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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闺全文阅读

作者:西小舟     金闺txt下载     金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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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祸起

    傍晚,一道微弱的太阳光斜斜的射下来,照在印着大朵大朵素白荷花的影壁上,投在地上一小团模糊的亮光,稀薄的亮光里还静悄悄的射出些微薄的红晕,使得整个庭院愈发静谧,仿若无人居住般。

    “滚。”就在安静的夕阳余光里,一声被极力压低的怒吼从屋内传出来,伴随着的还有一阵杯盘摔在地上的咣当破碎声,接着便是一阵更低的低低劝阻声。

    只过了片刻的功夫,那怒吼的声音不但没压下去反而更亮了些,“我怕什么?我怕什么?又不是我做错了事,我在我的院子里在我的屋子里摔几个杯子又怎样?难道这也不许么?”

    屋里又传来低低的劝阻声,“我的好姑娘,你歇歇消消气吧,让夫人知道您这般,岂不惹了怒火?”

    “我才不怕,我这就去找母亲。”随着一声门响,从屋内奔出来个小姑娘,雪白的脸蛋儿因为生气而泛着红晕,微微嘟起的小嘴弯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虽然衣衫稍显凌乱,却丝毫不影响她天生丽质的美人相。

    “我的好姑娘啊。”屋里头冲出来一婆子伸手紧紧拽住小姑娘的袖子,边扯边喊道,“您快省省吧,夫人可真要恼了。”

    小姑娘急了,使劲挣脱那婆子的手,怒道,“韩妈妈,你要做什么?”

    韩妈妈也急出了一头汗,素日里姑娘也不是这般的,人前都有个分寸的,只今日怎么都说不通了,她索性拽着姑娘不松手了,又朝身边的两个丫头喊道,“你们是木头不成?还不过来拦着姑娘?紫莺,细琴都到哪里去了?”

    两个小姑娘吓得心头微颤,齐齐上前拦住姑娘的去路,却不敢碰到姑娘分毫。

    “这是在干什么?”

    严厉的叱喝声让韩妈妈心头一喜,忙松了姑娘的手屈膝拜了拜,“二夫人,您快劝劝大姑娘吧,这会儿正使性子呢。”

    二夫人杨氏瞪了她一眼,目光瞟向正在哭泣的小姑娘,还未开口说话,小姑娘便飞身投到她怀里,哭着道,“母亲,他们,他们也太欺负人了。我,我应该怎么办?”

    杨氏面色微黯,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背,狠狠的道,“黛儿放心,母亲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又抬手擦了擦江意黛面上的泪,“黛儿何必忧心?即使没了武骆侯府,难道凭着咱们文江侯府还能找不到相当的人家?母亲自会为你做主的。”

    江意黛却用力的摇了摇头,脸上的泪更密集的滚落下来,“母亲,您现在又是这般说了,除了王爷皇子,还有哪家比得上武骆侯府的?”

    杨氏目光陡的射出一道冷光,厉声道,“难道咱们文江侯府还比不上他们不成?”

    江意黛抬袖擦擦面上的泪,“母亲,女儿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意澜她还小,何必如此着急?居然使出这样歹毒的手段来,毁了江家姑娘的声誉不说,还断送了我的亲事,这事明明是祖父祖母为我安排的,可她,可她……”

    她愈说愈生气,泪珠子又忍不住的滚落下来。

    杨氏伸手抱了抱自己的女儿以示安慰,然后将目光定在女儿眼里,一字一句的道,“黛儿,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不能软弱,眼泪只会让人觉得你可怜,若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便要狠,下狠心下狠手。”

    江意黛缓缓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站在面前的母亲,尖细的下巴微微翘着,眸里的泪水渐渐化为一道光,直直的射到她悲伤的心里,她咬着牙下定决心,她想要的,便一定要得到。

    就在母女二人都下定决心的时候,有个小丫鬟从外头进来,凑到二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声,杨氏眉头紧蹙,冷冷笑了笑,“醒了?我倒要看看大房如何将这戏唱下去。”

    江意黛精神一振,“母亲,是意澜醒了吗?我也要去看看。”

    杨氏在她身上扫了一眼,江意黛立时意会,眸光流转间面上露出一抹笑意,“母亲先去,我回屋换换衣服便去。母亲,因为意澜,我可伤心着呢,您看,女儿眼都哭红了。”

    二夫人嘴角微微一笑,看着自己的女儿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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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难受的动了动身子,混沌的意识里仍旧有太多的质疑,她已经强迫自己又睡了两个时辰,可是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仍旧躺在那张古香古色的木床上,四周的一切都令她感到陌生,陌生的让她差点再次昏倒,而她也用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才真的有点相信自己是穿越了。

    只是这穿越来的太快太突然,她明明站在爸爸的婚礼上,只对爸爸说了句,“爸,我祝你幸福。”然后便晕了过去,因为她在去参加爸爸的婚礼之前便先吃了药,她去,只是为了死。

    她躺在床上依旧假装睡着闭着眼,头很有些昏沉,想起某些事的时候,钻心钻肺的疼,就连全身的骨骼都生疼生疼。

    他们不顾她的反对决然离婚,然后没过多久爸爸就要结婚,她伤心难过乃至绝望,她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她选择了死。或许她只是想吓吓父母,也或许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她虽然没有死,却是真的离开了自己的父母。

    他们大概也会觉得终于解脱了吧,这样也好。

    她嘲笑着下意识的晃了晃脑袋,混乱的意识里忽然闪现出某些片段,许许多多的画面交织在一起不停的在她脑子里晃来晃去,前世的那些记忆夹杂着某些令她感到陌生的场景,仿佛一瞬间在她脑子里横冲直闯,最后交织成一张网将她罩住,她禁不住痛苦的嗯了几声。

    “澜儿。”一个****哀声抽泣,“澜儿,澜儿,你怎么样了?我的澜儿……你快醒醒啊。”

    其实在她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动了动眼皮便知道了这具身体的名字,站在屋里的每个人都急切的盼望她快点醒过来,所以当她眼皮微动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扑上来轻呼,“澜儿,意澜……”

    而姓氏是她听到有人一直在说咱们江家。

    所以她现在是江意澜,文江侯府的二姑娘江意澜。

    她浑身上下实在太难受了,一阵一阵的说不出来自何处的生疼,仿佛有几根细小的针在她身体里来回穿插。

    尖锐的疼痛让她再也忍不住的缓缓睁开眼,床前立时便围上来几个人,浓厚的脂粉香味扑鼻而来,她皱着眉低低哼了声。

    “老爷,澜儿醒了,澜儿醒了。”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脸上满是泪水,嘴角却挂上了点点笑,“澜儿终于醒了。”

    一旁站着一个满面焦灼却丝毫掩不住俊朗的男人,他惊喜的松了口气,半蹲在床边仔细的看了看床上的人儿,“王御医说了,只要能醒过来就没事了。快去照着王御医的方子煎药。”

    早有候着的丫头领命下去仔细煎药。

    电光火石间,某些破碎片段生生挤入脑内,心口骤然生疼,一股强烈的感情在胸内冲撞,渐渐的双眸蓄满了泪水,她竟然识得这男人与这女人。

    他们是她的父母,文江侯府的大老爷江微岸和大夫人丘氏,她干裂的嘴唇微启,从喉内发出极低的声音,“父亲,母亲。”

    大夫人丘氏重重的点了点头,泪珠子又一阵不住一阵的滚落下来。

    站在床边的丫头们瞧见自家姑娘终于醒过来,也都松了口气,跟着老爷夫人抹眼泪。

    “大老爷,侯爷请您跟大夫人去暖香院。”站在旁侧的一个身穿绿衣的丫头躬身禀道。

    丘氏怔了怔,心底便一点一点的寒起来。

    她原以为老夫人派了贴身大丫头流月过来守着是为了意澜,却不想竟是为了意澜一醒过来便将他们传过去,他们,竟真的一点不顾及意澜的死活么?

    她抬眼瞧瞧老爷,眸里尽是说不出的酸楚。

    江微岸亦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叹,瞧瞧躺在床上痛苦****的女儿,眼角一热,忙低了头,滚下一串热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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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杖毙

    暖香院居于文江侯府的正中央,四周雕栏玉砌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处处透着高雅精致,当年的文江侯便是凭着腹内文才帮先皇打下江山,才得了先皇的御赐侯爷,并特许五代之内嫡长子袭爵。

    同文江侯一般获此殊荣的还有武骆侯,武骆侯凭着一身好武艺鞍前马后跟随先皇打拼,也因此缘故与文江侯成为生死之交,而文骆两府则自然而然的成为世交。

    文骆两家的情谊岂可单用深厚来形容?而近日,武骆侯更想两家结为姻亲,亲上加亲,文江侯自然同意,两人一拍即合,即刻将这件事提上议程。

    于是两人选定日期,文江侯带着孙女儿们去武骆侯府做客,实际上是撮合一段姻缘,而他们内定的一对佳偶,便是武骆侯府的骆二爷与文江侯府的大姑娘江意黛。

    谁料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二姑娘江意澜误闯入骆玉湛的院子,竟一脚踢了骆玉湛的命根子,骆玉湛当场晕死过去,而江意澜则被骆玉湛掐着脖子背过气去,差点丢了性命。

    最后两人总算都醒了过来,可骆玉湛却……

    武骆侯府登时便炸了锅,武骆侯历来武学修身,在府中规定男丁年龄须得满二十才可成亲,孙子一辈里只有长子长孙成亲,却两年无所出。

    二爷骆玉湛刚满十九岁,骆老夫人便开始为他张罗选媳妇了,经了这一层打击,气的躺在床上病了几日动弹不得。

    文江侯夫妇几次上门探望,骆老夫人都闭门不见,武骆侯也有些不冷不淡。

    文骆两家的情谊似乎断送在一场未成的姻缘上,确切的说,是断送在江意澜的,脚上。

    文江侯眉头紧紧皱着,收回差点飞远的思绪,恼怒的哼了一声,“这到底怎么回事?大媳妇,你说,意澜怎会无缘无故跑到玉湛的院子里去?”

    他目露利光,看着站在跟前的大儿子江微岸,气便不打一处来。

    明明是个好读书的,明明是满腹文才的,明明是有个好前程的,可偏偏是个扶不上墙上不了台面的,作为文江侯府的嫡长子,将来是要承袭侯位的,竟无半分气势。

    念及此,锐光又扫向大媳妇丘氏。

    丘氏不自主的抖了下身子,因为刚刚哭过的缘故,带着浓重的鼻音,“父亲,媳妇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或许是澜儿迷了路才误闯进去的,她一向不出门,不识得路的。”

    文江侯双目微瞪,目光更加严厉,“你既知道她少出门的,出门前你没好好的教她么?你不是说她该懂得规矩都懂得么?现在你说说,她的规矩都用到哪里去了?她若老老实实呆在厅里,又怎会迷路?”

    丘氏不敢再说话,一提到女儿的古怪脾气她便有些头疼。

    这次老侯爷太夫人带着府里的几位小姐去武骆侯府做客,本不想带江意澜去的,只因她下了保证,江意澜才被勉强带去了。

    可是她只是想让女儿跟着出去见见世面,谁料想竟出了那样的事,她亦是无话可说,硬着头皮站在原地,同时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江微岸却低低的回了句,“他们小时候不是也一起玩过的么?”

    “你再说一遍?”文江侯气的胡子都翘起来,啪的拍了一下桌子,惊得坐在屋里的人心头一颤。

    一直默不作声的太夫人钟氏,此时也眉头微微皱起来,看一眼文江侯,柔声劝道,“侯爷,您当心身子。”

    叹了口气又转过头对江微岸夫妇道,“微岸,这事也怪不得你父亲生气,他们现在都大了,能跟小时候一样么?这可是关系到咱们江家姑娘声誉的大事。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且不说别的,单说玉湛这孩子……咱们也知道澜儿……”

    太夫人没再接着往下说,只重重的叹了口气,看了看站在跟前的这个大儿子。

    他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当年她是以续弦的身份嫁入江家的,一直以来,她对这个继子都是疼爱有加,无论是在外人眼里还是在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人眼里,任谁都挑不出她这个继母的错处来,她对他的好甚至已超过对自己的亲生儿子。

    江微岸安静的听完太夫人的话,再无异议,微微低头,恭敬的道,“母亲说的是,是我们考虑不周,儿子愿领责罚。”

    文江侯非但不消气反而更加恼火了,“责罚?责罚就能挽回此事了么?你让我怎么给骆侯爷交待?万一,万一玉湛真的……我还有何颜面再见老友?”

    丘氏忍不住暗暗腹诽,骆玉湛至少还能保住命,可是澜儿呢?差点连命都没了,他们武骆侯府怎没一个人来问候一声?

    这样的话她是不敢说出口的,她虽不敢说,却有人替她喊出来,“祖父,骆玉湛丢得也不是性命,可是意澜妹妹就不一样了,她差点连命都没了,他们,他们怎么没见来人。咱们也都知道的,澜儿妹妹的性子……她……”

    说话的是文江侯府的嫡长女江意黛。

    她是二老爷江微波的嫡女,她在门外听到文江侯的话,便从外头冲进来,说完这几句便呜呜的低声哭起来,悲伤的连肩膀都微微颤抖起来。

    尾随她进来的是她的母亲二夫人杨氏,她急急的拽住她袖子,低声斥责,“黛儿,在你祖父跟前,哪里轮得到你说话,也不禀告便闯进来,愈发没有规矩了。你二妹妹受了委屈你心里难受,在自己房里哭哭也就罢了,怎么到祖父这里来浑说?”

    文江侯原本想责怪江意黛没有规矩,此时听了杨氏的话又见江意黛早已是两眼红肿,亦不忍再苛责于她,只面色冷了冷,沉声道,“还不把她拉出去。”

    杨氏扯着江意黛,也不管她乐意不乐意,硬生生将她从屋里拉了出去。

    太夫人心里却一暖,怜爱的看着被强行带出去的大孙女儿,心头一阵疼惜。

    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明知妹妹搅了自己的亲事,还这般护着妹妹,凭着这份心思,便是旁人比不上的。

    而当想起二孙女江意澜的时候,她眉间便不自觉的爬上一抹不喜,那丫头……。

    厅内一时无人再说话,顿了片刻,老侯爷冷冷的哼了一声,朝外喊道,“主子行错事,丫头婆子们干什么去了,去将那日二姑娘身边的丫头拖上来。”

    站在门口候着的几个婆子不由分说将一个浑身打颤的小丫头拖上来扔在地上,小丫头吓得趴在地上,整个身体犹如筛糠般不住的摇晃,口里凄惨惨的求着饶命。

    老侯爷低头看她一眼,皱皱眉,厉声问,“你自是知道怎么回事的,你且说说。”

    小丫头名叫莓儿,是那日随着江意澜去武骆侯府的贴身随侍,她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抖了一阵子,才断断续续的道,“姑娘……姑娘被……被蛇吓到了,叫了一声……骆二爷,骆二爷便奔上来掐住姑娘的脖子,……姑娘受了惊吓……才踢了二爷……奴……婢说的句句实话,求……求侯爷饶命啊。”

    莓儿拉着长长的哭腔有一句没一句的叙述着当天的情形,支吾了半天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事似乎也不全怪自家,如果骆玉湛不去掐意澜,意澜自然不会踢他,便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但话又说回来,意澜那样的性子也保不准对人说了什么话,惹怒了人家才会出这样的事,现下对人家总要有个交待的。

    文江侯眼角微挑,看了看俯趴在地上的小丫头,挑眉看向江微岸夫妇,“听起来还是姑娘的错,无缘无故的闯入男人院子里去,自然要罚的。”

    “父亲。”丘氏不等文江侯把话说完便扑通跪在地上,哭着求道,“父亲,求您看在意澜刚醒过来的份上,日后再处置她吧,我自愿代她受罚,现在,现在她再也受不起折腾了,会要了她的命的。”

    文江侯眉角挑的更高,沉默了一会子,才高声道,“谁做错的事谁便要自己承担,旁人谁也代不了,你这会子急着代罚,早干什么去了?怎么不多教她一些规矩?也罢,等她身子好些了,再来领罚。”

    说着话锋猛的一转,愈发冷冽,“主子做错事,身边的人却不知拦着,犯的错比主子还要严重。来人,将这丫头拖下去,杖毙。”

    屋内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文质彬彬的文江侯何时用过这样厉害的刑罚?便是府里的老人们也没见过文江侯这样凶的模样,果真是动了怒。

    莓儿一听到这话便尖叫一声吓得晕了过去,就连怎么被人抬出去的都不知晓,又在稀里糊涂的哭喊里丢了性命。

    往下文江侯再说话谁也不敢吱声了,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几个婆子上前禀告莓儿已断了气,屋内丫头婆子们全都白了脸,就连江微岸夫妇都有些心惊胆战。

    末了文江侯厉声喝道,“这件事到此为止,谁胆敢在府里议论此事,下场便同她一般。”

    屋内只剩下文江侯与太夫人时,太夫人甚有些不解,温声问道,“侯爷,您今日怎会如此性急?将莓儿打死,岂不是死无对证了?万一武骆侯……”

    文江侯看看面带疑惑的老妻,神色间尽是疲惫,哼了一声,“什么是死无对证?澜儿本人不也是证人么?只是咱们能问莓儿,他们便也能问跟在玉湛身边的人,自然一问便知,先动手的是玉湛,咱们直接将莓儿打死,便是不再追究到底谁对谁错,直接将错揽在澜儿自个儿身上,也算是一种道歉了,况且,黛儿说的并不是全无道理。”

    太夫人呆了一下,用一条人命去道歉么?这似乎太残忍了,然而这世间的事残忍的又何止这一桩?

    她呆呆的坐在贵妃醉酒软榻上,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重重的叹了口气。

第三章.古怪

    江意澜微低着头软软的靠在锦绣引枕上,身上盖着梅花缎锦被子,眉头紧紧锁着,长长的睫毛微垂着半遮在眸上,眸光正落在她手里的一面镜子上,镜中映出一张消瘦的脸,面色黯淡,泛着营养****的暗黄,两颊微微耸起,下巴尖细。

    这已经是江意澜第三次对着镜子发呆了,她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忿忿不平的叫唤,为什么?为什么别人穿越之后都是穿成人见人爱的大美女,而她却是这幅模样?

    江意澜是文江侯的嫡亲孙女,母亲也是侯府大半个当家主母,吃得好喝得好穿得好样样好,可怎么就给养成了这般模样?

    大夫人虽算不上超级大美女,那也是有几分美貌的,大老爷也不是摆不上台面的歪瓜裂枣,眉宇间颇有几分儒雅俊朗,她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全都是帅哥级别的,而轮到她,为何却成了这般模样?

    江意澜欲哭无泪的将手里的镜子递给一直站在旁边谨小慎微的伺候着的月笼,嘴唇紧紧抿起来,半闭着眼从喉内发出一声哀怨的闷嚎,老天爷,你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

    当她终于完全接受穿越这个事实后,她忽然很开心起来。

    她一直清楚的记得垂死时心头的挣扎,她在不断的追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做错了?她应该放手给父母幸福的,即使她的幸福家庭是被小三破坏的,可离婚是父母共同的选择,她应该尊重他们的选择,她甚至有些后悔自杀的举动了,而现在,老天偏偏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机会,这是要她再重新做一次选择的么?

    所以她下定决心,这一世,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哪怕是逼死别人,也绝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她原以为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了,抛却前尘旧事,忘记那些揪扯人心的伤痛,在新的天地里快快乐乐的过上一把,谁曾想,老天爷抛下的这块大馅饼倒像是不折不扣的大陷阱。

    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她终于摸清了本尊的英雄事迹,本尊随祖父母去武骆侯府做客,不知为何误闯侯府二爷骆玉湛的院子,然后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狠狠的踢了骆二爷的命根子,据说骆二爷现今仍卧病在床。

    她伸手扶着脑袋摇晃几下,在她的记忆里,某些片段是属于本尊的,它们会一点一滴的在某些时候涌上来。

    她现在的朝代叫做桂朝,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朝代,文江侯府便坐落在京师桂城的文江街上,而这条街便是以她祖父命名的。

    文江侯有三个儿子,嫡长子江微岸,也就是她的父亲,一直赋闲在家。

    二老爷江微波位居正三品,翰林大学士,乃整个侯府的骄傲。

    而三老爷江微舟则是庶子,其母生前乃文江侯最宠爱的妾室,却在生江微舟时死于难产,爱屋及乌,文江侯对小儿子的疼爱亦是宠爱至极,即便是对他宠妾压妻的行为都睁只眼闭只眼,而此刻,这位三老爷正带着小妾在外游山玩水逍遥自在呢。

    再往下江意澜一辈里,共有五位姑娘四位爷,倒也称得上人丁旺盛,根繁叶茂。

    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加上她素日里有意无意从丫头们嘴里套出的话,她已对文江侯府摸了个大概,可任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那日在武骆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本尊的祖父文江侯某一日来的时候,竟然貌似警告的提醒她不得将这件事再说与任何人听。

    她很有些不解,这样的事瞒就能瞒住了么?她不说别人就不会说了么?

    可她却总觉得老侯爷话里话外还有一层更深的意思,只是她也懒得去琢磨了,她原本就记不清这件事了,又怎会与人提起?

    她在床上活动下腿脚,伸手掀开被子,“月笼,我想到院子里走走。”

    月笼面色一紧,低声劝道,“姑娘,外头风大,您身子又没好利索,还是等过几日再出门吧。”

    江意澜抬眸瞧她一眼,将她神情尽数收在眼底,禁不住在心底暗叹一声。

    这些个丫头们都被原来的主子吓怕了,在她的意识里,本尊的脾气似乎有些古怪,她很安静却又很火爆,她安静的时候不许任何人说话,火爆的时候更是不许任何人说一个字,她立下的规矩一旦有人破坏了,定是严惩不贷。而她这种阴晴不定的性格让身边伺候的丫头们吃尽了苦头。

    江意澜扬扬嘴角,刻意将声音放缓,“不碍事的,我只在院子里站站,透透气。”

    月笼不敢再多说话,慌乱的点了点头,忙从床上拿起一件桃红色棉袄轻柔的披在江意澜身上,伸手搀住她胳膊,仔细的搀扶着出了内室门。

    十月的天,枯叶还未落尽,卷在风里在枝头上无聊的打着转。

    站在院中,江意澜长长的吸了口气,一阵凉意钻进鼻内,夹着久违了的新鲜空气,胸内登时一阵清爽。

    江意澜便笑道,“还是外头好,干净爽快。”

    一阵风吹过,几片黄叶落在脚下,月笼神色陡的一变,搀着江意澜的手明显的颤了颤,“姑娘,奴婢马上让人扫干净去。”

    江意澜疑惑的看她,见她如此紧张,目光瞟向别处,发现整个院内几乎看不到一片落叶,当即想到难道这也是本尊的忌讳之一?遂笑了笑,“月笼,且不用扫,风不止,叶便要落的,扫了这几片,等会儿不知还要落下多少呢。”

    月笼惶然抬头,目里满是震惊,以往这种时候,姑娘看到院里有落叶,定会让几个丫头一直站在树下等,专等着树叶落下来再清扫干净,而现在,她看一眼姑娘,又慌乱的低下头,姑娘,似乎有些变了。

    江意澜不欲多说,抬脚走上一条长廊,缓缓向院门口走去。

    月笼眼角余光瞟向江意澜,欲言又止,想了想,终未再说一个字。

    “意澜,不在屋里好生歇着,跑出来做什么?”

    江意澜抬头朝门口看去,青螺呢对襟褂子,纯白的袍子上泛出栀子花的清淡,愈发将来人衬的遥远高深。

    她微微一笑,迎上去,“屋里憋得慌,我出来透透气,大哥,今天没出门啊?”

    站在门口的是江意澜的嫡亲哥哥江意遥,亦是侯府里的长子长孙,他身形修长,肤色白净,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儒雅之气,双唇半启似笑非笑,大有其父的文雅儒风。

    江意遥看她面色黯淡,惨白里泛着暗黄,遂皱了皱眉,责道,“煎好的药好生喝了没?怎么脸色还是那么难看?”

    江意澜笑意盈盈,语气却故作嗔怪,“当然好生喝了,即使我真的不愿意喝,母亲也早让人来逼着我喝了。”

    “母亲也是为你好,你莫要怪母亲,母亲为了你快点好起来,可费尽了心思。”江意遥似乎真有些担心妹妹误解母亲的好意,急着解释道。

    江意澜瞧在眼里,禁不住又在心底叹口气,连嫡亲的哥哥都是这样想自己的,本尊到底是怎样对待旁人的?

    某些模糊的记忆又在脑子里来回翻转。她下意识的摇摇头,轻皱了下眉。

    江意遥马上关切的问道,“意澜,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江意澜见他紧张起来,遂笑笑安慰道,“无大碍的,偶尔头疼一下,不要紧的,八成是在屋里闷得太久了,大哥,这两日怎么没见意亭?”

    江意亭是他们一母同胞的弟弟,今年八岁,仍同父母一起住在岸香院里。

    “他犯了错,书没念好,母亲罚他在屋里抄书。”

    江意澜皱了下眉,想到那个惹人恼的小家伙,不由在心底暗叹,江微岸在教育子女上貌似很失败。

    “都是谁害的?若不是出了这样的事,咱们府里的姑娘怎会这般被人瞧不起?咱们文江侯府是什么样的门槛?现下却被外头的人传的如此不堪,就连我们五姑娘都觉得没脸出门见人了。”

    低低的议论声从院外传进来,夹着气愤的冷哼声。

    接着便是一阵长叹,“唉,姑娘这一脚踢坏的可是全侯府姑娘的声誉呵。”

    这几声议论准确无误的送入站在院内的两兄妹耳内,江意遥率先白了脸,紧蹙的眉毛抖的挑起,朝外头厉声喝道,“谁在胡说八道?”

    院外的说话声戛然而止,没了动静。

    江意遥瞧一眼江意澜,急道,“千万不要生气,我去看看。”抬脚奔出院外。

    月笼又颤了一下,江意澜有些着恼,回过头瞪她一眼,“又不是你犯的错,害怕什么?”

    月笼吓得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虽不是她犯了错,可姑娘的脾气她还是知道的,竟然有人敢说这样的话,姑娘怎会罢休?万一闹起来,闹大了,老侯爷怪罪下来……再往下想便想到了莓儿,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原是江意澜院里的三等丫头,莓儿被杖毙后她才被提上来做了江意澜房里的二等丫头,其实她倒情愿做个在外头清扫的三等丫头。

    江意遥低声叱喝传进来,江意澜依旧面色淡然,缓缓的迈步走出院子,看到门口跪着两个吓得浑身颤抖的小丫头,江意遥正黑着一张脸。

    “意澜,你快进屋,我定不会饶她们的。”江意遥见她出来,着慌的说道,又转头训斥月笼,“还不快将二姑娘扶进屋。”

    江意澜淡淡的道,“大哥,我没事,这两个丫头是哪个院里的?”

    江意遥似乎更加着急,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催促道,“意澜,听话,快回屋里歇着去。”

    江意澜还是有些生气的,虽说自己不是正牌的二姑娘,可至少这具身体是真的本尊,怎能容许几个丫头胡乱诽谤?

    就算她做错了,就算她败坏了江家姑娘的声誉,也轮不到丫头们指手画脚,她想主子还是应该有个主子模样的,所以她很不听话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丫头。

    江意遥见她不动,心下暗暗着急,伸手揽了江意澜的手,柔声哄劝,“意澜,进屋去,好么?”最后两个字出口,竟有了祈求的味道。

    江意澜蓦地愣了下,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江意遥着急的不是她出了院子累着身子,亦不是两个丫头说了什么,而是她的态度,依照她以前的性子,定会将两个丫头直接掌嘴,然后丢到各自主子跟前去。

    而如果她真的这么做的话……?

    江意澜吸了口冷气,半天回不过神来。

    江意遥瞪一眼月笼,“还不扶姑娘进屋?”

    月笼看看江意遥,再瞅瞅江意澜,终不敢动一动。

    江意澜既已想到某些事的可能性,便知晓了江意遥的意图,感激的看他一眼,温声道,“大哥,有你在,我就放心了。月笼,回屋吧。”

    江意遥神思恍惚了下,其实他已经做好了江意澜不听劝执意追问到底的准备,没想到她竟真的乖乖听话了。

第四章.道歉

    回到屋里,江意澜依旧拥被靠在床上,想着刚才的事。

    这事太古怪了,府里的丫头们大多都知道江意澜的脾气,一旦发起火来,谁也劝不住。怎会有人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这俩丫头会无聊到故意站在她院子前来嚼舌根么?

    江意澜冷笑,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吧?这事貌似有人刻意为之,而目的就在挑起她的怒火,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她现在是犯了错的人,文江侯早就发下话来,等她身子一好,便要受罚。文江侯早就放出话来,谁再对此事背后议论,定不轻饶,这会子她若再因为这事闹起来,后果自然不想而知。

    江意澜皱皱眉,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可,拍打算盘之人会是谁呢?以江意澜的性子,恐怕在府里也得罪了不少人吧?

    在江意澜所存留的记忆里,她平日里最喜欢呆在房里,偶尔看看书绣绣花下下棋,最不喜出门与人交往,亦不喜在人前说欢喜话。

    就说这次去武骆侯府做客的事,江意澜是一百个不愿意去,她不喜欢去太吵闹的地方,可实在经不住大夫人软磨硬泡才同意走这一遭,结果还是出了变故。

    江意澜努力在记忆里搜索了几遍,仍是毫无头绪,以前的江意澜似乎很少关注别人的生活,只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喜怒哀乐皆与旁人无关,一切都由着自己的喜好而定,勾心斗角的事自是一无所知,即使被人算计了她也不一定觉察到。

    江意澜禁不住感叹她好命,深宅大院里还能养出她这样性子的,着实令人想不到。不过或许还有些什么是她所不熟悉的,毕竟留在她脑子里的只是一些不连贯的片段。

    “姑娘,杜姨娘带五姑娘过来了。”

    朱颜从外头进来轻声禀道,院门外发生的事她已经在外面听小丫头们说了,一进屋便瞧见月笼垂首低眉的站在姑娘床边,知她定是又被吓到了,遂道,“月笼,你去看看姑娘的药煎好了没?”

    月笼心里正害怕姑娘发脾气,忙感激的看看朱颜,应声出门。

    朱颜也是江意澜房里的二等丫头,自江意澜五岁时候便留在房里了,对江意澜除了主仆之情外,还多了几分亲情。

    她缓步上前伸手替江意澜拉了拉被子,柔声道,“姑娘何必跟丫头们置气,她们犯了错,自有大爷替您出气去,您保重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是啊,姑娘,您身子还没好,莫要生气,五姑娘将那丫头给您送来了,您想怎么处置都行。”伴随着说话声,走进来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正是大老爷江微岸的妾室杜姨娘。

    杜姨娘原是丘氏的陪侍丫头,后来因为救过江微岸一命,又生了五姑娘江意珊,便被收在房里抬了姨娘,虽做了姨娘,仍时常在丘氏跟前亲自伺候,颇得老爷夫人信任。

    江意澜冷笑着叹口气,“她们愈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杜姨娘面色一白,伸手拉了旁边的小丫头推到床边,“还不快给二姑娘磕头?割了你的舌头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

    小丫头一个趔趄跪在床边,半边身子撞在床沿上,疼的呲着牙,嘴里还求着饶,“二姑娘,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奴婢……知错了。”小丫头的哭声很凄惨,可眼珠子却一直乱晃。

    江意澜看在眼里,也不去理会她,只看了看杜姨娘,“杜姨娘,这是怎么回事?”

    杜姨娘忙上前一步解释道,“姑娘,这丫头是五姑娘房里的,五姑娘,是来给您赔不是的。”

    江意珊一只手攥的紧紧的,另一只手可着劲的撕着衣角,咬着牙,强忍着的泪水不住的在眼里打着转转。

    她是杜姨娘生的,本不该成日里同姨娘在一起,但大夫人却特许杜姨娘亲自抚养她,她便自小得了亲生母亲的疼爱,享受了别的庶女得不到的母爱,而大夫人待她也如亲生女儿一般。

    在她心里,大夫人是比亲生母亲还要亲的人,只是眼前的这姐姐却令她感到害怕,姐姐从来没训斥或者打骂过她,也不需要她时刻跟在后头做这个干那个,可她们始终不近不远不亲不疏。

    杜姨娘扯了扯她的袖子,“五姑娘,您说话呀。”

    江意珊咬咬牙,低声道,“二姐姐,她是我的丫头,我今儿个便禀了母亲让牙贩子把她领走。二姐姐若还生气的话,您想怎么罚我都可以。”

    她想到江意澜被惹怒时的火爆脾气,不由得颤了下。

    江意澜看着这个身材瘦小的妹妹,明知她是大老爷光明正大的合法女儿,可潜意识里还是会把她想成父亲的私生女,跟小三一起生的孩子么,自然是私生女。

    这种作怪的念头一升上来,她便暗自提醒自己,这里是古代,小三是合法的小老婆,而这私生女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面色稍稍缓和,不冷不淡的语气恰巧符合了以前江意澜的行事作风,“妹妹,丫头们犯的错哪里有主子承担的道理,这事不是大哥处置了么?妹妹有话应该去大哥那里说去。”

    江意珊本不善言语,几句话便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囧的差点哭出来,但她还是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杜姨娘瞧着江意珊为难的模样,心疼起来,忙接过话来,“二姑娘,大爷处置是大爷的道理,五姑娘跟前的丫头惹怒了您,五姑娘心里自是恼怒的,来给您道歉也是应该的。”

    江意澜瞟她一眼,杜姨娘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皮肤白嫩,姿容秀眉,虽算不上美人,却也称得上秀色可餐,她正半仰着头观察江意澜面上神色。

    江意澜忽然有点厌恶起来,冷淡的道,“既是五姑娘来道歉的,只她自己来便可,你跟来又是要做什么的?”

    杜姨娘闻言呆了一呆,神色变得有些茫然。

    江意澜话里的冷淡面上的厌恶顿时令她不知所措起来,往日二姑娘对她并不是这般的,难道二姑娘真的认为是五姑娘在背后说了那些闲话,所以五姑娘的丫头才会在院子里嚼舌根的么?

    或许二姑娘还会猜想是她们母女在背后说了什么,可……她小心的看了一眼江意澜,想再多解释几句。

    江意珊却忽然抬起头来,“姨娘,您先出去吧,我会同二姐姐说清楚的。”

    杜姨娘张了张嘴,可姑娘已经发了话,她只好点点头朝两位姑娘行个礼向门外走去。

    “五妹妹,若没有别的事,你也走吧。这事由大哥处置了,大哥说怎么办便怎么办,不必再多说什么。”江意澜抚了抚胸前被子上的褶皱不软不硬的道。

    江意珊颇感意外,目光从朱颜面上扫过,也茫然起来,姐姐不是已经生气了么?怎么会赶她走而不是发脾气呢?她这般不冷不热的又是什么意思呢?

    朱颜看一眼江意澜,见她面色坦然并无异样,心头一动,遂笑着对江意珊道,“五姑娘,咱们姑娘才在院子里站了半天,这会儿又坐了一会子,也累了,您不妨先回去,既然大爷说了这事交给他处理,您便去他跟前说一说到底怎么回事。”

    江意珊想要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怔了片刻,一转身从房里奔出去,走到院里,见杜姨娘正站在门口,甩了甩帕子,低声哭道,“这些个没良心的,早晚把我折腾死才算心甘。姨娘,您直接把她们交给大夫人,都让牙贩子领走吧。也省得累的姨娘不安生。”

    杜姨娘忙拿帕子掩住江意珊的嘴,好生劝着拉了姑娘回去了。

    跪在地上的丫头傻眼了,主子都走了,她走还是不走?

    朱颜冷冷的看着她,厉声道,“你自个儿也回去想想,你究竟是伺候谁的,谁才是你的主子,若连这个都不知道,我看你还是不要留在府里了。”

    小丫头一个激灵,忽然害怕起来,二姑娘的话什么意思?是意有所指么?不会的,二姑娘那样的性子怎么会有那心思往别处想?可她不知道为何她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还不快滚出去!”朱颜毫不客气的瞪她一眼,小丫头不及多想,慌忙连滚带爬的滚出门去。

    屋里总算安静下来了,朱颜上前帮江意澜盖好被子,又在身子一侧放了软和的大锦花靠枕。

    “朱颜,大爷是怎么处置她们的?”

    “大爷扣了她们两个月的月银,罚她们去小厨做两个月清扫丫头。”朱颜听说了这件事,便去将整件事打听了打听。

    这样的处置也算合理,既不惊动府里的老人们又不会给旁人拿捏的机会,还让小丫头们知道厉害,江意澜微微一笑。

    朱颜也跟着笑起来,最近一个月她发现姑娘性情变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般不容人靠近,偶尔还会问问府里的事,也不再动不动就发脾气,就像今天的事,姑娘竟然一点生气发火的迹象都没有。

    要是姑娘以后都能这样,该多好啊,老侯爷夫人也不会不喜欢姑娘了。

    “姑娘,您还想知道什么?”她是很乐意给姑娘多说点除了澜园之外的事。

    “你觉得会是五姑娘在背后说我么?”

    江意澜口上这么问,心里却是明镜儿一样的,江意珊母女生性敦厚,对大夫人更是死心塌地忠心耿耿,断不会在背后搞这样的小动作,而且做这样的事对她们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朱颜心里也是清清楚楚的,但她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的想了想才道,“姑娘,定不是五姑娘,更不会是杜姨娘。”

第五章.姐妹

    江意澜面上不动声色,佯装不解的问道,“那你倒是说说。”

    朱颜心头一喜,当下便细细分析起来,“先不说五姑娘性子如何,跟姑娘的心怎么样,单从这事上说,坏了姑娘的声誉对她有什么好处?再说了,退一万步说,假设五姑娘跟您有过节,发着狠变着法的要跟您作对,她会糊涂到用自己跟前的丫头说道么?”

    朱颜说着看了看姑娘,略一沉吟才低声道,“姑娘,这事古怪的很。”

    江意澜对朱颜的分析感到很满意,但她还想知道些旁的她自己想不到的,遂皱眉问道,“你觉得古怪在哪里?”

    朱颜又想了想,抬头看看江意澜的脸色,才小心翼翼的道,“似乎是别有目的的。”

    朱颜停住话,顿了片刻,见姑娘并不说话,便又接着道,“她们是想着挑着姑娘发脾气。”

    她又小心的看了姑娘一眼,见姑娘面色并无异常,这才大胆的道,“姑娘这会子若是发了脾气将事闹大了,老侯爷老夫人,定不会再宽恕姑娘了。”

    江意澜也低头想了想,“依你看,会是谁呢?”

    “二妹妹身子怎么样了?”

    江意澜转过头隔着纱帐见江意黛窈窕走进来,尾随进来的还有三姑娘江意婉,遂朝朱颜递个眼色,朱颜自是领会,忙从江意澜床边缓缓退了退,朝两位姑娘行礼。

    江意黛走过来坐在床前,手上捏着个小帕子放在胸前,嘴角含笑,眸里噙着一丝疼惜,柔声道,“妹妹这几日气色好些了,身上感觉怎么样?”

    江意澜挣扎着要从被子里起来,却被江意黛按住了,“妹妹别动,好生躺着。”

    江意澜便笑笑,面上露出一抹感激,语气却是淡淡的,“累的姐姐挂念了,我全都好了。”

    心里不由得感叹一番,跟前的这两位姑娘可都是一等一的小美人儿,尤其是床边这一位,皮肤白的能拧出水来,一双丹凤眼喜怒皆含情带嗔,小巧鼻尖,瓜子脸,薄薄的红唇含着点点笑,说不出的****俊俏,举手投足都有一股子高贵气质,这才是侯府姑娘该有的气派。

    江意黛并不在意江意澜的疏淡,江意澜的性子她自是清楚的,她笑的更加柔和恬淡,“自家姐妹,妹妹何必客气。”

    “二姐姐,您好生养病,莫要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哪个敢乱说话的,只管交给大哥处置便是,大哥定不会饶了她们。”江意婉笑意盈盈,手上也捏着个帕子,她是个圆脸蛋儿,笑起来一副可爱的娃娃脸,圆溜溜的大眼炯炯有神。

    江意澜抬眸看她一眼,脸上依旧挂着淡淡轻笑,可心里却一冷,故意跑到跟前来说这样的话,是想挑起她的怒火么?怎么原本忌惮她火爆性子的人忽然之间都不顾死活了,全都巴巴的跑过来招惹她。

    她依旧笑的稍显疏离,“四妹妹说的是,有大哥在,我便什么都不用管了。”

    江意黛眸光流转,朝江意婉瞪了一眼,轻声斥道,“你二姐身子还没好,最经不得气了,你又说那些子话惹她做什么。”

    江意澜忙接过话来,笑道,“不要紧的,四妹妹也是好心,我哪里有这么多气生了,成日里生气,倒不如素素静静自在。”

    江意黛呵呵笑起来,“这一场病,妹妹想开了不少,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的确换了个人,只是你们不知而已。江意澜故意叹口气,苦笑道,“什么想开不想开的,经了这番变故,若我还是以往那般模样,倒像是个死人了。”

    江意澜并不太担心她被人瞧出不对劲,这场经历生死的变故就是最大的借口,再加上她身边的人早就巴不得她能改变一二,这样的变化她们是乐得接受的,更何况江意澜的某些记忆片段仍旧保留着,只要她表现的不是太过分就行了。

    三人坐在屋里说了一阵子话,江意澜又让朱颜端来几样小点心,姐妹三个边吃边说,好不热闹,俨然一副姐妹融洽相亲相爱的和睦图。

    江意澜自然不会这么认为,在她的印象中,她们姐妹似乎很少坐在一起说笑,虽然跟江意澜喜静的性子有关,但她们似乎也从未刻意接近过她。

    她们的关系似乎从她醒来后开始亲密的,江意黛隔三差五便会带着江意婉来看她,一副很是关心自己的模样。

    将几位姑娘送出去后,朱颜返回屋里,笑的满面春风,“姑娘,您能多跟几位姑娘说说话儿,也不用成日里呆在屋里了。”

    江意澜腹诽,指不定害她的就是这几位中的一个,瞧瞧一来就想惹事的江意婉,定不是什么善茬,她是二老爷房里的万姨娘生的,打小便跟在江意黛后头,铁杆小尾巴。

    “朱颜,你找人跟着那丫头,看她最近都跟什么人接触。”

    “姑娘放心,奴婢已经吩咐人去了。”朱颜的心顿时踏实了很多,自家姑娘终于肯在别的事上用点心了,“姑娘,您快歇会吧,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替姑娘掩了掩被子,她又有点不放心的问道,“姑娘,今儿这事,您真的不生气么?”

    通过这一个月的观察,朱颜日日守在身边,江意澜知她是个忠心不二的,心里对她也少了些防备。

    “哪个听到在背后议论自己短处的不生气的?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比旁人更容易生气。”

    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样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若生气发火了,遭殃的还是我自己,何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倒不如忍一忍,不让人得逞。也省的累的你们跟着受罪。”

    朱颜呆了呆,姑娘竟能顾着底下的这些丫头们了,眼中微微一热,泪水涌到眼角,她忙忍住,“姑娘说的什么话,不管做什么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姑娘,您若能早想到忍忍就好了。”笑了笑,随口又转回来,“现在也不晚,姑娘明年才及笄呢。”

    江意澜翻个白眼,这跟及笄有什么关系来着,看着朱颜喜不自禁的模样,陡然想起及笄不是古代女子的成年礼么?及笄之后便可婚嫁了,她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她还是十二岁的小姑娘,天真浪漫的年纪,居然要为婚事发愁了,她突然觉得头又开始疼起来。

    傍晚的风吹在脸上冰冷,江意澜穿了厚厚的衣服裹得严严实实,仍是能感到有冷风顺着衣领钻进来,一片冰凉。

    此时她正蹲在茅厕里憋得满脸通红,两只拳头攥的紧紧的,只要她稍微一用力,下头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接着便是一股温热的****流出来,她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很想大便,却不敢再用一丁点的力气。

    她已经在茅厕里蹲了一阵子,除了流出不少的血之外什么都没挤出来,真是不该出来的抢着出来,该出来的却死活不出来。

    最后她只好放弃了苦苦挣扎,****已蹲的酸麻,差点瘫在地上,她晃悠悠慢腾腾的扶着墙站起身,静立片刻,等腿上的酸麻渐渐觉不出了才从茅厕里走出来,早在外头等的焦急万分的朱颜忙迎上来,急道,“姑娘怎么样?”

    江意澜眉头紧蹙,面上痛苦之色显而易见,挥了挥手,“我便秘,最近在床上躺的时间太长,缺乏活动,消化也不好,所以便秘的厉害。”

    朱颜两手搀着姑娘胳膊,愣下了,想了想,才疑惑的问道,“姑娘说的便秘是什么?”

    江意澜愕然顿住,想了想却不知古代把便秘叫做什么,而这种症状又不好开口描述,只好解释道,“我肚子不舒服。”

    朱颜立时紧张起来,“要紧不要紧?这几日姑娘还是不要出来了,在房里也是一样的。”

    江意澜呃了两下,断然拒绝在屋里大小便的请求,日后除非她压根动弹不得,否则坚决不在房里大小便,再让丫头们端出去,想想她都觉得很恶心。

    大便不顺畅,江意澜觉得难受极了,颓然躺在床上,整个身子的重心似乎都转移到x下,无论怎么躺着都觉得下身难受的很,小肚子上也极为不舒服。

    朱颜端了一碗银耳八宝粥进来,瞧见姑娘脸上的痛苦模样,恍然醒悟,“姑娘,您先把汤喝了,我这就让人去煎药。”

    江意澜忙叫住她,“煎药?什么药?”

    朱颜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大夫专门为姑娘配的药,姑娘难受的时候便可煎几副,喝了就好了,再去茅厕的时候就好多了。”

    原来她早就有便秘的症状啊?怪不得一张脸暗黄,一点光泽都没有,指不定根源就在这上头,她记得便秘还会导致脸上长痘痘的,长时间下去也会导致内分泌失调。&

    江意澜暗暗嘘口气,得想法子改善改善了,“朱颜,咱们有没有柠檬?”

    朱颜奇怪的看她一眼,“大概还有一些,老侯爷从宫里带出来的,各个房里都分了一些,姑娘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您不是嫌太酸么?”

    江意澜一阵欣喜,太好了,这里真的还有柠檬啊,那就好办了。她按耐住心头狂喜,吩咐道,“你先去煎药吧。”她在心里哀嚎几声,还是当下要紧,先通了便再说其他的吧。

第六章.见客

    那药果然管用,喝了不到一个时辰,江意澜的大难题就给顺利解决了,心情很是舒畅的在屋里溜达了几圈,她发现她现在的身体极其虚弱,走上几步路就有些气喘吁吁,这不光是这次生病留下的后遗症,应该是这具小身体原本就不强壮,她决定先好好锻炼身体,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时刻牢记,千好万好身体好才是真的好。

    晚上,她躺在床上,纷乱的思绪犹如洪流般翻腾不息,前世父母的争吵,父母的离异,自己对父母的威胁,一幕幕在心头闪现而过,每一个场景都让她心如刀割,她原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可当她真正离开他们的时候,心竟是这般的痛。此时此刻他们在思念着她么?

    那些揪扯人心的痛苦回忆让她紧皱着眉头,压得她心头沉闷,她忽然觉得一阵窒息,感觉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一般,她用力的长长的呼了口气,又连着大口大口吸气呼气。

    外头传来朱颜的低低询问声,“姑娘,哪里不舒服么?”

    江意澜猛的一怔,恍然醒悟,她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她,或许再也回不到那个世界再也做不回原来的她,她现在是江意澜,侯府江家的千金小姐,她低低笑了,笑声里含着无尽的悲凉,“我是江意澜呵。”

    轻微的推门声,朱颜放缓脚步走进来,有些担忧的问道,“姑娘?怎么了?”

    微弱的灯光下,隔着细薄纱帐,江意澜看到朱颜微蹙着眉头,俊俏的脸上尽是关心,沉闷的心登时敞亮起来,她已走过了那段阴霾,她已经重生了,她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么?

    她缓缓的摇了摇头,脑袋歪斜着靠在撒花大枕头上,“朱颜,我睡不着,你陪我说会话吧?”

    “怎么会睡不着?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朱颜很掀开纱帐,细细观察她的脸色,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一下,“姑娘觉得怎么样?”

    江意澜轻声笑笑,“我没事儿,就是睡不着,说会话吧。”

    朱颜瞧着姑娘面色并无异常,稍稍放下心来,从外头搬个小杌子进来放在床前,半边身子靠在床沿上,低低的陪着姑娘说话。

    江意澜沉闷的心渐渐恢复过来,一边听朱颜说着府里的事一边不着痕迹的问她一些关于江意澜以前的事,等到她睡意朦胧,沉沉睡去时,朱颜才放轻脚步去外间休息。

    第二日早晨一起床,江意澜便先喝了一大杯白开水,然后又去了茅厕。并且吩咐朱颜以后每天早晨给她准备一杯水。早晨起来一杯水,清偿通便,而去厕所小解,更是将体内****聚集的毒素排出,自然也对便秘有作用的。

    用过早饭,江意澜便让朱颜找出柠檬,欢欣不已的心一下子跌到低谷,原来那柠檬很小且只有两个,就算晒开了泡水,也喝不了几次,而且这东西貌似很珍贵,多是外邦进贡而来的。

    聊胜于无,放着也是白白浪费,江意澜瞧着外头天气尚好,细细淡淡的阳光,到了中午应该就温暖些了,遂命朱颜将柠檬切成片,每一片都极薄,容易晒开。

    她正坐在一旁看着朱颜切片,太夫人身边的流月从外头进来,屈膝行礼,“二姑娘,太夫人请您去暖香院。”

    江意澜忙扶着椅子站起来,欠欠身,“劳烦流月姐姐了,我这身子也好差不多了,正该给祖母问安去才是。”

    流月斜眼瞧见朱颜手上的活计,笑嘻嘻的道,“姑娘果真是看书多懂得也多,这弄的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太夫人屋里也有几个柠檬呢,太夫人嫌酸,一直在后头扔着呢。”

    江意澜心下一动,忙道,“也不是什么新鲜的,就是切开晒干了泡水喝,有美容养颜的效用呢,我也是嫌酸吃不得,放着又可惜,便想出这法子试试,等着晒好了,给祖母拿过去尝尝。”

    流月笑的更加灿烂,晶亮的眸光里却闪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讶异,“二姑娘真有孝心,太夫人真真有福气。”

    朱颜拿了葱白藕叶莲花披风给江意澜披上,将手里的活交给月笼,小心扶着江意澜出了院子,随着流月去了暖香院。

    江意澜还是第一次出来走动,虽是初冬,府内却仍是一片绿意盎然,四周亭台楼阁,雕栏玉砌,层层叠叠,她被狠狠的震了一把,虽说在记忆里知道文江侯府很大,今日亲眼所见,仍是有些震撼。

    她稍微低着头四下张望,并不敢流露出惊讶之色,路上所见丫头婆子随侍,皆穿红戴绿,举手投足都有股子大家之气,跟自己比起来,她倒有些小家子气了。

    走了大约一刻钟,流月笑道,“姑娘慢走,我先进去禀告太夫人一声。”

    江意澜一边应着一边放慢了脚步,进了院子,便看到院内站着几个面色严肃的老婆子,见她进来,都屈膝行礼,“二姑娘。”

    江意澜点头回应,绕过小花厅,远远的便瞧见正房门口站着几个身材仿佛一般细挑的小丫头,全都屏声静气面色端重,她便在心里猜想太夫人定是规矩极大又刻板的人。

    等到了门前,流月正好从里头进来,撩着细棉陇花帘子笑道,“姑娘快进去吧,太夫人正等着您呢。”

    江意澜颔首微笑,微微低头进屋,稍一抬头便怔住了,房内不但坐着老侯爷太夫人,还有江微岸夫妇,二夫人杨氏,江意黛姐妹,两姐妹皆穿金戴银,尤其是江意黛,更是一副我见犹怜的俊俏模样,她倒是素面朝天不修边幅的人了。

    来不及多想,她缓步走到老侯爷太夫人跟前屈膝行礼,“祖父祖母。”

    文江侯看她一眼,见她这身打扮便出来见客,很是不悦,眉角微挑,稍显冷淡的问道,“身子养的怎么样了?”

    文江侯不悦的语气江意澜听在耳里,自是有些不明白怎么回事,只得小心回答,“累的祖父一直挂着,意澜真是过意不去。我现在都好了,请祖父放心。意澜早就该过来给祖父祖母请安了。”

    太夫人笑了笑,转身看向坐在一旁的老****,介绍道,“意澜,这位是骆老夫人身边的骆妈妈,她是专程来看你的,你过来见一见吧。”

    江意澜眼角微动,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忙上前屈膝行礼,“骆妈妈好,劳烦老夫人挂着,劳烦您专程来一趟,意澜真是过意不去。”

    骆妈妈身穿藏青色半袍褂子,目里闪着精光,站起身笑嘻嘻的道,“姑娘说的什么话,过意不去的应该是我们,咱们老夫人本来要亲自过来看二姑娘的,怎奈府里有事,便让老奴过来望望姑娘,瞧着姑娘没事,老奴也好回去安安老夫人的心了。”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可她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么回事,眼里对江意澜的打量也便有了些别样的意味。

    太夫人看在眼里,心头便有些生气,知道骆妈妈定是因着江意澜的相貌穿着而生了轻视之意,看向江意澜的目光里遂多了几分不喜,不冷不热的接过话来,“快扶二姑娘坐下,免得站的久了累着身子。”

    江意澜紧挨着江意黛坐下,貌似无意的看了看流月,见她正若无其事的低头站在太夫人身后,方才她为何不说是骆府里来人看她,又未提醒她换衣见客,这么简单的事情她不会不懂得吧?能在太夫人跟前混的顺水顺风的人自是玲珑心肝的,她会不明白这种场合的轻重?哼,只怕不是不懂,而是刻意为之。

    一旁的江意黛伸过手来握了握她的小手,面上挂着几丝担忧,柔声道,“二妹妹,天冷了,你这手冰凉冰凉的,前两日我给绣了一副花,给你做个棉手套子戴上。”

    江意黛的手触感光滑细腻,仿若无骨,江意澜不禁在心底感叹,这样的一双手,注定成为男人杀手,只怕碰一下就会迷倒在裙下,心里想着嘴里笑着谢道,“多谢姐姐,这些活交给丫头们做就行了。”

    江意黛在她手心里捏了捏,“丫头们做的可不比自家姐姐做的厚实,我绣了两副,一副给祖母一副给你,其余的,她们想要还要往后排呢。”

    骆妈妈目里露出欣赏之意,开口赞道,“太夫人,瞧您这位大姑娘,真真会心疼人,又孝顺又心疼自家妹妹,您可真是有福气。”

    太夫人方才的不悦也一扫而光,笑呵呵的道,“爱护妹妹是应该的,你莫要夸她,夸的她心傲了。”

    骆妈妈便笑道,“还是太夫人您教导有方,咱们文江侯府的姑娘可不是一般人能比上的。”她目光有意无意在江意澜面上扫了一下。

    太夫人面上立时便显出几丝尴尬,骆妈妈说的话没错,也并不是来挑气的,或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总觉得这句话是在讽刺江家的姑娘不守规矩,她心里的那股气又窜上来,锐利的目光不由得刺向江意澜。

第七章.装病

    骆妈妈瞥眼瞧见太夫人神色,自知失言,忙起身告辞,“太夫人,看过二姑娘,奴婢也该回去回禀老夫人了,老夫人身边也离不了人。”

    太夫人收回眼中的精锐光芒,看向骆妈妈时已是笑如春风,“骆妈妈是骆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老夫人自是离不开的,理应留下一起用过饭再走的,又恐唐突了老夫人,倒叫咱们慢待你了。”

    骆妈妈忙屈膝行礼,“太夫人折煞奴婢了,什么得力不得力的,是咱们老夫人念旧人罢了。太夫人这般待我,已是奴婢承受不起的,再说慢待,奴婢真要羞煞了。”

    文江侯似乎并不在乎这些说道的礼节,紧了紧眉头,“老大媳妇,你去把前年皇上御赐的千年人参拿过来,让骆妈妈带回去给玉湛下药喝。”

    丘氏忙站起身,领命出去。

    骆妈妈面上显出不安,似乎很过意不去的样子,“侯爷,奴婢是奉命来探望二姑娘的,怎可再带了东西回去,老夫人知道了,还不骂我不懂规矩,人参我万万不能收。”

    文江侯锊了捋胡子,慢条斯理的道,“这东西又不是给你的,是给玉湛补身子的,你怕什么,能养好玉湛的身子,老夫人自然不会怪你,你只管收下便是。”

    骆妈妈似乎再也找不出别的话来拒绝,感恩戴德的谢道,“奴婢代老夫人感激侯爷太夫人的一片心意,若……二爷真能好了,太夫人……也就舒心了。”只说了两句便声音哽咽,眼眶红起来。

    太夫人的心登时又被揪起来,抬眼偷瞧文江侯,见他脸色陡然变黑,心里头也是一颤,目光又在江意澜面上扫了一圈。

    房内一时安静下来,江意澜坐在椅上眼观鼻鼻观心,房内气氛的变化她当然尽收心底,亦知这源头便在自己这里,亦是能感受到来自不同方位射来的目光,但她只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不动不摇不惊不慌,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坐在一旁的江意黛不禁有些怀疑江意澜是否听清骆妈妈的话,若听得清,怎会是这般安定模样,一时之间她心里也有些吃不准了。

    过了一阵子,大夫人丘氏仍没回来,文江侯有些着恼了,皱皱眉,“老大,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江微岸悻悻起身转身出门,去了半日仍不见回来。

    江意澜心里不免紧张起来,这种矛头全都集中在她身上的时候,丘氏是不会耽误片刻的,丘氏比谁都清楚这种情况将会演变成什么情形,怎会如此磨磨蹭蹭起来?定然是出了什么事,不然怎么也会派个丫头过来说声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江意澜的心抖了几抖,此时若再出岔子,接下来的事就很难说了,她微低着头,眼珠子一圈一圈的乱转着,头猛的一沉,她心头豁然一亮,缓缓摇了摇头,肩膀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紧接着整个身子都跟着抖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离她最近的江意黛一跳,又见她面色苍白,嘴唇也在哆嗦,吓得更是一颤,遂尖叫出声,“二妹妹,二妹妹,你怎么了?”

    站在江意澜身后的朱颜也吓得面色苍白,一把将江意澜抱住,拉着哭腔喊道,“姑娘,姑娘。”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江意澜身上,瞧她这幅模样,全都吓了一跳,起身朝她奔过来,几个姐妹哪里见过这阵势,都吓得躲在父母后头不敢出来。

    文江侯忙起身疾奔过来,低头喊她,“意澜,意澜。”见她除了全身颤抖外并无其他反应,心里一骇,大声喝道,“快去请王御医,快请王御医去。”

    请御医的自然不敢停留片刻,骑了快马出门,房内已是乱成一团糟,江意澜被抱进里间,屋里顿时挤满了人。

    原本等着收东西的骆妈妈此时也着实吃了一惊,心下暗暗猜测江意澜的病情,瞧见十分厉害的模样,装着样子询问了几句,再也无心留下来,遂同二夫人杨氏说了几句告辞话便匆匆离开了。

    御医还没到,江微岸夫妇终于到了,全都满面愁容,瞧见女儿颤抖不已的模样,丘氏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江微岸急的又要亲自骑马出门请御医,被文江侯斥责了几句才算安静下来。

    文江侯府的人全都在为二姑娘的事忙活,似乎谁都忘记了文江侯方才吩咐江微岸夫妇去拿人参的事,谁都不曾再提起半句,但杨氏却瞧得清清楚楚,江微岸夫妇是空着手来的,他们身边的丫头小厮手上也是空空无也,她嘴角微微一扯,在人后露出一丝微笑。

    王御医来到时,江意澜已抖的浑身没了力气,翻着白眼强呼吸,状似很难受的模样。

    望闻问切一番下来,王御医捻着小胡子沉声道,“情况不是很好,二姑娘本未复原,今又经受打击,只怕心里头有股气出不来。只怕病情会更加严重。我先给姑娘定定神,其余的慢慢再说吧。”

    丘氏登时哇的哭出声来,太夫人只好命人将她强行拉下去。

    王御医开了药,太夫人又吩咐婆子用软轿将江意澜送回澜园去,折腾这大半日身子也累了,轻唤流月扶她进屋,杨氏却缓步走上来亲热的搀在她腋下,柔声道,“母亲,流月去看着送意澜了,媳妇扶您进屋。”

    太夫人点点头,叹了一声,“这是做的什么孽,瞧瞧,这可如何是好。”

    杨氏面上也挂着一丝忧愁,随着太夫人的话道,“母亲请放心,意澜吉人自有天相,能从鬼门关上闯过来,也一定能化险为夷,母亲当注意身体才是,府里大大小小的事,还要仰仗您。”

    太夫人脚下的步子愈发沉重,“府里的事多亏了你大嫂帮衬,你大嫂这般能干的人,竟是养出了这样的女儿,若意澜能如意黛一般懂事乖巧,咱们也不用操心费劲了。”

    杨氏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面色越发沉重,佯装无意的道,“母亲,意澜的身体本就没有养好,再加上骆妈妈的话,意澜心里自是知错的,再加上父亲让大嫂去拿人参,后来大哥也去了,意澜心里不安,才会发病的。”

    太夫人怔了一下,眼角折叠的皱纹紧紧的压在一起,眼珠转到一角,“嗯?微岸他们拿个人参怎会去了这么长时间?我倒是忘了骆妈妈的事了,人参给她带回去了么?”

    见如意算盘打响了,杨氏心里一喜,忙回道,“母亲,骆妈妈见意澜发病,不好再打扰,便先告辞了,媳妇送骆妈妈出的门,那会儿大哥大嫂还没把人参拿过来,所以也没给骆妈妈带回去。”

    太夫人哦了一声,“让你大哥派人再给骆府送过去。”

    杨氏自是满口应是。

    江意澜躺在床上,等着屋里只剩下她跟朱颜的时候,才睁开眼长长的舒了口气,“累死我了。”

    朱颜惊了一跳,见她醒了,当下喜不自禁,“姑娘,您醒了,您可醒了。”

    江意澜活动了下手脚,刚才差点弄假成真,抖到最后差点手脚抽筋,幸好御医来得快,否则她非得穿帮。

    朱颜坐在床沿上,眼里闪着泪光,“姑娘,您现在觉得可好?您……可吓坏奴婢了,往后,往后您可要听奴婢的话,身子养不好,不能再出门去了……若……若您有个好歹,可叫咱们怎么活去?”

    江意澜知她动了真格的,遂从床上坐起来,转头朝门口看了看,才低声道,“朱颜,别哭了,我好着呢,刚才是我装的。”

    朱颜一双大眼瞪得圆圆的,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摇摇头,“姑娘,你莫要骗奴婢了,奴婢晓得轻重。”

    江意澜伸手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压低嗓音,“你还真盼着我病成那样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我告诉你,刚才真是我装出来的。”

    朱颜更是疑惑,紧蹙眉头想了一会子仍是不明白,“姑娘,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装病呢?差点吓死咱们了,老侯爷太夫人,大老爷大夫人……您……”

    江意澜打断她的话,又朝外头看了看,示意她小声说话,“朱颜,我装病自然有我的道理,等会儿我自会告诉你,现在你马上把母亲请过来,就说我正在说胡话,一直胡言乱语嚷着找母亲,其余的你什么都不要说。我装病的事除了你,这屋里的丫头谁也不能让知道,包括月笼,你明白了吗?”

    朱颜心里虽纳闷的很,但见姑娘神情严肃认真,说的话也清清楚楚,知道姑娘并不是在开玩笑,心头隐约觉得定是出了什么事,遂不再多问,朝江意澜重重点下头,“姑娘请放心,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我这就去请大夫人。”

第八章.主意

    丘氏被太夫人强行带走,心里悲痛更甚,一听到江意澜被送回去,便心急火燎的向澜园奔去,刚走到半路,正碰到朱颜,心下更是焦灼,当即三步并作两步直奔正屋。

    丘氏进了正屋,朱颜留在外头,外屋的丫头都支出去,自己在门口守着。

    丘氏进门便扑到床边,一把握住江意澜的手,泪珠子又止不住的落下来,“澜儿,澜儿。”

    江意澜听听外头没有动静了,才缓缓睁开眼,凑近丘氏耳边,低声道,“母亲,别哭,女儿好着呢,方才是我故意装的。母亲,库房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丘氏愣了愣,抬手擦擦面上的泪,半信半疑的看着江意澜,“澜儿,你,真的没事?”

    江意澜摇摇头从床上坐起身,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母亲,我真的没事。”

    丘氏破涕为笑,在江意澜手背上轻拍了拍,“我的儿,你没事就好,你是怎么知道库房里出事了?”

    江意澜心头一沉,果然出事了,“母亲,是人参的事么?”

    丘氏面上登时蒙上一层愁云,眸里又是泪光点点,“我去库房的时候发现原来放人参的地方什么都没了,人参也不见了,我唤了库房婆子来问,又让人急着去找,越是急越找不到,这人参是年前皇上御赐给你祖父的,是千年难得宝贝,你祖父都没舍得用,这会子拿出来送给骆家,也算是极大的赔礼了。谁知竟然这时候找不到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意澜,你怎会想到出事了?你装病又是怎么回事?”

    江意澜便将当时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与丘氏听,丘氏听了额头上立时便冒出一层细汗来,心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摸着江意澜的手,“意澜,亏得你想出这么个法子。若不然当着骆家人的面,咱们江府哪里还有颜面?我定是躲不过失职受罚的了,刚才何妈妈过来说,那人参确实找不到了,这可是件大事,这会子……这会子……”她微低头想了想,叹了口气,“至少不会当着骆家人的面失了咱们江家的声誉了。”

    丘氏沉重的语气令江意澜感到事情或许比想象中更加严重,她看看丘氏,淡淡脂粉下一道道泪痕,面色惨淡,心头忽然针扎般疼了几下,低低唤道,“母亲,您想出什么好办法了么?”躲过一时并不代表文江侯会将这件事忘记,一旦被文江侯知道人参没了,哼哼,一切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在文江侯府里,丢了皇帝御赐的东西,那可不是一件小事,或许应该说是一件天大的事。

    丘氏心底的恐惧一点点涌上来,这两年府里的事大多都是她在掌管,重要的大事才回禀给太夫人拿主意,倘若在她的手里失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那她的责任……这两年她任劳任怨,事无巨细,样样事都争取办的妥妥帖帖,可谓耗尽了心力,可任她怎么想都想不到竟然会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这样的事。她微蹙的眉头紧紧的缩在一起。

    江意澜掀了身上的被子,紧紧的挨着丘氏坐在床沿上,“母亲,女儿倒有一计,您听听行不行?”

    丘氏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眼里露出一抹慈爱,“什么主意?”丘氏对江意澜并不抱有任何希望,更不会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好主意,但是现在女儿竟然有了帮母亲出主意的孝心,她自是十二分的欢欣。

    江意澜微仰着头看丘氏,半边身子靠在丘氏肩上,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丘氏猛的抬起头来,眼里慢慢的放出丝丝光芒来,面,缓缓转过头看着江意澜,声音稍显激动,“意澜,这法子好,这办法着实好。”她疑惑的看着江意澜,像是不认识一样的打量着她,差点让江意澜的一颗心蹦出来。

    江意澜正想着要不要说点别的话解释解释,被丘氏盯得实在有点坐不住了,丘氏却忽然来了句,“我的儿,你终于开窍了,懂事了,知道为母亲分忧了。”说着竟从床上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喜极而泣,“谢天谢地,苍天菩萨保佑我的儿终于开窍了,谢谢老天爷。”

    江意澜看的好笑,忙起身扶她,却被她拉了也跪在地上,“儿啊,快来磕个头谢谢菩萨。”

    江意澜只得跟着在地上磕了个头,两人相携而起,丘氏忍不住又抱住江意澜哭了起来,江意澜劝了好一阵子才劝住。

    “母亲,今日库房之事都是谁知道?”

    丘氏两眼已稍显红肿,沉声道,“这个你放心,都是我跟前的人,就是管库房的婆子,料她也不敢胡说什么,人参丢了,她也难咎其责。”压低的声音冷冽了几分,“这几日我再私下里查查找找,看哪个不怕死的竟敢做这样的事,我定不会饶她。”

    江意澜又嘱咐一句,“母亲,这件事您对父亲也不能尽数如实说,父亲的性子……”

    丘氏马上会意,自然满口应下来。

    朱颜在门外低声道,“大夫人,大老爷请您速速回去。”

    丘氏看一眼江意澜,递一个事情又来了的眼神,压着嗓子扬声回道,“知道了。”站起身,将身上的衣服揉了几揉,故意哭着道,“澜儿,母亲晚上再来看你。”

    出了门,满院子的丫头瞧见大夫人衣衫凌乱面容憔悴,脸上更是泪迹斑斑,都暗暗猜测二姑娘的病情,怕是一时半会的治不好了,顿时院子里更加安静了,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第九章.跪求

    丘氏出了澜园,并不急着回去,先去了趟库房,然后才折回岸香院,前脚刚踏入院门,眼里的泪便哗啦啦的滚下来,一路踉跄着冲到正房里去,看也不看江微岸一眼,扑通跪倒在他跟前,掩着面大声哭喊。

    江微岸自是十分奇怪了,追问了半天怎么回事,丘氏却只一味的哭泣,嘹亮的哭声将外头的丫头婆子们都震惊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杜姨娘进来了,跪在地上哭着劝阻,丘氏却只顾哭泣,什么话都不说。

    江微岸原本乱糟糟的心里更加乱了,这一日,先是库房里人参不见了,又是江意澜发病,接着又是太夫人吩咐他亲自去武骆侯府送人参,此时再听丘氏的哭声,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一把火烧起来,亦不舍得对妻子发作,只急的紧握着拳头,无计可施。

    屋里正乱作一团,丘氏的陪嫁奶娘何妈妈撩着帘子进来,两眼下亦是红肿,瞧了一眼丘氏,亦是跪在江微岸跟前,“老爷,夫人心里难受,老奴……只好说了。老爷,求您救救咱们姑娘的命,现在只有您能救姑娘了。”

    江微岸越听越是糊涂,急的着恼起来,声音不由得也大了,“你们倒是说说,我怎么才能救意澜,杜姨娘,快把夫人先扶起来,冰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快劝着夫人不要再哭了。夫人,你倒是说话啊。”说着转过头看着何妈妈,“何妈妈,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杜姨娘并着几个丫头还说歹说总算将丘氏从地上拉起来,何妈妈揉了揉哭红的眼,“老爷,能救姑娘命的是那根人参,只有拿他做了药引子,姑娘的病才会全好。”

    江微岸呆怔了一下,随即问道,“是那根御赐千年人参么?”

    何妈妈点点头,“老爷,夫人今日不愿意拿出来也是这个缘故,今日姑娘的情形您也瞧见了,御医原说是好了的,可谁知竟犯病的如此快,夫人曾见过姑娘发病的,私下里求了名医给开了方子,药引子便是这千年人参。”

    江微岸这才明白人参失踪的事,原来是丘氏刻意隐瞒,可现下又如何是好?老侯爷已经许给了骆家,老侯爷那样看重面子的人怎么会收回说出去的话?

    丘氏挣脱丫头们搀扶的手再次扑通跪倒在江微岸跟前,“老爷,求求您救救意澜,求求您了。”

    一旁的杜姨娘也跟着跪在地上,“老爷,求求您想法子救救姑娘。”

    江微岸弯下腰搀住丘氏,声音微微颤抖着,“夫人,意澜是我的女儿,我怎会不救?可是……那人参……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或许还有机会……”

    “老爷,我还没来及说,父亲便许出去了,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意澜没命啊……”丘氏攀着江微岸的手臂又痛哭起来。

    何妈妈咬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老爷,只要您去求太夫人,咱们姑娘便会有救的。”

    江微岸又怔了怔,混乱的脑子里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太夫人对他几乎凡事有求必应,她对他胜过亲生母亲,更胜过对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可她……

    他为难的摇了摇头,眉眼皱在一起,却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可是女儿同样是他的心头肉,纵然她在旁人眼里甚为怪异,可在他心里,他的女儿是最好的,他微微挺起身子,坚定的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会救澜儿的。”

    丘氏心头暗喜,却不敢流露出来,只扑在江微岸身上又呜呜哭起来,惹得满屋子的丫头婆子们都跟着落泪。

    安抚好夫人,江微岸径自去了暖香院,文江侯刚出门去,太夫人在屋里歇息,江微岸示意丫头们不必叫醒太夫人,而他则直直跪在太夫人卧室门口,屋里的丫头们全都吓了一跳。

    房里的大丫头只有流露在,她轻步上前,低声问道,“大老爷,您这是因为什么?您先起来,奴婢去叫醒太夫人,您有什么难处跟太夫人说便是。”

    江微岸摆摆手,“不必叫醒母亲,我便在这里跪着等着。谁若擅自将太夫人叫醒,即是不想留在侯府里了。”

    流露吃了一惊,从未见过大老爷这般强硬,他一向文质彬彬,说话也和声细气的,今儿个这是出了什么事?她再也不敢多说,悄悄的吩咐小丫头去岸香院打探消息,听了小丫头的回禀之后,也倒抽了口冷气,将房里的人都支出去,而她自己则安静的站在正房门外。

    太夫人侧卧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子,醒来后发现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不免有些奇怪,素日里都有个小丫头守在屋里,这会怎么一个也不见了,她低低叫了声,亦是无人回应,遂掀了被子披了外衣开门出来,猛的瞧见跪在门外的江微岸,吓了一跳,“微岸,你这是做什么?”扬声朝门外喊道,“人都到哪里去了?大老爷在这里,怎么也不进来伺候?”

    江微岸忙伸手扶住太夫人,“母亲,是我不让她们喊您的,想让您多睡会。”

    太夫人伸手拉他,“微岸,起来说话。”

    江微岸却动也不动,只道,“母亲,孩儿有事求您,您若不答应,我便不起来了。”

    太夫人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亦是奇怪,“微岸,怎么回事?有什么事你起来再说不一样么?”

    江微岸摇摇头,“母亲,孩儿,孩儿是想要那根千年人参。”

    太夫人猛的僵住了,拉着江微岸的手也停留在半空中,心头仿佛被人重重的击了一下,老侯爷已当着众人的面将那人参送给骆府,片刻,她回过神来,“微岸,你要人参有什么用?”

    江微岸眼里蓄满了泪,声音哽咽道,“母亲,只有人参才能救意澜的命。”接着将请人给江意澜看病开方子的事说了一遍。

    太夫人微垂着头,沉默了。

第十章.平静

    江微岸依旧跪在地上,太夫人仍是沉默。

    骆老夫人派人来府里探望,即便来的只是个老妈子,文江侯心里仍是欣慰的,他认为这或许是两家情谊延续的转折点,所以才一开口便将珍藏多年的御赐人参送出去,而现在却要将送出去的礼物收回来。

    或许在文江侯的心里,收回的不仅仅是人参,而是文骆两家多年的交情。

    太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重重叠在一起,画满了无奈,“微岸,人参真能治好澜儿的病么?”

    江微岸重重点下头,“母亲,若不是为了澜儿,我不会让您这么为难的。”

    太夫人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既如此,你先拿去给澜儿煎药去吧。”

    江微岸心底酸楚,胸口犹如被堵上了一块大石头,他早就料到太夫人一定会答应他的,但当太夫人真这么做的时候,他心里竟无半丝欢欣,反而更沉更沉,“母亲,孩儿给您磕头了。”

    他松开太夫人的胳膊,趴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

    太夫人颤巍巍的伸出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轻声道,“微岸,即使你要母亲的命,我也会给你的。”

    江微岸跪伏在地上的身子微微一僵,整颗心都冰了。

    *******

    江微岸离开暖香院半个时辰后,大夫人丘氏已亲手将人参做了药引子煎了药。

    到了傍晚,二姑娘江意澜便醒了,所有的人都在惊叹千年人参的效用,一时间,人参成了府里议论的神物。

    用过晚饭后,江意澜懒懒的坐在椅上伸着懒腰打着哈欠。

    “姑娘累了,早点****歇息吧。”月笼小心翼翼的轻声道。

    江意澜眉头微皱,月笼虽然在她跟前已伺候了一个月,但仍是同刚进屋时一样小心,唯恐说错话办错事,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这样的人怎放心让她去办事?“月笼,你来府里几年了?”

    月笼没想到姑娘会问这些,愣了下才恭恭敬敬回道,“三年了。”

    江意澜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月笼摸不清姑娘的意思,只安静站在一旁,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门口吱呀一声响,朱颜从外头进来,两手搓着呵了口气,“外头很冷了。”抬头瞧瞧江意澜又瞧瞧月笼,“月笼,你先回去吧,我陪着姑娘。”

    月笼抬头看看江意澜,看到江意澜点了头才敢退出去,将门带上。

    朱颜凑近江意澜,低声道,“姑娘,暖香院里一阵子噼里啪啦摔盘子声后,老侯爷便去了别处。”

    江意澜满意的微微一笑,文江侯只是在暖香院里发了阵子火就走了,他谁也没叫谁也没罚,这说明他已经将所有的错都算在太夫人身上,不会再追着江微岸夫妇逼问下去了。

    朱颜却有些担心,眉角微皱,“姑娘,您装病的事……”

    江意澜收起笑容,沉声道,“你说的什么?我在暖香院里发的病,又喝了千年人参做药引子的药才好过来的,难道你不知道么?”

    朱颜怔了下,立时会意,点着头道,“姑娘说的是,还是大夫人亲手喂的姑娘呢。”

    江意澜又笑了,“我的命是祖母救回来的,这辈子都要感激祖母的。”

    朱颜接着也道,“奴婢也会感激太夫人一辈子的。”

    江意澜伸手在朱颜额头上点了点,“感激是真心实意的,莫要鹦鹉学舌。”

    朱颜便咯咯笑起来,姑娘竟也会说笑了,笑了一阵,猛的想起来,“姑娘,那丫头从咱们这里走了后便去了四姑娘那里,我打听了打听,她近日同四姑娘院里的暮雪走的很近。”

    暮雪是四姑娘江意婉的贴身大丫头,江意婉房里的所有事几乎都仰仗了这位八面玲珑的大丫头。

    江意澜眼皮微动,眼珠子缓缓滚动一圈,江意婉?难道是她?这事跟她昨日的表现倒有几分相像,她是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不过,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她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么?

    朱颜见姑娘低头沉思,低声提醒道,“姑娘,这府里的事,以后,咱们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江意澜回过神,点点头,笑了笑,“朱颜,有你在,我就很放心了。”

    朱颜心头一热,差点落下泪来,往日为姑娘所做的种种,在听到这句话后都值得了,她的姑娘终于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了。

    第二日,江意澜听说文江侯亲自带礼物去了武骆侯府,而太夫人则闷在屋里一整天都没出门,也没见任何人。

    在屋里闷了几日,江意澜终于躺不住了,决定下床活动活动筋骨,她先在床上舒展几下腿脚,照着前世记忆里的瑜伽做了几个动作,身上微热,然后才下床出门。

    院子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片落叶也没有,月笼见她出来,忙扔下手里的活计奔过来,“姑娘,您怎么起来了?”

    江意澜半仰着头伸个懒腰,“月笼,你该忙什么忙什么,我走动走动。”

    月笼却不愿意,“姑娘,让奴婢扶着您。”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动走动,你刚才在干什么,还接着干什么。”江意澜声音稍高了高。

    月笼身子一颤,吓得愣在原地,半张着嘴,半天才嗫喏道,“奴婢去叫朱颜姐姐来伺候姑娘。”

    江意澜微叹口气,柔声道,“月笼,我不让你扶并不是你做的不好,而是我确实想自己走走,如果我需要的话,我会叫你的,你明白么?”

    月笼瞪着一双大眼,点了点头,却不敢接话,其实她很不明白,为什么姑娘看着明明要发火了,却始终安安静静的,而她为什么不需要人在跟前伺候呢?姑娘们不是都喜欢丫头紧紧跟在身边使唤的么?而她为什么又要给她解释这些话呢?

    江意澜看她迷茫的瞪着眼愣在那里,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再也不看她,兀自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动着。

第十一章.撞见

    “二姐姐果然好了,都能下床了。”随着娇滴滴的含笑声,一团红色从院外走进来,“二姐姐今儿的神色不错哦。”

    江意澜回眸报以微笑,“四妹妹来了。”

    江意婉手里捏着个淡黄色手帕子,在一身红色的照映下尤为惹眼,“妹妹来瞧瞧姐姐怎么样了,那人参果然是好东西,亏得咱们家有它,不然姐姐还不知道要多遭多少罪呢。”

    江意澜微微一笑,双目在江意婉身上转了一圈,转了话题,“四妹妹今天真漂亮。”

    听到有人夸,江意婉很是开心,捏着帕子掩着嘴笑了笑,眸光流转,抬头望了望天,“二姐姐,这天还早,我瞧着你身子真好了很多呢,不如咱们一起去暖香院祖母那里坐坐去,这几日,祖母可挂念着二姐姐呢。”

    真的挂念吗?那为什么从未来澜园看过她一眼?最多不过派个丫头过来瞧瞧。

    江意澜面色微微一黯,装出一副愧疚不安的模样,“都怪我不好,累的大家都跟着挂心了。”

    江意婉笑了笑,伸手插到江意澜腋下,亲热的揽住江意澜,“二姐姐,我扶着你,咱们一起去。”

    江意澜忙将手从她手里抽出来,笑着道,“可不能累着四妹妹了。”遂提高音量道,“月笼,咱们随四姑娘去祖母那里坐坐去。”

    自江意婉一进来,月笼便留意着这边的动静了,但姑娘不发话,她是不敢动的,一听到姑娘叫声,立马疾奔过来,两手扶住姑娘,轻声道,“姑娘,您身子还没好利索,还是小心点的好。”

    江意澜嗯了一声,便跟江意婉一起去了暖香院,一路上江意婉不住的说着笑话,逗得主仆几人皆呵呵大笑,一直到了暖香院门外,她才住了嘴,安安静静的进了院门。

    暖香院依旧安静如昔,绕过小花厅,院内竟是无一人在外头候着,着实令人感到奇怪。

    两人不解的对视一眼,脚步缓缓慢了下来,又走了几步,才瞧见正房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流月,一个是流露,两人面上皆挂着惶恐难安的神色。

    江意澜微微一愣,脚下步子一顿,停在原地,悄声道,“妹妹,祖母或许在休息。”

    江意婉却不以为意,伸手拉了她一把,迈着大步子朝门口走去,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文江侯同太夫人的争吵声。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冷酷?我无情?所以侯府才会让你们翻了天,才没了半点规矩。现在如何?骆侯爷连我的面都不见了,骆老夫人派人过来,我许了东西给人家,可是,可你们……你们……”

    “我们?我怎么了?意澜不是你的亲孙女儿么?难道武骆侯府的孙子就比咱们家的金贵?更何况他丢的还不是性命,他们也没点着名字非要那人参。那天意澜发病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若不用那人参,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死了你才舒心?”

    “你这什么话?我怎会盼着自己的孙女死,你倒好,也不问问清楚,是不是那人参治好了意澜的病。可玉湛那孩子,据王御医说,一辈子就废了,倒是,生不如死。”

    太夫人没再接着说下去,冷冷的哼了一声。

    门外站着的几个人谁也不敢动一动了,屏住呼吸,全都呆住了。

    江意澜率先回过神来,朝江意婉递个眼色,示意江意婉赶紧退出院子去,她自己也悄悄转身轻抬脚步向院门走去。

    “二姐姐。”江意婉的一声尖叫让江意澜抬起的脚生生定在半空中,让她整个心霎时吊起来。

    “谁在外头?”屋里传来文江侯的一声咆哮。

    屋内屋外同时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帘子微动,文江侯迈步走出来,锐利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江意澜身上,声音愈发的沉闷,“站在这里做什么?这点规矩都不懂了么?”

    江意婉僵了僵,貌似很害怕的嗫喏,“祖母,二姐姐,二姐姐……她……”

    她只说了这几个字便吞吞吐吐起来了,好像一切都是江意澜的责任。

    文江侯脸色一黑,冷冷的道,“生病了就在房里安安静静呆着,不要到处乱跑,闹得府里鸡飞狗跳还不安生。”

    江意澜一口气哽在喉里,噎的差点缓不过气来,难道他竟连一点的祖孙情都没了么?

    江意婉却低低哭泣起来,“祖父,求您不要怪二姐姐,她身体刚好一点便来给祖父祖母请安了。”

    文江侯听到这些,马上想到钟氏擅做主张将人参煎药的事,心头的火气更大,一股脑儿的都喷在江意澜身上,“身体好了?若身体果然好了,做错了事便要有个说法了。”

    江意澜蓦地抬起头看着文江侯,明亮的眸子里闪着一丝亮光,直直看进文江侯眼里。

    文江侯愤怒的双眼对上江意澜的目光,心底莫名一闪,竟然有点点的心虚浮上来,她也是在责怪他冷酷无情么?

    转念的功夫,他微微眯了眯眼看着江意澜,“怎么?你敢不服?”

    江意澜忙低下头,稍显惶恐,但声音却异常的清冽,“孙女不敢,孙女犯了错,受罚是应该的,祖父这是教给意澜做人的道理,意澜绝没有半点不服。”

    文江侯微微一愣,随即又问道,“你真的不怕?”

    江意澜缓缓朗声道,“祖父是意澜的嫡亲祖父,是意澜最亲的人,无论怎样罚都是为了我好,罚的越重,说明祖父对意澜的期望越大,意澜只怕做的不好,令祖父失望。”

    既是亲祖父,若然不顾亲孙女的死活,当真是冷酷无情了。

    文江侯更加诧异了,微眯的眼里射出一道光,却已少了些微方才的冷厉,经过这一场大变故,这个古怪的孙女儿真的变了性子么?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令他甚为惊奇。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江意澜,冷冷的抛出一句,“好,既然你不怕,明日便到祠堂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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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起意

    江意澜低着头,身子却挺得笔直,安静的答道,“是,祖父。”

    文江侯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转身朝院外走去。

    江意婉踱步凑近江意澜,轻声道,“二姐姐,咱们快走吧。”

    江意澜转头看她一眼,笑了笑,反道,“既然来给祖母请安的,自然是进去请了安再走。”

    江意澜在心底冷哼了哼,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江意婉身上打了个圈,她方才的举动太过急切了,偷听了长辈说话非但不躲开反而惊呼出声将文江侯引出来,又把文江侯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江意澜眸光流转,想到另一个可能,或许江意婉的这一趟相邀本就是别有用心的。

    哼,江意婉,这戏演得有点过了。既然演戏演到这个份上,她岂能不陪着演下去?倒是辜负了一场好戏。

    她抬脚走到正房门口,对站在门口的流月流露欠欠身子,“烦劳二位姐姐进去禀告一声,意澜来给祖母请安了。”

    流露屈膝行礼,“二姑娘稍等。”

    撩帘出来,流露面露难色,低声道,“二姑娘,太夫人说姑娘身子还未好,让奴婢赶紧儿的送您回去,请安也不急于这一会子。”

    太夫人闭门不见,江意澜方才便想到了,哪个女人也不会在当着晚辈的面被丈夫训斥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她眼里故意露出一抹急切,顿了顿才不情不愿的道,“那,我改日再来给祖母请安。”

    流露微微一笑,二姑娘的柔顺令她稍感诧异,同时也在心底舒了口气,方才乍然见到两位姑娘闯进来,还未来及出言提醒便被侯爷逮个正着,自是吓得心头直打颤,没想到侯爷只针对二姑娘一人便作罢。

    想到这里,她担忧的看了一眼江意澜,“二姑娘,奴婢送您回去吧。”转过头看看江意婉,躬身道,“四姑娘,您也快回去歇着吧。”

    收到意料中的效果,江意婉已很满意,早就不愿多做停留,看了一眼江意澜,道了一句“二姐姐,我就先走了。”遂转身走了。

    若换做平日里,江意澜断不会让太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头亲自送她回去,但今天却不同,她欣然接受了流露的提议。

    江意澜扶着月笼的手缓步而行,不急不缓。流露则在一旁紧紧跟着。

    走到半路,江意澜故意装出一副懊恼不已的神情,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同旁人诉说,“我这条命是祖母救回来的,只怕这一辈子都难还祖母这份恩情了。可恨我使得祖父误会祖母,使得祖父生祖母的气,让祖母伤心,唉,这可如何是好?”

    流露回眸瞧瞧江意澜皱着眉头喃喃自语的模样,心里缓缓一动,侯爷不知要怎样处罚二姑娘,二姑娘不为自己担心,反而担心起太夫人来,倒真是难得。

    流露的神色江意澜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依旧佯装懵懂无知,过了一会子,又恍然大悟般的问道,“流露姐姐,祖父说让我明日去祠堂,倘若我今日便去祠堂跪着,祖父是不是就不会再生祖母的气了呢?”

    流露倒抽一口冷气,忙道,“姑娘,您可别这么想,太夫人的本意原是让您病体早日康复,健健康康的,若您这会子又去跪祠堂了,伤了身子,岂不负了太夫人的一片心?您趁早打消了这念头。”

    她抬头望望天,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小棉袄,马上就快十一月了,天已冷得很,倘若再跪在祠堂冰冷的地上,莫说带病之人,就是她们这些做惯活的奴婢们也受不住。

    她越是这般模样,江意澜就越觉得自己想对了,傻乎乎的笑了笑,“我听流露姐姐的话便是。”

    流露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搀住江意澜另一边胳膊,柔声道,“姑娘慢走。”其实却是加快了步子。

    回到屋里,月笼出去送流露,流露仍是不放心,再三叮嘱月笼看好姑娘。

    瞧着流露出了院子,一直躲在一旁的朱颜才急急奔向姑娘内室,“姑娘,您怎么这会子去暖香院了?奴婢方才听人说侯爷去武骆侯府碰了软钉子,回来想同姑娘说,却听小丫头说你去给太夫人请安了。”

    她顿了顿又道,“奴婢去拦您,没承想您已进了暖香院,后来见老侯爷出来,奴婢吓得闪开了,等您出来时候,流露又一直随着,我便绕路先回来了。”

    她眼里忽然蒙上一层泪,“姑娘,侯爷,也太狠了。”

    江意澜稍稍惊了一下,“你知道祖父要我明日去祠堂的事了?”

    朱颜含泪点点头,“四姑娘跟前的丫头说的,现在,只怕,全府里都知道了。”

    江意澜吸口凉气,江意婉这动作还真快,她原本还想再做点准备的,现在看来已是来不及了,遂正了正面色,严肃了几分。

    “朱颜,等会儿我要去祠堂跪着,这件事不许你劝我,更不许你出去禀告老爷夫人,这满院子的人谁都能知道我去了祠堂跪着,但是谁也不能踏出院子一步,你明白么?”

    朱颜蓄在眼里的泪一下子滑下来,哽咽道,“姑娘,您,这是为了什么?”

    “朱颜,现在没有时间了,你只管照我说的做,若老爷夫人来了,你便说我躲在房里不愿见任何人,无论如何也要挡回去,至于旁的人,也是一样。”

    她看了朱颜一眼,“记住,我去祠堂的消息绝不能从老爷夫人嘴里传出去。”

    朱颜张了张嘴,想劝说几句,可看到姑娘面上的决绝,知她已是下定了决心,但她一想到姑娘的身体,便有些不死心,“姑娘,您的身子……”

    江意澜打断她的话,“朱颜,如果等到明日我再去祠堂,受的罪只怕比今日多几倍。”

    朱颜吓得脸都白了,两条秀眉紧紧蹙在一起,仿若生离死别的模样。

    江意澜收起面上的严肃,叹了口气,又怕朱颜太过担心,遂解释道,“朱颜,今儿个你也瞧见了,四姑娘这一趟是有目的的,咱们若再任由人拿捏,这日子……”

    想想今日的事,朱颜咬了咬下唇,狠声道,“她们只道姑娘是好欺负的。”

    江意澜笑了笑,这笑容里却带着深深的凉意,“她们不是看我好欺负,而是把我当做白痴耍着玩了。”

第十三章.自罚

    暖香院。

    太夫人歪着身子靠在贵妃椅上,漫不经心的听着流露的回禀,当听到流露说江意澜要去跪祠堂的时候,眉角几不可微的皱了皱。

    流露仔细观察着太夫人的神色,小心的道,“太夫人,经过这次变故,二姑娘倒真是有了份孝心,定会将您对她的救命之恩记在心里一辈子。”

    太夫人嘴唇微动,两眼在脚下扫视一圈,淡淡的道,“好听的话谁都会说。”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可恰恰江意澜并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倒真像是有几分真心的。

    太夫人抿住嘴不再说话,流露亦安静的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半晌不到的功夫,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了文江侯要将二姑娘带到祠堂受罚的事。

    丘氏自是焦躁不安,午饭都等不及吃,披了衣服就慌慌张张的奔向澜园,到了澜园门口,却被朱颜挡住了。

    “大夫人,二姑娘这会子正在床上躺着呢,特意嘱咐奴婢不想见任何人,大夫人,您也知道姑娘的脾气。倒不如让姑娘一个人静静。”

    丘氏急的直跺脚,“你拦我做什么?二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朱颜走近丘氏,忧虑的看看丘氏,低声哀求道,“大夫人,姑娘这会子没事儿,您正该等老爷回来去求求老侯爷才对,莫要等姑娘明日儿受了罪。”

    丘氏登时心头一亮,拍了拍手,怎么忘记这回事了,女儿这会子并未受到委屈,她正该去为女儿求求情才是,何必再进去闹心?遂点头道,“朱颜,你伺候好姑娘,让她不要害怕,横竖还有父亲母亲在。”

    朱颜屈膝应是,将大夫人送走后,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回到院里,见月笼满面异色的站在正房门口,眼里挤出一滴泪来,拉着哭音道,“这可如何是好?”

    抬头瞧瞧天色,急道,“姑娘的午饭也该送过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两旁耳房里人影晃动,几道目光朝这边瞧过来。

    *****

    江氏祠堂里,供着三十八个江氏牌位,供奉了五代江氏族人,祠堂大门正朝东,常有阳光射入,所以堂内并不显得阴沉,反而有一股子香炉里飘出的香味。

    江意澜稳稳跪在正中央的团蒲上,双掌合十,微低着头,似是在默默祈祷着什么。

    她已经在此跪了一个时辰,两腿酸麻,就连身子都有些酸疼了,但她仍旧支撑着,牢牢靠靠的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祠堂里很安静,正好给她留个空间思考,今天的事,无论从哪里推断,都是江意婉给她下的套,江意婉定是先听了文江侯被拒回府的事,然后趁机邀她去暖香院,又在听到文江侯与太夫人的对话后,故意惊叫出声,她这么做,只不过是变着法子来害自己。

    可,江意婉跟她的仇怨到底结在哪里呢?

    江意澜有些想不通,但她并不执拗于此,她很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改变当下自己的处境,倘若再被文江侯太夫人误会下去,莫要说她自己没有好下场,就连江微岸夫妇恐怕都要受到连累。

    腿上一阵酸麻忽然钻上来,她难受的****出声,暗暗怨道,厨房的人动作怎么这么慢,这会子也该来人瞧瞧了。

    她刚动了下身子,便听到祠堂外有人哎呦了一声。

    终于有人来了,江意澜头也未回,只稳稳跪着。

    “二姑娘,这大冷的天,您跪在这里是为何呢?”来人是文江侯身边伺候的江勤,穿藏着一身青色长袍子,青灰色棉夹袄,一双眼微微眯着,笑起来像是弥勒佛的模样。

    江意澜这才抬了抬头,吸口气,又抽了抽鼻子,低低道,“江总管,我犯了错。”

    江勤弯腰去扶她,“二姑娘,咱们侯爷不是说的明日么?您怎么今儿个便来了?再说了,侯爷也没说让您在这里跪着,这大冬天的,您这身子又没好利索,回头再病倒了可如何是好?”

    江意澜摇摇头躲过江勤的搀扶,“江总管,意澜愚钝,想不出旁的法子,只望祖父莫要因着意澜再生祖母的气。”

    江勤面色一动,试探着问道,“姑娘,莫不是太夫人对您说了什么?”言外之意,是否太夫人训斥了江意澜,所以江意澜才会这么做。

    江意澜自是将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江总管,祖母若真训我一顿倒还好了,唉。”

    江勤更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先劝说一阵子,怎奈江意澜是铁了心长跪于此,任凭他怎么说都纹丝不动,最后他只好暂行离开。

    先是去了澜园,遭到拦截后便又去了暖香院,悄悄的问了流露,听了流露一番话,若有所思的转回到文江侯的书房去禀告。

    文江侯刚用过午饭,此时正坐在雕着金丝大花的黑藤椅上,双眼微微闭着。

    江勤轻手轻脚上前,几欲张口,可话到嘴边又被生生烟回去。

    文江侯两眼缓缓睁开一条缝,瞟了他一眼,“什么事?”

    主子问话,自是要回答的,江勤遂不再犹豫,禀道,“侯爷,二姑娘这会子正在祠堂跪着呢,中午饭都没吃。”

    文江侯蓦地睁开眼,“什么?”

    江勤便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尽数说给自家主子听,“厨房来送饭的时候,小丫头偷偷告诉老奴,二姑娘中午没用饭,而是去了祠堂,老奴便先去瞧了瞧,二姑娘果然跪在那里,老奴劝了半天二姑娘也不起来。”

    “老奴只好又去了澜园,澜园的丫头却将老奴挡在门外,说二姑娘在屋里歇着,定是二姑娘吩咐过她们不许说。”

    “老奴还以为是太夫人训了二姑娘,便去了暖香院,谁知暖香院那边压根不知道这事,流露倒是说了一件事,上午侯爷见过二姑娘之后,二姑娘自认间隙了侯爷太夫人,便生了去祠堂跪着赎罪的念头,流露只当她是说着玩,谁知竟真当真了。”

    文江侯眸里射出一道锐利的光,哼了一声,“既然是个有孝心的,那就让她跪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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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该罚

    午后的阳光被轻风吹的支离破碎,摇摇荡荡,一如美人儿摇摆不定的心。

    “母亲,意澜没用饭就去祠堂跪着了,您听说这消息了么?”江意黛面露忧色,插在发间的金钗在微薄的阳光底下闪着亮光,将她的脸射的剔透般的白净。

    二夫人杨氏手上正拿着个小折子,金色银线沿着袖口一直蔓到衣领处,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视线从折子上移开,淡淡的看了看江意黛,皱下眉,“她要去跪着就跪着去,你这么急做什么?她要受罪咱们谁也拦不住。”

    江意黛也皱了皱眉,“可是……母亲……万一祖父真放过了她呢?”

    杨氏放下手上的折子,挑眉道,“不放过怎样?放过又怎样?”

    江意黛一时语塞。

    杨氏叹了声,“是你让意婉去的吧?”

    江意黛扯了扯嘴角,不屑的道,“她?还用我吩咐么?她自己巴巴的就凑上去了。”

    杨氏的脸上也显出一抹轻蔑,稍稍沉吟,露出一抹笑,“她倒是去的及时,不管侯爷放不放过意澜,大房那边的心都给扰乱了,这会子八成去太夫人那里求情了。丘氏一乱,机会就来了。”

    江意黛不解的看杨氏一眼,“母亲,什么机会?”

    杨氏笑了笑,精锐的目里埋着令人猜不透的深沉,“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的机会吧。”

    “什么机会?”江意黛更加迷惑,既想不出杨氏说的机会是什么,又猜不出这话里的意思。

    杨氏笑的更灿烂,微微仰起头,“机会不会自己找来的,即使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她的机会已经来了,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

    江微岸一回府便被守在二门上的丫头拦住,直接回了岸青园。

    丘氏此时正心急如焚,饭也吃不下,只等江微岸回来,此时见他回来,忙迎上来,“老爷,您可回来了。”

    江微岸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么急叫我回来,又出什么事了?”

    丘氏便将江意澜去暖香院被侯爷撞见的事急急说了一遍。

    江微岸也是又气又急,怒道,“满院子的丫头婆子愈发不懂规矩了,怎么不拦着点?病还没好还让她出院门。”

    丘氏压低嗓音,回道,“老爷,是四丫头带澜儿去的。”

    江微岸面色一暗,不再说话。

    门口珠帘子哗啦啦一阵响动,丘氏跟前的大丫头碧青急匆匆走进来,朝二人福了一福,禀道,“夫人,不好了,二姑娘去祠堂跪着了。”

    丘氏脑子一懵,心口一窒,“你说什么?”

    “二姑娘在祠堂里跪着呢。”碧青一脸担忧,“奴婢已经去瞧过了。二姑娘怎么都不肯起来,说要赎罪,莫得坏了侯爷太夫人的感情。”

    江微岸亦被吓住了,江意澜的身体还未痊愈,虽承了人参的神功,可不代表就百分之百的好了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碧青嗫喏道,“夫人,您方才去澜园的时候,二姑娘已经去祠堂了,我逼着月笼,她才说是姑娘吩咐谁也不准说出去的。”

    丘氏心中蓦地一亮,两眼转了几转,眉角竟浮上一层笑意来,不但不再担忧,反而欣喜起来,“老爷,这下咱们不用担心了。”

    她深深的看了看江微岸,目里满是欢喜,缓声道,“老爷,咱们的澜儿终于长大了,她,终于懂事了。”

    江微岸心下仍在为江意澜担心,听丘氏如此说,倒是又摸不清根由了,不解的看着丘氏。

    丘氏笑了笑,看看碧青,“碧青,外头不管谁说起姑娘跪祠堂的事,你都不要说话,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

    碧青应声退出去。

    丘氏笑着看了看江微岸,心头的石头缓缓落了下来,“老爷,您也不用再去父亲那里求情了,意澜今天做的很对。”

    她顿了顿,“意澜做错了事自是要受罚的,她自己能认识到错误主动接受惩罚,这不是应该的么?再说了,她今日所做全是为了母亲与父亲着想,不是么?”

    江微岸这才想通了其中关节,但他却不会往坏处想,他只想着这是江意澜的一番孝心,正如方才丘氏所说,江意澜终于长大懂事了,他心里自是欣慰,可,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不妥当的地方。

    丘氏瞧着江微岸神色,虽猜不出他准确的想法,却也能猜个**不离十,但她并不说破,只温声笑道,“老爷刚从外头回来,理应先去母亲那里问安,再回来歇息。”

    江微岸点点头,披了外衣,径自去了暖香院。

    而丘氏则回到小亭子里吃午饭,这一顿饭倒是吃的有滋有味。

    身子稍微一动,腿脚的酸麻便不停的传上来,江意澜明显的感觉到身上的不舒服,这身子太虚弱了,有好大一会她都觉得快要撑不下去了,但她一直坚持着。她甚至拿出前世的至理名言来警醒自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她并不担心自己会被遗忘在这里,恰恰相反,她相信用不了多久这满府的人都会知道祠堂里跪着二姑娘,他们一定都在关注着祠堂这边的动静。

    她亦相信她期待的人一定会来,只是早晚而已。

    她这么想的时候文江侯的前脚已经踏进了祠堂的大院门,他黑着一张脸迈着大步走进来,站在祠堂门口看着跪在里面的江意澜。

    江勤跟在一边,微低着头亦不敢说话。

    “你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犯的错受罚?”文江侯厉声喝问,忽然想起上午江意澜望着他时眼里的那一道亮光,他总觉得这个孙女儿似乎比往日多了些什么。

    江意澜动了动身子,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酸麻,“意澜做错的事,即便受罚也补偿不回来的。意澜只恳求能消了祖父对祖母的气恼,恳求祖父不要让祖母因为意澜的失误而背上过失。”

    文江侯眉头紧皱,如若这件事这番话换做旁人说,他一定会认为是别有用心的,可做这事说这话的是江意澜,从来不会在跟前做卖弄之事说巧话之人的二姑娘。

    他忽然有些犹豫了,在这个当口上,他是应该借着这件事给自己也给钟氏一个台阶下,还是再狠狠的惩罚意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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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受益

    文江侯心里很清楚,他恼火的并不是人参给江意澜熬药喝了,恼的不过是钟氏竟不同他商议一声便擅自做主将人参做了处置,还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事已至此,倘若他再揪着此事不放,倒显得他真是连自己亲孙女儿性命都不顾的冷酷之人了。

    他需要一个这样的台阶,钟氏亦同样需要一个台阶。

    他略一沉思,看着跪在地上纹丝不动的江意澜,终于吐了一句,“江勤,去请太夫人过来,内宅之事还是由她做主好了。”

    说完转身径自离去,江勤则领命去了暖香院。

    江意澜吊着的一颗心终于缓缓落下来,这一场赌局里,她赌的就是文江侯的态度。

    文江侯现在摆出的态度是内宅之事须有太夫人做主,言外之意他对太夫人仍是信任的,他不但给了太夫人一个台阶下,也算是给他自己一个台阶下。

    而她跪祠堂恰恰给他提供了这样一个绝佳台阶,解了他的围,又替钟氏解了难,更重要的是,连带着把明日欲将受到的责罚一并带过了。

    江意澜微微一笑,这跪也算值得了。

    太夫人得了江勤的信,来不及披外衣便急急的奔向祠堂,前脚踏进大门,便哎呦呦叫出声来,“你个死心眼子的,你想心疼死祖母还是怎么的?这大冷的天,你到这里跪着做什么?”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江意澜跪祠堂的事,但她却假装不知,为的就是探探侯爷的意思,他对她的恼恨她不是不知,自己对他的怨亦是不少,她倒要瞧瞧侯爷如何处置为她求情的江意澜。

    当江勤来转告侯爷的话时,她才算舒了口气,侯爷终究是明理的,虽怪她却也会给彼此一个台阶下,这就够了。也不枉她一片真心。

    她嘴上说得快,脚下的步子也快,进了祠堂一把便将江意澜揽在怀里,眼里噙着泪儿啊孩啊的叫着,“真真叫祖母心疼死了。”

    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江意澜起身,“快起来。”

    江意澜却故作懵懂无知的道,“祖母,我不起来,祖父正生气着呢,这事儿您全是为了我,祖父的气不消,澜儿便不起来。”

    太夫人嗔怒道,“真是个死心眼的,我还谅你是说着玩的,谁道你竟是真的,你祖父生气却不是因为你,你何苦来作践自己的身体?若你身子再有个好歹,可叫祖母如何办?”

    “你放心好了,你祖父这会子早就不生气了。你瞧,这不是让人把我唤来了?”

    流月流露自是上前帮着搀扶江意澜。

    江意澜这才半信半疑的点点头,顺着两人的搀扶欲起身,怎奈此时已是腿脚酸麻,生生被两人抱着才算站了起来,身子颤了几颤便倒在太夫人怀里。

    太夫人自是紧紧搂着不松手,眼里的泪几欲下落,“我的儿啊。”

    江意澜从太夫人怀里抬起头,眸里闪着泪光,满脸的感激,“祖母,澜儿的命都是您救回来的。只要祖父不再生气,这点小事算的了什么。祖母,澜儿要谢谢您救了我的命。”

    说着又要跪下去。

    太夫人两手拽着紧紧的抱住了,“澜儿,可叫祖母说什么的好。”

    太夫人怎会不知这是江意澜为她跟侯爷和好提供的台阶,再加上江意澜这番诚心实意的说辞,她心里自是有些感动的,心里虽有些诧异的,可终归做了利于她的事,她自是乐得其成,更乐的落个心慈的好名声。

    太夫人抱着江意澜轻柔的拍了拍她的后背,面色愈发慈祥,“澜儿不用害怕,一切由祖母为你做主,快些跟我回去,来祠堂的事日后再也不要说了。”

    江意澜抬起头,茫然的道,“祖母,澜儿做错了事,明日还要再来接受祖父处罚的。”

    太夫人啐了一声,“你祖父将这件事交给祖母了,祖母断没有再处罚你的道理。跪了这半天,听她们说你还没吃饭?流月,快去厨房让人做几个姑娘喜欢的菜送到暖香院来,再做个暖身安神的汤。”

    等着腿脚灵活了,江意澜便任由太夫人牵着手一起去了暖香院,这顿饭吃得极其温馨,太夫人一会子夹菜一会子加汤,一口一个澜儿叫的极其亲热。

    如果不是经了此前的事,江意澜一定会认为太夫人是个慈祥和蔼的好祖母。

    消息传到岸青园里,丘氏满面满眼的笑,恨不能从心底里大笑出来,瞅的江微岸直频频皱眉,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沉脸了脸。

    “这是哪个教唆意澜的?”

    丘氏吓了一跳,立时便不依了,“老爷说的什么话?澜儿有这份孝心,您该高兴才是,怎么按个被人教唆的名声?”

    江微岸哼了一声,“你道我不知道?澜儿什么样的性子我还不知道?”

    丘氏嗔怪的瞪了江微岸一眼,眸里却是含着万分柔情,“澜儿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咱们应该开心,总也不能护她一辈子的。”

    顿了顿,瞅了瞅江微岸脸上的不悦渐渐褪去,便放心的道,“再说了,老爷,这都是内宅的事,您何必放在心上?”

    江微岸不满的哼了一声,但心里却是认同丘氏的说法,女儿终是要嫁出去的,护的太严实反而害了她,有些事还是需要她自己去面对的。

    江意澜有惊无险的回了澜园,最欢欣的莫过于朱颜,她喜得差点落下泪来,又哭又笑的瞧着江意澜,弄得江意澜很是无奈。

    “姑娘,您真是不一样了。”朱颜笑的欢欣。

    江意澜已习惯了她这般说,便不再接话。

    朱颜便接着说下去,“您算得真准,大夫人来了,江总管也来了,不过中间还来了几个人。”

    江意澜哦了一声,问道,“是不是四姑娘院子里的?”

    朱颜点点头,“说是四姑娘让她来瞧瞧姑娘,我瞧着就是来打探消息的。”

    江意澜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江意婉派人来她并不觉得奇怪,奇怪的是她总觉得其中有些事是她想不通的,可到底是哪些她竟浑然不知。

    朱颜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靠近江意澜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姑娘,今儿个我还打听到一件事。”

    江意澜见朱颜如此谨慎小心的模样,知她说的定是**的事儿,遂挑眉等她接着说下去。

    朱颜抬头朝门外瞧了瞧,低声道,“姑娘,我听说上次太夫人带姑娘们去武骆侯府,原是咱们侯爷看上了骆二爷,武骆侯又看上了咱们大姑娘,是去定亲事的。”

    江意澜倒抽一口冷气,脑子瞬时有些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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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千金很牛掰,一脚踢坏人家命根子 可怜她大好年华,刚重生就要替本尊还债 只是这债…… 她仰望苍天,无语。 只叹息一声: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重生在三妻四妾的古代,但她却依旧坚定信念,决不能让小三破坏父母的幸福,她的幸福。 势力强大的侯门大院里,她独闯难关!】 ================================================================= 参加PK了,票票给力,更新也大大滴给力哈! *****感谢绿衣亲的封面!******欢迎520的亲们********金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