆大包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挑断了尹清绮的手脚筋!

    “参见太子爷。”不到一注香的功夫,掖庭宫的姑姑就被带到了他面前。

    戚渊看着眼前的女人,想到尹清绮那血肉模糊的双手,压抑住心中的怒气,问:“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掖庭宫去了一个叫尹清绮的姑娘?”

    姑姑一愣。她当然记得,杀死太子妃的侯府二小姐,去了掖庭宫以后就与侯府断了个干干净净。

    况且,如果她没记错,尹清绮进入掖庭宫,还是太子的意思。

    可是太子突然问她这个做什么?

    “尹清绮不是已经死了么?”姑姑满脸疑惑。

    “死了?”戚渊挑眉,当他这阵子看到的人都是鬼魂吗?

    “前一阵子,尹清绮得罪了皇上的妃子,结果被那妃子教训了一顿,打了几下。因为她本来身体就很虚弱了,没熬过去,死了。”姑姑避重就轻地说。

    戚渊却抓住了她话中的遗漏点,“本来身体就很虚弱是什么意思?”

    姑姑唯唯诺诺,听到戚渊问的这话却支支吾吾地再也开不了口。

    这边尹清绮该吃吃该喝喝,还没等到戚渊来,薛坛就先迈进来了。

    丁语芙的惩罚时间还没过去,所以薛坛一来,只落得冷清,也没人扑上去。

    只有四娘还是那副看不出褒贬的样子,对薛坛说:“楼上已经给薛公子准备好了上等的厢房,公子二楼请吧。”

    薛坛也感觉出了奇怪,可是他却不明着问四娘,只吩咐了一句:“好,顺便把尹清绮找来。”

    尹清绮去找薛坛之前,薛坛已经找花英了解了事情的缘由。

    薛坛盘腿坐在地上的垫子上,一脸惬意。他看着尹清绮推开厢房的门,

    慢悠悠地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经历了不少啊!”

    尹清绮抽了抽嘴角,没搭理他。

    “你说你这玉佩也挺害人的,搞半个薛字在上面,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你暗恋我,不过丁语芙以为是我给你的也能说得过去。”

    薛坛抬起手,拿起尹清绮腰间佩的玉佩仔细端详。

    尹清绮向来对这块玉佩保护的仔细,薛坛从来没有机会正经地瞧瞧,今天终于能正儿八经地看看了。

    薛坛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玉佩在他手中显得更是小巧。

    尹清绮看着薛坛摆弄着玉佩,也来了一点兴趣,连忙问薛坛:“这是我一个姐妹的,她的家人给她的,你认识吗?”

    “说不定是我爹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呢。”薛坛满不在意地说。

    尹清绮看着他满脸不正经,信也不信。

    薛坛突然凑过脸来,问尹清绮:“说真的,要不然我把你赎回去算了,省的你在这受这些苦。”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如果这样做,你会得罪太子。”尹清绮不动声色地向后仰,试图离薛坛远一点儿。

    “那又怎么样?”薛坛伸出胳膊,扶住尹清绮。随后坐正身子,挑眉问尹清绮。

    “如果真的想帮我,就好好对丁语芙吧。”

    尹清绮没有直接回答薛坛的问题,但是她说的这句话的确很务实。

    薛坛也知道戚渊也只是一部分原因,也不再勉强,但是心里却打起了别的小算盘。

    薛坛彼时出行带兵打仗,是凯旋而归。不管怎么说,皇上肯定要好好赏赐一番。

    那就利用好这个机会罢了。

    上朝这天,皇上召集满朝文武。一是为了庆祝将军薛坛胜利归来,二是为了鼓舞满朝士气。

    皇帝一袭黄袍,坐在那独尊的龙椅上,俯瞰着他的臣民。

    满脸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他看着卑躬着身体的薛坛,问他可否有想要的东西。

    胜仗归来,这点奖励是理所当然的。

    “臣确有一事相求。”薛坛向皇上行了一礼,他低着头。声音有些闷,但是却是坚定的。

    “臣钟意惊鸿馆的一位尹小姐,还请皇上恩准。”

    戚渊猛然抬起头,“不可”两个字阻在心头,可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以什么身份说?

    他不是薛坛,没有战功,仅凭一个太子的身份就想夺得薛坛所爱,实在说不过去。

    戚渊看着自己的父皇,那人听了薛坛的话,想都不想,哈哈大笑起来:“哪家的姑娘如此得你心意!朕准了!”

    戚渊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感受。

    他明明恨着尹清绮,可是在听到尹清绮被赐给薛坛的时候,他的心还是忍不住地抽疼了一下。

    他心中愤怒,可是却阻止不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戚渊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决定试一把。

    还不等薛坛表达感谢,他急忙赶在自己的父亲的话后,插嘴道:“烟花之地的姑娘,将军当真不再考虑考虑了吗?”

    话一出口,还是感觉到了不合时宜。

    连皇帝和满朝文武也疑惑了,怎么太子今天对薛将军的事如此上心了?

    薛坛哈哈一笑,语气中似是带着挑衅:“没办法,太子,这姑娘...着实让我喜欢的紧呢。”

    戚渊不再说话。

    皇帝本就高兴,听到薛坛一笑,也顾不上自己儿子今天的失态,也跟着笑起来:“哈哈哈,喜欢就好,喜欢就好!等哪天带来,让朕也瞧瞧!”

    戚渊知道自己失败了。

    父皇,明明那个姑娘,你也认识的啊。

第十五章 向皇上讨了一位惊鸿馆的姑娘

    戚渊赶到惊鸿馆的时候,薛坛已经先一步到了。

    戚渊明明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可是他还是想来看看,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呢。

    说不定...

    可是一边又否定自己。

    他如今还奢求什么。

    恐怕那个女人会一声不吭地跟着别的人走。

    戚渊握紧双拳,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最终又缓缓地松开手。

    尹清绮正在大厅正擦着桌子呢,薛坛大摇大摆地带着一大堆人进来了。

    四娘先一步走到薛坛面前:“薛公子,这……”眼神带着疑问。

    虽是回答四娘,可是薛坛那一双桃花眼却一直看着尹清绮:“四娘,我战胜有功,向皇上讨了一位惊鸿馆的姑娘,今天还请四娘通融通融。”

    随后薛坛走到尹清绮的面前,低声说:“这样就不怕得罪太子了吧。”

    尹清绮愣住。

    在得罪太子这一方面,这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不过薛坛能为了她去皇上面前提出这个要求,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惊鸿馆所有的姑娘这会儿终于看明白了,薛公子这是明摆着要带尹清绮走啊。

    尹清绮也没有拒绝,反正在哪里都是生活,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反正这样也还可以继续过活。

    反正这样也可以帮薛问儿寻找亲人。

    反正这样...也可以逃离戚渊。

    尹清绮转身便回到厢房收拾东西,她能带的东西不多,除了日常穿的衣服,就只剩下那个盒子。

    虽然那个盒子里还有戚渊的东西,不过她还是带走了。毕竟盒子还是自己的。

    尹清绮收拾完东西出厢房门的时候,还有一间厢房的门也开了。

    那厢房里冲出来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子,可是那厚重的胭脂粉黛到底是遮不住她的惊慌失措。

    她走路极不稳,晃晃悠悠地似乎总要向前倾倒。

    她扑在薛坛面前,花容失色地问薛坛:“薛公子,你不要语芙了吗?你不要语芙了吗……”一遍一遍地重复这一句话。

    那人正是丁语芙。

    薛坛这人也向来圆滑,他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扶起丁语芙,清朗地笑着对她说:“哈哈哈哈,当然要了,等这阵子过去,或者下一次我再立了战功,就也讨你回去。”

    不过,这一阵子过去了,或者下一次立战功,谁又说得好是什么时候呢?

    丁语芙心里也清楚薛坛的意思,不停地在口中念叨着“你可以赎我的呀,你还可以赎我...”

    这话说者有心,听者却无意。

    满屋子的姑娘听到丁语芙说这话,都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

    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薛公子赎你呢?

    丁语芙嫉妒尹清绮人人皆知,如今又要求跟着薛坛回去和尹清绮一起充当姨太,这不是明摆着让人笑话的吗。

    薛坛抬头,他的眸中迅速带了些温柔,看向二楼,那是尹清绮厢房的方向。

    他这才发现原来尹清绮早就站在那儿,她一直没有一点儿动静,却教他以为她还没有收拾好。

    看这个样子,是全都听见了啊...

    不过,听见了也好。

    薛坛颦眉,但速地又笑了起来。

    尹清绮倒是一直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看着薛坛大笑,知道他心里肯定又在打什么算盘。

    可是她却全然不在意,刚刚尹清绮看丁语芙恋恋不舍地奔向薛坛,觉得可能要耽搁一会儿,便站在原地,把手中的行李放下,等着薛坛的这场好戏结束。

    这会儿薛坛朝尹清绮看过来,她只会薛坛的意思,也不再磨蹭,弯腰提起脚下的行李就往楼下走去。

    薛坛抬起脚步,也不管还站在一旁的丁语芙,就朝着尹清绮走过去。

    戚渊赶来的时候,正是薛坛走到尹清绮面前,接过她手中东西的那一刻。

    戚渊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非常着急,口中吐出来一个“慢”字,他原本想着还想说什么,可是心里别扭,也不愿再说出口。

    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覆水难收。

    惊鸿馆的人们都盯着匆忙而至的太子,内心一阵疑惑。

    他们知道太子当初赎下尹清绮,可也知道最终尹清绮并没有跟他走,只不过是在惊鸿馆专属太子罢了。

    可是太子如今,怎么又与薛公子争夺起来了?

    太子一向沉稳冷静,如今这番模样,倒真是罕见。

    既然一众人马都发现了太子的到来,尹清绮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尹清绮微微抬头,戚渊就站在惊鸿馆门口,鬓发有些乱,估计是因为暮春的风太大

    ,平日里的稳重中又增添了一丝别的意味。

    是什么呢?

    大概别人会去揣摩一番,但是尹清绮收回眼神,没再看他。

    尹清绮本就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薛坛,没有受到一丝扰乱。

    她倒是对戚渊知情并不意外,她都知道了这件事,当朝太子又怎会不知?

    薛坛微微低下头,如沐春风,问尹清绮:“收拾好了?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尹清绮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尹清绮便跟在薛坛后面走。

    经过戚渊的时候,尹清绮没什么表情,倒是薛坛,带着一丝不苟言笑,对戚渊说:“真是劳烦太子跑这一趟了。”

    薛坛那一脸欠揍的表情,就差对戚渊说,有空常来将军府玩儿。

    戚渊对着薛坛冷冷地一笑,沉声说:“你信不信,迟早有一天,她会到太子府去。”

    薛坛意味深长地看了戚渊一眼,转过身去朝前走,“信,怎么不信!哈哈哈。”

    这两个人明明都是笑,可是意味却千差万别。

    戚渊不再理薛坛,打量着尹清绮。

    她果然是这样。

    一脸所有的事情都和我无关的表情,只知道默默地跟在后面走。

    果然,这个女人,还真是狠心哪。

    戚渊咬牙,下定决心不再管她。

    其实他根本就做不到。

    尹清绮走了以后,除了戚渊和薛坛来的次数少些以外,惊鸿馆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丁语芙的处罚期已过,她还是如往常一般接客,只是常常望向惊鸿馆门口,等待一个来赎她的人。

    众人总是看着丁语芙这般痴傻的模样。起初丁语芙的常客宋四还疑惑,后来连他也不提了。

    宋四曾经无意中透漏给丁语芙说,他有意把她赎走,可是被丁语芙拒绝了。

    宋四也有些生气,心想你不过就是一个妓院的艺妓,我身为宋家四公子,愿意赎你就不错了,结果你现在来和我装清高。

    宋四本来极其疼爱丁语芙,可是他也能感受出来,自从丁语芙受罚以后,她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从前那一份灵动了。

    如今宋四也对丁语芙有了脾气,他的不满也逐渐多了起来。

    现在人人都以为,丁语芙因为薛公子,快疯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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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囚宠:冷面太子强追妻介绍:
侯府二小姐尹清绮恋慕太子世人皆知,她曾扬言要做个女将军,将来为太子戚渊守护江山,太子对她态度冷清,却从不拒绝。
在太子订下太子妃人选之后,准太子妃却突然遇害,而一切证据指向尹清绮。
罪证凿凿,戚渊一怒之下抹去了侯府二小姐的存在,将尹清绮扔到掖庭宫,要给她“小惩以诫”。
三年之后戚渊听说尹清绮已经死在掖庭宫的重刑之下,却又在一座青楼里见到她。
再见她,他惊愕于三年前那个骄傲明媚敢于招摇世界的女子已经变得黯淡无光,卑微懦弱,他不肯接受是自己亲手毁了她,也不愿接受那个说今生非他不嫁的女子变得一心只想逃离他。
当年连真相也懒得费心去查的太子,三年之后重新翻案彻查。
真相浮出水面,心肠歹毒却自食其果的准太子妃,幕后嫁祸的黑手……桩桩件件,让戚渊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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