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真正的亲人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刚入冬，就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地上厚厚一层，快要把人脚掌都要埋进去，村里好几家棚子都被压塌了。
韩大虎一身扎实的棉衣，戴着厚实的风帽，两手揣在袖子里，就这还是冻得直流鼻涕水。
他突然往后看了一眼。
太阳已经下山，只余一点晚霞的光辉。
等这点微弱的光也没了，山里就会彻底黑下去。
谁都知道，夜晚的山上最是危险，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
韩大虎张嘴说：“菱宝，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你弟弟已经三岁了，你也没什么用了。”
说完，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再也没回头。
......
夜色幽沉昏暗。
枯枝败叶遍地，枝丫光秃秃地延伸出去，寒风一吹，鬼手一般晃动。
突然，一声压抑的呜咽声骤然响起，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东西，又很快消失。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大树旁坐着一个小团子，身上衣服没一件合身的，可怜巴巴地抱着膝盖，露出被冻的通红的伶仃手腕，浑身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是在哪儿打过滚。
脸蛋成了花猫，也就那双大眼睛，干净又漂亮。
可此时，却盛满了泪水。
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在灰扑扑的脸上冲刷出两道白痕，显得又可怜又好笑。
“爹爹，你在哪里呀，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菱宝小声地呼喊着，灵动的大眼睛满是恐惧。
周围太黑了，还一直有“呼呼”的声音，她好怕。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爹爹要带她来这个陌生的地方，还一直不来接她。
菱宝抬起瘦弱的小手抹了把眼泪，抽噎道：“爹爹，娘亲，菱宝好冷啊。”
求求你们，快来找我好不好？
夜越来越深，温度也越来越低。
菱宝的意识开始模糊不清。
小小的人倒在地上，朝着家的方向伸出手，身后是爬行拖出的一段痕迹。
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菱宝渐渐地合上眼睛，胸口再也没有一点起伏。
谁也不知道，有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消逝在这个黑夜。
当晨曦的第一抹亮光照进山林，终于再不是沉沉的死寂，偶尔会响起动物清脆的叫声。
一只灰色的野兔从洞穴里钻出来寻找食物，看到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小小身影，好奇地凑了过去。
突然，小孩浑身弹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野兔受惊，“呲溜”一下跑远了。
菱宝眨眨眼睛，缓缓地爬了起来。
身体被冻了一夜，有些僵硬不受控制，内里却有一股暖意游走在四肢百骸，直到菱宝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才停止。
她比雪还苍白的脸也有了淡淡的血色。
菱宝朝“家”的方向看了一眼，想到爹爹娘亲，委屈地抿住了嘴巴。
菱宝已经死过一次了。
就在昨天晚上，被活活冻死的。
也是因此，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乖，干那么多活，从不和兄弟姐妹们抢东西，爹爹和娘亲却还是不喜欢她了。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孩子。
在梦里，她看到了一对恩爱非常的夫妻和三个气质类型截然不同的少年。
他们围在她的身边，满脸笑容。
他们才是菱宝的爹爹娘亲和哥哥！
菱宝还梦到了许多事情，可她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很多东西听到也没法理解。
但她却牢牢记住了一件事。
她的爹爹因为长途跋涉而生病了，可是他们没有钱，还有人欺负他们，爹爹会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治疗而死掉。
不行，她不要让爹爹死！
菱宝最后再看了一眼从前家的方向，踉踉跄跄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此时，山脚下，一支长长的队伍逐渐靠近。
队伍中有二三十个人，全都带着沉重的枷锁和脚链，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身上还有难闻的馊味。
他们表情麻木，眼神呆滞，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旁边分布着几个穿官服的官差，腰间配着刀，手里拿着鞭子。
要是哪个走的慢了，毫不留情地就是一鞭子，保准疼得满地打滚。
“都给我走快点，磨蹭什么呢！”
官差不耐烦地挥了一鞭子，这破天气，他就想赶紧结束这苦差事，再去饭馆喝一碗热乎乎的肉汤。
菱宝躲在树后，被他打人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挪动身体把自己藏的严实点。
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颗小脑袋，认真地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爹爹和哥哥。
梦里的爹爹长得很高大，而且很好看，菱宝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
菱宝找了好一会儿，失望地撅了撅嘴。
这些人都好像啊，她分辨不出来。
就在这时，菱宝忽然看见一个见过就再也忘不了的脸庞，大哥哥！
是她的大哥哥。
菱宝立刻眉飞色舞，五官一下子就活了过来，笑的露出两颗可爱的门牙。
可是她不敢过去。
但是没关系，爹爹和哥哥们很快就会脱离队伍哒！
果不其然。
片刻后，队伍停了下来。
程昀艰难地呼吸着，额头冒出点点冷汗。
他们已经连续不停地走了两个月，吃不饱穿不暖，没有一刻停歇，脚上早就磨出了血泡，磨烂之后没有上药，以至于每走一步都疼得要命。
就算停下也没有好受多少。
官差拿钥匙打开他们一家身上的枷锁脚链，又把先前在县衙办理好的文书交给他们。
“程二爷，两位公子，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到北河村了，我们公务在身，就不送了。”
程仲谦神色厌倦，蔫蔫地站在一旁，并未回答。
身为长子的程昀只能双手作揖，开口道谢：“多谢几位大哥。”
长时间未曾饮水，程昀嗓音嘶哑，嘴唇干裂，动作大了，还能尝到一点铁锈味。
递给他们文书的官差笑着摆了摆手，还算和善，其他几位眼里却流露出似有若无的嘲讽和不屑。
虎落平阳被犬欺。
程昀当然感觉到了，可他只能忍。
告别官差后，他们顺着土路直走。
他头昏眼花，脑子一胀一胀地发疼，还出现了幻听。
“爹爹！大哥哥，二哥哥——”
女孩清脆如风铃一般的嗓音，一听年纪就还小，软软糯糯的，里头的惊喜和开心藏都藏不住。
程昀抬起头，看到一个小萝卜头歪歪扭扭地朝他跑来。
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显得笨手笨脚的，程昀都怕她摔倒。
小丫头猛地扎进他怀里，生怕他逃跑似的紧紧抱着他的腿，仰着小脸，双眼晶亮：“大哥哥，菱宝终于找到你们啦！”
哪来的小孩？
程昀有些懵地看着她，他确信自己不认识她，但莫名的对她有股好感。
程昀旁边，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感兴趣地撇开眼。
仿佛什么事情都提不起他的兴趣。
菱宝特别认真地盯着男人看，这就是她爹爹吗？
......可是，这个人和梦里的爹爹不太一样啊。
不怪菱宝认不出来，梦里的程仲谦长身玉立，风姿绰约，面白如玉......眼前这个，除了身高对得上，其他都对不上。
“哪来的丑小孩？”
程毅一脸嫌弃地说。
菱宝本来就穿的灰扑扑的，又在山上待了一夜，灰头土脸不说，头发更是像造风一样乱成鸡窝，碎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
一点也看不出之前玉雪可爱的模样。
菱宝手忙脚乱地拿手抹了一把脸，脸上立马多了四道手指印。
她仰着脑袋，期待地看向程毅，擦擦是不是好多啦？
“更丑了。”程毅毫不留情。
程昀皱眉：“二郎。”
程毅冷哼一声，看向远处不知道还要走多久的土路，脸色越发难看。
小姑娘蔫头巴脑的，看得出来受了不小的打击。
程昀摸摸她的脑袋，说道：“他逗你玩的，不要生他的气。”
菱宝连连点头，她不会生哥哥气的！
她拽住程昀的衣服，眼巴巴地问：“大哥哥，我和你们一起好吗？”
他们是戴罪之身，跟他们一起走有什么好的，她应该回到自己的家去。
程昀摇了摇头。
小姑娘眼眶立马就湿了，熊抱住他的腿，没有吭声，但程昀清晰地看到衣服上多了一片深色的痕迹。
“哥哥别扔下菱宝，菱宝不要一个人......”
谁也没想到她说哭就哭，可她哭起来也不是大喊大叫，只是默默掉眼泪，比他见过所有的小孩都乖。
程昀沉默片刻，见小孩哭的停不下来，柔声开口道：“别哭了，你家在哪呢？”
菱宝抽抽搭搭地说：“没，没有家。”
没有家？
第2章 带路的小菱宝
怎么会没有家呢？
程昀换了个问法：“你的家人在哪儿？”
菱宝说：“爹爹和哥哥们就是我的家人呀。”
女孩眼神澄澈天真，望向他们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欢喜和信赖，可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程昀：“......”
他失笑的同时，也发现从小孩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哥哥，我们一起好吗？”菱宝用手指拽着程昀一点衣角，不敢用力，眼巴巴地看着他。
程昀动摇了一瞬，可想到自家的情况，他还是摇了摇头。
“小妹，我们不是你的家人，你有自己的家人，你应该和他们在一起。”
菱宝懵了，她的家人就是他们呀！
那是她的爹爹，这是她的大哥哥和二哥哥！
他们就是一家人呀！
程毅不耐烦踢了下路边的小石子，催促道：“大哥，赶紧走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呢。”
程昀站起来，不知道怎么想的，抬手摸了摸小姑娘乱糟糟的小脑袋，发丝很软，但也有点毛糙，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他抿唇，狠了狠心说道：“告辞。别跟过来了。”
父子三人转身离开。
兄弟俩一左一右地搀扶着程仲谦，他前半生锦衣玉食，出行皆坐马车，哪有锻炼的机会，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但也去了半条命。
现在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
程昀程毅急着走的原因就是因此。
“爹爹，哥哥......”
凛冽的冬风将小女孩微若蚊呐的呼喊声送来，带着一丝惶恐的颤抖。
别丢下菱宝一个人。
程昀蓦地停住脚步，半垂下头。
程毅疑惑：“大哥？”
“二郎，你扶好爹。”
少年急匆匆地撂下这句话，立马快步走向停在原地的菱宝。
在看到他转身的瞬间，菱宝眼里迸发出强烈的喜悦，又害怕是空欢喜一场，所以只敢一动不动地等大哥哥过来。
“你先跟着我们吧。”程昀叹息一声，“不过先说好，我们家也不富裕，你还是得去找你自己的家人。”
我们家也不富裕，有朝一日这句话竟会从他的口中说出。
还真是世事无常，程昀摇了摇头。
面前的小女孩欢呼一声，立即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大哥哥真好，你放心哦，菱宝一定会跟紧你们的！”
一看就知道后面几句没听进去。
怀中的身体小小的，软软的，瘦瘦的，虽然脏兮兮的，却散发着暖意。
在这个意料之外的拥抱下，程昀发冷的身体竟有些回暖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算了，她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
以后再说也不迟。
程毅显然对他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剑眉紧蹙：“大哥，你疯了！你还真带着她了？！”
要是以前，带七八十个他都没意见，反正养的起。可现在，带着她就是带着拖油瓶啊！
程昀说：“先找到地方落脚再说吧。”
到底是自己的大哥，程毅没再说话。
但他对菱宝很有意见，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菱宝没看见，她举着小手蹦蹦跳跳：“大哥哥，菱宝可以带路！”
她要努力向二哥哥证明，自己不是拖油瓶！
乡下的路都是最原始的土路，崎岖不平，坑坑洼洼，雪化了之后就成了一滩水，泥泞不堪，一脚踩下去从鞋底到脚底全都湿了。
程家三父子很不习惯加嫌弃。
菱宝却习以为常，其实现在已经算好了，因为昨晚下的雪很大，大部分雪都还没化。
要是遇上大雨才心烦呢，就很踩在泥里一模一样，一不小心就会拔不出脚丫子。
菱宝问：“大哥哥，我们是要去哪里呀？”
程毅翻了个白眼，还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就说自己要带路，可把她能坏了！
“去北河村。”
菱宝先是眼睛一亮，这个她认识，她就住在北河村的呀。
很快，菱宝又变得惶惶不安起来，韩大虎爹爹他们也住在北河村，看到她会不会再把她扔一次呢？
菱宝害怕地打了个抖，怯生生地问：“大哥哥，我们不可以去别的地方吗？”
程昀摇头：“不可以。”
这是官府安排的，私自逃窜，是会被通缉的。
菱宝蔫嗒嗒地垂下了头。
大约巳时，他们终于到了北河村。
这时候正是吃早食的时间，家家户户传来饭菜的香味，四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口水。
“咕噜噜～”
菱宝害羞地捂住自己的小肚子，脸蛋红红地想，肚肚别叫啦！
事与愿违，她的小肚子又“咕噜噜”地叫了一声，比之前还大声。
程昀笑着问：“饿了吗？”
菱宝使劲摇头，急忙否认：“不饿不饿，菱宝一点都不饿。”
“咕噜噜——”
菱宝快要急哭了，使劲地按着肚子，肚肚怎么还在叫啊，一点都不听话！
“大哥哥，菱宝真的不饿，菱宝只是渴啦。”
末了，还重重地点一下头，也不知道是要说服程昀还是要说服她自己。
程昀失笑，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啦，一顿饭还是够你吃的。”
菱宝很没骨气地砸吧砸吧嘴，口水都快流下来。
一旁的程毅心情就没那么美妙了。
这小丫头看着傻不愣登的，还挺有心计，这就从他大哥那忽悠了一顿饭了！
“不知道村长家在哪儿，我去问问吧。”程昀说。
菱宝举手：“大哥哥，我知道！我来带路！”
程昀挑了挑眉：“你认识村长？”
菱宝点点头，牵着他的手往前走：“认识呀，村长伯伯人很好哒。”
村长家离村口很近，这样可以保证村子里一进陌生人就能快速知道，所以他们刚到村长家门口，一个黝黑干瘦中年男人就推开门出来了。
“呃，呃，你们就是官老爷们说的程家人吧？”村长搓着手，局促不安地问。
“在下程昀，这是家父，这是家弟程毅。”程昀双手合拢，作了个文人的揖。
村长手足无措，也跟着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文人礼。
我滴个娘哩，果然是京城来的。
不过咋只介绍了三个，那小孩咋不说一下啊？
村长完全没认出来，这就是自家村韩大虎家的菱宝。他哪敢多看哟！
他们住的房子在村尾。
说是房子，其实就是茅草屋，破破烂烂不说，一推门灰尘乱飞，充满了荒废很久才会有的腐朽气味，墙角屋顶全都是蜘蛛网。
只有两间房，一间比一间小，一间比一间磕碜。
这是人住的地方？
他们家马都住的比这好！
第3章 濒死的爹爹
村长瑟瑟发抖地缩在一边，大气不敢喘。
他可是知道的，这家人是犯了事，被皇帝老爷赶过来的！
万一他们一生气，直接把他们都给杀了怎么办？
村长越想越生气，差点就老泪纵横，就在他打算把自家房子换给他们的时候，程昀开口了。
“多谢村长，我们知道了。”程昀彬彬有礼地说，“以后还请村长和大家多多关照。”
村长连连摆手：“都是一个村子的，肯定得互相照顾嘛。”
程昀笑了笑：“我就先不送了，家里还需要收拾一下。”
村长巴不得他不送呢，忙不迭地跑出去。
菱宝开心地说：“村长伯伯再见。”
小女娃声音也听着挺耳熟的啊！
茅草屋是之前的村民留下来的，还有些家具，只是都不怎么好，床是木板搭成的，角落都发霉了，桌椅没有缺胳膊少腿，也算是唯一的慰藉吧。
程仲谦坐在板凳上，手撑着额头，唇色苍白，满脸冷汗。
他紧紧闭着眼睛，却并没有睡着，只是太过难受，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喘得像个破风箱。
一路上，他被两个儿子半拖半抱，那是因为他已经无法正常走路。
他甚至有种自己快要死了的感觉。
程昀心中的担忧越来越深。
他和程毅兄弟俩将简陋的木板床收拾了一下，把程仲谦抬上去，却发现他们连被子都没有。
程昀当机立断：“包袱呢？把衣裳拿出来给爹盖上。”
几件衣裳能顶什么用？程仲谦并没有因此好受多少。
他已经完全昏迷过去，脸颊漫开不正常的潮红，身体在微不可察地发抖。
这样下去不行，要知道，风寒也是能要人命的！
“大哥，怎么办？”程毅六神无主地问。
菱宝摸了摸爹爹的脸，顿时就被吓了一跳，梦里爹爹就是这样死的！
眼泪顿时冒了出来，她用小脏手抹了一把脸，转身跑了出去。
担忧焦虑中的程昀程毅并没有发现。
菱宝一口气跑到了村长伯伯家，边哭边敲门：“村长伯伯，村长伯伯，你快开开门呀！呜呜呜，救救我爹爹——”
村长一开门就看到哭的浑身直抖的菱宝：“你不是刚才那家的小孩吗？”
“村长伯伯，是我呀，我是菱宝呀。”
村长瞪大眼睛，仔细一瞧，还真是！
“菱宝啊，你怎么跟那家人在一块啊？”
菱宝抽着鼻子说：“村长伯伯，你借我一床被子好吗？我爹爹快冻死啦！”
村长一口答应，让媳妇儿去抱了一床被子，菱宝抱不动，他帮忙抱着过去。
他还想问菱宝为什么要叫那男人爹爹，菱宝牵着他的手，着急忙慌地说：“村长伯伯快点呀。”
程昀忽然发现一直在他脚边打转的小孩不见了，问道：“菱宝呢？”
程毅冷哼一声：“看到我们家真这么惨，跑了呗。”
程昀蹙眉，下意识反驳：“不可能，菱宝不是这样的人。”
程毅觉得不可思议：“大哥，你就跟她见了一面，你怎么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而且事实就摆在眼前，她就是跑了！”
程昀抿唇。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
“吱呀——”
岌岌可危的木门忽然被推开。
程昀抬头。
看到一个灰扑扑的小团子从门外挤进来，脸上泪痕斑驳，显得小脸更脏了。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刚刚才见过面的村长，怀中还抱着一床被子。
“大哥哥，村长伯伯借给我们被子啦，快给爹爹盖上，盖上爹爹就不冷啦！”她撑着程昀的膝盖，扬着甜甜的笑容。
说完，她又跑到村长面前，举起细细的胳膊，哼哧哼哧地把被子给程仲谦盖上。
程昀程毅反应过来，把被子掖好，不透一丝冷风。
程昀看了菱宝一眼，小姑娘趴在床边，一本正经地拍了拍父亲的胸口，好像在哄他睡觉似的。
“村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村长愣了一下，咋、咋借啊？
好在程昀率先往门外走去，村长松了一口气，赶紧跟了上去。
漏风的破屋子重新归于平静。
程毅帮父亲压着被角，瞥了一眼菱宝，说道：“看不出来，你个小屁孩还挺有良心的。”
菱宝认真道：“我超级有良心的，二哥哥，你肯定也是的吧？”
程毅：“......”
这小屁孩是不是在嘲讽他？
程毅眯着眼睛，凶狠地警告道：“我告诉你，别想从我家得到什么，知道吗？”
菱宝好奇地问：“家里能得到什么呀？”
程毅：“......”
看了看一贫如洗的家里，程毅沉默了。
唯一的被子还是小屁孩找人借的。
就在这时，程昀和村长进来了，手里满满当当都是东西。
程毅立刻来劲了，问道：“大哥，这是？”
程昀说：“和村里人买的。”
程毅得意地看了一眼菱宝：“看到了吧，我家也是有东西的。”
到底还是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太幼稚。
菱宝崇拜的目光紧紧看着程昀，捧着小脸说：“大哥哥好厉害！”
程昀揉了揉她的脑袋。
短短半天，他就多了这么一个小习惯。
村长把东西放下就要走了，程昀拜托他去帮忙找大夫呢。走时朝菱宝招了招手，菱宝蹦蹦跳跳地过去。
程昀若有所思地看着。
村长旧事重提，又问她怎么和程家人在一块，叹气道：“是不是你爹娘又骂你了？唉，他们那个性子你也知道，但都是一家人，哪有过不去的坎呢？”
菱宝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他们不是我的家人。”
又指着屋里说：“爹爹和哥哥们才是我的家人。”
村长：“你这孩子，血缘关系能是说变就变的啊？韩大虎才是你爹，知道不？”
菱宝很乖，但这件事她是不会妥协的，撅着嘴巴不肯认。
“村长伯伯，你不要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好不好？”
韩大虎把她丢在山里让她被活活冻死的一幕给她留下了偌大的心理阴影，她打心底里害怕他们。
“不可能！”
菱宝扁扁嘴，也不吭声，只用那双灵动得好像会说话的大眼睛祈求地看着他。
村长：“......行行行，我不说。”
菱宝乖乖甜甜地说：“村长伯伯真好。”
虽说答应了菱宝，可村长并不放心，走着走着就到韩大虎家门口了。
他站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回不回来的，有什么区别？
说不定还不如跟着那程家呢，毕竟韩大虎一家，从老到小没一个善待菱宝的。
第4章 猫猫石头保佑你
除了县城，十里八村统共就两个赤脚大夫，孙大夫是邻村的，和北河村也是老熟人了。
程仲谦就是劳累过度加上风寒入体，导致的高烧不退。
孙大夫说：“你们注意些，只要今晚烧退了就没大碍，这是三天的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一包可以用三次。”
程昀一一记下，把自己心中的担忧问了出来：“若是今晚没能退烧呢？”
孙大夫叹息着摇了摇头。
程昀程毅面白如纸。
他们被迫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路上吃尽了苦头，要说真的不怨父亲，那是不可能的。
可他们从没想过失去父亲。
一直像个刺猬似的的程毅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半跪在床边，握着程仲谦短短两月就粗糙瘦弱了不少的手，慢慢低了下头。
他们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看到他轻轻抖动的肩膀。
程昀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用力到青筋暴起。
村长和孙大夫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菱宝人小，看不懂孙大夫摇头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爹爹现在很危险，她必须想办法让爹爹快点好起来！
她坐在小板凳上，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一脸严肃。
以前自己生病的时候，韩大虎爹爹和吴娘亲不舍得花钱给她买药，都是给她一碗压的严实的粗饭，吃完之后再睡一觉，第二天就会好啦。
菱宝拍了下自己的小细腿，她懂了，爹爹需要吃东西！
她从板凳上跳下来，一溜烟地跑去了厨房。
厨房也是脏兮兮的，菱宝找了个破缸，把院子里的雪铲进去，等化了就能用。
又在程昀向村长买的那堆东西里翻出一个木桶，噔噔噔跑到河边去。
河面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再过段日子，会变得很厚很厚，村里人想用水就得在冰面上凿个洞。
菱宝力气小，一桶装不满，只装了一半的一半，稚嫩的小手熟练地拎起把手，嘿咻嘿咻提回家。
实在太累了就停下歇一歇，擦一擦鼻尖上的汗珠。
等程昀他们闻到干饭的香味，才意识到菱宝已经把饭都做好了。
程昀吓了一跳，把她抱起来放在板凳上，握着她的小手问：“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菱宝很得意地说：“没有哦，大哥哥，我很会做饭的呀。”
她目光炯炯地看着程昀，心里藏着一点小期待。
可程昀并没觉得开心，她才多大，怎么就“很会”做饭了？
程昀勉强笑了笑，揉揉她的脑袋：“菱宝真棒。”
菱宝开心地晃了晃小脚丫，谁知竟然把鞋子给甩掉了。
成年人巴掌大的灰布鞋，表面那层布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的缝缝补补，补丁叠着补丁，侧边还裂了口。
程昀把鞋子捡起来，托着她的小脚丫给她穿好。
“菱宝，以后哥哥来做饭就好了，知道吗？”
他不会，他可以学，说什么都不能压榨一个小姑娘。
菱宝疑惑地问：“为什么呀？”
程昀抹去她眼睛下方的一块污痕，柔声道：“因为菱宝叫我哥哥呀，哥哥要保护妹妹，对不对？”
大哥哥好温柔，是第一个说要保护她的人。
这就是真正的家人的感觉吗？
菱宝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四碗白粥被放在桌子上。
三碗满的快要溢出来的，一碗只有一半的。
程毅难以置信：“就这？没了？”
程昀说：“你还想有什么？燕窝？鱼鲙？还是烤羊腿？”
程毅：“......”
那也不能就一碗白粥吧！
菱宝好奇地问：“燕窝是什么呀，鱼鲙又是什么呀？很好吃吗？”
烤羊腿她知道，就是烤的羊腿，不过没吃过。
程毅嘀咕一句“小土包子”，懒得搭理她。
程昀解释道：“燕窝是一种补品，鱼鲙是鱼肉，很好吃的，等以后哥哥给你买。”
菱宝咽咽口水，开心地点了点头。
程毅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直接吐了出来，震惊道：“这里面怎么还有壳？！”
他愤怒地质问菱宝：“你怎么煮的饭啊？”
菱宝挠挠脑袋，茫然地说：“都是这样煮的呀，米里面本来就有壳的呀。”
她是真的觉得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为什么二哥哥要这么生气？
二哥哥真的好像一只炸毛的大狗狗，菱宝悄悄咪咪腹诽。
还是程昀见多识广，他曾听过贫苦人家都是米壳混在一起吃，一直以为是谣言，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是真的难以下咽。
喇得嗓子疼。
可是没办法，他们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程公子。
有的吃就不错了。
“赶紧吃吧，你不饿吗？”程昀问。
程毅：“这怎么吃啊？狗都吃不下去！”
程昀瞪了他一眼：“吃不下去就饿着，等你饿得受不了了，不吃也得吃。”
必须让二郎认清他们的现状。
程毅又丢脸又难受，一把推开碗，竟然真的不吃了。
“二哥哥......”
程昀说：“别理他，等他饿了自己会来吃的。乖，快吃你的。”
见小丫头频频扭头，程昀干脆拿起勺子喂她，菱宝顿时顾不上程毅了。
大哥哥在喂她吃饭呀！
“吃饱了吗？”喂完半碗，程昀问她。
菱宝扣扣手指，点了点头说：“饱啦。”
程昀这才把自己的粥吃了，还把程毅那份也给吃了，一滴都没留下。
然后去叫醒程仲谦，程仲谦太难受了，吃粥也吃的很艰难，吃完之后还得吃药，很快就又昏睡过去，浓重的苦味弥漫整间屋子。
晚上自然是程家三父子一间房，菱宝单独一间房。
程毅黑着脸没说话，哼。
程昀牵着菱宝的手送她过去睡觉，菱宝突然转身跑回来，趴在床边，将自己脖子上的红绳取下来。
红绳做工粗糙，像是自己做的，结扣处是一点都不美观的小疙瘩。
上面坠着个指甲大小的黑色石头，光滑黑亮，正面有个憨态可掬的猫猫头图案。
她郑重地把猫猫石头放在程仲谦手里，小声地说：“爹爹，它会保佑你快点好起来的。”
猫猫石头很厉害的，今早死了又活之后，她还以为自己会被再次冻死，可是胸口的猫猫石头热乎乎的，她就一点也不冷啦。
所以爹爹也很快就会好哒！
菱宝莫名自信地想着。
......
月上柳梢，夜色昏暗。
两间茅草屋，三个男人一间，菱宝自己一间。
菱宝第一次有自己的房间，很是兴奋地翻滚了好几圈。
真好呀。
爹爹好，大哥哥好，二哥哥好，都好，菱宝好喜欢他们呀。
屋外一阵寒风呼啸，像是奇怪的呜咽声。
女孩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只要想到爹爹和哥哥在隔壁，心里就一点害怕也没有啦。
她很快就睡了过去，嘴角挂着甜甜的、安心的笑容。
而此时，千里之外。
一只白色的小猫正以快得只能看到残影的极速飞快奔向北方。
它四爪抓地，屁股往后撅，脑袋伏在地上，用粉嫩的鼻尖嗅闻，最后选择一个方向，再次疾驰而去。
主人，我来啦！
第5章 扔出去！
漫长寒冷的一夜悄无声息地过去。
清晨第一抹亮光照进茅草屋，可以看到空中跳跃的细小尘埃。
程仲谦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就是破的不能再破的“家”。
程仲谦：“......”
昨天的事他还有印象，只不过脑子转不动，现在好多了，迟来的嫌弃也涌上心头。
嗓子一阵发痒，控制不住地咳嗽两声，在木板床另一头睡觉的程昀立即醒了过来，把程毅翘到自己身上的腿推开。
“爹，好点了吗？”程昀嗓音微微沙哑，人也还迷糊着。
怕父亲晚上烧得更厉害，他一夜没怎么敢合眼，凌晨才躺下眯了会儿。
程仲谦点了点头，抬手要摸嗓子，却发现手里拿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小石头。
他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声音嘶哑粗砺，风寒的后遗症。
回想起昨晚的一幕，程昀柔和地笑了笑：“菱宝给你的，说要保佑爹你快点好起来。看来还真的很有用，爹你果然好了。”
无稽之谈。
程仲谦嫌弃甩手，因为力气还不能控制的太好，一不小心使大了，本该扔到枕边的黑色石头咕噜噜地掉在了地上，清脆的一声响。
“爹！”
程昀吓了一跳，赶紧捡起来，幸好没有摔破，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和菱宝交代。
“爹，你小心点，万一摔坏怎么办？”
程仲谦不是故意的，但他又不可能承认，厌烦地想，不就是一块破石头吗。
于是摆出一副“烦死了”的表情，看起来随时会爆发。
唉，父亲的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怀念以前的父亲。
程昀在心里叹气，然后起身去烧水。
推开门，在院子里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抱着比自己还要大的扫帚，哼哧哼哧地扫雪，在门前清理出一条可以下脚的路来。
是菱宝。
也不知道忙活了多久，小巧的鼻尖全是汗珠。
“大哥哥，你醒啦！”
菱宝机灵地发现了程昀，丢下扫帚扑到他的身上，红扑扑的脸蛋洋溢着最纯稚的欢喜。
仿佛只要能看见他，就已经是天底下最值得开心的事了。
程昀揉揉她的脑袋，菱宝微微眯起眼，像只被撸爽了的小猫，大哥哥的手掌好舒服呀。
好希望大哥哥能每天都揉一揉啊。
“累不累？以后这种事让哥哥们来就行了。”程昀抹去她鼻尖上的汗。
“不累，菱宝可以！”
她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会做很多事，不想当拖油瓶，不想被扔掉。
程昀走进厨房，却发现热水已经烧好了。
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小丫头一早上到底做了多少事？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程仲谦恹恹抬头。
菱宝躲在程昀身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看着爹爹。
爹爹会喜欢她吗？
爹爹半睁的眼睛朝她看了过来。
菱宝屏住呼吸，圆溜溜的眼睛紧张地眨动了一下，爹爹......
下一秒，爹爹毫无情绪波澜地挪开视线。
菱宝......菱宝失望地抿了抿嘴巴。
爹爹不喜欢她吗？可是她好喜欢爹爹呀。
程仲谦喝水的时候，菱宝就在一旁给自己打气。
不伤心，不难过，爹爹只是和她还不熟悉，将来一定会喜欢她的，梦里就是这样的！
对于那个帮自己找到了爹爹和哥哥的梦，菱宝抱以十二万分的信任。
她小碎步地挪过去，小手搭在床边，殷切地问：“爹爹，你好点了吗？”
程仲谦本来并没有怎么注意她。
昨天全程半昏迷状态，刚刚倒是看了一眼，可她躲在程昀后面，又没打扮，还以为是个男孩。
一开口却是软软糯糯，清清甜甜。
女孩？
程仲谦眼神一下就变了，嘶哑的声音甚至有一丝尖锐：“哪来的小女孩？”
像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被吵醒的程毅打着哈欠说：“昨天大哥捡的啊，爹，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透露着一点“这么快就忘了，看你这记性”的意思。
亏的程仲谦没和这傻孩子计较。
他只是冷冷地说：“扔出去。从哪带来的扔回哪！”
菱宝整个娃娃都傻了。
她瑟瑟发抖地抱着程昀的大腿，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爹爹讨厌她，为什么？
程昀连忙蹲下抱住她，手掌轻抚菱宝的脊背，低声安慰她别怕。
“爹，她就一个人，扔出去就活不了了。”
程仲谦冷漠道：“那也是她的命，和你无关。”
程昀说：“可她遇到了我。”
这也是她的命，不是吗？
程仲谦气的直喘粗气，指着他问：“你，你是打定主意和我对着干了？”
程昀连忙摇头，他又不是不孝子。
“可是爹，外面太冷了，寒冬腊月，现在把她扔出去，她会被冻死的。”
程昀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他做不到扼杀她。
“大哥哥......”
菱宝靠的更近，只有大哥哥才能让她安心。
程昀又加了一码：“而且，爹你昨天吃的粥还是菱宝做的呢。”
他爹有个优点，就是不爱欠人情。
一碗粥也是人情啊。
果然，程仲谦表情一僵，有些气短地瞪了大儿子一眼，却没有再说话。
程昀松了半口气。
因为等他爹认为这一碗粥的人情还完之后，还是会赶菱宝走的。
毕竟自那件事后，他就见不得小孩子。
在下次发生之前，程昀要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说服父亲留下菱宝。
第6章 馊饭和发霉馒头
“爹，你先休息会儿，我去做饭。”
话音刚落，程仲谦本就没有舒展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程毅直接从迷糊的状态彻底清醒，震惊道：“大哥，你疯了？！”
程昀：“......我好的很。”
“你就是疯了！”程毅坚定道，“不然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他从床上跳下来，拉住程昀的胳膊，那架势看起来像是想要看看大哥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
“大哥，你可是读书人，君子远庖厨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程仲谦也不赞同地看着他，父子俩如出一辙的表情。
“‘君子远庖厨’是指不忍心杀生，所以要远离厨房。”程昀说，“可我不去做饭，咱们吃什么？饿死不成？”
程毅哑口无言，差点脱口而出“让下人去做不就成了”，随即想起他们已经没有下人可以使唤了。
程仲谦也想起来了，脸色难看，最后翻个身，拿背对着他们，自闭去了。
菱宝探头探脑，忧心极了，爹爹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呀？
程毅乱飞的眼神瞥见，指着说：“不是还有她吗？让她去做呗。”
菱宝眨了眨眼睛，弯着眼睛说：“好的，菱宝去做！”
程昀瞪了程毅一眼，拢着小姑娘说：“别听他的，说了大哥做的。”
程毅气哼哼地扭头。
菱宝小声安慰：“二哥哥，别担心，家里根本没有鸡鸭鱼肉的，所以杀不了。”
程毅：“......”更气了。
看着程昀牵着菱宝出去，程毅纠结片刻，还是没忍住跟了上去。
程昀把吊坠从怀里拿出来，给菱宝戴到脖子上，说道：“谢谢菱宝，多亏了你的吊坠，爹他才好了许多呢。”
菱宝开心一笑，露出两颗门牙。
程昀想要做饭，要学的有很多。
第一件事就是生火，只有打火石和柴火还不行，需要先用干草引燃。
程昀试了三四次，都没成功，都是光有烟不起火。
“咳咳咳！大哥，我要呛死了！”程毅捂着口鼻，一手挥散眼前的烟雾，咳嗽不断。
菱宝憋着气，握着小拳头，不想打击大哥哥，可是她忍不住，咳咳咳，好呛啊！
“大哥哥对不起，菱宝不是故意的。”
灰头土脸的程昀无奈地说：“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
他发现菱宝总是习惯性地把错揽到自己身上。
只是他还以为做饭会很简单，没想到第一步就折戟沉沙了。
“说明大哥你没这方面天分，赶紧放弃吧。”程毅见缝插针。
程昀说：“我再试一次。”
“还试？等会儿人家以为我们家房子烧了呢。”程毅嘀嘀咕咕，对自己没把大哥劝出去很不满。
程昀：“......”
这个弟弟哪都好，就是有点欠揍。
半个时辰后。
一家四口坐在桌前，一言难尽地看着碗里的粥......如果这真的能被称之为“粥”的话。
程仲谦问：“为什么是黑的？”
程昀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一声：“烧糊了。”
程仲谦默然无语。
沉默半响，他还是端起了碗，再不吃他就要饿死了。
程毅也跟着端起来，喝了一口。
下一秒，父子俩相似的脸不约而同大变，“噗”地一声给吐了出来，好难吃！
程毅还“呕”了一下。
程昀抿唇：“有这么难吃吗？”
“大哥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程昀喝了一口，面无表情地吐了出来，神情沮丧，大受打击。
他连做饭都做不好，真的能生活下去吗。
就在他怀疑自己的时候，却听到一阵“呼噜噜”的吃饭声。
程昀看过去。
菱宝双手捧着碗，吃的特别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菱宝！”他吓了一跳，“别吃了，别吃坏肚子了！”
可惜他慢了一步，菱宝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她把碗舔干净，脸蛋上还有米汤。
满足地摸摸小肚子，双眼明亮：“好吃！”
程昀欣慰地揉揉她，说：“别哄我了，都糊了还能好吃啊？”
“可是真的好吃呀。”菱宝说，“馊饭才是难吃的，大哥哥做的好吃！”
程毅目瞪口呆，怀疑她味觉失灵。
程昀向来心细如发，他发现一个问题：“菱宝，你......吃过馊饭？”
菱宝不假思索地点头：“吃过呀，我还吃过长醭的馒头呢。”
“长醭？”
菱宝想了想：“就是一种绿色的小点点。”
“是不是发霉了？”
“嗯嗯！”
大哥哥真厉害，她一说他就知道啦。
程昀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在今天之前，他难以想象会有人吃发霉的馒头和馊了的饭食。
而且，她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啊。
怪不得会觉得他烧糊了的粥好吃。
程昀心疼地抱住她。
菱宝茫然地问：“大哥哥，你怎么啦？不开心吗？”
这个时候关心的也是他。
程昀笑着摇头：“没有不开心。不过以后不要吃发霉的馒头和馊饭了，知道吗？”
菱宝委屈：“那肚肚饿怎么办？”
“大哥哥会喂你吃饭的啊。”
菱宝眼睛顿时亮了，一口答应：“好哦！”
水缸里的水用完了，还得去河边打水。
程昀当然不可能让菱宝一个小孩去，程毅又觉得他哥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挑的读书人，只能跟上去。
这个时辰村民都起来了，所以河边有两三个大人，都是来打水的，还有七八个小孩。
一看见程昀程毅，就凑在一块嘟嘟囔囔，眼里全是好奇，他们长得真好看啊，感觉和他们很不一样。
不过都被家里人交代过，所以并不敢靠近。
“哎？那不是菱宝吗？”
“还真是！菱宝——”
菱宝听见有人叫自己，也回叫了一声。
“那是你的朋友们？”程昀问。
菱宝不确定，她没怎么和别人玩过。
“去玩吧，等会儿打好水叫你。”程昀把她往那些小孩的方向推了推。
“不要不要，我和大哥哥一起打水，菱宝可以帮忙呀。”菱宝贴着他的腿，不愿离开。
也太黏人了。
程昀抱怨，嘴角却一直挂着笑容。
看起来不仅不觉得苦恼，反而乐在其中。
本来村民们一个打完接一个，兄弟俩往那一站，轮到的那个汉子就说：“那个，你们先打吧。”
程昀说：“不用，你先吧。”
“不不不，你们先打吧，反正我也不是特别急。”汉子干笑，还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止他，其他没轮到的人也是如此。
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怒他们似的。
程毅小声说：“什么嘛，我们又不是土匪。”
程昀心想，说不定人家还真是这么以为的。
他也不推辞，直接上前打了两桶水，和程毅一人拎一桶，点了个头就走了。
北河村是个小村子，只有三十几户。
时值寒冬，没多少人串门，周遭一片安静。
所以一多点什么声音，就格外明显。
“喵——”
一只毛发比雪还白的小白猫。
第7章 吊坠空间
毛发蓬松，圆滚滚胖乎乎，四肢并用，像只滚动的雪团，目的性很明确，就是菱宝。
待跑到他们前面时，高亢地“喵”叫了一声，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四条腿张开，像张大饼似的扑了过来。
主人，你的大王来啦！
菱宝猝不及防地被一只猫来了个抱脸杀，一屁股坐到地上，啥也看不见，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挥手。
“呜啊，救命，哥哥救命！救救菱宝！”
程昀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水桶，抓住小白猫的后颈皮提溜起来扔到一边。
小白猫：“喵喵喵！”
可恶的人类，竟敢对本大王不敬！
程昀把菱宝翻来覆去地检查一桶，确认没有被抓出伤痕才放心。
程毅说：“哪来的野猫啊。”
小白猫：“喵！”
你才是野人！
小孩子都是喜欢动物的，菱宝确认自己没有生命危险后，清凌凌的黑眸欣喜地看着小白猫，开心极了：“是猫呀，好漂亮。”
是真的漂亮，连程昀程毅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猫。
菱宝挪过去，蹲在小白猫面前，期待地问：“我可以摸摸你吗？”
小白猫乌溜溜的眼睛微微睁大，盯着菱宝一眨不眨。
里面竟有一丝人性化的惊讶。
小白猫忽然耸了耸湿漉漉的鼻尖，肉垫扒拉着菱宝的膝盖，这里嗅嗅，那里闻闻，最后停在她的胸口处。
再一扒拉，衣服里的黑色吊坠露了出来。
小白猫忽然一动不动，僵成了石头。
菱宝困惑地歪歪头：“你怎么啦？”
小白猫“啪叽”一下倒在雪地里，满脸的恍恍惚惚，它的主人竟然是个小萝卜头？！
菱宝收到惊吓，求助地望向程昀。
程昀不确定地说：“冻晕了？”
可是它......还睁着眼睛啊。
“也可能是死了。”程毅语出惊人，“死不瞑目嘛。”
甫一说完，小白猫“诈尸”，翻滚起来，怒瞪程毅，这人真讨厌！
“呀，猫猫又好啦！”菱宝开心拍手。
小白猫像个巡视领地的霸王，绕着菱宝看了一圈，别说，那上上下下的眼神，还真挺有灵性。
正着转完一圈，再反着转一圈。
再凑上去仔细地闻一闻，这才矜持地用毛茸茸的脸蹭了蹭菱宝的脸颊。
虽然人小了点，但身上的味道很干净好闻，配得上它！
菱宝被它的毛毛蹭的很痒，缩着脖子咯咯地笑起来。
“好了，我们得回家了。”
程昀再不出声，一人一猫就要在雪地里打滚了。
菱宝依依不舍地摸了一下小白猫，并没有说其他的话，很乖地站起来。
小白猫却极其自然地跟了上来。
菱宝很惊喜：“猫猫，你要跟我回家吗？”
小白猫仰头：“喵～”
当然啦。
“大哥哥，我们可以带猫猫回家吗？”
程昀点头：“可以。”
菱宝觉得大哥哥真好呀，这两天是她最开心最幸福的日子了。
回到家，程昀程毅忙着照顾程仲谦。
菱宝也想照顾爹爹，程昀没让，他怕父亲恼怒之下说出什么伤害小姑娘的话，让她先自己去玩。
好叭。
小白猫拍拍失落的菱宝，扯着她的衣服往房间去。
“猫猫轻点呀，你力气好大啊！”菱宝被一只猫拽的踉踉跄跄。
小白猫一个起跳，敏捷地跳上床，菱宝费劲地爬上去坐到旁边问：“猫猫，你想睡觉了吗？”
小白猫肉乎乎的爪子按在吊坠上。
眼前白光一闪，菱宝本能地捂住眼睛。
她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绿草如茵，迎风招展的花儿轻轻摆动，空气中是青草和花儿混合在一起的好闻味道，温度不高也不低，很舒适，舒适地让人想就地躺下睡一觉。
中央有一栋红棕色的小屋，门上是一个和吊坠表面如出一辙的猫猫头。
台阶上蹲坐着一只毛发雪白蓬松的猫，矜傲地抬着圆乎乎的下巴，猫脸上带着人性化的骄傲和得意。
惊呆了吧？哼哼。
“哇！”
菱宝惊喜地张大嘴巴，扑到草地上打了个滚，翻身看到台阶上的小白猫，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更惊喜了。
“猫猫你也在呀！”她看看这里，拍拍那里，“这是哪里呀？我刚刚明明在家的呀，这里好漂亮，我喜欢这里！要是爹爹和大哥哥二哥哥也能来就好啦！”
一家人就是要在一起嘛。
爹爹生病了，家里很冷，可是这里很暖和，爹爹就会快点好起来的！
不过......菱宝四处看了看，发现竟然没有门！
小姑娘愣住，那她怎么出去呀？
出不去，就得一直呆在这里，就见不得爹爹和哥哥们了？
这个可能让菱宝害怕极了，她扁了扁嘴，有点害怕地说：“我想出去......”
她不喜欢这里了。
“这里只有你能进，别人是进不来的。”
“啊？为什么呀？”菱宝下意识问，“我想和大哥哥他们一起来呀。”
回答完，她才意识到，咦？谁在说话？
菱宝警惕地抱住小白猫，小声地问：“猫猫，刚刚是谁在说话呀？我怎么看不到他！”
小白猫被抱得很紧，猫脸都有点变形。
“是我和你说话啦，笨蛋菱宝，我要喘不过气啦！”
软软的猫爪垫拍着菱宝的头，头发更乱了，鸡窝头。
菱宝眨眨眼睛，歪头：“猫猫？”
小白猫张嘴：“是我，快放开呀！”
菱宝跪坐在它面前，眼睛瞪得像鸡蛋：“猫猫也会说话的吗？猫猫不是‘喵～喵～’叫的吗？”
边叫边用手在颊边作猫胡须抖动状。
“少见多怪，我是一般猫吗？”小白猫抬着下巴，快把自己仰过去，“不许叫我猫猫，叫我大王。”
“哦，大王。”菱宝很听话。
大王很满意，他说：“这是吊坠的空间，你和我绑定之后，空间就会对你开放，不过只有你自己能进来，其他人进不来的喵。”
“大哥哥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
“那爹爹呢？”
“不可以。”
“那二哥哥......”
“全都不可以喵！笨蛋菱宝！”小白猫炸毛。
“哦。”菱宝委委屈屈地把娘亲和三哥哥咽了下去。
好在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
她指着红棕色屋子问：“这个又是什么呀？”
大王举起爪子：“那上面不是写着吗？”
菱宝抬头，看到一个匾额，上面有三个字......她不认识。
“我不识字，猫猫。”
“叫大王！”小白猫气吞山河，然后惊讶地问：“你竟然不识字？”
它，它的主人是文盲？
菱宝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可是全村的人都不识字呀。
大王心想，看来第一步是要给主人脱盲啊喵。
第8章 菱宝不要当文盲
“图书馆。”大王舔着毛说，“这是图书馆。”
“图书馆？里面都是书吗？”菱宝忽闪着眼睛问，还从地上站了起来，跃跃欲试地想进去看看。
那可是书呀，好贵好贵的书，只有读书人才能看的书呀。
大王把爪子放在门上，没什么阻力，轻轻一推就开了。它迈着轻巧的步伐，率先走了进去。
几步之后回头，看着扒着门框的菱宝说：“进来呀喵。”
屋子内部的空间和外观看上去不太符合，外面看只是个小房间，里面却大有乾坤，空间非常大，一排一排的架子，满满当当的全都是书。
比县城的书店还要多，多多少不知道，菱宝不识数。
菱宝抓着衣服，忐忑不安地问：“我也能进去吗？”
她去过县城，只是往书店看了一眼，就被吴娘亲给骂了一顿，说那是极金贵的东西，不是她能看的，至于要就更别想了，她就是穷酸命，不配。
“当然了喵，现在它是你的了。”
菱宝摔了个屁股墩：“都，都是我的吗？”
她现在的感觉就像从乞丐飞升到丰安县第一等富翁——以她有限的认知，能想到最有钱的就是地主老爷了。
“对啊。”
菱宝还是不敢进去。
里面好干净好明亮好漂亮呀。
小白猫回来，用脑袋顶着她，把她推进去，一边说道：“之后你要学习知道吗？不能当文盲。”
“我也能学习吗？文盲是什么？”
“不识字就是文盲，是会被人看不起的。”
菱宝：“可是吴娘亲说，丫头不用学习，都是浪费。”
小白猫“呸”了一声：“别信她的，这都是愚蠢的人才会说的话。读书人到哪里都值得尊敬，不论男女。”
菱宝似懂非懂。
但不妨碍她心里悄悄埋下一颗种子。
“菱宝——”
忽然听到大哥哥的声音，菱宝立马喊了一声“来啦来啦”，然后又惊喜道：“大王，你不是说大哥哥他们进不来吗？”
“就是进不来，他是在外面叫的你，不过你在空间可以听到。”
菱宝懵懵地点头。
“菱宝——”大哥哥又叫了她一声。
似乎是因为她一直没回答，程昀走了过来，能听到“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我要怎么出去呀？大哥哥在叫我啦。”
大王：“你在心里默念‘我要出去’就能出去了。”
菱宝立即默念，眼睛一眨，她就又回到了茅草小屋。
哇，好神奇呀！
小白猫也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它说：“空间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谁都不能说哦喵。”
它还未雨绸缪地补充：“你爹爹和哥哥们也不行。”
“哦......”
程昀推门进来，看到木床上的她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在屋里怎么不吭声，大哥哥还以为你跑出去玩了。”
菱宝不会撒谎，耷拉在床边的两只小脚紧张地动了动，咧开一个笑：“大哥哥好厉害。”
“怎么突然夸我。”程昀失笑。
小白猫满意点头：“做的很好，这就是我们的秘密。”
程昀说：“这猫说什么呢？”
这个大王没叮嘱，所以菱宝就以为这是可以说的，她认真地说：“大王说我做的很好。”
程昀捏捏她的脸颊肉，笑了两声说：“你还能听懂猫说话呢？”
菱宝疑惑道：“大哥哥不是也可以吗？”
刚刚大王就在大哥哥面前说的呀。
“我可不行。”
小白猫骄傲道：“你想什么呢，当然不是谁都能听懂我说话啦，只有你可以。你是特别的，别人耳朵里都是‘喵喵喵’。本大王可不是那种平平无奇的猫！”
原来是这样！
菱宝捧场地说：“大王好厉害呀。”
小白猫趴着舔了舔手臂上的毛，被夸得舒坦极了。
程昀问：“大王？这是你给它取的名字吗？”
他只是随口一问，不是她还能是谁。
没想到菱宝竟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它告诉我它叫大王的。”
大王：“喵喵喵！”
笨蛋菱宝，你这和直接点名我会说话有什么区别！嗷呜呜，咬你咬你！
这猫又叫什么呢？表情跟骂人似的。
程昀多看了它一眼，并没有想多，哄着菱宝说：“它告诉你的啊，那说明它很喜欢你。”
菱宝开心地翘脚脚。
把那么多书都送给她了，大王超级喜欢自己的。
程昀看她乐不可支的模样，自己也觉得开心。
“大哥哥要去地里看看，菱宝要一起去吗？”
他本打算和二郎一起去的，但留下菱宝又不放心。
菱宝心思单纯，程仲谦对她不假辞色，她转头就忘了，还想过去照顾。
她一直想往程仲谦身边去，就像一只恋家的小鸟。
可程仲谦看到她绝不会高兴，他又不在，万一有点什么事......
“要去要去，菱宝和大哥哥一起。”
程昀说好，把她从床上抱下来，目光落在她乱糟糟的头发上，就把头绳解开，打算给她重新梳一下。
万幸的是，他没有厨艺天赋，梳头的本事还不错，小姑娘不再是鸡窝头了。
“猫猫，不对不对，大王，大王你要一起去吗？”菱宝认真地问。
程昀看到小白猫竟然点了点头，不会真的能听懂人话吧？
“这猫看起来挺聪明的。”他说。
“喵喵喵！”
没礼貌，叫名字！
菱宝赶紧充当和事佬，拉拉程昀的胳膊。程昀顺从地弯腰低头，听到小丫头悄声说：“大哥哥，你不要叫它猫猫，要叫大王。大王会不高兴的，它很凶哒！”
说到后面，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增强说服力。
程昀觉得她好可爱。
以前他见过的小孩都又吵又闹，怎么菱宝就这么可爱呢。
“好。”
程家分到的田地原先是北河村一个老光棍的，那茅草屋也是他的。
老光棍是独居，无儿无女，死后自然没人继承房屋和田地，就顺理成章地给了程家。
不过程仲谦他们并不知道前情。
要是知道，肯定是说什么也不肯住的，还不够嫌弃的呢。
如今是辜月初，距离播种冬小麦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偏偏他们现在是庶民。
十五岁的少年叹了口气，快把头发愁白了。
第9章 还不如没有的家人
“大哥哥，你不开心吗？”
菱宝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即便程昀叹气声很轻微，她还是听到了。
“大哥哥为什么不开心呀？”
程昀蹲下来平视她，说道：“大哥哥不会种地。”
他仅仅知道冬小麦秋分时播种最佳，寒露已经算迟了，更何况连寒露都过去了。
现在手里还余下一点钱可以购买粮食，可迟早会有用完的那天。至于挣钱，程昀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
到那一天，难道要卖身为奴，或者去乞讨吗？
他了解父亲和二郎，他们的自尊不允许他们那样做，就连他也是如此，宁死不为奴。
菱宝稚嫩的小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一本正经地说：“大哥哥不要不开心，菱宝会呀，菱宝可以帮忙！”
程毅怀疑道：“你，会种地？你个小丫头会干什么？”
菱宝掰着手指，认真回答：“会的哦，我会播种，除草，收割......”
程昀忍不住握住她的小手问：“你怎么会这么多？”
“因为我本来就一直要下地干活的呀。”
本来？一直？
程昀正要继续问，菱宝忽然打了个喷嚏，他就改了话风：“冷吗？大哥哥抱你回家。”
骤然腾空，菱宝下意识抱住大哥哥的脖子，心里的喜悦像烧开的水一样，咕嘟咕嘟直冒泡。
菱宝真是太幸福啦！
“菱宝，你今年几岁了？”程昀打算多了解她的信息。
“五岁啦。”伸出一个小巴掌。
他还以为是四岁，比寻常五岁孩子小了一圈。
“大哥哥忘了问，你的全名是什么？”
“程又菱！”菱宝大声回答，说“程”的时候格外骄傲。
有点出乎程昀意料，他问：“菱宝也姓程？”
“嗯嗯，对呀对呀，爹爹和哥哥姓程，菱宝当然也姓程啦，一家人就是要一样的。”菱宝理所当然地说，觉得自己说的非常对。
程昀宠溺摇头，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呀。”
“大哥哥是问你，你原本姓什么？”
“姓韩。”菱宝撅着嘴，她不喜欢姓韩。
程昀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蔫了，不过小孩子嘛，小孩的脸，六月的天，想变就变。
他觉得既然要养菱宝，自己有必要习惯一下。
是的，他真的很想留下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之前家里都有什么人？”
“有奶奶，韩爹爹，吴娘亲，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还有弟弟。”菱宝说。
人倒是不少。
“你在家里都干些什么？”程昀跨过一个雪堆，菱宝被颠了一下，脸颊肉弹了两下，可爱可爱。
要干的有很多很多，要做饭刷碗，要挑水浇菜，要打扫房间，要上山打猪草，要给韩爹爹吴娘亲洗脚，要给姐姐弟弟们使唤......
连程毅都挺愣了：“你、你一个小孩要干这么多？那你姐姐弟弟们干什么？”
菱宝想了想：“他们好像什么都不干。”
“只有你干？”
“是呀。”
菱宝小声说：“我不喜欢他们。”
又觉得自己说的太严重，哥哥会讨厌她，赶紧补充道：“他们老是骂我打我，很疼。”
骂她，还打她？
等等，程昀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心中有着极其不好的猜想：“菱宝，昨天早上，你为什么会在山上？你是自己去的吗？”
菱宝摇摇头：“不是，是韩爹爹带我去的。”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程昀急切地问。
手臂无意识地用力，勒疼了菱宝，但她也不吭，只是默默忍着。
“然后韩爹爹就走了。”
把一个五岁小女孩独自扔在山上，他却离开了？
难道他不知道山上的低气温是足以冻死人的吗？或者说知道，只是并不在意？
程昀终于明白，为什么菱宝要说自己“没有家”。
这样的家，还不如没有！
程昀心里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愤怒。
他不明白，有这么乖巧懂事，活蹦乱跳的女儿，为什么却要置她于死地。
他们知不知道，有的人做梦都想拥有一个身体健康的女儿......
菱宝看到对面走过来一个人，她眼神好，看清的瞬间就一头扎进程昀的颈窝，把脸埋了起来。
程昀以为她是想起不好的记忆在难过，手掌顺着她的背，低声说：“不怕，以后有哥哥在，不会再把你丢下了。”
后面一句话他是用气声说的，除了他自己，谁也没有听到。
迎面而来的妇人一边忍不住打量他们，一边又躲着他们走。
程昀没在意，一个眼神都没给。
程毅却极不喜欢，凶狠地瞪了回去。
妇人一个激灵，赶紧跑远了。
一口气跑到家里才停下，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韩大虎拿着个饼吃，纳闷地问：“你这是咋啦？”
吴氏在门口跺了跺脚，鞋底的雪粒都蹭下来，搓着手说：“我刚看到新来的那家人了。”
韩大虎很感兴趣地“哦？”了声，问道：“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吓人？”
吴氏：“还真不是，长的特别好看，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那是当然，程仲谦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继承了他容貌的程昀程毅自然也不会是丑人。
“就是脾气不好，那小的还瞪我呢。那大的也不怎么聪明，对个丫头那么疼爱，你不知道，走路都得抱着呢！”
韩大虎摊手，不乏嫉妒地说：“谁知道这些大老爷们都在想什么。”
“什么大老爷，他们现在可没比咱们高人一等。”吴氏斜着眼睛，透着一股幸灾乐祸。
韩小芳气冲冲地跑进来，大叫：“娘，韩又菱那个死丫头哪里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吴氏和韩大虎对视一眼，有些微小的不自在，但很快就消失了。
“你管人家去哪了，说不定啊，是嫌咱家穷跑了呢。”
韩小芳气的吱哇乱叫：“她凭什么跑，她跑了家里的活都得我们做，累死了！”
之前爹娘虽然对她们也没有对弟弟好，可也不用干这么多活啊。
吴氏不耐烦地说：“小点声，金子还在睡觉呢，吵醒他我要你好看！去把屋子给收拾了。”
来这一趟，不仅没有少活，还多了一样！
韩小芳都快气哭了。
她在心里咒骂，不知好歹的韩又菱，最好死在外面！
第10章 不进反退
程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抱着菱宝走了一路，还真有点累，现在身上暖烘烘的。
菱宝有点不好意思：“大哥哥，我是不是很重啊？”
“不重啊，太轻了，菱宝以后要多吃点饭才行。”程昀说。
菱宝皱皱鼻子，并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反而显得有些担心，犹豫了下说：“不要了，大哥哥，菱宝只要吃一点点就好啦。”
“为什么，吃饱不好吗？”程昀顺着她的问题问。
菱宝更担心了：“可是菱宝吃很多的话，爹爹和哥哥就没有吃的了。”她很认真地说，“我们家粮食很少的。”
程昀：“......”
他们已经穷到连菱宝都知道他们入不敷出了吗。
轻咳一声，难免窘迫：“有哥哥在呢，你不要操心这些。”摸摸脑袋，“你只要开开心心地就好了。”
“和爹爹哥哥们在一起，菱宝就已经很开心了呀。”
“那就再开心一点。”
“那菱宝是不是会飞起来？”
又来了，跳脱的童言童语。
程昀耐心地问：“为什么会飞起来？”
菱宝认真地说：“菱宝现在就开心地想要飞起来，再开心一点，岂不是真的要飞起来吗。”
程昀哈哈大笑，勾了下她的鼻子：“你可以试试，说不定真的可以。”
菱宝郑重点头，心想，等她会飞了，就带着爹爹哥哥一起飞。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起身时看到程毅在翻白眼，程昀好心提醒：“别把自己翻过去了。”
你们还记得我也在呢啊？
程毅：“哼。”
菱宝仰头看他，二哥哥好像小猪，哼哼哼。
下午程昀就联系村长买了一些粮种，得知他们要播种，村长还借了他们工具。
村长说：“这时候播种太晚了，你不如种些萝卜白菜这种耐寒的农作物，等收成了也能卖钱。”
种地自然是村长更熟，程昀请教了一些问题，最后把大部分粮种改成了蔬菜种子，还有一部分依旧用来种粮食，歉收就歉收吧。
当天下午程昀程毅就扛着锄头去了地里。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程昀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这一天终于过去了。
他动了下手指，“嘶”地出声，摊开手掌。
程毅还好，但他那只拿过笔杆子的双手却磨出好几个水泡，火辣辣的疼。
最让人尴尬的是，连菱宝都没他严重。
“嘿咻嘿咻！”
菱宝蹲在地上，拿着把铲子铲雪，“呼”了一声，眼眸晶亮，觉得自己还能再干！
她抱着大王的脑袋，喜滋滋地说：“猫猫，我好喜欢现在的日子呀。”
干活也喜欢！
小白猫炸毛：“笨蛋菱宝，叫我大王！”
“大王大王，你别生气，我不小心忘记啦。”
小白猫呲牙，毛茸茸的肉垫按在她脸上。
它非常记仇，所以要给菱宝一点教训！
程昀把锄头堆放在墙角，就准备洗洗手去做饭了。
程毅失声道：“大哥，你都这么累了，还要去做饭？你就不能让她去做吗？”
被指着的菱宝茫然抬头，手里还抓着大王的耳朵。
“不能。”程昀头也没回。
程毅追过去，不肯放弃：“可你做的饭很难吃啊。”
累了一天就不能吃顿好的吗！
程昀抽了抽嘴角。
程昀学习能力很强，有过一次经验，再上手就容易多了，生火添水淘米都不在话下......然后又做出来一锅黑炭。
程毅喝了一口，直接哕了。
没进步就算了，怎么还倒退了呢！
他抓狂地说：“大哥，我求你饶了弟弟吧！”
该不会以后都要过这种日子吧？
想到以后别人吃香喷喷的干饭，他只能喝黑乎乎的“白粥”，程毅眼前一黑。
小白猫也分到一碗，它没看出来这是啥，只以为本来就是黑的。
把头埋进去，伸出粉舌头呼噜呼噜地吃起来，然后震惊抬头，“啪叽”倒地，舌头耷拉在嘴边。
菱宝赶紧鼓涌下去，担心地小脸都皱巴在一块：“猫猫你怎么了？”
“好难吃的粥！”小白猫吐着舌头，一巴掌拍翻了饭碗。
它喵大王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程毅像是找到帮手，咄咄道：“看见了吧，猫都不吃！”
如果有狗，那就是狗都不吃！
程昀：“......”
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菱宝身上，殷切地问：“菱宝，你觉得好吃吗？”
菱宝不会撒谎，灵动的眼珠转来转去，心虚地说：“一点点难吃。”
程昀有点受打击。
菱宝立即觉得自己说错了，不安地说：“哥哥别生气，菱宝觉得很好吃的。”
怕程昀会一直难过，她端起饭碗就喝了一大口，还差点呛着：“好好吃，菱宝喜欢。”
程仲谦不带感情地看着她。
兴许是底子好，只一天他就好了许多，也不用再躺在床上了，只是还没什么精神。
程昀让她吐出来，菱宝说已经咽下去了。
程昀表情严肃地看了她一会儿，没再说话。
菱宝被这个眼神吓到了，觉得大哥哥肯定是生气了。
大哥哥辛苦做的饭，她却还说难吃，她好坏......菱宝低着头揉了把眼睛，心里被无穷无尽的恐惧填满。
大哥哥会不会也觉得她好坏，会不会不想养她，会不会让她走啊？
瘫成一张猫饼的大王感知到她不安的情绪，担忧地蹭了蹭她的腿：“菱宝，你怎么啦？”
菱宝哽咽地说：“大哥哥，可不可以不要扔掉菱宝？”
程昀愣了一下：“谁说要扔掉你了？”
菱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程昀略想一下就明白了，估计是他刚才表情吓着她了，就是不知道怎么联想到要把她扔掉的。
“没有人要扔掉你，哥哥只是在想事情。”程昀放软声音，“吓到你了是不是，大哥哥给你道歉，好吗？”
“真的不会扔掉我吗？”
“当然。”
菱宝破涕为笑，依恋地依偎着他。
程仲谦突然开口，声音嘶哑：“我说过，她留不得。”
程昀抬眸，对上父亲漠然的眼神。
像一片荒林，枯草丛生，看不到光，因为他本人抗拒一切。
程昀没反驳，只是握紧了菱宝的小手。
“菱宝过来，大哥哥有话和你说。”
走了一步，程昀想起什么，说道：“爹，二郎，这些你们先别吃了，我想办法看能不能弄到一些可入口的。”
他不说程仲谦程毅也不会吃了，太难吃了！
两人走后，程毅捂着饿的咕噜噜直叫的肚子说：“爹，要不你让大伯给我们送个厨娘过来吧？”他不想饿死。
程仲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上床躺着去了。
好吧，爹不愿意。
第11章 白切黑的大哥
冬季黑的早，酉时初太阳下山，酉时末就能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村里都节省，也不会点油灯，又没事干，那不是浪费吗。
于是只余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天上，散发着雾气一样的光辉，很淡。
程昀点了盏油灯，让他和菱宝都能看到彼此。小白猫也跟了进来，蹲坐在菱宝脚边，程昀看了一眼，默许它在。
“菱宝，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要听吗？”
菱宝点头，要的。
“你想知道大哥哥刚刚在想什么吗？”
“想！”
程昀的声音就像月辉，轻柔的不可思议：“我希望菱宝可以放心大胆地诉说你自己的想法。”
菱宝歪了歪头，懵懵地说：“我有在说话呀。”
知道她理解能力有限，程昀举例：“就像刚刚，大哥哥做的饭难吃，你觉得难吃，你就可以和二郎一样说难吃。”
可是，可是.......
菱宝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在韩家还不用她做饭，是吴氏和韩小娟她们做，韩小娟做饭也不好吃，她很实诚地说了，然后大姐姐很不高兴，一直骂她，还不让她吃饭，菱宝被饿了一天。
还有二姐姐韩小芳，弟弟韩金子，他们都不许别人说他们的不好。
菱宝就更不敢了，不然会被欺负的更厉害。
“大哥哥不会难过，不会生气吗？”菱宝问。
程昀说：“会有一点难过，但这是正常的。不过不会生气，因为自己做不好就对别人发火是无能的表现。”
大王“喵”了一声，夸奖道：“你这哥哥是个人物啊，心性极好。”
听不懂，但听到了“好”字，于是菱宝与有荣焉，那当然啦，大哥哥就是最好哒！
“开心了？”程昀问。
菱宝说：“只要大哥哥不扔菱宝，菱宝就开心呀。”
她总是担心自己被扔掉，所以对着程昀黏黏糊糊，恨不得时时刻刻要在一起。
程昀握着她瘦弱的肩膀，严肃又郑重，像许下承诺一般说道：“我不会把你扔掉，任何时候都不会，哥哥说到做到，菱宝信哥哥吗？”
“信！”菱宝不假思索。
程昀莞尔，少年持重的他竟幼稚地伸出小手指：“要拉勾吗？”
要的。
对小孩来说，拉勾比发誓还有分量。
菱宝认真地和他拉勾：“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她开心极了，仰脸笑啊笑，眼睛弯成可爱的月牙。
大王舔了舔毛，笨蛋菱宝还是这个样子顺眼，哭丧着脸太丑了，它不喜欢。
这时，程昀挠了挠脖子，有些许不好意思地说：“菱宝，你能不能再做一次饭？”
忙了一天，不吃点东西睡都睡不着。
菱宝一口答应。
别看她人小，动作却很麻溜，没一会儿就煮了一锅香喷喷的饭出来。
程昀不得不承认，果然人都有不擅长的。
他死心了，看来他是真没这方面天赋。
程昀把饭端进正屋，躺在床上的父子俩立刻坐了起来。
“饭来了吗，饭来了吗？”程毅吸吸鼻子，热泪盈眶，“终于吃到‘饭’了！好香，大哥，你和哪家要的？”
程昀：“吃都堵不上你的嘴，赶紧吃吧。”
他把筷子递给程仲谦：“父亲，用膳吧。”
程仲谦默不作声地接过筷子。
浓稠的糙米粥，虽仍有稻壳，却熬出一层晶亮的米油，比炭粥可香多了。
看他吃了一口，程昀程毅才开吃。
程昀又对忽闪着眼睛看他们的菱宝说：“长幼有序，父亲先吃，我们再吃。”
菱宝点了点头，记住啦！
程仲谦虽不说话，用饭的速度却一点不慢，吃了两碗后就放下了，生病更需要补充营养。
程昀也吃好了，他用手帕擦了擦嘴巴，清了清嗓子说道：“爹，这顿饭是菱宝做的。”
程仲谦：“......”
程毅还没吃饱，埋头狂吃，谁做的没差，能吃饱就行。
程仲谦眯了眯眼，心中不满：“你故意的？”
程昀装傻：“什么故意的？是菱宝心疼您才去做的而已。”
程仲谦：“......”
突然感觉内里有团火在烧，若是在膳前说，他气都气饱了。
程仲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当然，只是从饭桌前去到了木床前而已。
程昀闷声笑了下，好了，又争取了几天时间。
不过下次这招就不好用了，他爹一定有防备心了。
茅草屋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也不过才戌时中。
程昀用小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小白猫蜷缩着身体趴在她旁边，道了晚安，便摸黑回去。
待他一走，小白猫便拍拍菱宝：“快进空间。”
菱宝已经有些困了，盘腿坐在图书馆内，揉着眼睛，含含糊糊地问：“大王，干嘛呀？”
小白猫嗲嗲的奶音说出恐怖至极的话：“学习。”
“可我不认字呀。”菱宝羞赧地说。
小白猫上身立起，后腿支撑，两只前爪掐着胳肢窝，威严地说：“不认字才要学，我喵大王亲自教你！”
菱宝问：“大王你认字吗？”
大王骄傲地说：“这些书里的字我全都认识。”
“哇，大王好厉害。”
只教了半个时辰，大王就让她睡了，不过是在空间睡的，空间灵气高，常待在里面有好处。
等她睡着，小白猫也靠在她身边睡着了。
一人一猫，身体小小的起伏都一样。
第二天醒来还很早，大王就让她复习昨天学到的东西。
它发现菱宝很聪明，记东西很快，昨天学的今天在没人提醒的情况下还能记个七七八八。
不愧是他看中的主人！
复习完，菱宝就从空间出去了，小白猫想起什么，对她说：“菱宝，你想和我说话直接在脑子里说就可以，我可以‘听’到。”
“不用张嘴巴吗？”
“不用。”
菱宝觉得好神奇，立即就试验了一下。
嘴巴抿得紧紧的，好像谁会趁她不休息掰开似的，用力到脸颊肉都鼓起来了。
猫猫，猫猫，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小白猫跳起来：“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大王！”
扑到菱宝身上，肉垫按着她，作势要张嘴咬她，闹作一团。
菱宝“哎呀”一声，撅着屁股爬起来，咯咯笑着逃出空间，小白猫紧随其后。
菱宝拉开门跑出去，着急忙慌的鞋子都没穿好，闷头往前跑，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整个人往后弹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鞋子都飞了。
菱宝晕头转向地抬头。
男人一脸阴鸷，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第12章 好朋友要互相舔毛
近几年，程仲谦的睡眠质量极差，因为他总会做各种可怕的梦，梦里全都是他拼命逃避的东西。
前两天因为生病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两天过去，也好的差不多了，他又开始睡不好，再加上睡相极差的程毅在旁，天亮后，他干脆披衣来到了院子里。
这个陌生的地方一切都是灰扑扑的，没有一点色彩，他冷眼看着，脑子一片空白。
这一瞬间，他就像一颗正在枯死的树。
忽然间，他听到另一间房里传来的尖叫声。
程仲谦回神，下意识走了过去。
然后那扇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一个小不点冲了出来，一头撞在他的腿上。
即便他还没好全，他也是个成年人，他一动未动，撞人的却摔了个四脚朝天。
程仲谦个子很高，比北河村所有人都高，此时背光站在菱宝面前，光晕从他身后照过来，菱宝都看呆了。
“爹爹，你好好看呀。”
虽然爹爹胡子拉碴的，和梦里不太一样，可是真的好好看呀。
听到“好好看”三个字，程仲谦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他闭了闭眼，睁开时已经恢复正常。
“再乱叫，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爹爹就和地上的雪一样冷冰冰的。
菱宝摇头说：“没有乱叫。”就是爹爹。
程仲谦嗤笑一声，用嘲讽的语气说：“我不管你所图为何，趁早从我家离开。”
小白猫：“喵！”
你谁啊谁，凭什么这么趾高气昂！
菱宝抱着大王，一脸倔强，不离开，大哥哥说了不会扔掉她的。
她撅着嘴巴看了一眼程仲谦，委屈地想，她要讨厌爹爹一会儿！
她从地上爬起来，人小，倒腾身体的时候四肢并用，特别像一个小团子。
菱宝鼓起勇气：“哼！”
哼完转身就跑，绝不留恋战场。
这就是有人撑腰的底气了，连爹爹都敢哼。
程仲谦：“......”
他有些错愕。
刚见面时，她只敢躲在程昀后头瞧他，现在竟然都敢挑衅他了！
还有，以为躲在木头桩子后面就看不到了吗？知不知道你大半个身体都露出来了。
程仲谦一阵无语，看了片刻，转身进屋了。
小白猫通风报信：“他走了喵。”
菱宝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人小鬼大地拍了拍胸口，在地上抓了一把雪扔出去，很很愁地问：“大王，为什么爹爹不喜欢我呢？”
大王抖了抖脑袋，不知道。
“因为我们才认识不久吗？”
小白猫惊讶地问：“你们才认识不久？你们不是父女吗，为什么会才认识不久？”
菱宝就把自己做的那个梦告诉它。
“然后我就真的在山脚下看到了爹爹他们！这个梦好厉害的。”
大王整只猫猫都震惊了，原来预知梦竟是真实存在的吗？一直以为没听说过谁觉醒，它还以为这只是个传说！
它用肉垫摸了摸菱宝的脸，人不可貌相！
菱宝眨眨眼，大王在干嘛？
估计是这事太震惊了，大王一个脑抽，凑上去舔了下她的脸。
湿漉漉的感觉让菱宝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你为什么要舔我呀？”
大王有点不好意思，但它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它理不直气也壮地说：“舔毛我们表达友好的方式，只有好朋友才能享受到的待遇的哦！”
好朋友？
菱宝想了想，明白了。
她低下头，伸出舌头在大王身上舔了舔，猫毛在嘴里的感觉很奇怪，但大王是她的好朋友，所以这个毛，她一定要舔！
程昀出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顿时吓得清醒过来，腿比脑子还快地跑到菱宝身边，把小姑娘给提到一边，捏着她的下巴，把她嘴里的几根猫毛给捡出来。
程毅哈欠打到一半又收了回去，第一次看他哥这么失态！
“菱宝，你在干嘛？”
“我在给大王舔毛！”菱宝兴高采烈地说，大哥哥也是大王的好朋友，所以她说，“大哥哥，你也快给大王舔毛。”
程昀哭笑不得：“为什么要给它舔毛？”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啊，好朋友就是要互相舔毛的哦。”菱宝现学现卖，说的头头是道。
大王点头，没错没错，就是这样的。
程昀表情一言难尽，说道：“那是它们动物之间的习惯，你是人呐，不用学的。”
“好朋友......”
“刚刚舔了一嘴毛，嘴巴里难不难受？”程昀挑眉问。
菱宝对对手指，心虚地点了点头。
小白猫：“什么？！我舔你都没有觉得难受！”
程昀：“对呀，所以你想表达友好可以抚摸它的背，舔毛就不用了，知道吗？”
菱宝恋恋不舍：“真的不可以吗？”
她觉得她可以为了朋友忽略这点不舒服的！
“不可以！”程昀严厉道。
不严厉不行，他真怕菱宝背着自己偷偷舔大王。
“好吧好吧。”
看这失落的小模样。
“大王，对不起呀，以后不能给你舔毛了。”菱宝很愧疚。
大王傲娇地说：“我本来也没让你给我舔毛。”
“我不是你的好朋友吗？”菱宝盯着它，紧张地等待答案。
大王爪子扒拉一下耳朵，小声说：“是啦。”
菱宝嘿嘿一笑：“我就知道。”
程昀瞥一眼，这一问一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真的能对话呢。
洗漱过后，他们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早食吃什么？
重点是谁来做。
程昀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立在门口的父亲。
是的，为了防止再被坑，这回程仲谦打算亲自监工。
菱宝没法再做，不然他爹真能一口不吃。可他做的完全入不了口，做了和没做一样，还浪费粮食。
看来看去，只有二郎可以一试。
对上他哥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眼神，程毅一阵无语，撸起袖子：“我来试试！”
别说，他还真行！
第一次上手就做的和菱宝不相上下。
程仲谦说：“二郎，你竟还有厨艺天赋。”
程昀说：“二郎，我必须承认，这点大哥不如你。”
菱宝说：“二哥哥好厉害呀！”
第一次得到“大哥不如自己”评价的程毅被夸昏了头，豪气万丈地表示：“从今以后，家里的饭食我都包了！”
第13章 打倒坏人！
村里来了陌生人，听说还是被流放过来的，这引起了村民的警惕。
那天有人看见村长过去，还有人担心村长会不会出事，结果竟然完好无损地离开了。
讨论了小半个月，北河村安安稳稳，一点事没有，大家就渐渐放松了警惕，有人在路上遇到程昀他们还战战兢兢地尝试打招呼。
看到菱宝跟在旁边也没多想，只以为他们也是刚认识。
程昀自然觉得奇怪，问菱宝，菱宝却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模样，委委屈屈，可怜巴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祈求地看着他。
算了算了，不想说就随她。
“走吧，最后一天了。”
兄妹三人扛着锄头去了地里，今天就能完工了。
地里已经没多少活了，程昀不愿意“压榨”菱宝，让她和大王去一边玩。
菱宝也不走远，找了个石头坐着，和小白猫对坐着，拿着树枝在雪地上划拉。
韩家。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出去玩！我讨厌你们，打你们！”
韩金子在床上翻滚着，不时从手边拿起什么东西扔出去，砸在吴氏他们身上，偏偏吴氏一点都不生气，只心疼儿子。
“金子乖啊，今天太冷了，咱们过几天再去玩好不好？来，把东西给娘，当心再划到手。”吴氏走过去，想抱韩金子，结果肚子被踹了一脚。
嘶！
她儿子这腿可真有劲，将来肯定长得好。
韩金子今年三岁，胖嘟嘟的，只比菱宝矮一点。人不大，脾气却是顶了天，家里哪个都叫他打踹过。
韩金子大喊大叫：“我不，我就要出去玩，你不让我出去玩，你是坏人！”
吴氏抱着他哄，韩金子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看见三个躲在角落的女儿，迁怒道：“一个个的都是木头，就不知道过来帮忙，你们弟弟要是伤着自己，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韩小芳翻个白眼，嘀咕道：“瞎操心，他伤了谁都不会伤了他自己。”
实在哄不好，吴氏无奈地说：“好好好，小祖宗，我让你三个姐姐陪你去玩，好不好？”
韩金子立刻不哭了，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在罐子里拿了一块饴糖，叫上三个姐姐一块出去了。
吴氏追在后头吆喝：“小娟，你们姊妹三个看好金子啊！”
“知道啦。”
韩小兰问她弟：“金子，你要上哪儿玩？”
韩金子说不知道，他就是不愿意在家待着。
韩小娟想了想：“听说新来的那程家人在地里，要不咱们去看看他们长什么样？”
韩小芳拍手：“这个好，我早就想去看了，偏娘不让。”
韩小兰却很犹豫：“不好吧，万一出什么事呢？”
韩小芳就看不上她这副窝窝囊囊的样子，嫌弃地说：“你不去拉倒，我们去。金子，走。”
三人真转头就走，韩小兰只好跟了上去。
这个时候地里没人劳作，只除了程家两兄弟，所以她们一眼就看到了程昀程毅。
和北河村其他同龄的少年不同，程昀程毅身上干净整洁，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以布束之，虽着短褐，然相貌风流，一谦和闲雅，一潇洒利落，各有各的神采，各有各的俊朗。
韩小娟她们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登时就看呆了。
韩小芳甚至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几步，忽听金子说了句：“韩又菱！”
嗯？韩又菱？
韩小芳扭头，看到不远处在石头上坐着的菱宝。
半月没见，她和之前变化好大，脸颊胖了些，身上再不是脏乱的，头发和程昀程毅一样梳的整齐，用红绳绑了两个花苞，白白净净的小脸蛋上，缀着灿烂的笑。
是那么的无忧无虑。
韩小芳莫名地生气，毕竟她一直以为菱宝是失踪了，是过的惨不忍睹，是绝不可能过的好的！
正巧，这时韩小兰也惊喜道：“是菱宝，她没事！”
韩小芳磨了磨牙，大踏步走了过去。
“程，昀。”菱宝专心致志地“画”出两个字，激动地问，“大王大王，这次我写对了吗？”
大王看了一眼：“不错，写对了。”
菱宝开心地扑腾小脚，在雪地上蹭出两只小翅膀。
学完拼音后，大王想教她学写她的名字，但菱宝想先学大哥哥的名字！
前几次总有这里那里的错误，今天是她第一次写对！
“你之后得学习按照笔画顺序来写，不能瞎画，太丑了。”大王先生很严厉，“咱们要摆脱文盲的身份，你知道了吗？”
菱宝握拳：“知道了，摆脱文盲！”
正雄心壮志之时，一双脚突然踩了上来，“程昀”两个字立刻缺了一半。
被宠的有了些小性子的菱宝愤怒抬头，看到是韩家姐姐和弟弟时，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很快她又想起自己可是有哥哥保护的人，她不怕！
菱宝不高兴地说：“你走开，你踩到我的字啦！”
韩小芳低头，她又不识字，当然不认得什么字不字的，但既然菱宝这么说，她勾了勾唇角，一脚踹飞了“字”。
她特地对着菱宝踹的，扬起的雪扑了一脸。
倒没有惊讶，但这让菱宝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因为这种事常常发生。
连生气都没有很生气，还没有韩小芳踩到哥哥的名字的一半那么生气。
但大王非常生气。
爪子紧紧扣住地，猫耳朵压平，毛茸茸的尾巴不耐烦地摆动着，瞳孔缩成细缝，凶狠地叫了一声，尖尖的牙齿露了出来。
菱宝觉得大王浑身的毛毛都炸起来了，有点像她以前捡到过的栗子壳，刺团团。
“喵，这个女的真讨厌，我要教训她！”
菱宝好奇地问：“你要怎么教训她呀？”
大王用实际行动证明给她看。
它从地上一跃而起，朝着韩小芳飞扑过去，和那天对菱宝一样。
但这次它没有抱脸，嫌弃，才不要呢。
大王两只前爪在韩小芳胸口踹了一下，两只后爪在韩小芳肚子上踹了一下，然后以此为支点，灵活轻巧地转身落地。
看着得意洋洋的韩小芳脸色骤变，整个在栽倒在地上，大王优雅地“喵”了一声。
菱宝嘴巴张成鸡蛋形状：“大王，你好厉害呀！”
坏人被打倒啦！
第14章 打架
大概是从没从菱宝这受过委屈，韩小芳甚至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韩金子哈哈大笑起来，觉得他二姐摔倒的样子太好笑了。
韩小芳恼羞成怒：“笑什么笑！”
她瞪向菱宝：“韩又菱，你是不是故意的！”
菱宝不吭声，她现在叫程又菱！
韩小芳更气了，本来还算清秀的脸庞扭曲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一下就把菱宝推翻。
菱宝本来要抱头的，大王怒道：“笨蛋菱宝，打回去啊！”
对哦！
大哥哥说了，人不能一味地受欺负，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最近一直吃的饱饱的，觉得自己变强壮了许多，肯定不会再是一直挨打了！
一想到程昀，菱宝就勇气顿生，小胳膊小腿地奋力推搡韩小芳，大王在旁边对着韩小芳撞来撞去，上窜下跳的。
它虽然是一只猫，但体重也不轻，砸在身上跟石头似的。
“啊，大姐三妹你们快来帮我，金子，快打韩又菱这个死丫头！”
韩小娟和韩金子冲上去，韩小兰犹犹豫豫地劝说：“你们别打了，大姐二姐，小弟，菱宝，你们别打了，这样是不好的。”
没人听她的。
韩小兰上前去拉架，反而被韩小芳挠了好几下，手背上好几道破皮的血痕。
他们人多势众，菱宝和大王逐渐处于劣势，大王气的刨坑。
喵喵喵，要不是我力量没恢复，我一口就能把你们全吞掉！
韩小芳压在菱宝身上，拽着她的头发，掐她身上的肉，狞笑道：“哼，小贱人，敢打我，我看你是胆子肥了。”
她一下一下地掐，掐一下问一句：“还敢不敢了，还敢不敢了？！”
菱宝疼得身子发抖，带着哭腔大喊：“哥哥救我，大哥哥二哥哥救我！呜呜呜......”
最后一块地离得有些远，程昀程毅自然走远了些，期间抬头看了一眼，看到菱宝跟前有其他人，也没多想，以为是在一块玩耍。
过了会儿再看，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二郎，你看他们是在做什么？”
程毅眯着眼睛看：“那人好像在压着菱宝打......”
话还没说完，兄弟俩脸色齐变，扔下东西就快速跑了过去。
程毅跑得更快，到达目的地，一把揪住韩小芳的后领子就把人甩了出去。
韩金子在旁边扯菱宝的头发，一手还在她身上打，边打还边笑，仿佛这是什么令人愉悦的玩乐。
程毅看得火大，直接拎起来也扔了出去。
韩金子疼得哇哇大哭起来。
韩小娟恐惧地后腿了几步。
菱宝躲在程毅身后，抽抽搭搭地叫人：“二哥哥......”
程毅眼神凶狠如狼：“你们想干什么？”
韩小娟鼓起勇气说：“是我们该问你想干什么才对，你突然跑过来就打我们！”
越说她越有底气，对啊，有毛病的人是他才对！
“你们打人还有理了？”程毅都要气笑了，“一个个人高马大的，以多欺少，欺负的还是个小孩子。”
韩小娟说：“我弟弟也是个小孩子，你不也打他了吗？”
程毅瞥了一眼哭个不停的韩金子，嗤笑道：“他身上肉这么多，摔也摔不疼。倒是刚刚，跟个秤砣似的压着人小姑娘，是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
韩小娟噎了噎。
程昀也到了，气息不匀，先检查了一下菱宝，见菱宝脸上手上都有红印子，还受了伤，眼神有些发冷。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韩小娟。
韩小娟和程昀年岁差不多大，已经及笄，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冷不丁见这么个俊俏少年，还盯着她看，不由得脸红羞涩。
他压低眉眼，有种沉沉的压迫感：“为什么打我妹妹？”
韩小娟愣了一下。
韩小芳从地上爬起来，连呸好几口，嘴里的雪都吐出来后，她泼辣地骂道：“什么你妹妹，她是我家的，我们教训我们的妹妹，关你们什么事！”
“你妹妹？”程昀反问。
韩小芳尖锐地叫道：“韩又菱，你个死丫头快过来！”
菱宝才不要过去，她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然后立马缩了回去。
韩小芳气极，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想动手。
程昀程毅并排挡在她面前。
“你们干什么？！”
程毅不耐烦地说：“闭嘴，再嚷嚷一个试试！”
韩小芳怨恨地看着他。
程昀说：“菱宝是我妹妹，几位姑娘欺负一个小孩，是不是该道歉呢？”
“菱宝怎么可能是你妹妹？”韩小兰没忍住说道。
程昀笑道：“怎么不可能？不是我妹妹，难道是你们这些对她肆意打骂之人的妹妹吗？那可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滑什么鸡什么？
大字不识的韩家姐妹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但程毅“噗嗤”笑了声，她们就知道这是在嘲讽她们。
读书人的嘴就是厉害。
可她们不知道怎么反驳，急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韩又菱，你出来！你敢这样对我们，信不信我让爹娘打死你！”
说的太激动，唾沫都喷出来了。
程昀他们皱着眉头往后躲了躲，程毅直来直往，没那么多心眼，所以把嫌弃明晃晃地摆在了脸上。
韩小娟看得清清楚楚，觉得脸都丢光了。
“小芳，咱们走吧。”她说。
韩小芳：“凭什么！大姐，我们这样都是因为她，我非得教训她不可！”
韩小娟怒道：“行了，你没看到金子在哭吗？爹娘知道还得了！”
提到韩大虎和吴氏，韩小芳气焰小了些，肯定又要怪她们没有照顾好金子。
韩小娟抱起韩金子，和韩小芳匆匆离开。
韩小兰犹豫了下，看着兄弟俩身后，小声地叫道：“菱宝，跟我回去吧。”
菱宝伸出小脑袋，摇了摇头：“不要。”
声音微弱，却很坚定。
“可是......”
程昀忽然开口：“你的姊妹们已经走远了。”
韩小兰扭头，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见此，菱宝松了一口气，终于都走了。
程昀握着她的小手，再次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脖子上竟然也有一道指甲抓出来的痕迹，幸好没抓到脸上。
但这已经足够让他生气。
韩小娟她们的身影已经成了小黑点，看不出什么来，但程昀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眼神。
第15章 娘亲怎么不来呢
菱宝低着头，心虚地扣手手。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程昀坐在石头上，让她站在自己面前，温声问道：“你们是为什么事情打起来的？”
说到这个，菱宝可委屈了。
她小脸皱巴在一块，像个生气的小老太太，指着一团乱的雪地说：“我在这里写了大哥哥你的名字，可是二姐姐一脚就踢飞了，这是我第一次写对呀，大哥哥你都还没看过。”
二姐姐好坏，菱宝决定要再讨厌她一点！
雪地完全看不出写过字的模样，只看得出打过架，依稀还能看出几乎体型不一的人形。
“你会写字？”他还以为菱宝大字不识一个呢。
菱宝自豪地仰起肉肉的下巴：“会的哦。大王教我的！”
程昀看向大王，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大王也昂首挺立，那神气的表情和菱宝如出一辙。
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猫。
“菱宝想学字，我得了空教你好吗？”
一只猫能教什么，估计是随手按了两个爪印，这傻姑娘就当真了。
大王若是得知他在想什么，即便这是小主人的哥哥，它也得给一爪子。
菱宝可是都得叫它一声“大王老师”的！
“好！”
大哥终于问完了！
这时，程毅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迫不及待地问道：“她们为什么说你是她们的妹妹？”
菱宝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猛地一激灵，被发现了！
她看看二哥哥，再看看大哥哥，傻乎乎地笑了出来：“嘿嘿。”
程毅：“嘿什么嘿，说话。”
菱宝嘟嘴，拉了拉程昀的手说：“大哥哥，你们干完了吗？那我们快回家吧，好冷呀，回家菱宝给哥哥们烧热水喝！”
“菱宝，你现在都会转移话题了！”大王得意地说，“这都是多亏了我的教导啊。”
菱宝嘟囔着说：“菱宝没有转移话题，是真的想给哥哥们烧热水。”
“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原来你是在转移话题啊。”程昀慢条斯理道。
菱宝傻眼，她自投罗网啦！
“没有呀......”她哼唧道。
程昀说：“那就乖乖回答你二哥的问题。”
这次大哥竟然站在他这边！
程毅忍不住得意地睨她一眼，摆起了哥哥的架子：“听到没有，快回答本兄长。”
但他注定是对牛弹琴了。
菱宝这头“小牛”根本察觉不到他的挑衅。
“她们以前是我姐姐，可是现在不是了呀。”
程毅听的晕乎：“什么叫以前是，现在不是了？这跟以前现在有什么关系？”
菱宝说：“因为菱宝是程家的，不是韩家的。”
稚子之言，总是这么随心所欲，却又可爱至极。
程昀向来聪敏，略一思考，问道：“他们刚刚叫你‘韩又菱’，北河村又都姓韩，菱宝，你以前就住在北河村，对吗？”
菱宝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你的家人也都在这，是哪一户？”程昀又问。
“菱宝的家人是哥哥呀！”菱宝不高兴地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不算数的。”
程昀被逗笑。
要不是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这后一句就得当她是那等忘恩负义之辈了。
“嗯，你的家人是哥哥，那以前呢，父母是谁？”他温柔地问，还抬手把她鼻尖上蹭到的土给擦掉了。
菱宝“啊呀”一声，说道：“以前的爹爹是韩大虎爹爹，娘亲是吴娘亲。”
程昀并不知道韩大虎是谁，他目前只认识包括村长在内的少数几家。
“我们第一次来地里，回去的时候，就碰到吴娘亲了。”
程昀记性好，一提便想起来了。
当时他没怎么注意那妇人，但她打量自己的眼神让他不太舒服。
菱宝小声说：“韩爹爹没有爹爹长得好看。”她捧着小脸说，“爹爹刮了胡子会更好看的。”
程仲谦一直没刮胡子，程昀知道他是懒得刮，那个喜欢欣赏他容貌的人不在，又何必费心思。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见过爹他没胡子的模样。”程毅问。
“见过哦。”菱宝骄傲地说，“梦里爹爹是没有胡子的，特别好看，好多人都夸的。”
别人都没有那么俊美的爹爹，只有她有哦。
“还有娘亲，娘亲好漂亮的，别人说爹爹和娘亲是......是......”菱宝挠挠脑袋，有点想不起那四个字，“是......豺狼虎豹！”
她想不通，问道：“大哥哥，为什么要说爹爹娘亲是豺狼虎豹呢？它们很吓人的呀。”
程昀：“......”
程毅：“......”
对啊，为什么呢。
程昀灵光一闪：“是郎才女貌吧？”
菱宝想了想，好像是哦！
“哎呀～我记错啦。”
她窝进大哥哥怀里嘻嘻笑：“大哥哥，郎才女貌是什么意思呀？”
“指男女很般配，姻缘结合十分美满。”程昀温声说。
菱宝恍然大悟，小大人似的点头：“他们说的很对！”
爹爹和娘亲是天下最般配的人啦。
地里还剩一点活，用不了半个时辰。
方才的事让程昀有些后怕，干脆把菱宝也带了过去。
菱宝牵着大哥哥的手走在田垄上，大王跟在后头，她走得歪歪扭扭的，天真烂漫地问：“娘亲怎么不来呢？”
程昀程毅都愣了一下。
程昀还好，他已经学会不露声色，程毅却不行，脸上带了显而易见的失落和思念。
“娘......她不用来。”程昀勉强说道。
菱宝问：“那三哥哥呢？”
程昀程毅互相以为对方向她提过三郎，都没多想。
“他也不用来，他要跟在娘身边。”
菱宝扁嘴：“我好想见娘亲和三哥哥呀，他们一定也想见菱宝。”
娘亲很喜欢很喜欢她的，在梦里，娘亲总是会抱抱她亲亲她。娘亲身上很温暖，还有很好闻的香味，陪她一块吃一块睡一块玩，总说她是她的心肝肉。
程昀程毅捡起锄头来，菱宝蹲在垄上，揉着大王的耳朵，问道：“大哥哥，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娘亲呢？”
程昀顿了一下，用土把坑埋住，回答说：“会有这么一天的。”
程毅闷头干活，过了一会儿没忍住：“大哥，真有这么一天吗？”
程昀目光坚毅：“有。”
便是没有，也得叫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