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前男友
郁初北冷着脸靠坐在咖啡店的椅子上,看眼手腕上的表,嘴角闪过一丝嘲讽。
她并不起眼,属于坐一天,也不会有人上前搭讪的类型,不过,她也不在意,年龄越大,越能接受自己平凡无奇,甚至还有点过于不起眼的事实。
虽然如此,但郁初北不是妄自菲薄的人,分手的潦倒期过后,她仔细想过了,她还是有优点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七个大字——踏实肯干老女人。
能与她这种品行相配的男人,只要她不挑三拣四,没有半个亿也有三千万,所以不愁。
刚分手的时候,她也憋了一口气,想着自我改变后闪瞎前男友的眼,报了瑜伽、买了美容卡,来往各大商场淘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衣服。
冷静后,她发现不是外在装修的问题,是她这毛坯房底子不好,想改变恐怕要大修,她又都转卖了。
买主同情她的遭遇,让她赚了一千块。
这种行为说好听了是释然,说难听了是不思进取,后期还不想努力,被沦为前女友是时间问题。
郁初北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分手近一年,有些事情远不如想象中那么容易释怀。
十八岁那年,她从乡下老家,提着几件大小不合身的衣服,不顾父母的反对,跟考上大学的青梅竹马,义无反顾的登上了北上的火车。
在这座让他们眼花缭乱的大城市里,她打工、他上学,日子虽然艰苦,但从未想过放弃。
整整十二年,相互扶持,彼此鼓励,他知道她所有的艰辛,她了解他所有过往,从未怀疑过,他们会一辈子走下去……
郁初北微不可查的叹口气,端起面前的咖啡,浅浅的品了一口。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剩下,至少她如果现在挤入这座人才济济的大城市,生活要困难百倍。
而现在,与公司十二年风雨同舟的经历,让她一路升到后勤库管,工资虽然不高,却也不低,保障齐全,也算能照顾好自己。
可释然归释然,最后郁初北还是整理整理了账单放在他面前。
十二年的付出,对现在的路夕阳来说不是一笔大数字,可对她来说,却是不能潇洒抽身的根本。
还真是讽刺,十二年,落实到根本上,不过是数额的多少。
那些本来想着老了跟孙子一起回忆过往的账单,如今也不用跟孙子回忆了,跟姓路的回忆回忆就行了。
白纸黑字,如果路夕阳想不认账,还可以诉诸法律,多好。
好在,路夕阳心性不坏,最后算下来,也才二十多万,大金额的支出就是他博士毕业后,给他找工作时送出的一些人情。
“我……我平时也有给你买过礼物……”
郁初北还记得,自己当时瞬间不敢置信的目光、和欲落下的眼泪,毕生的演技都用在了那一刻!就为了不让他磨平几万的零头。
果然,最后路夕阳什么都没有说,在写有金额多少的欠条上,签了字。
呵呵。
如此称一称,冷漠、单薄的可怕……
郁初北看看时间,等的有些不耐烦,她下午还有点事,如果对方再不来,可就别怪她用最恶意的可能揣测他!
清脆、干净的高跟鞋声不急不缓的向这边走来,平缓、沉稳不失清脆的韵律,是一双经过反复打磨,质量优良,品质拔尖的少女品牌。
女孩子停在她面前,一袭粉白条纹高腰连衣裙,腰间系着细密的金色丝线,雪白的肌肤,漂亮的眼睛,一张犯规到可爱的脸,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青春又娇气。
“我警告你多少次了!以后不许给我老公打电话!你听不懂吗!”与之可爱气质不相符的是浑身上下的不耐烦:“他不会来了,你识相的话就不要再纠缠不清!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郁初北扫她一眼,更漂亮了,彻底退去了以前的胆怯柔弱,如今仿佛开始绽放一般,在阳光雨露中舒展了枝叶,伴随着赐予让气质更加耀眼,她身上这套衣服如果她没看错是今春一个奢侈品的当季新品,非常符合她甜美的气质。
但郁初北还是喜欢她曾经的样子,虽然不如现在精致,但更有林妹妹的韵味,当然了,这也可能是她买不起她的装扮,酸的。
郁初北淡淡一笑,她今年三十岁,跟对面二十二三的小姑娘没得比,可又不得不承认,就算她回到二十岁,容貌也无法与对方比。
好在现在又不是比脸:“这句话听着有点耳熟,我以前是不是对你说过?”
“郁初北!”她现在才是路太太!
“行了,小声点。”郁初北自然而然的从包里把分期好的欠条拿出来,才不管他们夫妻二人回去会不会爆发家庭战争:“你不会认为,你老公是靠着连几亩地都种不明白的公公婆婆上的大学吧。”说着将欠条往前一推:“你让他按时还钱,我保证不给他打电话。”
“什么钱!?”女孩不敢置信的一把将借条抓过去,看到上面的总金额及每月偿还标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怎么会欠你这么多钱!郁初北你少……”
“给钱,这个月他已经晚了五天了。”白纸黑字,要对峙吗。
女孩忍着不耐烦坐下来。
郁初北神色如常,语气温和的开口:“妹妹不会以为,我会大公无私吧?”
“这些都是你自愿的,你怎么可以事后算账!你们在一起十多年,没有感情也有情分吧!怎么能——”
“所以你想用这些钱,让我继续跟你老公的情分,比如一三六跟你,二四五跟我?”
“你想都不要想!”
“所以,给钱。”
杨璐璐将纸条拍回桌子上,她没想到事情是这样,难怪前天跟他要卡的时候欲言又止,原来背着她——“你少自以为是!这钱!我说给你就给你!我说不给你——”
“你说说试试,我现在就去你老公公司门口拉大标语、开麦克风大声讲讲我和他的曾经,你看看最后是他脸面好看,还是你脸面好看。璐璐,花钱买清净,你说呢?”
“郁初北!”
“别喊,客人都看着呢。”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精于算计,心思歹毒,亏夕阳还说你善良、人好,简直是他瞎了眼!”
002敲定
“那当然,我以前是陆夕阳的女朋友、大企业设计部员工的未婚妻,未来的好日子不可限量,我当然温柔贤惠过马路扶老太太,对你和善温柔。
但现在不一样了,男朋友人渣一个跟人跑了,我本身学历又低,工作坐到今天的位置也算到头了,还没有混上一套房,家里老母幼弟幼妹需要我看护,又没有人为我负担,我怎么不斤斤计较、心思歹毒,你说,是不是?”
杨璐璐恨不得撕烂她的脸!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路夕阳刚工作,还没有在公司站稳脚跟,难保不会因为她坏事!
要钱是不是!她真想把钱甩这个女人脸上,让她有多远滚多远!以后也让她痛苦百倍的吐出来!
可是现在,她手里没有钱。
杨璐璐立即放平思绪,拿出以前的几分楚楚可怜:“初北姐姐,你看我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真是能屈能伸啊:“现在知道也来得及,每月六千不多的,给钱吧。”
“夕阳刚工作一年,我们也不容易。”璐璐神色为难又可怜的看着对方。
郁初北不吃这一套:“你这句话说的,好像我们谁容易一样。”都是从农村出来讨生活,艰难的苦日子都走过。
不同的是,对面清纯可爱的小妹妹在人生大好的年华,遇到了肯为她出头的白马王子,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郁初北呢,唰碗洗盘子,供出了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大好青年’,成全了这么一对东西!
瞎了狗眼!
杨璐璐闻言眼里隐隐带了水光:“北儿姐姐,刚才是我太冲动了,说话不过大脑,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手里现在真的没钱,我妈病了,要尽快做手术……医院里还有一大笔药费需要支付……我……”
天真啊,我们这种关系,你妈妈就是明天出殡该还钱还是要还的:“那——你给我五千九百九十九?”
杨璐璐恨不得挠花她的脸,却很好的控制住了,伤心的摇摇头动之以情:“姐,你知道的我妈身体不好,我要照顾她没有去兼职,夕阳每月的工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现在真的拿不出来,你就宽限……”
郁初北闻言瞬间擦擦眼泪,声音哽咽:“说起来我妈身体也不好啊,前年还晕倒了。”被不争气的小弟气的:“你妈最不济在大城市的疗养院里躺着,我妈还在老家无人照顾,想见我一面都见不着,我却在这里给别人养了老公,却没有照顾她老人家,我真是不孝……”
杨璐璐雾萌萌的大眼睛收了眼泪:“北儿姐姐,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你和夕阳那么多年,过的那么苦的供他,却被我横插一脚……”
行了,都收了这些虚的,郁初北伸手:“给钱吧。”
杨璐璐皱眉:“我是真的没钱,你等下个月夕阳发了工资我绝对第一个给你。”
骗鬼吗,两个月加起来一万二,你拿什么给。而且路夕阳的愧疚能用多久,时间长了,她恐怕一分钱也要不回来。
郁初北抵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她,漂亮的栗色卷发,讲究的鱼口小跟鞋,名牌连衣裙,手上的手环不便宜吧,瞧瞧这金钱养出的通体气质……
杨璐璐顿时有些不自在:“夕阳出门应酬,我不可能一身拿得出手的装扮都没有。”
郁初北敲敲桌子上借条的复印件,所以,钱挤挤总会有的。
“我这个月真的没钱……”
“所以就拖欠我的血汗钱。”
“你不要这么说,你又没结婚,没有家累,也不急着用钱,可我妈刚交了手术费……”
“我妈生病只能抓几幅土方,可怜我弟弟妹妹争气考上了大学,却因为没钱要二选一,我姐急着借钱买种子种地,我爸年纪大了,总是腰疼,外甥又生了病——”
杨璐璐脸色扭曲:“我妈没几年时间了!”
“所以我不是把路夕阳给你了吗,不够用?那,我再给你介绍一个三儿?”
“你——”怪不得夕阳要跟她分手!实在是恶心人!
郁初北看着葡萄般好看的双眼,觉得吧,做人也不能因为占着理就一再欺负小姑娘,她,别的没有,就是有同情心。
郁初北坐正,看着她:“这样吧,你手里的包、手镯,就抵你们这个月的分期了。”
杨璐璐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怎么不去抢!”她手镯和包加起来三万多!两个月前刚买的!
“或者你也可以找人借六千,毕竟也不多。”
她去找谁借!夕阳每个月扣除保险也才九千多,这个女人简直在吸血!
“还钱吧,或者给东西。”她其实不想要,不过,她确实该换包了。
杨璐璐深吸一口气,尽量收起对她的憎恶,她今天算是知道穷亲戚的难缠了!被这种人缠上她和夕阳倒了一辈子霉。
不就是欠你几万块,她家夕阳几年就赚到了,明年升了职,一年就能还清!
可她昨天把钱都刷完了。
杨璐璐看着她再不像以前好说话的样子,知道让她宽限一年是天方夜谭:“我一个包就一万块!”
“所以你决定还是给现金或者转账?”
“我总要应酬吧,没有包怎么行……”
“你还有四分钟。”郁初北无辜的看着她,她也就是为了能拿到钱,否则早干臭这对狗男女了!“还钱吧,趁最后一滴情分还在。”
杨璐璐胸口快速起伏,把包扔在桌子上!
郁初北抬起下巴指指她手腕上的镯子。
“我这个镯子——”
“给钱,现在!立刻!马上!”
杨璐璐摘下手上的卡地亚手环,扔桌子上:“这个!两万多!”
这么贵:“那也是二手的,二手的都不值钱。”
杨璐璐气的脸色铁青:“早晚你会后悔今天如此跟我说话……”
“快点,现在就让我后悔。”
“难怪夕阳不要你!长太丑,年纪大,吝啬!小气!哪有一点女人的样子!”
郁初北惊讶的发现,这些特点她竟然都有:“说起来,你知道我最讨厌夕阳哪一点吗?”
“夕阳也是你叫的!”
“玩女人就玩女人,怎么不玩个有钱的,也扔我一百来万,我绝对头也不回潇洒的离开!”
杨璐璐气的脑子一晕!
郁初北浅浅一笑,拿了东西,起身:“下个月,按时往姐姐卡里打钱啊。”说完,含笑的转身就走。
杨璐璐气的跳脚!阴魂不散,阴魂不散!
郁初北走在初春的街头,不时尚的运动鞋,走出二八的拽气!没有男人又如何,三十又怎样!日子依旧要精彩的过!
……
003他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姜晓顺拿着整理好的单子走进来:“郁主任,库房里的打印纸和灯管,还有拖把都没有库存了,这次我们要多少?”
郁初北放下咖啡杯,她今日特意在黑色小西装里面,选了一件流苏花边的新款衬衣,试图最大限度的压低自己的年龄:“你说我们这么fashion的企业,就不能叫郁组长、郁经理吗,郁主任?我还以为我五十了呢。”说着将购物单拍在面前,刷刷列单。
姜晓顺看着老大,良心建议:“要不,我们换换?”
“算了,这么痛苦的称呼,还是我受着吧,健身房的跑步机是不是该换了?”
“健身房不归您老管。”
“那么大块肥肉为什么不是我们的,你要加把劲,把所有后勤工作弄到手,等我退了,我这个位置就是你的了。”
姜晓顺笑容憨厚:“您要是退了,我早升职走了。”
她名牌大学毕业,成绩优异,幻想过未来所有的工种,唯独没想到自己努力多年的成绩,只能进金盛的库房,还不是产品库房部,只是后勤仓库,天知道,她每天在做什么!
可就是这样,她也不敢轻易辞职换工作。
金盛身为五百强企业,多少人排队等着进,别说公司的杂物房,就是清洁工出去,待遇福利都不是普通公司能比的。
可如今只能咽下一腔抱负,在一个与社会脱节的大妈,还因为年纪大被人甩了,脾气更是古怪的人手里混日子!
郁初北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脾气好,尤其理解别人的‘心高气傲’。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每年手里会收多少这样的大学生,又有多少人不能留下,梦想、价值?这些东西早晚会教会她们,认清现实是有多么重要。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看看别人的得失,才能发现自己多么快乐。
郁初北善意一笑:“那就祝您前程似锦?”
姜晓顺心里不甘的弦被拨动,拿起单据,转身就走!
郁初北无所谓,年轻人,有些脾气才显得有朝气。
郁初北重新端起咖啡,转过座椅,对向窗外,悠闲的一天啊,美妙!
……
没有人否认,金盛后勤部——库管的职务,就相当于一个养老的岗位,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但凡一个有志向的人都不会安于这个上任就等于退休,还随时能被人代替的职务。
姜晓顺刚入职时,充满干劲,也想过好好讨好上司,尽量努力表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一飞冲天了。
心灵鸡汤里不是都是这样讲的吗,小职员只要肯努力一定有大造化。
如今姜晓顺已经不这样想了,她们一个小小的杂物房,最大的福利就是郁主任贪污肥皂的时候送她一块,其余再看不到任何往上走的希望。
所以临近下班,姜晓顺看看不远处黑压压的天和还有四分之一没入库的a4纸箱,开口道:“主任,我今天有点事——”
郁初北头也没抬:“去吧,记得带上伞,看着要下雨了。”她将两个箱子罗好,轻松抬起转身。
姜晓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道:“谢谢主任。”走了。
郁初北没有在意,在办公室喝了一天的茶和咖啡,临下班这点事她如果也抱怨,她干脆上天好了。
……
郁初北将所有的东西全部搬完,直起腰,黑压压的天气瞬间吞没了最后一点光亮,大雨迫不及待的倾盆而下,狂风乍起,雷电交织。
郁初北拍拍身上的灰尘:“真会挑时间。”顺着走廊从库房后门进去,还是沾上了一点雨水。
郁初北伸出手指随意将头发向后一梳,打开办公区的灯:“都下班了。”甩着酸疼的胳膊,转身去茶水间倒水:“果然年纪大了……”想当年这点工作量能有什么感觉。
郁初北点开按钮,靠在饮水机旁,听着水声缓缓覆盖杯底、杯身,百无聊赖的转头看向窗外,大雨冲刷着单薄的玻璃,仿佛随时要穿透眼前的屏障,横扫一切阻隔。
叮。
郁初北端起水杯,静静的看着外面的雨势,然后含笑的伸直右手,张开五指,灯光、风雨、雷电瞬间穿透指缝,呼啸而来,磅礴又安静。
郁初北嘴角的笑容更浓了,这种感觉真好。
突然她目光在窗户上倒映的黑点停了一瞬,继而慢慢转过头,果然在储物柜的凹隙里,看到一道缩卷在其中的身影。
郁初北收回手,眉头拧了一下,单手环胸,不动声色,继续静静喝水。
他的头埋在双膝间,黑色卫衣上的宽大帽子遮住了他整个头部。
露在外面一侧的手掌颤抖的握成拳,手背上紫色的青筋若隐若现,仿佛抵抗着心里巨大的恐惧。
他的身体随着每一道乍起的雷声瑟瑟发抖,却又在雷声消失时试图努力放松,可下一次轰隆声响起时,所有的挣扎企图又归于徒劳,瞬间瑟缩的更加恐惧。
他像被巨浪一次次拍向水底的孤舟,可又不甘心的在每次被吞没前试图强力反抗。
但周而复始,每一次都不尽人意,只能用单薄的力量冲击着对他来说灭顶的灾难。
郁初北慢慢放下水杯,重新拿起一个杯子,冲了一杯浓厚香醇的咖啡,向前几步,俯下身将咖啡杯放在储物柜前,又慢慢退回原来的位置,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静静地发呆。
少顷,视线盯着玻璃上的某一点,思绪忍不住放飞:他怎么会没有走?他表哥忘了?那灯是谁关的?是不是有人故意针对他?应该不太可能,他与任何人没有利害关系。
郁初北想了一会没有头绪,又百无聊赖的总结:原来还怕打雷?
说起来她对顾君之还是有些熟悉的。
顾君之是她的另一个助手,有等于没有,很容易被忽视的存在。
但他入职的第一天,不是这样可有可无的。
郁初北敢说,当时的他,吸引了整个后勤部的目光,上到经理、主管,下到扫地阿姨、看门大叔,都第一次领略了,什么叫男孩子的好看。
004咖啡
在郁初北看来,这种好看,是一种近乎于光明到柔和的温柔,是属于少年人特有的修长、俊美。
至少在郁初北眼里,吸引她看第二眼的,是他跟在他表哥身后,垂着头,细碎的发丝遮住了他半垂的狭长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安的颤抖着,面对四面八方的窥探,他几乎崩溃却强自镇定的不安与顽强。
那种不安,犹如突入狼群的幼生猎豹,瑟瑟发抖,又企图突围。
当时大家聚在一起说起他的好看时,才发现谁的看法跟谁的看法都是不一样的。
姜晓顺说他有种锋利的帅,尤其是他不经意的扫到谁的时候,非常冷漠!
刚入职,性格很可爱的江青谍说,他的好看是一种海纳百川的气质,像一本厚厚的写满天文地理的百科全书,只闻墨香便足以沉醉。
比他们年纪都大的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对小姑娘的幻想不以为意,说:这孩子好看的敏感又可怜。
现在看来,还是阿姨一语中的!
因为他入职第二天,便再没有人讨论顾君之是怎么个好看法了。
甚至大家都自发忽略了他的存在,因为他,有病!
有病还不算,他还是公司为了消减税务,招收的社会福利人员。
也就是说,他可能还有个可怜的身世。
还有他来时,戴在耳朵上的东西,也不是时下的耳机,而是助听器,没有那个东西,他几乎听不到周围任何声音。
如果他只是听力、出身不好,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毕竟身体有点缺陷、吃糠咽菜,性格开朗热情的人多了,何况他还长的那么好看,更能激起女生们对他的保护欲才是。
可是,他有严重的交流障碍兼恐惧人群症,这就很难相处了。
一开始他的办公桌在最角落的格子里,还没有被完全边缘化。
可也是那天,后面的同事找他借工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惊慌的瞬间直立!
不是正常的直立,是像影视剧的诈尸一般的突然直立,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弹起,直接碰倒了座椅,撞到后面的花瓶。面对周围瞬间看来的目光,他不知所措的快速蹲下身,瑟瑟发抖的盖住自己的脸,接下来整个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僵硬休克。
所有人都吓坏了。
如果不是他表哥来的及时,摸出了他身上的药急忙让他吞下去,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最后那位同事因为受惊,足足休息了半个月。
这样一个精神有疾,身世坎坷,身体有重病,或许性格也偏执黑暗的人,就算他表哥再高富帅,谁敢去招惹。
所以,什么长相,什么存在感,什么帅与好看,都归于现实,被打包好放置在角落,再没有人试图接近。
最后应他表哥要求,他的办公区域被安置在库房内,上下班的时间都与他们错开,不出入库房的新人,几乎不知道他们还有这样一位同事。
郁初北也是因为管理库房,所以跟他还算……认识?!
应该——认识吧?
认识吗?
郁初北自己把自己逗笑了,看着雨水顺着窗户哗哗的落下,欣赏到外面雷雨初歇,大雨变成了细碎的不成气候的牛毛,郁初北看看手腕上的时间。
咔嚓!外面的房门被推开,传来迫切的脚步声。
郁初北放下水杯,推开了另一侧直通自己办公室的门,离开。
易朗月的领带都没有来得及系,神色焦急的冲进来,库房的门被打开,接二连三的很多门被打开!最后在茶水间门口舒了一口气。
易朗月浑身虚脱的靠在门上,幸好——否则他可以直接以死谢罪了。
他今天有事,交代了总公司秘书部来接人,但秘书堵在了路上,给他打电话,他正好关机,秘书一路换乘了地铁,却在半路遇到个跳站台的,大雨又淹了一个路段,重新开通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易朗月怎么能不怕,这里可是顾先生小时候被绑架撕票的现场,当年顾先生的母亲为了救顾先生死在了这里,万一触发了顾先生哪个神经,导致顾先生情绪崩溃——
易朗月平复好呼吸,慢慢的走近顾总,缓缓的蹲下身,轻声小心又恭敬:“顾总……”
顾君之缩卷在安全的方框里,额头轻轻的一点点的撞着前面的木板,身侧摆放着一杯没有动过,如今已经凉了的咖啡。
易朗月小心翼翼查看下四周的环境,谨慎的探头,心里有些没底,还有些害怕,万一——
怎么偏偏是今天这样的情况没有及时接走顾先生,据说那天,也是这样雷雨交加的天气……
易朗月紧张的舒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要自己吓自己。
他观察了好一会,确定顾先生神色安宁,没有一丝疯狂的前兆,才彻底放下心来,无力蹲坐在地上。
没事就好。
心中不禁感叹,顾先生不愧是顾先生,同样的天气,旧地直面最大的恐惧,撕开害死自己生母的伤疤,也能挺过来!
记得初次遇到顾先生,谁都没想到旅游路上跟随大流随便雇请的保镖团队能把他们平安带出突然交战的地带。
顾先生却做到了,那一天弹火纷飞,哀嚎遍野,挑战了他毕生所有认知,也让他第一次知道生死原来距离他能这么近,身边保护他们的人又是怎么样一支训练精炼的组织。
事后想想,难怪当初雇佣费那么贵!
顾先生这个人,和顾老先生那个人,也从那个时候开始,成为他的偶像。
按说顾先生小时候遭遇到那么严重的事故,顾老先生应该更多加小心给孙子请一流的安保团队才对。
顾老爷子却不那样认为。
顾老爷子一直耿耿于怀的是,孙子出事后,他只能寄托于警察,手里空有通天的财富,也不能真枪实弹跟绑匪一决高下不能死的痛快赢的漂亮。
顾老爷子因为心中憋屈,事后干脆把孙子扔去了没有管制的地方,什么都讲究硬碰。
现在想想顾先生当时还那么小,又遭受了父亲的虐待,精神状况非常糟糕,还要在那种地方生存下来,他又遇到了多少困难、经历了多大的痛苦,挺过来的过程是不是一次又一次跟自己的精神状况在做斗争。
所幸,顾总如今已经回国发展,他们有一流的团队,有业界首屈一指的集团。
可,国内真的适合顾先生吗?对顾先生这类精神偏激的人来说,是不是混乱的环境更好。
易朗月抛开脑中不合时宜的疑问,试探的靠近:“对不起顾总,我来晚了……车已经备好了,是不是现在回去?”
顾君之神色不变,额头依旧缓缓的点着木板,发出规律的叩击声,露在外的半张侧脸犹如沐浴着圣光,带着无法言语的清透干净和锋利阴郁。
“顾先生……”
“……”
“顾先生……”
“……”
“顾总……”
易朗月活动下僵硬的膝盖,小心翼翼的移开挡在他与顾总面前的咖啡。
咚!——顾君之的头重重的撞在木板上!一动不动!
005早
易朗月吓的一惊!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
下一秒!慌忙把所有可能会刺激到顾总情绪波动的东西摆回原位,身体急忙退回去,心惊肉跳的等着顾总的反应。
凝重的气息在空气中慢慢的流淌。
整个休息室安静的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易朗月的呼吸几乎要凝滞的时候。
顾君之再次动了,头一点点的撞着木板,发出规律又有节奏的声音。
易朗月虚脱的瘫坐在地上,不自觉的擦擦额上的汗,仿佛重新活过来一样。
……
半山别墅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辆车悄然开入,大灯瞬间照亮灰暗的夜空,惊起一片归巢的飞禽,笔直的道路旁一排排树木遮天蔽日。
不远处,假山、水池,草地,还有大片向日葵笼罩在朦胧的夜色里,潺潺的流水声由远及近,汽车驶过,又归于平静。
大门随后关上,屏障缓缓上升,整座生机盎然的别墅瞬间犹如封闭的城堡,窥不见一丝气息。
顾君之从车里出来,疾步向别墅内走去。
佣人、安保、管家,每个人在顾君之经过之处默契的快速消失,又在他路过后,默默的出现,继续做着手里的事。
易朗月不放心的紧跟几步,看着顾先生消失在二楼的背影,想追上去又不敢,这座别墅二楼以上是禁地,就是他这种近身跟着伺候顾先生的人,也不敢轻易上去。
“怎么回事?”夏侯执屹一身黑色西装,从一楼的书房出来,身姿笔挺,眉目锋利,气场不容忽视:“为什么顾先生回来的时间晚了这么多?”
易朗月惊的急忙上前,丝毫不敢隐瞒,垂着头,将今天的纰漏说给夏侯执屹听:“是我疏忽了,我自愿受罚,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让心里专家来评估一下,先生好像有些……”不太对。
“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说!”夏侯执屹皱眉。
“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就去请医生!”
“请什么!老实待着!”夏侯执屹担心的向楼上看了一眼。
顾总本身就是那方面的专家,这些年情绪控制的一向不错,即便最近几个月一直处于最令他自己不安的环境,也没有出多大的纰漏。
说到底,把顾先生至于人多嘈杂的环境才是不安定因素的根源。
夏侯执屹看向易朗月:“金盛还是不搬?”
易朗月:“他们新公司还没有竣工,我们就是追加违约金,他们也未必肯松口,何况合约是顾老爷子签的,顾总未必愿意我们用非常手段。”
夏侯执屹冷着脸:“违约金再加一倍。”地方必须给顾先生腾出来!
易朗月:“这不是违约金的问题,就是再追加十倍,对方也会靠打官司来拖时间,金盛这么大的公司,搬走前的繁琐事物就要处理半年以上,就算他们答应了,也没有这么快,所以,不如说服顾总不要再去了。”
夏侯执屹讽刺的看他一眼:“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金盛的员工了吧?”
易朗月顿时警醒:“怎么会!我生是天顾的人!死是天顾的鬼!”忠心可鉴!
夏侯执屹上前几步,手掌有力的压到他肩上:“看你为金盛劳心劳力,还加班关机,如今又为他们说尽好话,我以为,你想去金盛——做鸡头了。”
怎么可能!
他就是习惯太好,开会关机!做事负责!何况——他以后也不能让人说顾先生手下都是草包,谁知道……“是我主次不分,但真不能说服顾先生吗……”
夏侯执屹收回手,掏出手帕,一擦干净刚才触碰过对方的所有手指,将手帕扔进垃圾桶。
易朗月在心里将他吐槽个便。
“如果他们实在需要时间,让他们先把一层腾出来,否则别怪我们利用土地拥有者的身份,强行破拆!”
说服顾先生?!不如让太阳从西边出来!
……
“早。”
“郁姐早。”
“咖啡已经泡好了,顺便一提。”姜晓顺靠近老大调皮一笑:“郁姐今天真精神。”
郁初北捏捏她的鼻子:“鬼灵精,昨天跑那么快终于知道心虚了。”
“哪有。”
一个略胖的声音推开两人,快速对着办公室众人道:“都打起精神来!几点了才到公司,都赶紧干活!”
姜晓顺耸耸肩,以防万一快速撤退。
郁初北看眼向这边走来,避无可避的总老大,笑道:“葛经理依旧如此精神。”
后勤部葛经理冷哼一声:“少拍马屁,你看看你!今天是不是又最后一个打卡!”
郁初北无辜的眨眨眼睛:“葛家大哥,你又冤枉我。”
葛振军险些起一身鸡皮疙瘩,懒得跟这些老油条扯皮,转身进了办公室。
距离郁初北最近的几个八卦组成员,瞬间划着座椅聚了过来。
“我赌五毛,他昨晚没回家。”
“那还用说,他脖子上那条领带,一看就不是葛夫人的眼光,艳的骚气冲天。”
赵姐故作陶醉的深吸一口气:“还有逝蒂尼三号香水,大手笔啊。”
郁初北笑着推开她们:“散了散了,挡住打扫卫生了。”
……
安静的后勤部库房内。
顾君之独自一人站在角落的桌子旁,修长的手指慢慢的取下贴在电脑上的便利贴,好看到发光的侧脸宁静的仿佛一幅画,即便只是穿着简单又灰扑扑的工装,也难掩他眉目间的俊朗和少年朝气。
——辛苦了,做的很整齐(笑脸)——
顾君之面无表情的环顾下周围,昨晚她简单搬进来的东西,如今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需要的位置。
他冷漠的重新将纸条贴回去,默默的看着那几个字,随后又取下来,重新看了好一会,直到眼睛疼了才又贴回电脑上。
“小顾!来两盒四号螺丝钉!”库房门被突然推开。
顾君之吓了一跳,快速转身,下意识的压低帽子,快速将自己缩起来!
姜晓顺脸色难看:“顾君之!四号螺丝钉!”真是烦死了,什么事也不会干,全都要她自己来,明明是两个人的工作量,凭什么只有自己最忙!
还不如全让自己做,工资都给她的好!“你听到没有!”
006二姐
郁初北推开门:“喊什么,一大清早的也不怕长皱纹,四号是不是?多走几步路能累到你。”说着向摆放螺丝的物架走去。
“郁姐,你不能总是偏袒他,他有手有脚的!”
“所以有手有脚的他,不是把库房整理整齐了吗。”郁初北将螺丝递到姜晓顺面前,面容不算客气的盯着她。
姜晓顺看着郁姐冷下的脸,不敢再多说话,拿了东西就走。
郁初北站定,看着缩卷在座位里的他,突然弯腰,不期然的对上桌子下面一双干净到透亮的眼睛,下意识的一笑:“早上好。”
顾君之惊的顿时睁大眼睛,下一刻瞬间将头埋在臂弯里!
郁初北被那双凤凰于飞的眼睛看的怔了一下,继而笑的不行!看把他吓的。
郁初北笑着起身,离开。
其实只要不碰到他,与他说话的时候给他个缓冲,他反应不大的;
或者说,就算偶然触碰到他,他反应也可以控制,那天的事,可能是有什么意外才让他反应那么大。
顾君之听到关门声,茫然抬起头,神色有一瞬间的空洞,纠缠的思绪让他不自觉的咬住右手拇指上的指甲,额头缓缓的一下一下的撞着面前的木板,神色茫然。
……
郁初北一天最大的工作量就是在购物单上签签字,上不用管公司业绩、下不用管人员分配,最大的苦恼是,先喝咖啡还是茶?偶然也会考虑一下要不要喝枸杞。
身为有两位属下可以使唤的小主任,郁初北在工作上可以说没有任何烦心的事,如果实在无聊,她还可以考虑在网上看看电影,玩玩牌,没事购购物什么的。
再无聊,也可以串串门聊聊天,去楼上休息区健健身游游泳,花样繁多,绝对不让人觉得苦闷。
郁初北吃着其他部门进贡的坚果,翻着某宝界面,听到座机响,不急不慢的拍拍手上的残渣,拿起来:“喂,后勤储物部,有什么需要服务的?”
座机那头迫切的传来熟悉的乡音:“你能给我服务的多了!死丫头!你竟然敢不接我电话!翅膀硬了想飞了是不是!你这个——”
郁初北将座机听筒拿远,继续翻衬衫款式,等里面的吼声降下来,才闲闲的放在耳边:“声音如此响亮,看来身体不错。”
“就快被你气死了!你就说你什么时候给办!”
郁初北捏起一片玉米片,咬碎,目光紧盯着屏幕:“你说的我也得办的到啊。”
“你怎么办不到!”对面传来斩金截铁的声音:“路夕阳都能去大城市念书你弟弟怎么就不可以!你能把路夕阳带过去带不动你亲弟弟是不是!你少骗我,你必须给老四想想办法!”
郁初北声音不温不火:“妈,你讲点理行不行,人家路夕阳是凭本事考上了大学,考上的。”
“你弟也能考上!你弟怎么就考不上了!你赶紧给他找学校!”
“用不用再给他找个媳妇。”咯嘣咯嘣,页面又换过了一页,这件衬衫好看。
郁母不确定的犹豫道:“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点……”
郁初北翻个白眼,何止早了点,你儿子刚满十八岁好不好。
郁初北看眼手边的日历,随意的问:“老四呢,在家吗?”不是星期天,也不是节假日,完全是废话。
“在,在!你等着,我马上让他接电话,你顺便问问他喜欢什么学校,对专业有什么要求,尽量按他喜欢的类型找啊。”郁母喜笑颜开。
郁初北嗤之以鼻:“看把我能耐的。”
“妈知道你有本事!你可厉害了!四!老四接电话!”
凌乱的房间内,郁初四烦躁的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不听!
“四!”门被打开,郁母拍拍儿子的被子:“快点,你二姐,送你念大学的,赶紧接。”
郁初四闻言心里的憋闷达到了高峰,猛然掀开被子,少年的脸庞近乎狰狞脆弱:“你烦不烦!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上大学!你别烦我二姐!”
郁母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开始大喊:“我造了什么孽啊,生了你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这都是为了谁,要不是为了你我——”
郁初北把听筒拿远点。
过了好一会。
“二姐。”
郁初北嘴角立即弯起,声音也温柔下来:“怎么这个时间在家,高三课程不是很重吗?”
郁初四看也不看母亲,转身拿着手机跑出去!
“你走什么!我让你说的话你记住了吗!小兔崽子!”
郁初四靠门口的大树上,身形是少年特有的单薄消瘦,神情带着不符合年龄的疲惫,声音低落压抑:“我早上有点小感冒,妈就不让我去学校了!我——我——”
郁初北放下鼠标,皱眉,初四是她妈千辛万苦盼来的儿子,疼的近乎病态:“你这次摸底考试怎么样?”
郁初四顿时泄气,拱起膝盖,脚踏在树上:“不怎么样,二百分。”说着顺势坐在树旁的石头上,无精打采的碾着地上的土点。
郁初北张张嘴,又赶紧闭上,如果对方不是她弟弟,她一定骂一句‘蠢货’,高中三年不上学,也能考二百多分呀:“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郁初四闻言,看看四周,见妈没有追来,松口气,有些话他只敢跟二姐说,也只有二姐不会对他长吁短叹,抱有期望。
少年的声音整个软糯下来,带着浓浓的依恋:“三姐学习成绩好,她肯定能考上大学,妈又不愿意给她出学费,我想……打工供三姐上大学。”最后一句声音很低,他不是很有自信能赚到那些钱。
郁初北笑笑:“操心的事还不少,老三对你甩脸色了。”
“她什么时候不冲我甩脸色……”少年声音微低的抱怨:“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妈根本没想过让三姐上大学,你没上大学,大姐也没上,如果三姐也因为我上不成,我……”
“我没上大学,是因为我私奔,跟你没关系。”
“姐,你能别提了吗!”每次都这样:“你和夕阳哥呢,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007业绩
“那就好。”郁初四垂下头,爸妈偏心,很偏心!大姐二姐的事他记不很清,但三姐跟他是龙凤胎,他不可能也记不住。
三姐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小时候也比他懂事听话,可爸妈就像瞎了一样,只追问他的成绩,只关心他冷暖死活。
甚至有一次下大雨,他妈只拿了一把伞、一件衣服接自己回家,留三姐一个人那样呆呆的看着……他恨不得没有被接走:“姐……我不是上学的料。”
“嗯,我也这么觉得,但想打工这件事绝对不能跟爸妈说知道吗,你就是决定了,也等天高皇帝远了再先斩后奏,明白?!。”
“姐,姐!姐!——”
“行了别激动,让我再想想,这么大的事,我不可能听你一两句就定了。”
那也是有希望,他二姐不是那种觉得他能上天入地的能人,对了:“你千万别跟大姐说,大姐一定会告诉爸妈。”
“我知道,别乱想了,在家乖乖听话,别为了上学的事跟她吵,也别跟着犟,她那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件事交给我,等高考结束,我来想办法。”
郁初四说不上为什么,有点想哭,他心里一直不痛快,三姐看他不顺眼,大姐比爸妈对他期待还高,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嗯,姐要说话算话。”
我说什么了,招惹了个祖宗:“跟老三说,别在家怼天怼地,考上了一定让她上,知道吗。”
“嗯嗯,三姐听了一定很高兴。”
“好了,多大了还哭,以后累死累活的养活你三姐,你才该哭着求我让你上学呢。”
郁初四闻言瞬间破涕为笑:“二姐你说话要算话。”
“算你个头。”
“我不管,我一会就告诉三姐,你不能让三姐失望。”
“老三恨不得抽你的血、扒你的皮。”
郁初四笑的更高兴了,年轻稚气的脸上流淌着从未有过的放松平静,他当然知道他三姐讨厌他,谁让他从小到大得到了所有她想得到的。
“挂了,我还忙着呢,记住了,咱家还轮不到小屁孩伸张正义,别跟两老的顶嘴。”
“嗯,姐再见。”
郁初北挂了电话,靠在椅背上,不走心的叹口气,她这个弟弟没有被养歪,奇怪了。
咚咚咚——
郁初北的思绪被拉回来:“进。”
门外,消瘦高挑的人深吸一口气,细碎的刘海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修长好看的手指放在门把上,下一秒咔嚓,推开。
郁初北诧异的看着突兀的身影,出什么事了吗:“怎么了?”
顾君之瞬间垂下头,下意识的眼睛闪躲,左手快速抠着右手的指甲,细碎的头发遮住他眼底涌动的不安紧张,昨晚……
他试着张张嘴,薄唇上的色泽犹如心尖的朱砂,整个人俊秀阳光的仿佛梦境的仙境。
他鼓起最大的勇气,出口的却是:“早——”懊恼的听着发出的声音,急忙转身,嘭的关上门消失在门口。
郁初北看看时间,上午十一点。
她靠在椅背上,转着手里的笔,他在回应早上的那句问候?!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一条缝,三四个脑袋同时挤进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郁初北用同样的目光看着她们!?
维修部的赵英最先开口:“刚才!就刚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圣出府了!”
“嗯!”
“小仙子找你做什么!”江青谍从赵姐身侧挤出个脑袋,太惊悚了!那可是秘密武器,堪称镇部之宝!
“库房缺货了。”郁初北神色自然。
赵姐完全把门打开,后面东倒西歪的跟着进来,熟悉的找位置坐下,开始八卦:“那也够不可思议的!那孩子多胆小!比含羞草还珍贵。”
江青谍:“就是啊,从来了到现在第一次走入凡尘吧。”不过,人也是真好看,就是她上学的时候也不敢想自家学长学弟有这颜值。
年龄稍大的秦姐:“啧啧,你没看见,刚才他一出现,整个部门的人眼睛都直了!”
“没见过他的,眼里都能塞鸭蛋!”
“何止她们,连我这身经百战,孩子上幼儿园的阿姨都看呆了,赏心悦目,盛世美颜……”
四个人围绕顾美人这个话题,喝着茶嘚啵了半个小时后,最后还意犹未尽的拿着话题下饭去了。
……
明亮的库房内。
顾君之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他做的不够好,是非常不好,他敷衍、他懦弱、他一无是处、他什么也做不好……
……
郁初北吃完午饭回来,看到办工桌上放了一杯红茶,笑着道:“孝顺!”知道她要消食。
郁初北没有关门直接向后仰身道:“越来越——”懂事了,最后几个字收回去,因为姜晓顺还没有回来,那是谁准备的?
郁初北上前几步,走到桌子旁,看到茶杯放在一个精致的小托盘里,除了那杯茶,旁边还用纸巾跌了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仙鹤折的十分逼真,在杯子旁的摆放十分讲究,衬托的这杯茶仿佛也别致、不俗起来。
郁初北拿起仙鹤。
——你也辛苦——
几个字体,锋利工整。
郁初北瞬间有种颤栗的惊悚感,急忙放下纸巾,但又瞬间平静。
肯跟人交流总是好事……
郁初北不是多事的人,也不觉得自己有救人于水火的能量,她自己的生活尚且一团糟,哪里有时间想别人。
但只是拉一把的事,她也不至于冷漠。
何况,半年相处下来,她发现顾君之做事其实很认真,而且,没有攻击性,就算是那天,他也没有伤害任何人,重要的是,长相真的很加分。
郁初北叹口气,转身。
顾君之听到开门声,抬起头,看到她的身影又下意识的垂下头,心揪的很紧。
郁初北没有进来,看了他一会,忍不住想,如果他不是有病,这扇门早就被磨破了吧:“谢谢。”慢慢的关上门,转身。
慢慢的顾君之松开略微紧张的手,头轻缓的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心中雀跃,她明白了。
这边,郁初北敲敲姜晓顺的桌子:“没事试着跟小顾交流一二。”
“我干嘛要跟他交流。”
郁初北笑着靠在她的桌子上:“你是一个好孩子,知道该怎么做,记住,这件事列入你考核范围,与月底奖金挂钩。”
……
008好友
“郁初北,你一会儿带人去开发部走一趟,他们那层的窗户打不开,还有一扇门的感应器不好用,你去看看怎么回事——”老葛握着门把,西装革履挺着肚子说话,语速很快,急着布置完下班。
距离近的人都看了过来,可也忍不住松口气。
“我有约。”郁初北漫不经心的看看时间,收拾着东西。
老葛顿时不高兴了:“有什么约!前男友不是早凉了!赶紧干活。”
郁初北笑笑,神色宠溺无奈:“老葛,真有约,孟经理约我吃饭。”不是故意不接,毕竟她住着公司的宿舍,吃着公司的免费两餐,拿着工资喝茶,但今天真有约。
老葛的神色顿时有些不自在:“孟经理啊,那别迟到,小赵,你去开发部一趟——”
郁初北收拾收拾东西,下班。
……
——“千万里我追寻着你,可是你却不在意——”
郁初北打开包厢的门,稍微适应了一下晃动的光线和吵闹的声音,便沿着墙边的位置走了进去。
除了主办人,她跟所有人都不熟,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将外衣脱下,安安静静的坐着。
孟经理,孟心悠,金盛集团销售部总经理,今年三十五岁,公司几大元老之一,年薪千万以上,今天她攒局,邀请了公司高层包夜场,就连老葛都没有资格参加。
她能认识孟心悠,只是赖于工龄够长。
金盛还没有这么辉煌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是拼命三郎,租着几平米的办公室,每个人都累死累活的想让公司生存下去。
孟心悠每天跟着老总往外跑,年轻漂亮,意气风发,名牌大学毕业,是公司所有女同事八卦的目标。
当年的郁初北只是公司为了省钱雇佣的外地保洁,吃住都在公司,年龄又小,举目无亲,可以任意压榨。
她却很感激,为了陆夕阳,那时候能干活她就开心,在公司加班、看门,打扫、跑腿,恨不得长出八只手为公司鞠躬尽瘁。
她也是那时侯知道孟心悠除了要参与产品开发,还要去拉拢客户,每天喝到半夜,烂醉如泥,她也不回家,就来公司,有时候吐的满地都是,有的时候倒在沙发上发呆。
郁初北想想,自己那时侯真的很……‘一言难尽’,抱着虔诚膜拜的心照顾孟心悠,怕她半夜呕到窒息,就蹲在沙发旁直愣愣的盯她一夜。
后来,便是她每次有应酬,都会给她打电话去接,为此,她还去考了驾驶证。
现在孟心悠早已今非昔比,身价过硬,能力卓绝,甩开她上亿的距离。
却还愿意照顾着她。
她不知道孟心悠喜欢她什么,所以她不多耗费这份照看。
包房里的音乐晃动着,身体跟着音乐缓缓扭动,微暗的环境,骤然激烈的配乐,让气氛十分火热。
孟心悠端着酒杯下台,精致的妆容,漂亮到有攻击性的美灼热浓烈,一头波浪般的长发,细瘦的身形,自信又张扬。
郁初北笑笑。
孟心悠走了过来,挨着她坐下,灯光打在她脸上,丝毫不损她的气质:“不去跳?”
孟心悠摇摇头。
如果放在五年前,这样的聚会,为了不给孟总添麻烦,她绝对不会来。
这些年不同了,经历过一次升职前差点被顶替的风波后,孟心悠看她的目光颇为玩味,郁初北便再也不敢不来了。
孟心悠就是她在公司的最大靠山!
总不能她这把年纪了突然被公司上层的亲属顶替了去看大门的好,所以即便这里谁也不认识她,每个人都不屑于跟她说话,她也得来,这是身为孟总坐下小妹的倔强和理直气壮!
“最近怎么样?”孟心悠晃动着手里的液体。
郁初北懒散的靠在沙发上:“老样子。”
孟心悠抬起眼皮看她一眼。
郁初北笑了:“失恋而已,我像是经不住打击的人吗。”
孟心悠突然靠近她,在嘈杂的音乐中,语气锐利的在她耳边开口:“说真的,要不要——”弄垮路夕阳。
郁初北眼底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让路夕阳身败名裂,她想过。
可近三十年的交情,除了感情……:“算了,要回钱要紧。”
孟心悠拍拍她的肩,拿起酒瓶,给她倒酒:“相亲去不去。”
“不去。”
009星期日
“拒绝的这么干脆!”
郁初北把她的手拿下来,只是心里有数而已。
“不要灰心丧气,好男人多的是。”
“比路夕阳条件好的不好找了。”郁初北身体前倾:“零食吃吗?”语气里没有惋惜,只是实事求是。
孟心悠看她一眼,将小包装撕开,名牌大学毕业、博士生学位、一流公司、初薪十万以上、长相不差、这样的男人再看上初北的几率——的确是没有:“说的对。”
咯嘣:“五香的,吃吧。”
孟心悠拿了一颗:“可野菜咱也要啃啊。”
“嗯。”
“我小姨介绍的,是她们生鲜部送货的员工,她跟对方打交道四五年了,她觉得比较可靠,既然她开口了,应该不错。”
“小姨还是这么惦记我。”
“那还用说。”
“多大?”
“三十二?好像是,应该没超过三十五。”
“呵,截的范围真广。”郁初北也开了一袋:“拖这么久?”
“跟你情况差不多,耽误了呗,主要小姨说合适,帮你约了星期日下午四点,怎么样?”
“你都约了,还能怎么样。”
“枉我小姨为你操碎了心。”
郁初北嘴角顿时上扬,谄媚:“姨对我真好。”呵呵。
“你敢有意见!”
“不敢不敢!”
郁初北坐在她旁边,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看着五光十色的灯光,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融入在活力四射的环境里,便觉得自己也有可以乘风破浪的能力。
“你们部门要搬迁的事听说了吗?”孟心悠靠在沙发上,左腿漫不经心的搭在她腿上,修长白皙,魅力浑然天成。
郁初北往里面放放:“不是说不动了吗?”
“没谈妥,而且明天就会让你们动。”
“这么匆忙?!”花生都不吃了!
“何止匆忙!遇到硬茬了。”孟心悠提起这件事就心烦。
最近公司全高层都在跑这件事了!可对方就是油盐不进!能动用的关系都用了,连水花都没有溅起来!简直又臭又硬!金盛这么大的公司,怎么能说动就动!
“新公司还没有竣工啊?”
“谁说不是,可没办法,全楼能拖,一层是不能了,公司暂时会把你们拆分到各个部门。”
“这也太不讲情面了,我们这么大的公司,租赁合同又没有到期,以后在商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们至于把关系闹这么僵!”
孟心悠冷笑:“你觉得金盛很了不起?”
“当然!”业界大佬。
“对方捏死我们,只需要三根指头——没说两根是怕你接受不了。”孟心悠说着先忍不住笑了。
“你还笑的出来。”
“天世集团知道吗?”孟心悠向后仰躺在沙发上,语重心长,神色调侃。
知道,老牌龙头企业,抵得上她们十个金盛:“我们对上的是他们!?”
“陈世美削尖脑袋都想进的公司。”
“是路夕阳。”
“一个名字而已,据说对方是天世的太子爷,不过是不是都无所谓,对方也不靠天世吃饭,只一个天顾企业的律师团,我们就得滚蛋了!听懂了没有,一个律师团,老总连天顾的秘书长都没有见到!”
咯嘣:“我分配到几层了?”
孟心悠横她一眼。
咯嘣。
“设计部,给你加了一张桌子,帮换电脑方便。”
“好说,主机加水全部换新,折扣咱两一人一半,话说回来,新公司那边,公司提供的宿舍真的不多?”
“嗯,只有一排值班室,还有给一些高科人员提供了食宿,放心吧,我已经给你占了一间。”
“您看您腿疼吗,我给您老捶捶。”
“孟总!孟总赶紧来跳,别偷懒。”
“来了!无事献殷勤,周日的事别忘了。”说着拍开她的手,融入了五光十色的光影中,闪闪发光。
“孟总和那个男模的事怎么样了?”
郁初北向后看了一眼,没看清,又转回目光。
“能怎么样,如今想回来,孟总现在带在身边的人会愿意?”
“刚拍了一个偶像剧,有些名气,就以为自己翅膀硬了。”
“也怪孟总给人温和的错觉,谁知道转头就把人拍死了,哈哈。”
“孟总始终是孟总。”
“说起来,现在孟总身边的小奶生你们谁见过?”
“没有。”
“没有。”
“我见过。”
“快说,快说!”
“那个好看啊!一个眼神瞥过来我都腿软,一个感觉,奶野奶野的!过气这个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郁初北吃了一颗花生,孟总始终是孟总,强大,独立,从不孤单寂寞,不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
她眼里的孟心悠,甚至不需要任何人称赞或者同情,她就是她,目标明确,至高无上,值得她尊重学习,却拍马也赶不上!
……
“都动作快点!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完!库房里的东西不动!封了西门!以后只从北门进出!都快点!中午之前!按照分配好的地方!统统就位!”
郁初北站在办公室门口,没看忙碌的人们,只看站着的姜晓顺。
姜晓顺不是不愿意,再说……去就去。
010可以
顾君之垂着头!盯着面前的文件!焦虑中有些不确定的不安,要搬走了!?
姜晓顺站在门边,下意识的想哐当两下门,想到郁姐的交代,又停下,她跟奖金又没仇:“小顾……”
顾君之头垂的更低,盯着面前纸张的目光冷肃!她要走了,她应该也是要走……
姜晓顺心里冷哼一声,深吸一口气,她倒了八辈子霉,跟他是同事,当别人都是死的吗!
姜晓顺走近几步,克制着脾气,尽量声音放轻:“小……”
顾君之吓了一跳,快速起身,椅子被撞的哐当作响,他慌忙抓起面前让他纠结的东西,一气呵成的钻到桌子下面!继续死死的咬着指甲盯着手里的纸!那个表哥!
姜晓顺见鬼的指指自己,她是毒蛇猛兽吗!谁稀罕!哐当!出去了!奖金什么的!大不了不要!
郁初北站在原地看着出来的姜晓顺。
姜晓顺顿时停下脚步,心里紧张,可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这不怪我!他根本看也不看我一眼!我稍微一靠近他反应大的几乎要吃了我!我又不是受虐狂,上赶着受他的气。”最后一句声音很低,就算是主任吩咐,也不能强人所难!
郁初北看着她。
姜晓顺固执的站着,不为所动,本来就是,她又不是没有尝试。
郁初北叹口气:“我吩咐的事没有完成?”
姜晓顺:“他根本不给我机会!”
“是锁门了,还是他对你砸桌子了?”
姜晓顺不说话!就算没有也差不多。
郁初北看着她,摇摇头,向前:“跟我来。”
姜晓顺:来就来!
郁初北打开仓库门。
顾君之缩在桌子下面,狠狠的咬指甲,恨不得撕下一片才甘心!这里就剩他一个人了,一个人……
姜晓顺‘就是如此’的看着郁姐,他就是这样,根本不能交流,谁都不理,任何人来都一样!
郁初北没有看姜晓顺,上前两步,敲敲桌面:“给你一个小时,收拾好东西到我办公室,超过时间,自动回家休假六个月。”
顾君之咬指甲的动作一顿。
郁初北转身。
姜晓顺见状急忙跟着主任离开。
门关上。
郁初北双手抱胸看着姜晓顺:“看明白了吗?他阻止你了吗?对你大喊大叫了吗?主要是你,该说的话说了吗?”随即打开手臂,为她整理整理衣领,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道:“再说,我问你他的回答了吗?要有耐心,明白吗?”
“我……我?”!!??
“还有,他为什么要看你一眼、跟你回话,他看不看你影响你的发挥吗!你让一个不喜欢与人交流的人回应你,你想怎么回报他?”
姜晓顺:“……”
郁初北笑笑:“下次找找技巧,乖,辛苦你了,去收拾东西吧。”说完,看眼紧闭的库房门。
她看了他表哥给他申报的休息计划,六个月,可六个月后谁还记得他是谁,他只是入职这个事实对公司减免赋税有利,可不是他一直在职。
……
顾君之收拾好东西,紧紧地抱着手里的大盒子,慢慢的走出来。
周围的声音一瞬间安静。
葛振军气的半死:“都快点!不想动的,赶紧回家!”
大厅内又快速忙碌起来。
顾君之头上戴着一顶黑压压的帽子,帽檐宽大,遮住了整张脸,上身一件褐色的宽松有帽卫衣,此刻卫衣上的帽子也盖在头上,整个人黑乎乎一片,除了手掌没有一处露在外面的地方,紧张又不安的站在郁初北身后,抵挡了周围的窥视,也挡住了除他脚下以外所有的世界。
郁初北看他一眼。
顾君之顿时更加紧张,但又不像刚才那么暴躁激烈,收……收拾东西,意味着他也可以离开……
郁初北心里叹口气,一个大男孩,包裹的这么严实,还没有与人说话,他自己先抖上了,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但想想面前的人,比自己弟弟大不了几岁吧,还这么小,心又软了三分,声音不自觉的放轻了些:“别紧张,一会跟我上十七楼,我们暂且在设计部待几个月,不要担心,你忘了,你表哥也在设计部,可以照顾到你。”
果然!他也可以离开——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顿时迸射出夺目斑斓的亮光。
……
易朗月看到顾先生跟在后勤部的人身后上来,以为自己眼花,顿时又看了两遍。
下一刻快速冲了过来。
顾先生这些年情绪控制的很好,但……那是因为夏侯先生做事力求完美不破,顾先生所到之处必会提前一天走一遍,确定遇到的人、说出的话,都在控制范围内,才会活动。
可这件事没有在计划之中!
而且——他们部门人来人往,说话没有顾忌,万一顾先生烦了怎么办!“周总。”
“小易,正好,你来安排他们的位置,我有点事。”
顾君之闻言下意识的往郁初北身后站,精神隐隐紧绷。
易朗月不敢置信的看着顾先生,又不认同的看向郁初北,她这是做什么?!出了事,她付得起责任吗!“你——”
郁初北示意他不要说话,客气的送走周总后,才示意顾君之表哥跟自己借一步说话。
顾君之见状抱着箱子跟上。
易朗月连忙温和的阻止:“小顾,你先……”
郁初北:“让他跟着吧,这里人太多。”
易朗月收回帮忙拿箱子被拒的手。
“也让他拿着吧,有安全感。”
易朗月看她一眼,觉得她有些逾越。
郁初北微微尴尬。
楼梯间。
郁初北率先开口:“你也许觉得我多事,我可能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如果你觉得不妥,再把他带回去。
我知道你给他请了几个月的假,但你想过没有,他现在休息,等搬去了新厂,公司还有没有他的位置?
他上半年的指标已经用了,你该知道他有份稳定的工作多不容易,他不太适合这时候休假。
我想着,十七楼有我们两个在,多多少少能照顾到他,而且,设计部又不是我们后勤部,每天有那么多闲杂时间东走西串,我想没那么多人关心他的事,你说呢?”
易朗月不说话,不是那个问题,顾先生心情烦躁的时候有一定的暴力倾向,不是砸桌子伤个人的那种,他以前喜欢拿违禁品乱扫。
易朗月直接拒绝:“我觉得不妥,设计部人来人往,小顾他……”
“我可以。”顾君之更紧的抱住手里的箱子,口气坚定:“我——可以……”
易朗月心想你可以什么,你可以让这里所有人都回家吃自己,却神色小心的开口:“你别急着下决定,在家里有人照顾你不是更好一些。”
“我可以。”顾君之倔强的低着头,比上一刻更坚决。
易朗月试着挣扎:“我们是不是再问问大表哥?”好不容易把一层腾出来为顾先生创造了安静的环境,还没有松口气,这是要干什么!
011直觉
……
夏侯执屹坐在顾宅的沙发上,冷淡的看着易朗月,是谁给他的自信认为自己可以左右顾先生的决定?
易朗月拘谨的站在一旁,神经再大条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何况他不是粗神经的人:“那也不能由着顾先生的意愿……万一……”他今天一天都胆战心惊的。
夏侯执屹想的是另一件事,他敢肯定,顾先生回国后,精力一直放在那个地方,筹备两年后,最近开始采取行动,没道理顾先生突然不配合了?
“夏侯经理快想想办法!”
夏侯执屹揉揉眉心,拿不定主意:“你说顾先生是跟着他们什么小组长上去的?”
“是。”
“长的很漂亮?”
“没。”干嘛问这个。
“气质好?”
这个不是重点:“普通人……”
易朗月说着突然明白了夏侯秘书长的意思,一时间哭笑不得:“对方三十好几了,非常一般的人。”不可能的不用乱猜。
他们顾先生才二十二,还是个孩子。
何况就算他们先生开窍了,跟对方也没有关系,天差地别。
“三十多岁……”夏侯执屹突然道:“有没有可能是另一种情感带入,比如……有没有可能把对方当母亲了?”要不然没道理放弃准备了这么久的事,或者说:“用移情的方式,来治疗原有的心里创伤?!”他记得心理学上有一份这样的研究成果。
“……”易朗月。
片刻,夏侯执屹又否定了,以顾先生的为人,他不可能如此行事:“对方的资料——”
“有,当时顾先生入职时,整个后勤部的人事资料,事无巨细我们都去调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
“要不要请医生过来看看?”
“给他们打电话吧。”
“那顾先生在十七楼的事?”
“万事以顾先生的意愿为准。”
但他们设计部人来人往:“可……”万一……
“明天会有人协助你工作。”还有问题吗?!
易朗月见状不再多说。
……
郁初北一直都没发现,设计部如此受欢迎,连续两天,每天都有从大公司被挖角来的新人上任,给人一种,金盛马上要冲去世界的错觉。
郁初北茫茫然的喝口咖啡,不敢相信,她们公司刚被人用两根手指头碾过。
果然是错觉吗!
“郁姐,我腾不开手,能帮我倒杯咖啡吗?谢谢。”前排忙的不可开交的长发女同事,歉意的向后开口,又急忙回头忙手上的工作。
郁初北闻言,怔了一下,端着咖啡的手放下,随意的扫了整个办公室忙碌的人们一眼,低下头,认真的盯看桌子上空白的a4纸看。
少顷,前排的同事感觉后面没有动静,以为对方没有听见,又歉意的说了一遍。
郁初北快速敲击着键盘,打下一连串成排的乱码,头也没抬。
前排长发女同事才真正意义上的第三次回过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郁初北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抬起头,茫然:“怎么了吗?”
你说呢!
论级别,设计部不敢与开发部、销售部相提并论,但对上后勤部绰绰有余,何况——后勤部统筹为全公司各部门服务,更何况只是一杯咖啡!
长发女同事不信她没有听见。
郁初北‘真’的没听见。
长发女同事顿时冷下脸,直接起身,椅子划出刺耳的声音!
“怎么了。”浅金色头发的女同事拉了好友一下。
“没事,去倒咖啡。”
浅金色头发的女同事有意无意的扫了郁初北一眼。
郁初北坦然如初,随后骤然看向坐在右侧的顾君之!
顾君之惊吓的立即低下头,紧张的疯狂扣指甲,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看见……
郁初北收回目光,不以为意。
她的位置直接将顾君之环绕在角落里,他本身的隔断比平均值高出三十厘米,他就是站起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
阴沉了两天的天气,昨晚终于下了雨,今早的太阳便活跃到顽皮。
男方约在了繁华路后面的肯德基。
郁初北穿了崭新的黑色笔筒裤,高跟鞋,上身是纯紫色飞边衬衫,画了简单的淡妆,头发放下,不长不短略微落在肩上,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又婉约。
她还是来了,为什么不来,她又不是不婚主义者。
郁初北到的时候,男方已经点了两杯九珍,第一眼的印象很好,长的并不让人想直接拒绝,脸上有些青春期留下的小坑点,并不多,反而显得很男人。
郁初北在他站起来时目测他应该有一米七九,不算矮:“抱歉来晚了。”
“没有,没有,是我早了。”
012不错
“我姓郁,王姨介绍过了吧。”郁初北坐下来不好意思的将头发撩到耳后,第一次,以见面满意就结婚为目的认识异性,有些尴尬。
“有,我姓方,王姐……经常提起你……”方满仔细收拾过自己,人很普通,但衣服整洁干净,人看起来十分清爽,只是有些拘谨,并不是健谈的人:“你——比我想象中看起来……更……年轻。”
啊?“……”哦。应该是赞美……:“哪里,你也很好。”
两人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方满急忙道:“吃点什么?星期天还麻烦你出来,不好意思。”
郁初北:“哪里,我也没事,a套餐吧。”
“好,我去点。”
接下来便是略微谋长的沉默,双方都有些生疏,经验不丰富,也不是能自来熟的性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继续低头沉默。
“王姐说你——”
“你——”
方满:“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吧。”
方满放在下面的手,略微紧张的搓搓腿::“听王姐说,你在金盛上班。”
“嗯,做了好几年了,我朋友说你在超市,工作做的非常好,经常夸你。”
“哪有。”方满顿时手足无措:“就是一般般,普通,比我工作时间长,做的好的大有人在,呵呵……”
郁初北也笑。
然后沉默。
……
郁初北回到家,直接倒在床上,觉得好累,比上了一天班还累,整个人虚脱的趴着一动不动,自我感觉表现的糟透了,羞愤的恨不得从宿舍楼跳下去!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脸面那种东西能吃吗,为了结婚,要更积极一些,能抓住合适的人,嫁出去才是王道,扭扭捏捏难道还没有长够教训吗!
手机锲而不舍的响着。
郁初北不得不伸出手,吃力的够到手机:“喂——”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孟心悠一身v领睡衣,端了一杯红酒,心情不错的坐在阳台的躺椅上,长发落在肩头,双腿交叠,神色含笑。
“你说呢。”郁初北翻过身:“觉得自己都不是自己了。”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背后环住孟心悠的肩。
孟心悠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闹:“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可能?”
“你都好几天没有给我打电话了!为什么不行。”
郁初北顿时坐起来:“不打扰你了,拜拜。”
……
翌日下午,不用郁初北忐忑的想着挽回印象分,男方直接拒绝了。
郁初北不可置信的回到座位上,顿时如遭受了一百万点打击,她表现的不好吗?大家半斤八两好不好?还是,说错了话?没有啊!工资太低?不可能啊!对方比她多不到哪里去。
那为什么拒绝!
什么时候她在同级别中竞争力这么低了?!
“烦死了!”长得漂亮的长发女同事重重的将椅子一踢落座:“越来越挤,我都动不了了!这都什么味,熏死人了!”哐当!
“好了,忍忍吧。”淡金色头发的女同事小声劝着:“也就几个月的事。”
两人不约而同的向后瞪了一眼,又同时转过头,继续不轻不重的嘀嘀咕咕。
郁初北就不懂了,位置都是固定在地上的,怎么就挤了?而且她们后面,就自己和顾君之,这是说谁呢?
还有这味道,陈艾除菌,味道淡香,每个星期各个楼层点一次,今天就熏死人了?
郁初北端起桌上的茶,漫不经心的靠在椅背上,品了一口:当她是聋了吗。
顾君之怔怔的看着她端起茶杯,紧张的攥紧手里纸张,下一刻,又冷静的铺平展开,默不作声的从缝隙里看她一眼。
茶……
是他刚刚帮她泡的……
她喝第二口了,是不是……说明喜欢?
顾君之默默的低下头,他还会泡柠檬茶,明天,他就泡柠檬茶试试。
郁初北突然看向顾君之。
顾君之顿时慌张不已,快速将自己躺在隔断之后,隐隐约约只露出一丁点背影。
郁初北心下已定,伸出手,刚想拍他,想了想先叫了一声:“小顾。”
顾君之闻言,身体慢慢后倾,悄悄探出头:“有……有事……”又快速缩了回去!
当然有事!反击!
郁初北快速有力的拍了他肩膀一下!
顾君之疑惑的抬头,手指抠着桌沿,不知所措的看她一眼:有……有事……
郁初北皱眉,不管用!?干脆转过身直接对着他!
顾君之吓的魂都没有了。
下一刻,郁初北快速踢向他椅子,顿时脚趾头疼的想哭!
顾君之茫然片刻,继而恍然大悟,立即拉低帽檐,戴上卫衣的帽子,哐当一声巨响,撞翻了椅子起身,叮叮当当!又一连串手忙脚乱!
郁初北快速进入状态:“小孙又不是说你,别怕,别紧张,放松。”
办公室的人瞬间看过来。
顾君之尽责的缩在角落里,柔小、无助、茫然、可怜。
易朗月快速冲了过来:“小顾——”
顷刻间。
设计部新来的成员哗的一下冲过来一半:“顾先生!”又在他一米外生生止住脚步!紧张万分。
易朗月拨开众人:“……表弟!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发生什么事了!?医生!医生呢?”不对!这些都不是重点:“别紧张,放松,放松……”
新上任的设计部副总也赶了过来,他接的任务,就是协助易秘书确保他表弟百分百安全,可他才上任没两天就闹这种事:“怎么回事?都聚在这里看什么!赶紧散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郁初北见事情闹的超出预计,也依旧临危不乱,该演的依旧继续:“没事,小孙可能是拿东西不方便,嫌位置太窄,抱怨了两句,小顾就以为说他,才乱了方寸,这孩子太敏感了,反应大了点,回头我好好劝劝他。”
013哼
孙佳佳难以置信的看着郁初北!跟她有什么关系!她都不认识这是谁!?
周围人的目光从她身上略过,脑海中几乎下意识的闪过:柿子挑软的捏,这不是摆明了欺负小顾智力不好,好拿捏。有什么怨气,不能好好说,这么欺负弱势群体,太过分了。
孙佳佳感受到四面八方的恶意,顿时脸色铁青!她是说了,可是不是说易朗月表弟!她怎么会说易朗月表弟。
“虽然后勤部是占了位置,可位置本来就在那,再说,小顾平时挺安静的。”
“对啊,怎么能这样。”目光忍不住谴责的看向孙佳佳。
邓副总冷下脸:“办公室太小装不下你们了是不是!中间是想跑船吗!装不下你们了回家去,家里宽!”
孙佳佳委屈不已!“我没有,我……”
郁初北急忙开口:“都是同事,我作证,孙佳佳绝对没有说他,是小顾反应太厉害,都是我们不好,本来就是我们不对,公司这样安排,我们也没有办法,但毕竟是我们占用了你们的办公室。”
怎么能说占用,都是公司安排的。
对,对,每个部门都一样。
公司又不是她孙佳佳的,还能管谁坐在哪里。
孙佳佳脑子嗡的一声:“郁初北你!”
郁初北态度诚恳:“对不起,对不起。”
易朗月不理会周围的声音,紧张的看着顾先生,:顾先生没事吧?!顾先生有没有不高兴?!顾先生是不是生气了?!
坐位不能挪动的,他老人家难道不知道?有没有撞到哪里?!疼不疼?!要不要把螺丝松一下?
邓副总听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瞟了易朗月一眼,他这么大一个职称,为这点小事出现是不是不好:“都没事做了吗!散了!不散的扣工资!”
围着的人一哄而散。
“郁初北——”
“在。”
“看好你的人,工作时间就要有工作时间的样子!”
“是,是。”
邓副总转身,对着还在往这里张望的‘自己人’咳嗽一声:易秘书表弟没事,别做的太过分先被炒出去。
易朗月不放心看向郁初北。
郁初北:“易设计师,你还有事吗?”
“我表弟他……”
郁初北笑:“小顾平时很安静的,真的,我想他就是听了一些不好的话一时有些紧张,现在已经没事了,是不是小顾?”
小顾点头:他没事。
易朗月不可思的看向顾先生。
郁初北笑容更加和善。
易朗月看看郁初北又看看顾先生,有些摸不着头绪的起身,还是礼貌的客气道:“我表弟给你添麻烦了,麻烦你多费点心,平时多照顾一下。”
“哪里,小顾很勤快的。”
易朗月说完,直接去了前面一排:“孙佳佳,我表弟他身体不舒服,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帮你转达,你别跟我客气,但凡涉及我表弟的都冲我来,没事,尽管冲我——”
哐!
孙佳佳拉开椅子眼睛含着泪跑了。
郁初北看着易朗月。
易朗月尴尬的对上周围再次看过来的目光,急忙投以歉意的微笑,确定顾先生安安稳稳的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急忙离开。
郁初北看向顾君之:“你表哥对你真好……”
顾君之垂着头:“……”
也是,这么可爱的孩子,只要不是负担重的人家,都会很疼他吧。
郁初北想到刚才他的帮助,带着椅子,向他靠近一点,低声道:“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
随即自嘲一笑:“我以前没这么——呵呵,最近像吃了炮仗一样,总之谢了兄弟。”
“……”顾君之垂着头,是他该说谢……
郁初北退了回去,看着电脑里接收的后勤部各楼层的消息,郁初北有些走神,她现在……
确实不如以前了……
至少以前,她绝对不会为了这些小事与别人斤斤计较。
郁初北冷哼一声,算了!管她呢!姐更年期!
默默的调出某宝页面,买了两瓶金银花。
顾君之无措的低着头抠着桌角:她很好的。
……
孙佳佳得了个欺负智障的名声,心里膈应的要死,后勤部的那个老女人简直有病!“大不了这工作我不要了!还能任她欺负我!”
“好了,别哭了!你跟她一般见识干什么!她顶天也就是在后勤部干一辈子!她能跟你比吗!”好友递给她一杯果汁:“别气了,一会跟易师兄解释一下,别让易师兄误会,那个女人太阴险了,颠倒黑白,易师兄不能被蒙在骨里!”
孙佳佳还在哭:“你没听见刚才师兄怎么说的,他怎么能那么想我。”
“大家不是误会了吗?咱们佳佳性格最好了,是咱们部门的小仙女,开心果,消消气。”好友耐心的晃悠着她。
孙佳佳看她一眼,破涕为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接过好友手里的纸巾:“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看她刚才,栽赃陷害玩的一手好棋!”
鲁韵也没料到对方这么难缠,本来以为就是一个大妈,谁知道是个刺头:“先不管她了,师兄的误会要紧,你又不是不知道易师兄多宝贝他那个表弟。”
“我——”
“还想不想追易师兄了?”
“当然想……”孙佳佳声音很低。
“那就拿出你的斗志!”
孙佳佳将纸巾甩垃圾桶里:“我倒了八辈子霉了,遇到姓郁的后就没有好事!”
鲁韵觉得郁初北是小事,至少不搭理她,就各自不相干,但是:“你可要想好了,照今天的情况看,我觉得你如果真的想跟易师兄好,说不定还要养这个脑子不好的表弟一辈子。”
“……?”
紧张成那个样子,肯定兄弟情深:“不过,长的那么可爱,养一辈子也不错不是吗。”鲁韵又骤然皱眉:“他应该不会再给你娶个傻弟妹,让你们养他们家一家子吧。”
“……!”
……
“你有没有给你弟弟找学校?”
室内的灯亮着,单间宿舍的面积不大,但供应齐全:“找着呢。”郁初北敷着面膜,手机夹在耳边,拉平边角的褶皱。
“太好了,妈就知道你听话,你吃饭了吗?”
“没吃呢,最近手头紧,妈给我打五百块钱。”
“来了,来了!喊什么!催命吗!妈这里还有事,你照顾好自己,妈先挂了。”
郁初北将手机扔在床上,认真拍面膜。
……
014心情不错
顾家荒凉的别墅内,此刻灯火通明,一排排黑色轿车整齐的停在顾宅大道上。
一楼的气氛犹如外面的夜色,沉闷的有些压抑。
平日意气风发的易朗月安静的站在角落里,在满是老员工和资深顾问的客厅,他只能站在最尾,恭敬的等候被问话传唤。
客厅内的氛围越加紧绷、座位泾渭分明。
以白袍为主的医疗团队。
以中山装闻名国内的天顾安保集团。
还有西装革履,明明独自经营顾问和信托两项公司,却偏偏说自己是秘书部的夏侯团体。
以及有各大封疆大吏之称,向来不拘小节,穿的乱七八糟的各分部公司总经理,此时都不约而同的沉默着。
年龄最长,双鬓发白,返聘已有十年的古医生,伸出已有岁月痕迹的手,放下手里的顾先生春季起居录,慢慢摘下老花镜,在白袍上擦擦:“能不能让我见见顾先生。”
所有人看他一眼,又默契的看向夏侯执屹。
夏侯执屹坐在四大沙发之一的主位,无所谓的对着二楼的楼梯口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随便。”
所有人又沉默了。
“老师,就算见到了顾总,他也未必配合?”叶杰泽很冷静的给古教授找台阶。
背后的医疗团队默契的点点头。
封疆大吏那边不禁冷笑。
安保为首的高成充却没有一点对古教授怕死的蔑视,安全为重。
古教授似乎全然不知一般:“顾先生这样有两个月了吧?”
夏侯执屹神色变得严肃:“如您所料,文件上的签字,仔细看,是从两个月前一点点变成现在一笔一划、方方正正,就像初学写字的孩子,笔锋力道虽足,但稚气不脱。”
意思就是这字太认真了,这不是他熟悉的顾总的风格,奇怪的是:“可顾先生本人最近没有任何异样?”
老者将手里的资料,交给一旁的徒弟。
封冠冷笑一声,一手搭在沙发上,年近五十,他看起来依旧丰神俊朗。
经营着天顾名下最大的船舶企业,一连五年来持续盈利的大公司,稳坐天顾名下第一把交椅,气势丝毫不输不摆谱的顾先生。
封冠讽刺的看向夏侯执屹:“签名从两个月前开始,出现明显的笔体变化!这么重要的事你们现在才交上来!”
夏侯执屹没有反驳。
古老先生温和道:“不怪他,一开始顾先生笔体退步没有这么明显,就是我,如果不是这么多文件放在一起,也不能发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替他说话?那边东厂的走狗们,不查查他们是不是勾结在一起想害死顾先生。”
夏侯执屹:“你够了!”
高成充冷漠的不说话,他们又不是走狗。
易朗月悄然踮脚看了桌上的文件一眼:顾先生的签名,从平日的锐利强势,转变成了一笔一划的方方正正。
这种感觉,就像是大人突然变成了刚学会写字的孩子,认真又小心。
夏侯执屹、封冠见高成充雷打不动的无动于衷,均冷哼一声,沉默下来。
“以古医生看,顾先生的心里状况——”
在场的人顿时屏息以待,他们谁也不想五年前的血案重演,如果可以,甚至没人想聚在这里。
可说回来,那天如果不是死了一半以上的老前辈,他们也不会这么快成为天顾的一把手!
“顾先生最近真的没有一点异常吗?”古老先生的语气依旧冷静。
众人立即看向易朗月。
易朗月急忙上前:“没有特别起伏的情绪,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异常的话,就是异常好相处,我今天早上来接顾先生的时候,路上堵车,迟到了五分钟,如果是以前……顾先生绝对不会等。”顾先生每天有五位司机随时待命,防止时间上的错差,让顾先生心情烦躁:“但今天没有,我到的时候,顾先生很安静的等在门口,而且冲我点头了。”点头?!顾先生认识他是谁!
“具体说一下他对你点的那个头。”
这……“很正常的一瞬……好像……有些客气,但又不是完全客气,您知道的,顾先生平日都是低着头看不到表情。”说他是害怕与人交流也好,目中无人也好,总之很不好解读,都会有主观意识。
“客气?!”封冠看向高成充:“顾先生对你客气过吗?”
高成充听不见。
易朗月:“今天顾先生在办公室反应激烈过一次,但我看过顾先生近十年来的资料,顾先生已经脱离这种状态很多年了。
他绝对不会是被一点小动静,几句话,或者简单的攻击,惊扰到退缩的人,确切的说顾先生近十年来更倾向于强力报复。
就算前段时间顾先生发作的那一次,按照古教授的说法,是身体进入事发之地后的病态反应,属于病理,但今天……不属于那种情况。”
夏侯执屹看向古医生、高医生、叶医生:所以,这种情况是顾先生自治失败了,还是精神分裂了?!
“顾先生的智力……”
夏侯执屹:“顾先生就算退回二十岁,你感觉的出来?”所以,智力评定顾先生的状态是否稳定,难度有点大。
三位心理学专家,沉默。
高成充的黑脸扫眼又安静下来的大厅,不耻他们:“接触下顾先生本人不是更好判断。”
话落,便是某长的沉默。
夏侯执屹为代表的秘书团也没有人开口。
虽然是和平年代,国内环境又非常舒适,但二楼以上有弓弩,各种各样的杀伤性弩箭,袖口型、散射型、背肩式、大弩,应有尽有,每一样,顾先生都有随身携带的爱好,
何况,从踏上二楼开始,还有探测器不好找的古老杀伤力存在——机关。
谁现在还用这么古老的东西杀人!
过了片刻,叶杰泽轻咳一声,体谅大众的温和开口:“教授是怀疑顾先生在将他自己慢慢的带入五岁吗?”
二楼突然传来极快的脚步声。
顾君之带着帽子,拿着鱼竿脚步快速从楼上下来,路过空无一人的客厅,推开门,冷风灌进来,融入空旷无人的室外。
下一刻,藏于各处的人,又瞬间挤满了客厅。
夏侯执屹迅速打开别墅内每个角落的灯、展开全监控视角,确定顾先生在后山的人工瀑布前抛了鱼竿、坐下,才冷静的继续刚才的话题:“是一岁一岁的倒退,还是直接退到五岁?”
十几岁的顾先生心里状态很不稳定,他要提前休年假。
易朗月:“但现在顾先生看起来很好,就是签字,有些奇怪?”
还不够惊悚的,每一笔都让审阅的人背脊发凉。
古医生重新拿起顾先生最近的一次签名,结合刚才听到的脚步声,才敢下一个判断:“字迹连贯,一气呵成,笔法轻松,愉悦,虽然认真但潇洒,所以,表示顾先生心情应该很不错。”
015鲜榨
心情不错!
哈哈!
虚惊一场!
吓死人了!
“顾先生是不是把自己带入到现在扮演的角色里了,公司小员工,所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签了!”
“怎么可能,前天还驳回了两项提议签字,小员工会驳斥大老板?!”
“那是你们报告做的太烂!”
“不,这是来自底层的反抗!哈哈!”
“够了。”夏侯执屹环视一圈众人:“顾先生心情好这个推论,让你们很放松是不是!”
废话,自己吓自己一天了,好不容易放松一下。
毕竟,顾先生如果将他们送进太平间、或者将他自己送进精神病院,多尴尬。
岂不是让天世集团的人看笑话。
哈,刚才说到哪里了,继续啊!
……
“早上好,果汁,鲜榨的。”郁初北一身合体的黑色小西装,头发老练的盘起在脑后,整个人普通又无害。
她将一杯橙汁放在顾君之桌子上,脖子上的员工牌,撞了一下桌角又落下:“听你表哥提过你的口味,所以是路上买的橙子,我挑的,用的去皮的榨汁机,味道好像还不错。”
顾君之闻言试探性的抬头,细碎的头发下一双眼睛柔和宁静如波光潋滟的大海,他坚强的伸出两根指头将果汁揽进两手间,声音很低、羞涩:“谢……谢谢……”
“不客气,趁新鲜赶紧……”喝。
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落音。
顾君之已经听话的一口喝完,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郁初北看着空荡荡的杯子,这人脑子……心里一瞬间抵触的情绪还没有升起,便被他试探性对自己笑的样子震的忘了前一刻的尴尬。
他……真好看,笑起来还有小虎牙,像所有幼生的物种一样,神色干净纯碎,带着直击心灵的柔软和善,让人瞬间忘了他前一刻不同于常理的表现,嘴里只剩下一句话:“下次,再给你榨。”
“好……”
……
郁初北忙了一上午,满楼跑着取材料送工具,胳膊都要酸了,身边有个不能用的助理,凡事都要她亲力亲为,早知如此,她烂好心什么,不是没事找事吗!
但想想对方刚帮了自己,没道理过河拆桥。
郁初北吃完午饭,依旧虚脱的靠在餐厅阳台的栏杆上,酸胀感还没有恢复过来,不想上楼去工作,有气无力的作妖:“要死了……”
赵英拿着酸奶进来,与郁初北一起靠在栏杆上,哀声连连:“一样,也帮我挖个坑。”
“你怎么了?又不是修理工?”
“我都要烦死了,我现在就是整个人事部的保姆,连接孩子都有人拜托我!我看起来像那么好相处的人吗!再说了!我下班了好不好。”
“……”
“姐在后勤部大小也是个组长好不好,天天让姐给他们倒咖啡,打扫卫生,复印资料,姐认识什么是资料!”
“……”
“这日子没法过了,你说公司是不是脑子抽了,没事清空咱们部门做什么,难道是为了光明正大的把咱们下放到上面被人奴役?!”
“……”
“苍天啊,救救被你遗弃的灵魂吧!”
“……”
赵英:“你怎么不说话?”
郁初北无精打采的转着手臂:“说什么,挑拨离间吗?!”
赵英指指她的鼻子:“你——就你——听说你去相亲了。”
“听谁说的,过时的老新闻了。”
“怎么样?”赵英喝口酸奶!爽!
“对方说我条件太好,主动退出了,这算什么理由?我工作好怪我吗?工资高怪我吗?长的风华绝代怨我吗?”
“差不多行了,风大,也不怕路过的精英们听见,笑死了。”
“我觉得我被拒绝的莫名其妙,对方看着也不是想找更年轻漂亮的人,他到底觉得我哪不好?”
“对方做什么的。”
“超市运货员。”
“你真是不挑啊!”
“怎么说话呢,对方工资八千好不好,现在什么工种不是五险一金,保障齐全,养老不愁,人家还有一辆自己买的小货车呢。”
“哦,但保障金比你低吧,只要不是想靠女人的,你这种对方都会谨慎考虑。”
郁初北趴在栏杆上:“被你这么一说更可惜了,至少证明对方人品也不错。”
赵英见状拍拍姐妹的肩膀,她比初北大两岁,但孩子已经上一年级了:“想开了就好,男人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
“我有个同学,人不错,有时间见见?”
郁初北:“我刚受了打击,你觉得还能再来一波?”
赵英:“怎么不能,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习惯了就摸索出窍门了,就当积累经验,万一真遇到好的了呢,你别不会发挥,总的来说,就是对你以后相亲有好处——”
“你同学知道,你对他的伤害吗。”
赵英:“咱们什么关系,他哪有你重要。”
郁初北伸手揽住赵姐的肩膀:“作为你出卖朋友的代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会呢你去医院打个绷带,石膏版的那种,然后声泪俱下的回人事部,说,在为大家买咖啡的路上被车撞了!完美。”
赵英要笑不笑的看着老友:“郁初北,我以后都不想跟你做朋友了。”
郁初北潇洒的挥手:“好走,不送。”
赵英还没有冲过去撕她的脸,突然道:“初北,外面的是不是你家小顾?”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