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1981年6月1日，国际儿童节，华国到处是一片热闹景象，很多父母在这一天陪着孩子到城里热闹处度过属于他们的节日。
有一处不论何时，总是有很多人出入，那是医院。毕竟一个人生病是不会挑时候的，无论白天、晚上，不论是不是节日。
河东市第一人民医院原身是一家私人医馆，大门开在医馆的西侧，新政府成立后被原主人捐赠给政府，做了第一人民医院，前几年城区改造，医院南侧新修了一条宽大的马路，平时车水马龙，为了方便车辆进出，医院在南边又开了一个更加宽阔的大门，正对西门的那条马路改成了步行街，不许机动车辆通行。
虽然有了新的大门，这个小西门正对着的那条小街巷依旧繁华，两边礼品店、保养品店、饭馆、丧葬物品店林立，平时探病的亲属、住院部的家属或者护工人员经常光顾这里，探病前买些礼品、吃顿饭，或者为刚刚停止呼吸的亲人买些装裹物品，都非常方便。
只是比起南边那条前几年刚修的大道，这条街道显得比较狭小，自从改成步行街后，一些大胆的店主更是把货品摆到大门口外招揽客人，来往的最多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店内播放的音乐和广告叫卖声、自行车的叮呤声、人声加上树上的蝉鸣，声声不断，为这条街巷增添了不少喧嚣，跟街对面要求安静的医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时一个身材娇小的30岁左右的妇女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从这条街道远离医院的那一头急冲冲地冲过来，她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喊着，“拜托大家让让！让我过去！蔓蔓，醒醒！囡囡，你坚持住啊～让让，请大家让让！救命啊!老天啊~”
她声音中充满了惶急，汗水不住地顺着她的眉梢、发梢流淌下来，混着眼角不住滴落的泪水，形成一道道涓涓细流，滴落在衣服上，她双手抱着孩子，根本没法去擦汗抹泪，只能任由泪水混着汗水一起滚落，打湿了头发、衣服，模糊了双眼。
她白色的上衣已经被汗水打湿，肩头和胸前还蹭着一大片血迹，显得尤其惊心。后背紧紧地贴在身上，一只脚在一个摊位前伸出的桌腿上绊了一下，她赶紧调整身姿，抬脚而起，却没想到后脚跟碰到桌面，布鞋的后跟被挂了下去，那桌子晃悠了几下又稳住了，桌上满满的东西没被晃倒，让看热闹的人为她松了一口气。
她一拖一拖地着鞋走了几步，发现这大大影响了她的速度，索性甩甩脚，把鞋子甩脱，赤脚往前奔，全然不顾脚下的垃圾会不会割伤了脚底板。
两旁的路人见到这一幕，纷纷向两旁躲闪，还帮她吆喝，“快让让！救命要紧！”
那妇人怀中的孩子个头不大，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四肢下垂，脸上一些血渍遮住了容貌，前额一团头发乱糟糟糊在那里，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她怀中的孩子情况紧急需要救命，纷纷闪身给她让路。
大家一下子就在狭窄的街道让出宽宽的一条来，象一把银梭划过湖面留下的痕迹，只不过这个由人群组成的波纹是前宽后窄，因为她跑过之后，人群马上就又围拢起来，纷纷定足看向她，眼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眼看她穿过马路，穿过小门，进了医院里面，身影消失再院墙那边。
小巷里的路人们还在议论纷纷。
“这孩子是被车撞了吧?看那头上流的血，估计是没戏了。”
“哎，孩子养这么大也不容易，刚开始好带了，要是就这么没了，就可惜了。”
“这是被车撞了吧？”
“当妈妈的也不看紧着些孩子，儿童节出这事，哎！千金难买后悔药啊~”
大家议论纷纷，都不住摇头，为即将逝去的生命叹息。
大家不知道的是，这孩子是在自己家里受的伤，当妈妈的还没弄清楚怎么一回事，救命要紧！这妇人第一时间抱着孩子从家里奔出来，先是跑到厂里的卫生所，值班大夫一看，情况严重，卫生所条件有限，赶紧帮她叫救护车要送到附近的第一人民医院去，可是救护车说要十几分钟后才能赶到。
人命关天啊，她等不及，不等大夫挂掉120电话，她抱着孩子就往外冲去。
她想到厂外自己打车去医院，出了工厂大门她一边跑，一边看着有没有出租车。
她倒是看见几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灯，不过还不等她冲上去，人家一看她抱着个血淋淋的孩子，一踩油门就绝尘而去。且不说血沾到车上不好清洗，万一已经没救了，自己的车拉过死人？多晦气！
没办法，这妇人只能绝了心思，仗着对这一片熟悉，抄近路走胡同，自己抱着孩子往医院飞奔而去，好在只有几站路的距离，应该用不了多久，而且一路上她大喊救命，行人虽然没有上前帮忙的，却也不自觉地给她让路。
那妇人很快穿过最后这条步街道，进入医院大门，沿着那条不宽的马路冲了过去，她知道前方就是急诊室大门，但由于满脸都是汗水和泪水，眼前视线已经模糊一片，她看不清楚，但她还是能隐隐约约看见大门口站着一批穿着白大褂的人，不由生出无限希望来，本来已经有点儿力竭的四肢一下子又充满了力量，更快速地冲了过去，门口那些大夫肯定能把蔓蔓抢救过来的！
“蔓蔓，坚持住，我们这就到了！大夫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这时一辆救护车刚好从东边拐过来，沿着院内那条大马路悄没声息地冲了过来。
这个女人眼看就要撞上救护车，为了不让怀中的孩子再次受伤，她本能地使出了全部的劲头想要刹住脚步、想以从未有过的利索劲儿转身，让自己的后背撞上去也比让怀里的孩子撞上去强。
可惜她跑得太快，怀里还抱着孩子，动作慢了不少，在肩膀撞上救护车的那一刻，她心如死灰，心中想着，“完了！我们要被车撞死了！蔓蔓更没救了！”她不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喊到，“救救孩子！”
第二章 抢救
开救护车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汉子，他已经看到了急诊室门口那一排如临大敌的大夫和护士，想着事先领导的交待，知道他们应该是正等着自己的，心里想着如何把这车在大家跟前停稳，方便他们把病人抬下去。
突然“嘭”地一声响，吓了他一哆嗦，赶紧往两边看，从观后镜里看到有人正慢慢沿着车体往下溜，让一门心思正想着如何停车的司机师傅瞬间丢了三魂七魄。
这趟车他本来就紧张，车里拉的是一位突然昏迷的米国专家，这是华米建交以来第一批到河东来访的米国专家，医院一接到报警电话，赶紧命令正去救援另一位病人的他转头去关帝庙接人，一是因为这辆车离那里最近，二是他的车开得最稳最安全，是安全驾驶标兵，开了一辈子救护车还没出过车祸。
他接到的命令是要他以最快的速度把病人接回急诊部，说医院这里同时会安排最好的大夫和护士到门口接应。
他一路开着警报“呜哇呜哇”风驰电掣，不管是车辆还是行人，都早早避开这辆飞奔而来的车，他一直吊着的那口气在拐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好不容易松了下来，觉得可以圆满完成任务了。
谁知离目的地只有几米的地方竟然出了事，早知如此，他要一直响着警报才是！
明明平时他都是警笛一直响到底的，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太想表现了，不想那呜哩哇啦的声音干扰到外国友人，进了医院没多远就把警报声停了，偏偏就有人撞上来，这倒霉催的！
还好他的车正好准备要停了，速度已经降了下来，否则这人被车连擦带挂地往前裹挟，肯定小命不保！
他顾不得太多，先停了车，跳下驾驶室，打开后车门，车外的医护人员跑过来，车里的救护人员、病人随行人员一一快速下车，把担架拉出来，两拨医护人员一起，一边把病人往医院里边推，一边沟通病人状况。
在车上的时候，随行翻译已经跟救护人员通报了病人发病情况，这时随行的米国人和翻译跟进去也只是在手术室门外等待而已，也没急着上去添乱，不过他们也都听到了那一声撞击声，想绕到车另一边查看情况。
妇人靠坐在救护车旁，喘着粗气，她嗓子火烧火燎一般，感觉自己不仅喘不上来气，脑袋也有些晕，肩膀和后背更是火辣辣地疼，汗水流进眼里，蜇得她双眼酸涩，她觉得自己快不行了，试图费力睁开眼睛，艰难地看向怀里的小女孩。
小女孩依旧昏迷不醒，她气喘吁吁，一句鼓励的话也说不出来，她觉得母女俩今天都要交待在医院门口了，明明希望就在前方，自己却再也没有能力够着了。
迷蒙中她似乎看到有人围了过来，心中又升腾起一股希望，睁大泪水模糊了的双眼，试图喊出话来：“同志，求求你，救救我闺女，蔓蔓头上受伤，晕倒了，还没清醒，喊不醒！”可她的嗓子如破了的风箱一般，根本发不出完整的音来，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求你~……蔓蔓……晕~……喊不醒……”
妇人努力睁大双眼，想看清来人，想说话求救，想把怀中的孩子赶快交给来人，她想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可惜现在她一丝力气也无，她只能靠在车厢上，喘着粗气，仰起头，迷茫地看向围过来的两个人，他们真高大啊！头发上泛着金光，菩萨显灵了么？要带我们进天国了吗？大慈大悲的菩萨，救救我闺女！她还小，不能死！
来人正是两位米国专家，他们腿长脚快，最先过来，看到妇人还抱着一个满脸血污的孩子，也是急得叽哩哇啦大叫，亏得翻译和司机也前后脚就跟了过来。
司机一看，我把孩子撞成这样了？瞧那脑门上的血迹，红通通一片，强烈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和血压一下子升了不少。
他忍不住埋怨道：“你咋也不看车？！我这车呜哩哇啦那么响，你听不见啊？！”
说出这话，他不由地有些心虚，刚刚自己可是刚关了警报的，万一被惩罚了，会不会丢了工作？会不会坐牢？
司机的心脏如鼓擂，嗵嗵嗵跳个不停！
如果坚持说自己是在出任务，警笛在响，撞人造成死伤就不用负责任！可那也是人命啊，本来是飞车救人命的，撞死另一条算咋说？！所以他一向小心驾驶，为人老实的他感到头晕，今天简直是猪油蒙了心，就顾着看眼前那一排大夫护士了，没注意旁边路上有人冲过来，才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俩米国人没听懂司机的话，可是看着这妇人怀里的孩子头顶血迹一片，脸上也沾了很多血迹，头发乱蓬蓬粘在一起，孩子眼睛闭着，四肢垂着，情知人命关天，俩人赶紧弯下腰，一个叽里呱啦说着，一个伸着手要接过孩子的样子，翻译一见这情况，赶紧弯下腰，“这位大姐，你把孩子先给我们，我们抱进去救她！你怎么样？受伤没有？”
妇人想说：“我没事！先救救我的孩子！”可她还是半口气也提不起来，只能尽量想把孩子交出去，旁边的米国人弯腰抱起了孩子，催促着另一个同伴到里面叫大夫，来看看妇人，她撞了车，肯定也受伤了！这种情况下不能随便搬动的！
孩子一脱手，妇人就觉得松了一口气，孩子终于可以得到救治了！
她的双手解放了出来，就想赶紧用手撑地要站起来，跟着进去看着自己的孩子，翻译本来想跟着进去叫大夫，一看她的样子，还能自己动，那就说明问题不严重，赶忙回头弯腰搀扶了她一把，她“嘶”了一声，左后背撞狠了！另一个洋人走过来，搀扶着她另一只胳膊，叽里咕噜一通说，翻译就说了一句，“咱们赶快过去，救人要紧！”几人快步向门诊大门走去，后边传来司机的叫声，“我把车先挪走，不能挡着路，一会儿回来！”翻译头也不回地冲他摆摆手。
司机手软脚软地爬进驾驶室，想去开车，半天没把车发动起来，他心里几乎空白一片，只剩下一句话不停地盘旋，“我撞死了个孩子！”
急救室内的大夫一看外国友人抱着孩子、后边还有俩人架着一妇人进来，哎哟，乖乖，快些行动起来，今天这是咋了？仨急救全是跟外国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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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病房
第二天，一间普通病房里。一个小姑娘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天花板，白白的天花板上除了电灯什么也没有，她却一直看着，似是能看出一朵花来。
这时病房门口传来说话声，妇人一边开门，一边很客气地请人进来，“王同志，这位……，昨天太谢谢你们了！亏得遇到你们，否则我家蔓蔓不会这么快醒过来！太感谢了！”
小姑娘歪了歪脑袋向门口望去，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华夏大哥哥也朝她看过来，后边跟着一位个子更高的金发碧眼的外国大哥哥。
那位外国大哥哥没有穿西服，一件白色衬衫掖在裤子里，看着像电视剧里的人物。
自己的妈妈正一脸感激地不住弯腰，恭敬地让着两人，手里的暖水瓶由于有些歪斜，正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
妇人察觉了，赶紧正了正水瓶，拎着暖水壶的那只手的手背上一片红肿。
小女孩收回自己的目光，垂下了眼眸，妈妈说是昨天不小心擦伤的，妈妈还说昨天她是太着急了，她却知道妈妈肯定是跟什么撞在一起了，只是她不想让自己担心，想起爸爸总是埋怨妈妈对自己太溺爱，她就不知道怎么回应，就如同她刚醒来的时候。
妈妈跟她说昨天中午她受伤晕过去了，昨天很晚才醒过来，记得自己刚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爸爸妈妈站在病床边，妈妈急急地问她记不记得她是怎么受伤的，是不是曹怀斌打的，而爸爸却问她是不是自己撞着哪儿了，还伸着几个手指头让她数数。
当时小姑娘还晕晕的，她抬头看了看父母，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也记不清了，自己正在玩的时候，突然脑门上就被一个飞来之物撞了，后面的事情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觉得应该是自己的堂弟打的，可万一不是呢？如果她坚持是堂弟打了她，她妈妈会不会和爸爸吵架？爸爸会不会更不喜欢她？
看她醒来一副傻愣愣的样子，妈妈差点晕过去，爸爸脸黑得不行，她赶紧回忆了一下爸爸妈妈刚才的问题，小声回答说：“我……自己撞的……”
妇人看孩子能说话，先是一喜，明白过来女儿在说什么的时候，却是不信，“告诉妈妈，你撞哪儿了？”
“呃，桌子角。”
“你晕的地方离桌子那么远！”妈妈显然不信。
爸爸一看女儿貌似没事儿了，心里也是一松，再听到妻子的质疑，明显是要挑事，紧张了半天的心又紧了，不由怒道：“她自己都说了，你还不信？难道非要她说是怀斌打了她你才满意？有你这样当大娘的吗？”
一看父母要争吵起来，小姑娘赶紧说，“爸，妈，我头晕~”
妇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说到，“我去找大夫！”急急出了病房去找大夫。
大夫过来检查一番，觉得孩子伤口问题不大，可能是当时受惊严重才造成晕厥，然后进入应激性自我保护模式，晕了过去。
本来应该包扎完伤口、检查完毕、孩子醒了就可以打发回家了，但是俩外国人反问难道她们不住院观察两天，看看孩子有没有脑震荡或者其他脑部创伤，妈妈有没有慢性内伤吗？
因为有外国友人的质疑，医院当然不会坚持这种惯常做法，否则岂不让外国人看不起我们的全民医疗？
那位爸爸把老婆孩子在病房安顿好，就说要回家去，家里还有两位老人和两个小孩子呢。他有点儿庆幸，还好受伤的是自己的女儿，万一是俩侄子中的一个的话，他觉得别说父母不会放过他，他自己也没法跟弟弟、弟妹交待。
妇人一看他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家里的四个人，心里有些不舒服，父母又不是年迈不能动，本来就是请过来照顾孩子的，大晚上就是睡觉而已，难道俩大人还不能照顾俩孩子？这大半夜的回去那四个人肯定也是已经睡下了。
把自己受伤的老婆和刚刚醒过来的孩子扔医院里算怎么回事儿？她心情郁闷，也就没有了平时的温婉大度，赌气地说道：“你明天早上也不用赶过来了，自己多休息一会儿，我能照顾好蔓蔓的。”
这种做法让听说小朋友醒了来慰问的两位外国友人大开眼界，妻子和女儿受伤严重，男人竟然就那样离开了，翻译只能解释：“家里还有两位老人和两个小婴儿需要照顾，呃，华国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嗯，至少是半边天。”
天亮了，大家纷纷开始起床活动，楼道里不时响起脚步声，她这个病房里的另两位已经在吃家属送来的早餐，谁知自己的丈夫竟真的不来了。
她忍着疼痛起床，她口袋里没几毛钱，只去买了一份早餐，喂孩子吃了一碗稀饭。
昨天丈夫来的时候竟然忘了问他要点儿钱了，她也不知道丈夫什么时候会再来，不敢随便乱花钱，准备等大夫查房以后自己抓紧时机回家准备点儿吃的，再拿点儿零花钱。
喂完孩子吃早餐，临床借给她一个热水壶，她又去打了一壶水，准备给孩子吃药用，在进门之前看到了昨天的两位热心人，当时她就明白了，什么金光闪闪菩萨显灵，原来是老外的金黄头发，不过也真是菩萨显灵啊，否则自己和女儿肯定不能这么快被救治，还能住院观察。所以看到来人，赶紧堆起笑脸，迎了上去。一边不住弓着腰说着感激的话，一边邀请两人进病房坐一坐。
来的两人本来就是要过来看望她们的，自然没有客气就进来了。
躺在病床上想心事的小姑娘忍不住又回头看过去，看着那位华夏大哥哥，再看看她妈妈恭敬的态度，不由地心想，“这是个大官儿吧？”
她家刚刚为了给爷爷奶奶解闷买了台小电视，在电视里看到开会议的大官儿们都是这样的穿着，他虽然看着象对面邻居家的李大哥那样年轻，却穿着电视里大人物们那样的衣服，那他肯定是个有本事的大官。
他的声音真好听，听着像电视里播报新闻的那个叔叔，“我将来也要当个有本事的大官，就不会被人欺负了。”她这么想着，眼睛里迸出一丝光彩来。
听这位大哥哥的话，进来的这个外国人是个外国病人的儿子，刚好大学毕业跟着父亲来华夏长见识的，不过这个外国大哥哥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见过？她眼中显露出一丝迷惑，看到小姑娘正睁大双眼向他们望来，不知为何，突然眼神里充满了兴奋，唉，还有羡慕，迷惑?俩人都是心里一惊，这双眼真漂亮，忽灵忽灵地，像是会说话！
昨天看到她的时候，她还昏迷中，闭着双眼，脸上还有血迹，看不出来，后来半夜虽然醒了，也是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现在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一双秀眉，鼻子挺翘，樱桃小嘴，虽然身体瘦弱，但小脸上还是有一点点婴儿肥，好漂亮好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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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探访
翻译这一刻特别期望能跟新婚不久的妻子也能生出这么一个小精灵一样的闺女来。外国大男孩惊诧华国竟然有这么漂亮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好在这孩子没事儿，否则就太可惜了。
翻译走到病床边，低下头问到：“小朋友，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谢谢大哥哥们来看我！”
“你这孩子，太没礼貌，应该叫叔叔！”妇人赶紧纠正她，正开心地想裂嘴笑的翻译大哥哥赶紧说：“大姐，别说她，我喜欢他叫我大哥哥！我刚大学毕业没几年，还真不习惯别人叫我叔叔，感觉一下子被叫老了。小劳伦斯先生也刚刚大学毕业。”
听到翻译想让自己女儿称他大哥哥，妇人脸上讪讪地，心里想，“你叫我大姐，我闺女叫你们大哥哥，这合适吗？”却也知道不好再纠结这事儿，称呼而已，忙拉过凳子，“您们快请坐，我给您们倒茶。蔓蔓，看这两个叔……大哥哥都是大学毕业呢。”她自己的丈夫也是大学毕业，一直是她仰慕和敬重的对象。
“不用了，劳伦斯老先生那边也离不开我们。劳伦斯老先生惦记着小朋友，让我们过来看看，我们说几句就走，大姐您就不用忙了。”
妇人赶忙问到：“老……老先生的身体怎么样了？“外国人的名字她没记住，只能称老先生。
翻译笑了笑，“老先生？你是指劳伦斯先生？他可不老，才五十多岁。劳伦斯先生没事儿，他昨日旧病复发，不过我们抢救很及时，一会儿就可以出院了。不过小劳伦斯先生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建议他再住一天，观察观察。”
妇人想到估计自己母女俩也是这位小劳伦斯先生建议住院两天，观察观察，不由对小劳伦斯先生更加感激。她刚才拼命想记住恩人的名字，老抡死？好像是这个音儿。
“小老……抡死先生，太谢谢您了！如果不是你们，蔓蔓她昨天真要凶多吉少了。”外国人咋起名字的，抡死，多难听！妇人一边感激一边腹诽。
翻译把妇人的感激之情翻译过去，小劳伦斯先生赶紧表示，他很荣幸能帮助，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他可不希望有什么后遗症被忽视了。
他们已经去找大夫问过了，说这个孩子的伤势并不严重，让他们不要太担心，这也是俩人如此轻松，想随便跟小女孩聊天的原因，否则他们才不敢打扰孩子的养伤呢。
小劳伦斯先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一个可爱的华人小女孩，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可爱，他示意翻译多问问，翻译回头看着小姑娘问到:“你叫蔓蔓是吧？今天感觉怎么样？”
妇人代为回答:“是啊，她全名是曹蔓，藤蔓的蔓，我平时叫她蔓蔓，多谢你们了，亏得有你们，要不然蔓蔓也不会那么快就能看上大夫的，也不会那么快醒的。大夫说她已经没事儿了。”
“应该的，哪怕没有他们在，蔓蔓也能得到及时治疗的，我们华国人啥时候在老外面前掉过面子！”翻译对着妇人说了句，然后回头跟小劳伦斯先生说了句话，估计是解释一下小女孩的情况。
妇人心里还在回味翻译的话：话虽那么说，还是占了老外的光，否则大夫护士哪儿能跑那么快，无论如何，得感谢这帮老外，简直是我们家蔓蔓的福星！
“王同志，老……抡死先生他们怎么到咱河东来？在外生病，多危险啊，万一”死在别的城市都让人难以承受，更别说其他国家了，落叶不能归根，妇人想想都觉得难受，真是要抡死自己了。
翻译看了她一眼，“大姐，有些事儿是不能问的。”妇人赶紧闭口，身体也不由瑟缩了一下，也是哦，跟外国人的事儿都是国家大事，有可能要保密，我们小老百姓哪能刨根问底呢。
翻译看她的样子，心里不由一乐，这妇人跟小女孩长得挺像，只不过身形瘦削，脸也跟着瘦，眼睛没有小女孩有神，还时不时露出胆怯的神态来，一看就不是个特别胆大的人，看来是为母则强，昨天对着俩老外求救的时候胆子可大的很。
其实这次他的行动也没什么保密的，只不过是陪那位犯病的考古专家和他的两个同伴从长安过来参观一下关帝庙，这本不在他们的行程当中，只是在吃饭聊天时他提到自己老家是河东的，这位劳伦斯先生痴爱三国，对里面的英雄人物的事迹如数家珍，一听说河东离长安不远，就提出想到河东一游，这里可是关羽的故乡。
本来预备一天来回的，可能天气太热，也可能是空气不好，加上路上颠簸，劳伦斯先生参观半途晕倒了，有可能是中暑，不过听说他有心脏病历史，又怕是心脏病复发，只好赶紧送到河东最好的医院来抢救一番。
还好，还好，没出大事！否则他肯定是要受领导处罚的。
不过他看到自己吓着妇人了，赶紧描补:“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他们是去长安研究兵马俑的，临时起意来咱们河东看关帝庙，谁知我们这儿昨天闷热闷热的，劳伦斯先生又车马劳顿，身体不适加上旧病复发就晕倒了。不过你昨天确实把司机大哥吓坏了，他还以为小妹妹那个样子是被他撞的呢。蔓蔓究竟是怎么受伤的？”
“不是，不关司机大哥的事儿，蔓蔓是自己在家淘气受的伤。”
妇人下意识不想讨论这事儿，“昨天我只注意到门口的大夫护士了，没注意到救护车开过来。真是给司机大哥添麻烦了！”
翻译一看她不愿多提，怕是孩子在家里被父亲家暴，很多重男轻女的人家家暴女儿，唉，他可没少听他那当妇女主任的妈妈唠叨，很多时候家里人不报警，她们也毫无能力。
他很同情地看了一眼正满眼好奇盯着小劳伦斯先生看的小女孩，小劳伦斯先生正拿出一个毛绒玩具递给她，嘴里叽里咕噜说着话，孩子眼中没有妈妈眼中的那种瑟缩，反而是除了明显的好奇和疑惑，他觉得还能看出一丝倔强，可能真的是淘气造成的？
他也不想提那个话题，听了小劳伦斯先生的话，他赶紧翻译：“小劳伦斯先生本来想给你买一个泰迪熊，没看见有卖的，希望你喜欢他买的这个小熊。”
那只小熊足有半个小姑娘那么高，可是他今天一大早陪着逛了好一会儿才买到的。
小女孩看着小熊，眼中充满了激动的神色，可还是小心翼翼地看了母亲一眼，没敢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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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鼓励
邓姓妇人没给女儿买过这么大的毛绒玩具，应该不便宜，女儿已经得到特殊照顾了，不能再收什么礼物。
邓姓妇人赶紧谢绝：“昨天已经够麻烦你们了，还给她买这么大的玩具，多破费，怎么好意思。”
“大姐，不用客气。米国人特别爱给住院的小朋友送小熊，泰迪熊，说能给孩子们带来勇气和力量，更容易康复，你们就收下吧。再说了，他们也不可能带着个毛绒玩具回长安。”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蔓蔓，快谢谢两个大哥哥。”
听到妈妈这么说，小女孩才伸手接过小熊，拥在胸前，还往脸上蹭了蹭，很宝贝的样子，“谢谢你们，我很喜欢，这是我第一个毛绒玩具，我很喜欢。”
这话让翻译听得一滞，都不知道接着说什么好了，可怜的小姑娘。
小姑娘没容他说什么，就接着问道：“大哥哥，我好像见过你，是在电视里见过你吗？”
翻译大哥一边翻译小姑娘的问题，一边打趣小劳伦斯先生，她肯定是在电视里见过外国人，就觉得外国人都一样了，就跟你们米国白人见了华裔觉得都长一个样似的。
小姑娘听了翻译大哥的解释，也觉得有可能。她接着问翻译大哥：“大哥哥，你也是外国人吗？为什么会说外国话？你怎么没长黄头发蓝眼睛？”
翻译被小姑娘的十万个为什么逗笑了，“我跟你一样是华国人，大学里学的是英语，所以会说英语，可以给外国客人当翻译，这样你就知道他在说什么了，你长大也想学英语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上大学。”
翻译回头看妇人，“小妹妹很有志气！”妇人心想，真能上大学也好，这样就不会被人小瞧了。“她爸爸就是大学毕业的。”
翻译接着对小姑娘说：“这位劳伦斯大哥哥刚刚大学毕业。”
“你刚才已经说过一次了，”小姑娘眼里闪着光芒，问道：“他也是学英语的吗？”
这话逗得翻译又笑起来，“他不用学就会说英语呀，他是米国人。就像我们是华国人，不上学就会说汉语一样，不过他们跟我们一样要上英文的语文课。”
小姑娘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有点不好意思，笑了起来，可能这一羞一笑让她牵动了伤口，她不仅皱了一下眉头，顿住动作忍了忍，让翻译的心跟着揪了揪，正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小姑娘又开口了：“那他上大学学什么呀？”
一看这小姑娘还挺关心这问题，他认真答道：“他的爸爸是个专家，嗯，就是大科学家，他爸爸还是个大教授哦，知道教授是什么人吗？那是给大学生当老师的，可有本事了。”
“不过他们父子俩研究的东西不一样，劳伦斯爸爸可是米国鼎鼎大名的考古学家，考古就是研究很古老的东西的，这位小劳伦斯先生学的是生物物理，呃，你不知道什么是生物物理吧？”
翻译放低声音，装出一副神秘的样子，他实在是喜欢这个小姑娘，忍不住想逗逗她，他用手挡住半边脸，像是挡住其他两个人的听力般，接着说：“其实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一个研究不会动的东西，一个研究会动的东西，嘿嘿，都很厉害。”
他一边说一边点着头，还用另一只手伸出大拇指。他回头跟小劳伦斯先生交流了几句，回头跟小姑娘说：“小劳伦斯先生说，他的研究比他爸爸的有趣多了。”
小姑娘觉得这个大哥哥真有趣，跟自己说了这么多，不像爸爸，平时总跟她说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瞎掺嘴，她不由大了胆子，问到：“生物……物理？这位大哥哥说生物物理更有趣？”小姑娘不知道自己记得对不对，想弄明白，总觉得弄清楚大哥哥们的话很重要。
翻译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床头柜上的保健品，“你的头受伤了，这些东西对你的伤势恢复有好处，你好好休息，等伤好了，好好上学，将来也上大学，像劳伦斯先生和小劳伦斯先生一样成为大科学家。”
小姑娘神色一暗：“可是，可是，我已经被撞傻了，当不了科学家的。”
“谁说的？昨天劳伦斯先生去关帝庙看关帝老爷的时候生病了，亏得咱们这里的大夫厉害，很快就把他救回来了，你也是，你看昨天你头上流了很多血，一到医院很快就被大夫救醒了，你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小姑娘不知道该听谁的，“可我爸爸说，我这次撞傻了，就像我们院子里的大傻一样，还说以后就得更要对我弟弟们好一些，这样将来他们才会照顾我。”
翻译觉得这可能是小姑娘受伤的原因，对这爸爸的说法他没觉得有问题，毕竟孩子们闹矛盾，大人不能火上浇油，顺着话说到：“嗯，男孩子本来就应该照顾女孩子。”不过他总觉得这孩子的爸爸肯定是重男轻女，忍不住接着问到：“你有弟弟啊？”
“我有两个弟弟呢。”
“他们多大了？”
“小姑娘掰着手指头，我马上就六岁，我大弟弟五岁，我二弟弟三岁。”
“哦，原来你还是个大姐姐啊。”
翻译忍不住想，怪不得呢，这家不仅是重男轻女，还要把小姑娘当小保姆了，这样对小姑娘可不公平，他想到此处，不由加了一句：“虽然说男孩子更应该照顾女孩子，不过很多时候，姐姐更能照顾好弟弟妹妹，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很好很棒的大姐姐。”
“我爸爸也是这样说的，说我是大姐姐，要照顾好弟弟们，不能跟他们抢玩具。”
翻译被噎了一下，他反应迅速，立马说到：“嗯，你爸爸说得对，不过我觉得有一点他没说对。”
“王兄弟，我家那位……她爸……”妇人想打断他的话，怕他说自己丈夫的不好，引起孩子对自己爸爸的不满，虽然她自己这次也对丈夫不满，可她不能忍受别人说她丈夫的不是。
翻译看了她一眼，给她一个眼神，接着回头跟小姑娘说，“你爸爸说你撞傻了，我觉得他说得不对，我看你说话清清楚楚的，眼睛也炯炯有神的，哪像撞傻的样子，你肯定是因祸得福，被撞开窍了。”
“大哥哥跟你分享个小秘密哦，我小时候可笨了，还调皮，经常被我妈妈拿个鸡毛掸子追着打。后来有一次我躲鸡毛掸子的时候不小心也把脑袋撞桌子上撞了个大口子，然后就变聪明了，那些作业题都会做了。”
“我不信啊，所以把每堂课后边的作业题都做了，刚开始我发现还有不会的，后来就发现，我不会做的越来越少了，我肯定是越来越聪明了，这肯定是我被撞开窍了。我觉得你肯定跟我一样，也会越来越聪明的，不信你试试，把所有的作业题都做了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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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好姐妹
看着女孩子一副大哥哥你竟然会骗人的样子，翻译赶紧补充道：“不信你看看，我这脑门上还留了个伤疤呢。”他掀起自己的额前头发，指着一个地方给小姑娘看，“看到了吗？这是我变聪明的纪念章，现在你和我一样是被盖了纪念章的，咱们都是会变得更聪明的。”
小姑娘这才信了他的话，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伸出手，做了个加油的动作，不过可能又牵动了伤口，她龇牙咧嘴了一会儿，还是说到：“我一定要像大哥哥一样，我也要去看看我是不是会做所有的作业题！我也要像那个大哥哥一样上大学，将来做个科学家。”
“嗯，小妹妹，好好加油！你一定能行的。”
俩人看小女孩还是需要静养，不敢过多打扰，又跟邓姓妇人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不久，病房又传来敲门声，妇人去开了门，“秦姐，媛媛，你们怎么来了？”
来人是一对母女，是这妇人住在同一栋筒子楼的邻居，叫媛媛的那个小女孩个子比蔓蔓要高两三寸的样子，看起来大了很多，其实俩人同一个月出生的，媛媛月头，蔓蔓月尾，年岁差不多，住的近，经常在一起玩儿。
进来的妇人一边把手里拎的饭盒放在桌子上，一边问道：“邓妹子，蔓蔓昨天是怎么回事儿？咋就头破血流晕过去了？今儿早上听小曹说是自己磕碰到桌子角了？听说缝了十来针，咋磕的磕得那么严重？”
“唉！”她一听到磕碰桌子角这说法就来气，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儿，媛媛小姑娘已经走过去，拉着蔓蔓的小手跟她唧唧喳喳说起话来，还抱起那只大熊逗蔓蔓，伸手去抚摸蔓蔓头上的纱布，吓得秦姓妇人赶紧伸手拦住，”媛媛，别碰！别逗蔓蔓说话，让她好好休息”。
“妈，我知道，不会用劲儿的。”回头跟小姑娘说，“蔓蔓，你不用说话，我说你听。”然后又叽叽喳喳开始说起昨天儿童节的各种见闻来，似是想弥补好朋友昨天没能过儿童节的遗憾。
看两个小姑娘没注意这边，邓姓妇人把秦姐拉到窗边，小声说道：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昨儿是咋回事，她爷爷奶奶在家看着孩子们，中午我回家的时候，就看见她爷爷在看电视，她奶奶在里屋哄怀杰，蔓蔓躺在地上，怀斌傻愣愣站在旁边，我问怀斌是不是他打姐姐了，那孩子啥也不说。”
“爷爷奶奶还跟我急，说肯定不是怀斌打的，怀斌手里啥都没有，怎么打人。”
“当时我也来不及弄清楚了，就赶紧麻慌地抱着蔓蔓来医院。我本来想着蔓蔓醒了自会告诉我的，可是好不容易等她醒了，她啥子也不说，逼问地急了，只说记不清了，再问，他就说是自己撞的，还说是撞在桌子角上，可是他们俩都离桌子那么远，怎么可能。”
“你不知道都快气死我了，这还是在自己家，还有俩大人看着，亏我大中午的惦记着昨天是儿童节，回家给他们做顿好吃的，下午带他们去玩玩，我实在是没想到，进门就看见……，秦姐，你不知道，我都不敢想……”
邓姓妇人想的是如果听了丈夫的话暑假里把女儿送回老家，让爷爷奶奶在老家带，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她昨天万一没及时回家，说不定，这会儿女儿都没了～
从来没当面说过夫家坏话的妇人还是忍住没把这些有些抱怨的话说出来，只是她心里的闷气一点儿也没消散，反而觉得更委屈，说到这里，她的泪水扑簌簌往下掉。
她忍不住道：“秦姐，你说，我就这一个闺女，如果没了，我这辈子可咋办呀？我这身体也不争气，没能给她爸生个儿子，我……”
一看邓姓妇人开始抽泣，秦姓妇人赶忙安慰到：“别哭了，让孩子看见不好！你别想太多了，爷爷奶奶肯定也没想伤害孙女的，肯定是个意外。蔓蔓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事儿，都过去了，以后就好了，啊，以后有你的好福气。”
邓姓妇人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也这样想，但愿是这样！蔓蔓会有后福！秦姐，你不知道，昨天我来的时候，刚好碰到了几个外国人，人家可是帮了大忙！蔓蔓能及时住院还能早醒，真是多亏了他们，蔓蔓是个有福气的。”
她语气有些急切，倒像是要极力说服自己。
“好了，这不就是了，我就说蔓蔓是个有福气的。早饭还没吃吧？快过去趁热把我带来的鸡汤喝了。”
秦姓妇人一边说一边往病床边走去，“按说应该用砂锅慢慢炖，今儿早上知道的晚了，为了赶时间，我用高压锅焖的。”
“秦姐，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定国让你来的？”
“今天一大早致中去买油条的时候看见你婆婆了，她说的不清不楚的，后来我去你们家又问了问定国，才知道究竟咋回事。”
“我看他一个人正忙着照顾大大小小几口人，也忙得很，就跟他说别担心你们，我给你准备点儿吃的送过来，中午我再来看你们。”
想到早上老太太夹枪带棒的抱怨，秦姓妇人当时只觉得腻歪，这话又不能直接转述给邓妹妹听，不过这会儿想起来又让自己腻歪了一次。
“秦姐，不用麻烦你了，你还是好好上班吧。等一会儿大夫查完床我就可以回家去一趟，我自己就行了。”
“听定国说你们俩昨晚上折腾了半夜？也都够辛苦了。你别想那么多，也别跑来跑去了，好好在医院里休息两天。”
“这两天给你们准备病号饭这事儿包我身上，也就是顺手的事儿，再说不让媛媛来看蔓蔓，她也会闹我们的。”
“现在别多说了，快把这老母鸡汤喝了，听说这个最滋补，你们母女俩都趁机好好养养！看看你，最近瘦了不少。”
她顺势拍了拍妇人的后背，想安慰她，谁知妇人一缩身子，嘴角也咧了一下，发出嘶的一声。
她赶紧拿开自己的手问到:“你怎么了?”
“昨天跑得急，到急诊室大门口的时候，没看路，跟一辆刚停下的救护车撞上了，亏得车上是那些老外，人家帮忙，蔓蔓才救得及时。”
秦姓妇人看这病房里还有别的病人，虽然这会儿不在，也不方便，“走，到厕所里，把衣服掀起来我看看！”她一边说一边想拉着邓姓妇人去厕所，邓姓妇人赶紧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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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缘分
邓姓妇人安慰秦姓妇人道：“没事，我看过了，油皮都没蹭破，就是青了一小片，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秦姓妇人尤不放心，“真的没事?你可别强撑着，刚好在医院，让大夫给看看。”
“昨天大夫都给检查过了，真的没事。谢谢你，秦姐。我跟蔓蔓一直都受你们和袁大哥照顾，这一辈子我都报答不了，你就是蔓蔓的亲姨，我是个没本事的，等蔓蔓长大了，让她好好孝顺你和袁大哥！”
她提到的袁大哥是媛媛的爸爸袁致中，秦姓妇人的丈夫。
“这都啥时候了，千万别跟我客气！媛媛小时候多亏你帮忙带着，让我们省了不少心，真要算也是我们欠你的多。”
“好了，别多说了，咱们谁跟谁，咱俩象姐妹，媛媛和蔓蔓更像亲姐妹，姐妹间就没啥好客气的。你就听我的，这两天跟蔓蔓好好在这里养养。”
“你要照顾好自己，蔓蔓可要靠着你呢。你也别难过了，在孩子面前可别哭哭啼啼的，这样对她也不好，是不是，嗯？”秦姓妇人一看就是这爽利人，说话也很爽利。
邓姓妇人点了点头，又用手背擦干了眼泪，俩人往病床边走去。
那边，俩小姑娘还在唧唧喳喳地聊着，主要是媛媛在说，蔓蔓在听。
就听媛媛霸气地说道：“别怕他，他如果敢欺负你，我帮你打他！哼！他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我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秦姓妇人伸出指头在媛媛的后脑勺重重地摁了一下，责问到:“你这孩子！咋天天跟男孩子似的，就爱打架惹事！我看你爸是把你宠的没边儿了，你这次又想打谁？”
媛媛并不怕妈妈，吐了吐舌头，“没想打谁，我们说着玩的。”
蔓蔓说道：“是我不小心自己碰的，不怨弟弟。”她期期艾艾地看向自己的妈妈，“妈，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再也不让自己受伤了。”
袁妈妈一听就明白了自家孩子要打谁，“你这孩子，可不许欺负怀斌、怀杰，他们来咱们这边可是客人，别给你曹叔邓姨惹祸，对蔓蔓也不好。”被妈**评了的媛媛撅着嘴，很不认同地扭了头不看大家。
曹蔓意识到自己还是说错了话，这次对小姐妹也不能说实话，她生怕再说错什么，也不敢再吭声了。
大家都说她是妈妈捡来的，爸爸想捡个男孩子，可惜她不是，所以爸爸平时对她很严厉，好像很不喜欢她，她也怕爸爸。
今年是她上学后的第一个暑假，本来想着要跟媛媛一起玩儿一起做暑假作业，可是媛媛的爸爸妈妈准备让她去夏令营，也就没法陪她玩了，爸爸妈妈就让爷爷奶奶带着她的俩堂弟一起过来，好跟她一起过暑假。
爸爸早交代过她，要她帮爷爷奶奶哄着弟弟们，不许跟弟弟们抢玩具玩，更不许欺负弟弟们，要听爷爷奶奶的话，要不然就把她送到爷爷奶奶家去，等开学再回来。
爸爸妈妈一跟爷爷奶奶商量，他们可高兴了，不等放暑假就来了。爷爷奶奶来了之后，妈妈跟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她怕不听爸爸的话，爸爸就不喜欢妈妈和自己，所以尽量听爷爷奶奶的话，尽量不跟弟弟们抢玩具。
可是，可是！蔓蔓想起当时的情形脑袋就又发晕，伤口也嚯嚯地疼。
只在心里想着：我不能让爸爸妈妈知道我不把蜡笔给弟弟玩，也不能让他们知道很有可能是弟弟拿玩具砸了我，我不要去爷爷奶奶家，我要跟妈妈在一起！那猜测打死也不能说出来了！如果知道媛媛要为自己报仇，她也不敢告诉她自己的猜测了！
想到这里，蔓蔓轻轻拉了拉媛媛的手，”媛媛，真的不是我弟弟。”
她再也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就接着说道:“你知道吗，今天早上有个大哥哥跟我说，我这一撞被撞开窍了，以后的作业我都会做的，以后我们一起做作业，你有不会的我教你。”
秦姓妇人没想到还有其他人来看望过她们，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邓姓妇人。
邓姓妇人说：“就是那个跟外国人一起的翻译同志，今早跟个外国年轻人来看过，他这么劝蔓蔓来着。”
说到此，想到缘由，心情又有些沉重，“昨儿晚上蔓蔓刚醒过来的时候，她爸说她调皮，把自己撞傻了，一辈子都得靠别人养活，成事不足什么的，她可能听了心里不好受。”
秦姓妇人一听，小曹咋能这么说自己的孩子，不过这些人还真是蔓蔓的福星啊，还挺会忽悠小孩子的。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妹子，你们慢慢喝，我跟媛媛先回去，她今儿还要上学呢，一会儿到学校我顺便给蔓蔓请个假，中午我再来给你送午饭。”
邓姓妇人差一点忘了给孩子请假了，也知道时间不早了，就没跟她废话，让她们赶快抓紧时间别迟到了，一边说一边把她们送出了病房。
撞伤了脑袋的蔓蔓全名曹蔓，来看她的小姑娘媛媛全名袁媛。
双方父母除了曹蔓妈妈邓天凤是临时工以外，其他三人都是当地一个化工厂里的研究员，她们两家住在同一栋职工宿舍楼里。
当年秦维璐和邓天凤孕期差不多，有时候在院子里遛弯的时候能碰上，免不了要交流一下孕育心得，慢慢地走近了关系。
秦维璐老家虽然是本省的，却并不在河东市，而且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父母去世之后，跟其他兄弟姐妹走动也慢慢少了起来，而秦维璐的丈夫袁致中老家是齐鲁的，父母也已经去世，结婚怀孕之后家里也没个有经验的老人能传授经验。
邓天凤是巴蜀人，在这边唯一的亲人也就是自己的表姐，而表姐怀孕的时候被自家婆婆照顾得很好，也不知道孕妇要注意些什么。
这两个没经验的孕妇关系越发密切，分享着孕期的每一次惊喜和担心。
当时俩人还开玩笑说，将来要是一男一女就结娃娃亲，同性的话就义结金兰，虽说这样的玩笑当不得真，可关系好却是杠杠的了。
袁致中听自己爱人讲起曹蔓受伤的事情，免不得在上班的时候再次问了问曹蔓的父亲曹定国，听说伤势不严重，只是在医院观察观察，便也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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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谈
晚上袁致中和秦维璐夫妻俩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得时候，秦维璐不仅长长地叹了口气。
袁致中赶忙问到：“璐璐，怎么了？”
俩人私下的时候，袁致中就叫老婆昵称璐璐，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像其他人一样叫小秦或者全名，倒不是他不愿意，而是秦维璐面皮薄，怕别人笑话自己。
“哎，我就是看蔓蔓这孩子挺可怜的，受伤了连受伤的原因都不敢说。”
“不是说自己不小心撞了桌子角吗？”
“你真信啊？！我觉得这次天凤是忍无可忍了，免不了跟我抱怨了几句，说她发现的时候，蔓蔓和怀斌、就是他家那个大侄子离桌子挺远的，而且怀斌就在蔓蔓旁边站着，傻愣愣站在那里，小邓虽然没说，她肯定是觉得是怀斌动手打了姐姐，怀斌肯定是看着把姐姐的头打流血了，被吓懵了，要不然小邓也不会跟我这么说。”
“蔓蔓怎么说？”
“蔓蔓跟媛媛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头一疼就啥也不知道了，你说这能不是她弟弟打的么？不过说是自己不小心撞的，估计也是害怕爷爷奶奶和爸爸更不喜欢她。”
说到这里，秦维璐想起早上曹家老太太的话，不免抱怨到:
“真不明白小曹的妈是怎么想的，这么好的儿媳妇和孙女，她竟然挑剔万分，蔓蔓被打成那样，她不关心也就算了，我看那架势是恨不得这人没了更好，快恶心死我了。小曹还想息事宁人，为了不让父母不满竟然托我去医院。哎，天风真能忍，蔓蔓这孩子……多乖巧啊，不就是不是个男孩子吗？闺女都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也就他们农村人不知道女孩子的好。”
“是啊，农村人需要劳动力，更看重男孩子，而且他们家是从豫州逃难来的，家里男人少肯定是会被村里人欺负的，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哎！”
“我看也是天凤太逆来顺受了，蔓蔓受了这么重的伤，她也就在我面前才稍微抱怨两句。”
“她可能也是怕，毕竟闹开了，除了伤情分，也没啥好处。大家都不容易。”
“我就不明白了，这都欺负到家里来了，如果是我，早把他们赶回老家去了。你不知道，今天亏得是我，我一天三顿去送饭，都没看见小曹，天凤还给他找借口，说他太忙，要照顾家里四口人呢，小曹要他父母过来不就是要来帮忙照顾孩子们的？现在倒好，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反而霸着儿子，我看是他们老两口巴不得蔓蔓就醒不过来了，正好再来一个，不过天凤那身体，他们不会是真的想着，俩都不要了吧？怎么能这样？天凤要伤心死了。”
“璐璐，璐璐，消消气，哪儿就像你说的那样？你想多了，想多了，不会的，小曹不是那样的人。”袁致中赶紧用手撸着秦维璐的后背，给自己老婆顺气，“别气着自己！不划算，不值得。”
秦维璐颠了他一眼，“我才不会为这种人气着自己，就是越想越觉得不忿。”
“人家小邓都没说什么，你不忿什么？”
“小邓这人千好万好，人善良能干、心灵手巧，我唯一看不惯的就是她对小曹的态度，不管小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是对的，哪怕是她觉得自己是个农村人高攀了小曹，也不至于这样吧？这样活得多窝囊啊。”
“呵呵，这也许就是人家俩人能好的原因呢，你这样的，也只能配我。”
“当年追我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哼！”
“那是，那是，我家璐璐又漂亮又能干，心地又善良，为人还仗义，多好的人啊，我袁致中三生有幸，能娶了璐璐你。”
“算你有自知之明。”秦维璐嗔了他一句。
“多谢老婆夸奖，有你这样的老婆，有了媛媛这么像你的女儿，我这一辈子值了！”
提起媛媛，秦维璐就想到了蔓蔓，这小姑娘多好啊，比自己家的女儿更乖巧，咋就不招曹家人的喜欢呢。
“媛媛说她不想去少年宫的夏令营了，我看她那架势，估计是强送了她去她也不会留在那儿，要不就让她跟蔓蔓做个伴儿，怎么样？”
“呆在小曹家？他家已经够挤的了……”袁致中有点儿不赞同。
“反正咱们两家离得也不远，就让俩孩子在我们家玩儿呗，我时不时回家看看就是了。”
“孩子这么小，自己在家，我们放心，小曹他们也不会放心吧？”
“你看吧，他们肯定会睁一眼闭一眼的。”
“那你不就更辛苦了？还得经常回家看她们。”
“还有天凤呢。”秦维璐冲袁致中眨了眨眼。
袁致中宠溺地看着老婆，“你们不觉得辛苦就行，随你了。快睡吧，这两天做病号饭，来回跑医院也辛苦你了。”
“睡吧，我明天要早点儿起，再炖只乌鸡，蔓蔓这小可怜，流了那么多血，天凤也是，最近瘦了很多，也就你们男人，眼睛都长在头顶，啥也看不见。”
“璐璐，冤枉啊，我可是看见你都有黑眼圈了，快睡吧，我明儿早起帮你炖鸡汤，你就多睡会儿。”
这个时候的曹家，俩孩子吃完晚饭就进屋睡了，这是一间屋子隔出来的两间房子，爷爷奶奶带着俩孙子睡内间的大床，曹定国睡沙发，邓天凤和曹蔓会把餐桌收了打地铺，现在邓天凤和曹蔓在医院，餐桌也不用收拾了，还摆在那里。
曹定国收拾了厨房，跟坐在沙发上的父母说到：“爹，妈，你们也早点儿睡吧，我去医院看看天凤和蔓蔓。”
曹老先生不仅有点儿不满：“你刚才不是问过袁家媳妇了么？不是说挺好的，明天就能回来了？你这忙了一天了，也早点儿休息吧，这媳妇就不能惯着，否则就轴头上脸的。”
曹老太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
“爹，我总得去看一眼才能放心，你们也别等我，晚上我就呆在那边儿陪陪床。”
“定国，你也太宠着她母女俩了吧？你看看，这啥事儿都没有，今儿上午她还回来过呢，对我们老两口也没个好脸色，蔓蔓自己淘气撞破头，又不是我们故意伤了她。她给我们老两口甩脸色是几个意思？难道进了门，攀上了你，就看不起我们了？”
曹定国知道妻子这次有点儿意见，不知道上午妻子回家有没有跟父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不仅有些讪讪，“她哪儿敢？她昨天跑去医院的路上跟救护车撞在一起了，估计身上还疼着，没法笑出来。”
曹老太瞪了他一眼，“我看她挺精神，哪儿像被车撞了，再说了，跟救护车撞一起这样的话你也信?救护车那都是呜哩哇啦舍命跑的，撞了会没事儿……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找借口也找个靠谱点的，你这就是想顶撞我们。”
“我哪儿有，行，行，我不去了。天凤应该能照顾好蔓蔓。也不早了，你们也早睡吧。”他想等父母睡了之后再走，免得说来说去说不清。
第九章 邓天凤
谁知爹娘俩人像是故意跟他赌气一般，坐在沙发上不动如山，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里播出的日本电视连续剧，他也只好百无聊赖地陪坐。
等十点多父母终于看完电视剧去睡觉的时候，他也已经早已培养出了困意，想着这么晚，天凤母女俩应该也睡了，就想着还是明天一早再去看吧，就身子一歪躺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晚上睡到半夜，曹怀斌突然坐起来大叫一声，“我没打姐姐！”把一家人都折腾了起来，曹老太拍着他的后背不断安抚着他：“我们怀斌是好孩子，没打姐姐，没打姐姐，是姐姐自己不小心撞的。”
好不容易把孙子又哄睡着了，老太太不仅回头看着儿子有点儿恼怒：“都是你那小媳妇，明明不是怀斌的错，非要说是他打的，瞧瞧把他吓得。万一有个不妥，我回去怎么跟定邦万荃他们交待啊？！他可是咱曹家的长孙啊……”
老爷子气恼了：“别嚎了，怀斌好不容易睡了。”
曹老太放低了声音，嘴里嘟哝着：“我这命苦啊，竟然被儿媳妇欺负了，你还吼我……我没法活了……”
“妈，你快睡吧，你看我爹都累坏了，还被吓了一大跳，他这睡不好，明天……”曹老太一听，也想起来丈夫晚上睡不好，第二天脾气就特别暴躁，赶紧息了声。
“明儿咱回家，住这里憋屈。”曹老先生一锤定音。
本来想着劝住了妈的曹定国一听急了，这真是按下了葫芦起了瓢，“爹，你别生气，明天我去说她，这事儿怎么能埋怨怀斌呢？爹，妈，你们别走，我们俩都要上班，也没人看着蔓蔓，再说了，你们回去了，你让村里人怎么看我？说我容不下你们？我以后还怎么有脸回家看你们？”
“你还想要脸？”
“爹，我不孝，对不住您和妈，您消消气，先睡觉，明天，明天……”本来老婆和女儿受伤了，需要安慰的，这要再去训斥一顿，自己开不了口啊。
“明儿你自己看着办。出去吧，我们要睡了。”曹老先生还困倦着，懒得再理儿子。
“那大家快睡吧。”曹定国从内间退了出去。
说起自己的小妻子，曹定国自己还是很满意的，他知道自己父母看不起她，认为当时娶了她是迫不得已的选择，他本来以为结婚生了孩子，妻子又对自己家掏心掏肺，父母应该改变想法，谁知道没能一举得男，让父母不满意。
后来虽然妻子又怀孕过一次，却没能保住，还伤了身体，让父母更不满意，一见面就对妻子挑三拣四。这次的事儿他也知道不会像两个孩子说的那样，可问清楚了又会如何？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心事，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而呆在医院里陪着女儿的邓天凤，看着熟睡的女儿却心绪翻腾，睡意全无。
等到了半夜，丈夫也没来看望她们母女，她第一次对自己当年的选择有了怀疑，这条路自己是否选错了？毕竟她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过会遇到丈夫把受伤的老婆孩子扔在医院里不管的时候，想想离开家乡后的那些日子，有时候觉得已经过去了好久，有时候又觉得近得恍如昨日。
邓天凤躺在医院的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各种回忆和想法兜兜转转，五分茫然，五分怅然。
是不是经常带蔓蔓到表姐家不回定国老家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作为独生女儿，加上夫妻俩对整个大家庭的贡献，她总觉得蔓蔓就应该享受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待遇，所以自从老爷子老太太从蔓蔓出生开始就表现出来的疏离态度让自己有点儿不忿，每次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带蔓蔓去爷爷奶奶家，更多的周末是她带女儿去表姐家，长此以往，蔓蔓跟爷爷奶奶的关系也更加疏远。
“这还是怨我，我咋就没想着要让蔓蔓去讨好爷爷奶奶。”
她看着女儿的睡颜自言自语，楼外的路灯灯光从窗户外漏进来，照得室内有点儿亮光，小曹蔓的额头上还裹着纱布，一片白色在黑发的衬托下更显惨白，伤口可能有些疼痛，她的眉头又皱了皱，让邓天凤的心跟着揪了揪。
如果蔓蔓早早地讨好了爷爷奶奶，现在在自己家里住着，自己也不会还不放心，爷爷奶奶如果能多操点儿心，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可是想着一家人比同村人都好上一个档次的生活有自己一半的功劳，自己忍辱负重、笑脸相对不喜欢自己的一家人已经足已，为啥还要让自己的宝贝女儿也要跟自己一样，笑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想着自己在各个店铺里都能让那些客人对自己笑脸相对，而这么多年下来没能让公公婆婆对自己展露几次笑脸，她觉得即使带着女儿去爷爷奶奶面前，小姑娘也不能得了爷爷奶奶的欢心，那自己就没做错，刚开始也就是不想让女儿受委屈，所以才不想每周带女儿去乡下爷爷奶奶家，这难道是邻居张大婶说的天理循环，环环相扣么？惩罚自己对曹家人不是十分的真心？
她想起自己这次带女儿来医院花掉的钱，那是自己偷偷攒起来卷在柜子里一双旧袜子里以防万一的，这次一着急就拿出来花了，蔓蔓有免费医疗，自己的检查可不免费，跟救护车那一撞还是花了几十块。
万一定国问起来，是说实话呢，还是编个谎话？
说谎的话，该说这笔钱是哪儿来的呢？
要不就说自己没住院，只是给女儿陪床？
要不就说是外国人付的帐？不行，会穿帮的。
那就说秦姐给的？嗯，明早跟秦姐说一声。
以前出了什么事儿还能跟表姐表姐夫商量一下，可是现在表姐一家两年前搬去了并州，本来还没什么感觉，可现在让她一下子觉得没了依靠，四下空落落无所依，她不免有点儿后悔嫁了这么远。
邓天凤就在各种纷繁复杂的想法中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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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出院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母女俩一边收拾一边聊天。
“蔓蔓，头还疼吗？”
“妈妈，不疼了。”
“蔓蔓，乖，我们一会儿回家再吃饭，吃完饭，你是想去上学，还是想在家。”邓天凤想了想，接着说，“妈妈在家陪着你。”
“妈，我想去上学，快要考试了，我已经好几天没去上学了。”
“蔓蔓，你是不是不想在家呆着？”
“没有，妈妈，我就是想去上学，我想像大哥哥们那样上大学，这样大家也会喜欢我了。”
邓天凤眼睛一红，把女儿拉进怀里，“蔓蔓，真乖！”
过了一会儿，邓天凤松开，把女儿抱到病床边，让她坐下来，自己拉过椅子，坐在对面，用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脸，“我们蔓蔓很勇敢！也很懂事，我想跟你说说妈妈的小时候，你想听吗？”
曹蔓不知道妈妈怎么突然想讲故事，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妈妈是外公外婆的大女儿，妈妈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也就是你的舅舅小姨们，我记得小时候，我要帮外婆带着舅舅们，还要做好多家务，每次吃饭的时候，好吃的总是要让给舅舅们吃，我就觉得很不公平。”
“不过有一次，村里的男孩子欺负我，你大舅舅个头还没那个男孩子高，却不要命地冲上去跟他打架，我那会儿就觉得，有个哥哥或者弟弟护着自己，感觉真好，哪怕是让我把所有好吃的都给他吃，我也愿意。”
“我想在咱们家也一样，大家对怀斌、怀杰好，一是因为他们现在还小，二是想他们长大后，就可以保护你，你就不会被别人欺负。我们对他们好，他们会知道的。”
“这次你受伤，虽然怀斌不承认，你也说不是他，我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事儿肯定跟他有关系，不过我不怪他，毕竟他还小，还不懂事。”
“我也不怨爷爷奶奶，因为妈妈知道带孩子有多难，你小时候，我带着你、媛媛和小猴子，小猴子很顽皮，我总是防着他伤着你们俩，谁知竟然是你咬了媛媛一口。”
“当时吓坏我了，亏得你袁叔、秦姨没埋怨我照顾不周，还安慰我说小孩子受伤都是难免的。”
“我真的咬过媛媛？”
“是啊，抱着她的小胳膊就是一口，差点儿流血了，留了一排小牙印。”
“我今儿再见到她的时候，跟她道歉。”
“道歉倒是不用了，你们那么小时候发生的事儿，大家可能都不记得了。我只是想跟你说，这事儿不是爷爷奶奶的错。”
“我们都知道虽然爷爷奶奶都在，可也只是奶奶在看着你们，她顾着怀杰的时候，就顾不到你和怀斌，所以我们不能怨爷爷奶奶。”
“回家要跟爷爷奶奶像往常一样亲，爷爷奶奶肯定心里也不舒服，我们对他们要更亲才是。”
曹蔓撅着小嘴，“他们都不喜欢我。”
“宝贝，妈妈的老家在很远很远的巴蜀，我来这里的时候才十来岁，住在表姨家。把你天天表哥带大以后，我就到处去找工作。”
“妈妈去过商店、饭馆、缝纫铺，我就发现，很多很多人都心情不好，对着我们总是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说话也不好听。”
“不过如果因为他们对我说话不好听，我也对他们撅着嘴、不高兴的话，他们就不会在店里买东西，这样妈妈就挣不到钱，我们就买不了吃的、穿的了。”
“妈妈为什么不找个爸爸那样的工作，坐办公室里的？”
“妈妈没有上过大学啊，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坐办公室的，你将来一定要上大学，等大学毕业了，就可以跟爸爸一样，坐在办公室里，做实验，不用站在柜台后边，看客人的脸色。”
“哦。”
邓天凤意识到自己说跑题了，“妈妈想跟你说的是，妈妈刚开始是忍着自己的不高兴，对着别人笑，后来发现很多人喜欢我笑眯眯的，有些客人跟我熟悉了，见到我也笑眯眯的，很多人喜欢到我们的店里买东西。”
“老板就非常喜欢我在店里招待客人，这样妈妈每个月挣的钱也多了。妈妈就真的喜欢笑了，不管什么事儿，先笑一笑，就会过得更容易些。”
曹蔓狐疑地看着妈妈，“真的？”
“嗯，不信，你也试试。回家对着爷爷奶奶、爸爸、弟弟们的时候，你总是笑眯眯的，大家会更喜欢你的，你会发现头也没那么疼了。来，现在就笑一笑！”
曹蔓笑了一下，邓天凤也笑了，“看，我们家蔓蔓一笑，更漂亮更可爱了！”
曹蔓难得得到妈妈这样的表扬，觉得很不好意思，含着笑意低头看着怀里抱着的小熊。
邓天凤办理了出院手续，在出门的时候，遇到了赶过来的曹定国。不知为何，曹定邦并没有问起住院花销的事情，邓天凤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曹蔓很乖巧地上前跟爷爷奶奶打招呼，“爷爷奶奶，早上好！”
爷爷奶奶都看过来，“你的头还疼不疼了？”
“好了，不疼了。爷爷奶奶，我去上学，快迟到了！”
“吃早饭了没有？”
曹蔓急急地背起书包，拉着妈妈的手，“没事儿，妈，快点儿。”
“爹，妈，我先送蔓蔓上学去，中午回来给你们做饭。”
“快去吧，上学别迟到了。”
出了门，邓天凤不仅抱怨，“蔓蔓，我们还没吃早饭呢，你刚刚好一些，可别饿着了。”
曹蔓不想告诉妈妈，她刚才进门看见奶奶的脸色，觉得好恐慌，真的不想在家呆，所以就拉着妈妈赶紧走，觉得饿半晌肚子也没什么。
“算了，我们路过庆兰园的时候，妈妈给你买个馒头。”
“不用了，我可以等到中午的，妈妈，快走吧，我已经好几天没去上学了。”
“哎，你这孩子！”
家里曹老爷子看了一眼匆匆忙忙走出去的儿媳和孙女，又把目光放回到面前的茶杯上。
还是儿子这里住着舒服啊，每天不用下地干活，热了还有电风扇吹着，家里也没有苍蝇到处乱飞，端着茶看着电视，城里的老爷子都是这么过活的吧？
曹老太怀里抱着小怀杰，也看着匆匆出门的母女二人，撇了撇嘴，“怕上学迟到？一个丫头片子，上啥学啊。”
“这么大，留在家应该能帮忙带弟弟了，也就她妈宠着，你瞧给宠成啥样了，别说帮我哄弟弟了，竟能把自己撞伤了。”
曹老太接着放低了声音嘟哝道：“上个学前班，弄得跟啥似的，明明就是找个借口不在家帮忙，我老婆子眼睛没瞎。哼！咋就没再使点儿劲儿，撞死算了。”
“你嘟哝啥呢？”吓得曹老太噤了声，连忙抱着怀杰走到怀斌跟前，跟两个孩子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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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鸡飞狗跳
看孩子玩儿，是非常无聊的一件事儿。
曹怀斌随便弄个东西，拿在手里，不时对着四周“突突突”，曹老太生怕他不小心会碰着曹怀杰，训斥他赶快放下，这孩子就是不听，她看了看，老爷子已经把电视台转了好几圈了，现在电视里正放着高亢的秦腔，引得她怀里的怀杰不时往电视机看去。
她又看了看，想了想，抱着怀杰走过去，也坐到电视机前的沙发上，远离怀斌，不用担心碰着怀杰，怀杰看会儿电视，自己也能喘口气。
这个沙发说是沙发，还不如说是长一点的放了棉布垫子的椅子，更比不上他们家里定邦结婚时买的那套真的沙发，那一套不仅漂亮，还软软的，也不知用什么做的垫子，竟然那么软。
不过平时儿媳妇都用罩子罩着，不让坐，怕弄脏了，尤其是刚从农田里回来的时候，一身泥土，更不能坐上去。不过自己也不太喜欢坐那沙发，看起啦好看，就是太软了，坐下去半天起不来，还是椅子好用，这个垫了棉垫子的沙发椅不软不硬地更合她的心意。
看着电视里的秦腔终于结束，曹老太说出了憋在心里好几天的话。
“他爹，你说，蔓蔓那丫头会不会撞傻了？以前看见我们还主动打招呼，今儿还要她妈提醒。哎，咱定国真是命苦，欠了一屁股债，找了个农村媳妇，还生了个丫头，现在媳妇成了不会下蛋的老母鸡，闺女再傻掉了，岂不是咱定国要断后么！”
“那媳妇不是说身体养养还有生养的可能嘛，你别咒儿子。”
“切！说养养就好了，也就你们男人会信，你看几个女的能养好了的。”
“那是农村，城里条件好，又不用干重活，说不定就养好了。”
“那得是大户家的奶奶，手不拈针拿线，不干活不操心才有可能，你那儿媳妇有这福气？”
“刚出事儿那会儿，咱跟儿子商量，他都没同意，这会儿，孩子这么大了，他更不会同意。”
“咱儿子就这一点儿我能看得上，有担当。”
“哼，没有后，要担当有什么用？！再说了，现在跟那会儿也不一样，蔓蔓万一撞傻了呢？”
“我看是没事儿。你看蔓蔓今儿一回来就惦记着去上学。”
“不管有事儿没事儿，就一个丫头片子，我看咱定国是要断后了。”
“你这老婆子，有这么咒儿子的么？”
“不是我咒儿子，我可听说了，现在城里人一对夫妻只能要一个孩子，好多孕妇都被拉到医院里做流产手术了。”
“听谁说的？”
“她们都这样说，”看着老头子满脸疑惑看过来，曹老太接着说，“就是他们这家属院里的那些女的，我带怀斌、怀杰下去遛弯的时候，碰到的。”
“真的这么严？”曹老爷子一脸素重。
“对呀，说不流产就不让上班了。”
“！那岂不是定国他们就只能有蔓蔓一个女娃子了？”曹老爷子想了一会儿，说到：“万荃是个能生养的，实在不行，把怀杰过继给定国，都是咱曹家的种儿。”
“你想得太美了，万荃会同意吗？”
想到二儿媳妇那能说会道、一家人经常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的样子，别说曹老太没信心，曹老爷子更没有这信心，“要不然让老三媳妇多生几个？毕竟他们也才一个闺女，怎么也得再生个儿子，干脆让他们多生一个。”
“你都不帮老三媳妇带孩子，还能指望她多生几个？”
“那不是她妈自己想带么？再说了，我这儿俩孩子，是她自己说我看不过来的，又不是我不愿意。”
“再说吧，天凤还年轻。”
“你可得好好跟定国商量一下。”
“你也不早点儿说？那两天媳妇不在家，还能跟定国好好商量。”
“你没问问那些人，万一大的有问题，还能再生一个不？”
就是哦，万一孙女给撞傻了，应该能再生一个吧？
实在不行，离婚再娶一个还让生不？
“你有没有听他们说，离婚又结婚的，还能不能再生孩子？”
“这我没听说过。”曹老太突然意识到什么，“这次，你不会又动那心思了吧？”
曹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曹老太不由嘟哝道：“上次我说，你们还说我，现在又，……我命真苦啊……”
老婆动不动就吐槽自己命苦，虽然曹老爷子觉得用这个对付大儿子很管用，几乎百试百灵，但私下却很不喜曹老太这样子。
他觉得自己的生活还不错，大儿子能挣钱，二儿子、三儿子都是种地好手，女婿们也挺孝顺，孙子孙女都有了，有了二儿媳妇那个能说会道的，在村子里也没人敢对自家说三道四的，这日子多好，哪儿苦了？
就是这不开眼的老太婆，还天天说自己命苦，烦死了。想到此，站起身，抛下一句，“我出去遛遛弯，顺便再问问。”
曹老太本想让他带着怀斌一起出去，这样自己带一个孙子，也轻松点儿，可一看老爷子一脸不耐的样子，也不敢吭声了。
看怀里的怀杰正抓起桌子上的门钥匙往嘴里塞，赶紧一巴掌打掉孩子往嘴巴里塞的小手，“嗨，你这孩子，这个咋能往嘴里塞！”
看着一边儿正拿个东西四下突突突的大孙子，“怀斌，看一下弟弟，奶奶去上个厕所，然后带你们下去玩儿。”
怀斌看着她，也没啃声，继续玩儿，老太太有点儿忍不住了，也不等他回应，把怀杰放在他对面，“跟你哥玩会儿。怀斌，别碰着弟弟。”自己起身开门出去了，这是个筒子楼，公共厕所水房都在楼道中间，这两年她也不知是怎么了，一有尿意就得去厕所，她怕赶不及。
等她回来的时候，怀斌还在玩儿，怀杰也还坐在那里，她提起的心放下来了，真是上个厕所都不安心。可下一刻她差一点分飞魄散，怀杰正抓着一些积木块东西往嘴里塞，“哎哟，小祖宗，那东西可不能吃！”
她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迈着小脚冲过去，一把拖过怀杰，一只手伸进他嘴里，开始往外掏东西，“你有没有咽下去？”
被吓得有些愣怔的怀杰开始大哭起来，“嚎什么丧！有没有咽下去？怀斌，你是咋看弟弟的？”
忍无可忍的曹老太，一巴掌糊在怀斌的后脑勺上，怀斌也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了，开始哀嚎，房间里一下子就开始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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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议论纷纷
这个时候曹老爷子正在不远处的小公园里，看几个老爷子围着棋盘一边儿聊天一边下棋，他刚走过去的时候，想不动声色地引引话题，问问那些限制生孩子的事儿，真是弄不明白了，前些年还鼓励大家多生孩子、孩子越多越好呢，这一下子咋就不让生了？那几个老爷子在热烈讨论着棋盘上的激烈拼杀，他也没好意思张口，时间还早，且等等吧。
这一等，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这一片是设置在工厂内职工居民区的小公园，有不少大树，大树下安置了不少石椅石凳，平时是退休老职工、帮子女带孩子的爷爷奶奶、休产假的新妈妈们休闲、晒太阳、锻炼身体、聊天的场所，所以人不少。
一个老太太抱着孙子走过来，看见这帮正下棋看棋的老头们里的一个身影，赶忙说到：“曹老爷子，快回家看看吧，你们家孩子们都在哭呢。”
曹老爷子虽然看不懂象棋，但是听他们说话也是好的，也知道城里的老头都在想什么、做什么，也能打听到不少东西，再说了，他想问的问题还没问出口呢，可不想就这么离开，他不在意地扬了扬手，“他们奶奶在家呢。”
一个老头抬起头，“一个人照顾两仨，照顾不过来吧？哦，对啦，你家蔓姐儿出院了吗？据说头上缝了十来针？”
曹老爷子赶忙解释：“没事儿，蔓蔓好着呢，已经上学去了，这会儿就俩孙子在家，他奶奶能看得过来。”
有人讥讽道：“俩孩子都在哭，不会是小哥俩自己打起来了吧？会不会又得送医院缝几针？”
“哟，老爷子还不回去？真当到儿子这儿来享福呢。”有对他们家稍微有些了解的，觉得这老两口对这大儿子真是狠，又要钱，又不好好给帮忙看孩子，打着过来看孙女的借口，还带着俩孙子，没来几天就把孙女给折腾到医院去了，现在家里鬼哭狼嚎的，还在这里慢悠悠叼个烟袋吞云吐雾，越看越不顺眼，也忍不住开口刺几句。
听到这话，曹老爷子的脸腾地红了。
“有这么能干的儿子儿媳妇，为啥不能享福？老爷子命好！”曹老爷子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另一个老爷子，他觉得还是有明理人，同时腰也挺直了，就是，老子命好，为啥不能享福。
不过看着周围人们或同情或鄙夷的眼神，这么众目睽睽的，他还是很不习惯，抛下一句“我回家看看”就落荒而逃。
“切！你看那样子，一看就是乡巴佬，就他们家那样子，真是烧高香了，才能娶到小邓那样的好媳妇，为了家里的外债，听说同时做两份工呢。”
“不是在家带孩子吗？”
“你这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他们家姑娘去年一上学，她就又开始在外边打工了。”
“听说可能干了，挣的比小曹都多。”
“可不是咋地，我看小曹就是觉得这样好，比正式职工好，所以上次小曹才压着不给她转正。”
“上次不是有传言说双职工只能生一个，小曹还想要二胎，所以才不给小邓办转正的？”
“真的啊？这可是都好几年过去了，也没看他们要二胎啊。”
“你那是不知道，听说小邓几年前流产过一次，伤了身体，后来就怀不上了。”
“那么想二胎，还能流产了?你不会是瞎说的吧。”
“你别不信，听说是小邓往楼上扛面袋的时候累着了。”
“不会吧？我可是经常看见小邓搬东西上楼的。”
“小邓个子不高，力气可真不小，听说巴蜀女人都这么厉害。”
“巴蜀妹子，都是又漂亮，又能干的，辣妹子啊。”
“瞧你们这些爷们，说上几句就走调。不说别的，这次可又有机会转正了，说不定小邓这次遇难成祥，就可以转正了。”
“我可听说上一次，能转正的都转了，那帮人命真好，一下子就从农村户口变成商品粮了。不知道这次怎么样？”
“小曹家还欠那么多钱呢，转正了就不能随便打工了，安排的工作工资可不一定高。”
“这可不一定，小邓这人踏实，好多工资高的，没面子，很多人不愿意，说不定就便宜小邓了呢。”
“我可不认为小曹会给小邓办转正。”
“为啥？转正的那些人还能安排工作，又有劳保，看病不用自己花钱，可比打工多挣几块钱管用多了，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生大病。这么好的条件，我就不信他不动心。”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曹是个孝顺的。”
“这跟孝顺有什么关系？”
“咋没关系？我听说，……”说到这里，她四下看了看。
“听说什么？”这么保密？一圈人也跟着神秘兮兮起来。
“听说小曹父母对小邓一直都不满意，想让他离婚再娶呢。”
“啥？”
“不会吧？”
“他们脑袋没被驴踢了吧？”
“开什么玩笑？”
“真的？”
“这小曹也太自私了吧？”
“真是，真是，唉，小邓是巴蜀人，这没娘家人护着，就是吃亏啊。小邓没转正，他们还能拿捏住，万一转正了，可不就拿捏不住了。”
“可不是咋地？”
“曹家也太欺负人了，也不怕遭报应。”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也怪不得别人。”
“你怎么知道小邓愿挨？”
“你没看小邓总是觉得自己没给小曹生个儿子，一副站不直腰的样子？说不定就是夫妻俩商量好的，不转正，又能多挣钱，又能偷偷生儿子。商品粮哪儿能比儿子重要。”
“就你知道的多。”
“你别不信，不信你亲自去问问小邓。”
“无聊，我管他们是不是自己愿意呢。”说话的人撇撇嘴。
“我可听说她上次怀孕流产伤了身体了。”
“流一次产就能伤了身体？这话谁信。”
“真的，我表妹是职工医院妇产科的大夫，她说那次小邓流血不止，吃了好长时间的药呢。”
“哟，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是几年前？至少三四年了吧，小邓有一阵子脸色灰白，没精打采的，问她，她还说没事儿，那会儿我总觉得她活不长了，走路都绕着她走。”
“那她这次不转正，生儿子的希望也不大啊。再说了，再生一个，也不能保证就是儿子。”
“你们说，这次那老头老太带着俩小子过来，是不是准备要过继给小曹的？”
“别瞎说，那是小曹弟弟家的孩子，是爷爷奶奶的眼珠子，走哪儿带哪儿的。”
“切！农村又没有计划生育，我看他们家说不定打着这个主意呢，把侄子过继给大伯，说不定还能赶上这波转正潮，连孩子一起转正了呢。”
“我可听说他们家那二儿媳妇挺厉害的，肯定不会舍得让儿子过继给大伯，听说小曹欠的钱都是为她借的彩礼钱。”
“那么多都是彩礼？厉害啊！这二儿媳妇越厉害，这事儿说不定还真不是咱瞎猜了。”
说话人一看大家都一脸懵逼地看着她，不仅有点儿得意：
“你们想想，儿子能提前变成商品粮，比农村人考大学更靠谱，要是你，你同意不？过继怕什么，这么大的孩子，经常能看见，到时候有出息了，肯定会想着孝敬亲生父母的。”
“这倒是，而且她再经常上门笼络一下儿子，这儿子长大了跟谁亲，还真说不定。”
“我看小邓这是要帮别人养儿子了。”
“唉……”
“图啥呢？还不如自己先转正，捞一样再说。”
“可怜他家的姑娘，可机灵了，这次不知道有没有被打傻了。”
“看着吧，这事儿没完。”
第十三章 平安无事
出乎大家的意料，这个暑假曹家再也没闹出别的什么事儿来。
更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邓天凤转正了，而且去了单位的招待所，很多人都愿意去那里，因为一般单位间的往来人员，都是住在那里的，很多时候高层领导还会去那里拜访职位更高的，如果入了高层的眼，升职是分分钟的事儿。
后来大家听说邓天凤只是得了一个后厨帮工的工作，才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天天呆在后厨，洗菜、刷碗，全是脏活累活，连端盘子的资格都没有，哪儿来的入领导眼的机会，那是谁都不愿去的地方，也是只有前台招待那样露脸的岗位才会让人争着去，后厨的岗位？
估计小邓就是冲着活重给钱稍微多两块还能得一点儿剩菜剩饭的份上才主动去的。
邓天凤很感激曹定国给她申报转正，上一次是几年前，刚生蔓蔓没多久的事儿，那会儿可能是他们在这里没有什么后门可走，没能得到机会。
看着跟自己一样打工的同事转正了之后成为正式工，一下子就趾高气扬的，越发指使她干这干那的，她也只能忍下来，她怕得罪了人把工作给丢了，还得重新找工作，至少得耽误好几天的工夫，唉，欠的债太重，还不完晚上睡觉都不安生。
想到这欠债的事儿，邓天凤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本来以为只有定邦结婚花钱多，谁知道两年前三弟曹定跃结婚也没少花。当年给曹家二弟说媳妇的时候，她跟曹定国结婚才一年多，跟曹家二老见面次数不多，没生出什么情分来，又刚刚生了曹蔓，不能母凭子贵，在曹家更没什么发言权。
而且当时曹家二弟年岁大了，在农村媳妇更不好找，才借钱当彩礼的，她也不能挡着这么大的事儿。
给三弟说媳妇的时候，曹蔓已经四岁了，给二弟娶媳妇时的欠款已经还了一小半，她原本以为三弟年岁还小，人看着也机灵，应该不是难事儿，更不会像曹家二弟那样需要花费大笔的钱，谁知三弟弟媳妇娘家也是狮子大张口，说一切都要比对着定邦来，要不然就是不公，这门婚事就算了。
曹家二老对外人总是一副老实纯良样，关起门来就逼着大儿子，曹定国稍微露出一点儿犹豫，曹老太就开始哭诉命苦。
不求多的，只求天上的大女儿保佑三儿子三十岁之前能娶到媳妇，一提到大姐，曹定国就像被扎了个眼儿的气球一般，立马焉下去对二老俯首称臣，而这些决定都只是老两口和曹定国仨人决定。
邓天凤看着听着云里雾里的，不明不白的，问了曹定国，一向对她好脾气的丈夫对她大发脾气，邓天凤才猜测着这是曹家的逆鳞，也息了打听的心思。
可这事儿真是旧债未还清又添新债，邓天凤只感觉头晕目眩，差一点儿晕倒，她就不明白这些人怎么这么贪心。
等周末去表姐家的时候，忍不住抱怨，觉得晋丰人太贪心，嫁女就像卖女一样。
表姐夫失笑，说她一棍子打翻一船人，表姐夫的妹妹结婚的时候，可是倒贴了很多嫁妆的，还反问邓天凤，曹定国的俩妹妹被卖了啥价钱，邓天凤也意识到自己是心里有气到处乱发了，不由笑了。
表姐夫给他分析，觉得两家人的心理很容易理解。
人家肯定是觉得曹定国一旦等他们成婚就不再管小两口了，都想着趁着结婚能捞一笔是一笔。
毕竟曹家家里条件真的不好，在当地又是外来户，根基浅，很少会有人愿意嫁进他们家。
虽说有一个在外工作的儿子，可结婚对象不是他，是没啥能力的弟弟，哥哥毕竟不是父母，结了婚之后最多也就能从老两口那里挤一点老大给的孝敬而已。
而曹家老两口平时在村里肯定经常说些老大一定会帮助俩弟弟娶亲这样的话，来吸引媒婆的注意，女方家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狮子大开口的。
估计曹定国的父母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这说亲的机会来之不易，更是不敢得罪女方，只有压榨大儿子，曹定国这个当哥哥的不知道有什么忌讳只能生生受着。
表姐不仅有些后悔，私下跟表姐夫表示，当年应该把曹家好好调查一下，再答应结亲，现在婚也结了，孩子也生了，唉！
一向孝顺的曹定国默认了，为了让弟弟们能顺利结婚，他只能拼了，不仅自己的小家庭更加勒紧腰带省吃俭用，还得接着跟同事们借钱，跟邓天凤俩人慢慢还。虽然看着只是一家三口，过得却比一般人家清贫多了。
好在邓天凤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觉得既然事已至此，抱怨也没用，只能跟着受了。
她还想着如今自己毫无怨言地帮助曹定国为曹家弟弟们娶妻，那么不久的将来，自家的小弟弟们结婚，如果父母开口让她帮补一二，他应该不会反对。
而曹定国因为自己兄弟俩的婚事欠了一屁股外债，让自家的生活清贫无比。
很多同事都花钱吃食堂，他为了省钱，和邓天凤都是自己做饭吃，一个月下来也能省十几块钱。
他几乎每周末都要回老家，父母偶尔还能将家里养的鸡鸭兔宰上一只，改善一下生活，加上自种的菜，比平时吃的好，所以他也更喜欢回老家。
只是邓天凤周末还要去给表姐家做饭，如果不是看在表姐每次让邓天凤带回旧衣服、菜蔬、生活用品，回回不空手，而邓天凤跟蔓蔓周末的饭食质量应该也不差的份儿上，他还真不想让邓天凤过去。
毕竟回老家之后还能帮父母干点儿农活，在父母面前刷点儿好感，而现在表姐家给的这些东西对生活质量的提高却是实实在在的，如何取舍也是显而易见的。
别人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可邓天凤从来没有抱怨过这些外债，冲着这一点，曹定国也觉得是自己拖累了邓天凤这个好媳妇，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而多多少少有点儿心生愧疚。
有了这丝愧疚，在生活中他就比较照顾邓天凤，经常做做晚饭，做做家务，让邓天凤只哄着女儿一个孩子，能轻松一些，一些小事，邓天凤也是能拿主意的，并没有被曹定国管得死死的。
所以在外人看来，俩人不仅没为小家庭为了接济老家大家庭出钱出力红过脸，还更加相亲相爱，这也是袁致中秦维璐这对恩爱夫妇一直跟他们走得近的原因，觉得曹定国品性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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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各有心思
曹定国唯一的遗憾就是生了个女儿，本来还想着生完曹蔓，过两年再生一个的，谁知两年后再次怀孕的邓天凤拿重物爬楼梯没能保住。
小产之后很长时间流血不止，可能是每天忙碌不断，家里条件也不好，没时间也没条件能好好保养，所以之后的两年身体一直不好，三天两头生病。
雪上加霜的是79年一纸公文，一对夫妇只让生一个了，为此曹定国着实郁闷了，他实在担忧以后再没人能担当得起曹家的这副重担了，虽说父母劝他离婚再娶个学历能配他的，他觉得父母根本没想到他们眼中能干的儿子在别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当时运气好才娶到了邓天凤，想离婚带个女儿再找个条件更好的媳妇，那是痴人说梦！
出于维护自己的脸面，他第一次很粗鲁地拒绝了父母的这个提议，他的维护让邓天凤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对他越发温婉体贴，言听计从，对公公婆婆的冷嘲热讽很是容忍。
他不是没想过离婚再娶，一是自己的条件真的很差，尤其是现在，年龄更大了，还离婚有孩子，欠了那么多外债，这比几年前娶邓天凤时的条件更加不堪。
毕竟当时大家是猜测，觉得他将来负担重，现在可是板上钉钉的条件不好。
既然这样了，那还不如给天凤转正了，虽然白天不能打两份工，不是还有晚上么，天凤以前有些零工是计件工，可以拿回家做的。
而且转正了，还有劳保、工龄、免费医疗、将来还有退休金，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他脑袋被驴踢了，才会不给邓天凤申请转正。
至于儿子不儿子的，他可不会想太多，离婚再娶，还得不要女儿才能有生孩子的资格吧，更不能保证百分百就能生个儿子。
曹老爷子和曹老太虽然对邓天凤还是不满，但对她的不满在二儿子夫妇接连生了两个儿子之后，已经稍有缓和，可能是看在她一心赚钱帮定国还钱的份上，也不怎么甩脸色给她看。
邓天凤也觉得可能是老两口觉得曹家有后了才对自己这个大儿媳妇不是那么挑剔了，她投桃报李，对老两口要他们小两口帮补家里的要求也不是那么反感了，几乎是有求必应。
虽然曹家三弟结婚时又被敲了一大笔，当时差点被气晕，可接受了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还清钱欠款的日子又往后拖了几年而已，她对双方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挺满意。
老两口觉得大儿媳妇没能为儿子生个儿子，算是对不住曹家，让她为整个大家庭多出力也是理所当然的，更是不住地让大儿子大儿媳对家里出钱出力地帮衬，一心想把俩孙子也培养成大儿子那样有出息的城里人，也算是对曹家祖宗有所交代。
既然老大两口子没话说，那就是对这个安排没意见，看在还算能挣钱的份上，咱也别太挑剔，免得别人说我们曹家不厚道，欺负她这个外乡媳妇。
就这样，这个大家庭也算平安无事地过了几年还算和谐的生活。
这次邓天凤还是挺后悔让公公婆婆暑假过来带孩子的，但让她把曹蔓送回农村老家，她是肯定不愿意的，当时选择让公公婆婆来城里只是与丈夫在暑期女儿的照顾问题上相互妥协的结果。
整个暑假下来，曹蔓需要爷爷奶奶看护的时间极短，曹蔓和曹怀斌虽然才差一岁多，但性别不同，根本玩不到一起。
曹怀杰还太小，俩大孩子都嫌弃他只会捣乱，不大喜欢跟他玩儿。
曹怀斌是直接拒绝，曹蔓却不敢，所以大部分时间曹蔓都借口要和袁媛一起做作业不呆在家里，跟袁媛和院子里其他女孩子们一起玩儿。
当然每天还真的一起到袁媛家做作业，双方父母本来还担心她们会玩疯了不做暑期作业，没想到俩孩子这么让人省心。
虽说六岁的小姑娘在农村都可以帮大人做好多事，尤其是带小一点的弟弟妹妹，到了曹老太这里，她根本指使不动曹蔓，那孩子一看见她就躲，动不动就说要做作业，让曹老太恨得牙痒痒，觉得养这么个孙女真是浪费粮食，越发不喜曹蔓。
平时逮不住机会训斥曹蔓，曹老太就忍不住在饭桌上跟曹定国夫妻俩抱怨，曹蔓这孩子如何不懂事，不知道大人的辛苦。
曹定国不免要跟着奶奶的话训斥曹蔓几句，大部分时候曹蔓也不吭声，有时被说狠了，还一边流泪一边吃饭，让邓天凤看得心里跟着一疼一疼的，她更舍不得附和着婆婆和丈夫，总想护着女儿。
这一晚，饭桌上大家又开始了批斗会，看着眼泪马上要流出来的曹蔓，邓天凤赶紧打圆场：“孩子还小，才六岁，长大就好了，一会儿吃完饭我好好说说她。”
“六岁还小？你大姐那会儿，三四岁就帮我带定国了！我看你们是太宠她了！”
“咱们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别把孩子宠坏了。”
“丫头片子被宠坏了，将来到婆家有的罪受。”
“天凤，没文化就是不行，定国训她是为了她好，你别插嘴！”
“天凤，我也觉得蔓蔓该好好教育一下，你看，爷爷奶奶说她两句，就哭天抹泪的，怎么着，觉得爷爷奶奶说得不对、训错了？”
“到里间哭去，哭完了再出来！吃个饭不让说话了？定国，这个家我还能做主吗？”
“我命真苦啊，住儿子家还要看儿媳妇孙女的脸色，算了，算了，我们明儿就回家去。”
“爹，妈，你们……，天凤，蔓蔓，过来给爷爷奶奶道歉！”
“爹，妈，是我不对，我这就管教管教她，蔓蔓，快给爷爷奶奶道歉！”
“……”曹蔓歪着脖子，就是不吭声，看着马上要变脸的另外几个人，邓天凤噌地起身，拉着曹蔓的手进了内室，然后就传来啪啪的声音，伴随着邓天凤的训斥声。
外间传来爷爷的声音，“早该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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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背后教女
室内的曹蔓已经惊呆了，看着妈妈半蹲在自己面前，嘴里说着训斥的话，两只手在她侧面发出啪啪的声音，本以为妈妈要打自己，却没有感觉到手掌落到自己身上，侧脸一看，原来妈妈是自己在拍巴掌，邓天凤低低地说了一声，“快哭！”
曹蔓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妈妈是在假装打自己，这是还要让自己装哭？这……
邓天凤急了，拉了她一把，又啪啪两声，“快点哭！”
曹蔓赶紧张开嘴，她平时没大声哭过，不仅要想想小朋友是怎么大哭的，这才扯开喉咙，“妈……别打了……”
“知不知道错了？”
“知道了，知道了，妈，你别打了，疼啊……”还跳了跳脚，嗯，小朋友打架打不过，就是这么哭的。她虽然嘴里叫着，却不明白妈妈这是怎么了？唱戏么？又没人看。
“我现在拉你出去给爷爷奶奶道歉，要听话！”曹蔓一听说又要自己去给爷爷奶奶道歉，撅起小嘴，满脸不情愿。看着女儿，邓天凤扯了扯她的胳膊，小声说：“好好吃饭要紧，一会儿没饭吃了！”
“噢……”是啊，饭菜本来就不多，再不出去，好吃的都要被俩弟弟抢吃光了。
邓天凤拉着曹蔓从内室走出来，乖乖地跟爷爷奶奶道了歉，坐下开始接着吃饭。
奶奶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一边接着喂曹怀杰吃饭，一边说到：“小孩子就是欠收拾，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不就老实了？”
老爷子也发话了，“天凤，以后你也别太宠着孩子了。”
“是，我听爹妈的。”
第二天，曹蔓到袁媛家做作业的时候，忍不住对袁媛说了这件事。
“媛媛，你知道吗？昨天我妈竟然假装打了我一顿。”
“噢，为啥打你？是不是曹怀斌告你状了？看我明天拧他几下给你出气。”
“没，就是吃饭的时候，我奶奶又抱怨我不帮她带怀杰。”
“又想让你带怀杰？那她干嘛呢？还说来你们家带你呢，竟然想让你帮她带小屁孩，别理她，我最看不惯你爷爷奶奶了，吃你们家的，住你们家的，还要用你们家的人伺候他们。”袁媛在家没少听见自己妈妈这样为邓姨打抱不平。
她突然好奇起来，“邓姨是怎么假装打你的？他们都没看出来吗？”
“我妈把我拉到里屋，自己拍手，还让我装哭。”
“真的？我妈说，邓姨就不该惯着他们，要不然你们后边越来越受罪。”
“秦姨什么意思？”
“我也没听太懂，我妈说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还当什么父母。”
“秦姨真好，你跟人打架也不用怕，我就不敢，我爸会训斥我，我妈会拉着我去给别人道歉。”曹蔓感慨完，无不向往地问到：“秦姨是说我妈不该假装打我？该跟我爷爷奶奶吵一架？”问完这话，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能，情绪不免有些低落：“我妈肯定不会的。”
“我妈说，亏得我没有你那样的爷爷奶奶，不用虚虚假假的装样子。”
“我也觉得我妈打我就是想装样子。不过好像真管用啊，我就可以出去好好吃饭了。”
“最讨厌你们家在饭桌上数落你了，我妈说，这不好，非常不好。”她在自己的小肚子上揉来揉去，“妈妈说，这里面的东西，什么心啊、肝啊、胃啊的，都会生病坏掉的。”
虽然曹蔓把妈妈假装打她的事儿当成笑话讲给袁媛听，邓天凤却没把这事儿当成笑话，第二天找了个机会专门单独跟她谈了谈。
“蔓蔓，你知道妈妈昨天为啥假装打你吗？”
“为啥？打就打，不打就不打，为啥要假装啊？媛媛说，秦姨说，不应该假装打我的。”
“究竟是媛媛说的，还是秦姨说的？”
“媛媛说是秦姨说的。”
“秦姨怎么知道我假装打你了？她有没有说为什么不能假装打么？”
“……”
邓天凤看着女儿，等着她的回答，就是哦，秦姨肯定不知道妈妈假装打她的事儿，好像媛媛原话不是那么说的，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呀，想不起来了。她不由低下了头，“妈妈，我……”
“算了，你下次别这样了，记不清楚的事情，别跟别人说是谁谁谁说的，别人会认为你说谎话，说谎的孩子可不是好孩子。”
“算了，这事儿咱们先不说，妈妈想跟你说的是，你爷爷奶奶和爸爸他们都觉得女孩子应该早早地帮助家里人做事，就连妈妈小时候也是这样，我也是几岁开始就帮外公外婆照顾舅舅和小姨他们的，这种想法大家都觉得是对的，所以我不能说他们说错了。”
“所以我没有帮爷爷奶奶带怀斌怀杰，就是我错了？”
“也不是，我觉得现在我们这么多大人，根本不需要你帮忙，所以我以为你也没错。”
“那你为什么不跟爷爷奶奶和爸爸说呢？”
“你觉得他们会听我的话吗？”
想想妈妈总是听爸爸的话，很少见爸爸听妈妈的话，尤其是爷爷奶奶发话的时候，曹蔓觉得心里没底，“我不知道。”
“我如果跟他们说，有俩大人呐，不需要你帮忙带孩子，他们肯定是觉得我太宠你了，不仅会训斥你，还会训斥我，那我们俩都没法吃饭了。”
“啊？”曹蔓有点儿转不过来弯儿，想了一会儿，觉得妈妈说得有理，说不定他们连妈妈一起训斥，然后俩人都没心情吃饭了，妈妈一直说，吃饭最大，吃饱饭才有力气做事儿。
“所以妈妈才把你拉进屋，假装打你几巴掌，让他们消消气，这样我们才能好好吃饭。”
“噢。”曹蔓想了想，接着问到：“妈妈，你以后还会假装打我吗？”
“你是妈的乖宝贝，你记住，无论如何，妈妈是舍不得骂你，更舍不得打你。只不过，吃饭最大，为了我们能好好吃饭，我可能会训斥你，还会假装打你，你别伤心，要不然妈妈也跟着伤心。”
“哦，我记住了。”知道是假的，我不会伤心，更不会让妈妈伤心，曹蔓想到。
“蔓蔓，爷爷奶奶在我们家，我们要给他们笑脸，没有人不喜欢笑脸的。”
“可是……”
“还记得妈妈说过的话吗？我们自己先给别人笑脸，才能挣回别人的笑脸。”
曹蔓虽然有点儿不认同，但还是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还有，蔓蔓，奶奶忙不过来的时候，如果你在身边，也应该要帮助奶奶的，学校老师是不是也说要乐于助人啊？”
曹蔓又点了点头。
“宝贝，乖。以后多对爷爷奶奶笑笑，能帮助奶奶的时候，就帮助她一下，我们蔓蔓是个助人为乐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