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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妻当家全文阅读

作者:芭蕉夜喜雨     嫌妻当家txt下载     嫌妻当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嫌妻当家全文阅读

新书上传求各种包养

    旧文《无忧归田》有诸多遗憾,于是便有了这篇《嫌妻当家》。希望能弥补一二,并能有个突破。

    保证每日更新,并不定时加更,坑品良好,请放心跳坑。

    旧文《无忧归田》:

    简介:

    魂穿异世,

    被拐之人如何异世存身?

    千里寻亲,

    温情安宁的农家生活,却也是鸡飞狗跳,飞短流长!

    张家长李家短的农家生活是否就是她想要的?

    那山、那水、那景、那人,

    无忧呐,

    愿归田……

第一章 醒来泪沾巾

    魏朝洪武元年。

    东南松山县上河村。

    方茹躺在床上已经三天了。

    这三天她的眼睛里没有旁的,只有那黑粗的房梁及铺着稀疏泥瓦覆着稻草的房顶……

    她有多久没见过这种尖形的房顶了?

    也就是老家废弃不用的旧宅子还是这种架着房梁的尖顶。不过后来建的房子也都做成了平顶,浇了水泥刷了白漆,顶上还能晒稻谷花生、棉被之类的。

    这木头做的房梁,圆粗的一根,有多久没见到这种原木了?

    墙壁是红泥抹的,抹得并不平整,层层叠叠涂抹的痕迹。地上也是泥地,夯得并不平整,凹凸不平坑里还有水迹。

    房间里摆设极简单。

    屋子角落里放着一个三尺高的四脚木头架子,上面四平八稳放着一个两尺来长两尺宽深的红色衣箱,刷的红漆已显斑驳,看得出有些年份了。

    衣箱旁边靠墙放着一张长凳,上面摆着一些杂物。

    旁边一个三角形的木头架子靠墙摆着。三层的木头架子,每一层上面都搁着一个浅底的木盆,架子上还搭着一条灰旧的棉巾。

    靠床头摆着一个两尺高的方柜,有三个斗,还不知装着何物。

    靠床头柜是一张简易的桌子,像女子用的简易的梳妆台,桌面上除了一把木梳及一个针线篮子,再无旁物。

    除此之外屋里再无旁的家什。

    当然,床还是有的。

    三面围有架子的极简单的架子床。四边立有四根木柱子,挂着补了好几个补丁的灰旧帐子……

    方茹躺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头顶帐子上那个破洞。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变幻,针刺一般,抽抽地疼。胸口也钝钝的像被人用钝刀拉扯。

    眼角有冰凉的泪滚落,沾温了稻草填充的枕头……

    方茹昏昏沉沉地醒了睡,睡了醒,不愿动弹。

    直到感觉有人轻轻地摇晃她,方茹才睁开酸涩肿胀的双眼,眯缝着看向来人。

    来人一副好皮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厚薄有度,面色虽有些黝黑,但瞧得出相貌不错。身上精干的短打,洗得有些发白,还略带些褶皱。不过即便如此,也瞧得出是天生的衣架子。

    身材高大匀称,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来人此时正一手端着一只粗瓷大碗,一手轻轻摇晃着她。

    方茹眨了眨酸胀的眼睛盯着他不语。

    男人被方茹直愣愣地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心里有些闷闷地,好像对方在看一个陌生人。

    男人剑眉微皱,忍住心中的怪异感,视线往下偏了偏,移到手中的碗里,轻声道:“这是刚熬好的稀粥,我大早上割了肉回来切碎了拌在里面一起熬的。你这又是一整天没吃喝了,我扶你起来吃些。”

    男人把饭碗搁在床头那个破旧的方柜上,作势要扶起方茹。

    方茹把头偏了偏。

    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晦暗,愣愣地收回手。

    方茹两手吃力地往床上撑了撑,咬着牙把上半身支起,整个身子往后拖了拖,欲往后靠在床架上。

    男人看她起身颇为吃力,两手往前伸了伸,想搀扶一把,不过最终没伸过去。

    拳头握了握,又动作极快地帮着方茹把枕着的稻草枕头拿起来竖着垫在她的身后,好叫她倚靠得舒服些。

    稻草枕被立起来靠在灰旧的床架上,方茹趁势靠了上去。微微喘了喘,这一整天没吃喝了,整个人虚脱无力,连起个身都这般艰难。

    那男人帮着方茹把灰旧看不出颜色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又从床头方柜上把土陶碗端了起来。

    坐在床沿,一只手捏着勺子在碗里搅了搅,舀了大大的一勺吹了吹便递到方茹的嘴边来。

    方茹古井无波地看了他一眼,头又朝里偏了偏。

    也不言语,只伸手把碗接了过去。粗瓷碗有些重,方茹两手往下沉了沉,险些捧不住。

    男人有些担忧地虚张着手在粗瓷碗下面护着,生怕她一时端不住。

    眼见方茹连瞧都不瞧他一眼,眼神越发晦暗。愣愣地看着空空的双手,有些无措,也有些失落。

    几息之后又再抬眼朝方茹看了过去,见她正一手吃力地捧着碗,一手正缓慢地一勺一勺舀着稀粥吃,动作娴静而优雅。

    肯吃东西就好。

    男人暗自松了一口气。

    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又紧紧地闭上了。

    仍是不错眼地盯着方茹,看她动作虽缓慢却不失优雅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碗里的菜肉粥。

    那是他一大早上去集上买回来的肉,回来后又亲自切下来熬的。

    方茹一碗菜肉粥吃下肚,方觉得肚子里有了些暖意,整个人也恢复了些许力气,不再像方才那样饿得抽搐了。

    男人把空的碗接了过来,看了她一眼又说道:“你且安心养着,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就在外面。琬儿那边你毋需担心,有大嫂二嫂帮忙带着,你……”

    男人发现方茹已是合上眼,整个人又往被子里滑去,便讪讪地止了话头。帮她略调了调枕头,好叫她枕得更舒服些,又帮着掖了掖被子。

    盯着她又看了一会,方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你就叫我。”

    话音刚落,方茹就听到男人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及房门轻轻合起来的声音,老旧的木门还吱呀响了两声。

    随即又听到门外有女人尖锐的声音透进来:“……这都躺了三天了,还下不得床?这是要当少奶奶呢!等着我这婆婆端茶递水的伺候呢!……”

    “娘,你小声些。”

    “我做什么要小声!啊?就往地上倒了一下,哦,这就变得精贵啦?谁没往地上跌过?只她精贵!又是请医又是买药的!还要吃肉粥!这里里外外的活,都要我这把老骨头做呢!……哎哟,我真是歹命呦……”

    “娘,她没说要吃肉粥,是我自己要买来熬给她吃的。”

    “你熬的?你熬的!你一个大男人不好好上工,跑回来伺候婆娘,钻厨房!你还有脸说啊你!”

    “她不是起不来吗?再说又不是多大的事。”男人试图辩解。

    又听那尖锐的女声道:“哎哟,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当初我就说要娶个能下地做活的媳妇回来,你偏不。偏看中她那张脸,偏看中她能识几个大字。这识文断墨是能当吃还是能当喝啊?”

    顿了顿,声音又响了起来:“还有,今天的肉钱你哪里来的?是不是偷偷存了私房钱?你涨工钱了还是别人孝敬的?”

    “好啊,这都学会存私房钱了!哎呦,我这是什么命啊,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们五个拉把大,一年到头都穿不上一件新衣,几个月都不见一回肉腥,这媳妇倒享起福来了!哎呦,我这命苦呦,做儿子的都学会背着老娘存私房钱了!”

    又听到男人略有些紧张、特意压低的声音:“娘,我没有!这钱是我向我三堂哥借的……”

    那女声瞬间拔高了:“借的?你借的?这借了钱还不是要我还啊?哎呦,我这歹命哟。老二媳妇,你快把厨房那条肉用盐腌起来,这不年不节的吃什么肉!我不开口,谁都不许动那条肉!”

    “娘,瑾娘她……”

    “她怎样!她都躺了几天了,吃了几天的药了,那不是钱啊?谁个往地上跌了一跤,就吵着要吃肉的?她要是嫌弃我家没肉吃就滚回她娘家去!做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

    方茹眼睛狠狠一闭,扯过灰扑扑的被子蒙在脑门上,腮边又滚下泪来……

第二章 恍然若梦

    方茹是集团主办会计,每个月月末总是她最忙的时候,有时候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集团刚收购了一个不小的公司,她出了几天差,回来后又没日没夜做了几天报表,还要做核算、做调查、做财务分析、最后还要出财务报告。

    那天下午方茹在公司忙到晕倒,被同事送到医院。查了尿样,发现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她很高兴,拽着化验单欢天喜地地回了家,想给丈夫一个惊喜。

    夜幕笼罩下的小区花园里,丈夫和别人十指相扣你浓我浓地就那样闯进了方茹的眼里。

    她没吵没闹。呆呆地坐在两人看不见的角落里看了那二人半响,才转身默默地上楼。

    餐厅里她逛了几条街买的那盏水晶烛台还在欢乐地跳着烛火。桌上残羹冷炙还未收拾……

    次日她一个人去把孩子落了。她做不了单身妈妈,太苦。

    她在医院里躺了两个小时出来,径直到火车站搭动车回了父母的家。那里一直是能为她遮风挡雨的港湾。

    她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家的大院,在门外听到里面传来激烈地争吵……

    十几岁的儿子?

    有女人来讨要生活费?

    邻居眼见了多次父亲和别的女人来往?

    这是什么情况?

    她几天前不是才跟父亲说过翻过年就接他和母亲到身边养老,帮她带孩子的吗?他们只她这一个独生女儿。

    方茹觉得她的脑子又空了……

    浑浑噩噩地竟是不知身在何处。

    脚下跟灌了铅一样,一步都不能动弹。

    屋里争吵声越来越大,母亲还把父亲推搡了出来,让他滚。两人在院里拉扯,谁也没看见一脸死灰站在院门口的方茹。

    最后方茹又看见母亲抱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要往外扔,父亲急着去抢,母亲不让……

    方茹最后只看到母亲被推搡着重重跌在那块母亲开的菜地上。

    菜地里有母亲种的好几垄菜,绿幽幽的,很是喜人,用铁栅栏围着。

    是家里原先旧的铁门淘汰后,父亲找人把它锯成几段才把菜地围了的。那最顶上的尖刺部分就围在菜地的最前面,有三四十厘米高,母亲说这样就不怕被猫狗窜进去糟蹋了。

    方茹就那么眼睁睁地瞧着母亲被推倒在那尖刺上面,那尖刺穿透了母亲的胸膛……

    血染红了方茹的眼睛……

    母亲说她怕痛,她不要火葬,要方茹把她葬在老家的青山公墓。

    两年前父亲母亲其实就在城里的碧云山买了墓地,那里只能安放骨灰盒。母亲还说死后要和父亲的骨灰盒摆在一起……

    方茹掏出所有的积蓄给母亲在老家青山买了墓地,青山那边也派灵车和棺椁来把母亲装敛运了回去。

    母亲下葬那天,龚烨也来了。方茹没有与他说一句话……

    母亲七七那天,方茹一早带了水酒祭品又去了母亲的墓地。

    父亲仍是躺在床上起不来。方茹也并不想和他说话。

    龚烨沉默着陪她在母亲的墓地前坐了一上午,又帮她收了祭品。

    方茹没有跟他回去。龚烨拉住她,说要跟她谈一谈。

    方茹定定地看着他,又摇了摇头,挣开他的手一个人走了。

    找了家旅馆,把自己扔在床上,流了一天一夜的眼泪。直到次日,头痛难忍,才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是乔明瑾了。又名岳乔氏瑾娘。

    乔明瑾的脑子里闪过一幕幕的影像,纷纷乱。闪得她头痛欲裂,胸口也钝钝地疼。

    那天乔明瑾从婆母口中听得夫婿要纳新妇,还是平妻,气怒之下抱了三岁的女儿收拾了包袱要回娘家,嚷嚷着要和离。

    只是公婆不肯,要乔明瑾把孩子放下。

    乔明瑾抱着孩子不撒手,而她的两个妯娌怕她带走岳家的家什,围上去抢下了乔明瑾的包袱。

    乔明瑾一边护着孩子,一边又去抢包袱,只是哪有两个妯娌的力气大?包袱在争抢中,撒开了,她和孩子的衣裳散了一地。两个妯娌摸遍衣角也找不出一个铜板。

    心中不甘又上来抢夺乔明瑾的女儿。三岁的女儿被吓得哇哇哭。

    乔明瑾与三个女人争抢中,不知被谁推到地上,倒地时又往墙角堆放的那把犁头上重重地砸了下去……

    昏昏沉沉睡了几天,直到方茹闯了进来……

    方茹紧紧地按着胸口的位置,那里如钝刀割肉般疼痛难忍。

    她又紧紧地闭了闭眼睛,扭头看向床里侧偎着她睡得香甜的小小女娃。

    这几天,一到晚上,她就被她父亲抱了来睡在方茹的身边。

    三岁的女娃不知愁苦,兀自睡得香甜。

    两只肉手紧紧地拽着方茹胸前的衣裳,整个身子也缩成小小的一团,就那样缩在方茹的腋下。

    看不见脸,只看得到女娃头顶上稀稀落落发黄的头发。

    方茹左手按着胸口,右手轻轻地抚了抚女娃头顶上柔软的毛发。孩子似有所感,越发偎向她,嘟嚷了一声:“娘”,在她胸口蹭了蹭又香甜地睡去……

    方茹重新合上眼。

    她已经死了,死在宾馆的床上,死在有亲人埋葬的土地上。她能死在故乡,也算死得其所了。

    如今活着的只是乔明瑾,是岳乔氏瑾娘。是身边这个三岁女娃的母亲,乔青琬的母亲。

    她是我的女儿。方茹自己跟自己说道。

    身上最深处有什么东西迅速剥离,方茹只觉得身子徒然一轻……

    眼里又滚下泪来……

    她又昏睡了过去。

    合上的眼睑处滚下一行行冰凉沁人的眼泪,直至发际消失不见……

第三章 前世因

    次日,院子里鸡鸣狗叫,厨房里噼啪作响,喝斥叫骂声不绝于耳,乔明瑾悠悠醒了过来。

    身边的女儿仍拽着她的衣裳睡得香甜,这个怯懦的孩子只有在母亲的身边才能这样安睡。

    她给女儿掖了掖被子,拨了拨脸上的乱发,盯着女儿稚嫩的小脸看了许久,心里有一处柔软得化成了一摊水。

    她摸了摸女儿细软的头发,又盯着灰旧的帐子顶发起呆来……

    昨天给她端粥的男人是她的夫婿,岳家老三岳仲尧。

    岳家有五个孩子,头尾都是女儿,中间是三个儿,岳仲尧是岳家第二个儿子。

    四年前朝廷攻打回鹘,征十五岁以上青壮入伍。

    那一年岳老三跟岳老四同一年成亲。

    县里衙役来登记时,乔明瑾还未开怀。当时岳老二的妻子崔氏和岳老四的妻子柳氏都怀有身孕,岳老二和岳老四以此为由推拒。征兵丁的名额便落在了岳老三的头上。

    若是岳老三能拿出钱抵了,自也不用亲自去。

    只不过岳家就一般庄户人家,家里人多地又少,那几亩薄地都不够吃饱的,哪有银钱给岳老三抵人丁钱。

    后来乔明瑾的娘家得了讯,她父母及母舅家都来了人。

    她娘家父亲有秀才功名,两个兄弟又未满十五岁,避过一劫,如此更心疼起新出嫁的闺女来。听说女婿要被征入伍,便急忙赶来了。

    乔明瑾娘家人说岳老三还未有后,不能去。而他那两个兄弟可都有后了。若岳老三有什么不测,莫非要看着乔明瑾孤寡终老?

    岳老二和岳老四生怕被人拉去那十去九不归的战场,连声表示若兄弟有不测,他二人会过继儿子给岳老三,将来定奉养乔明瑾终老。

    岳老三看着嫂嫂弟妹哭得几乎胎儿不保,毅然别了新婚才几个月的妻子跟着官差走了。

    岳老三走后半个月,乔明瑾就被诊出有孕。

    隔年便生了一女。乔明瑾的秀才爹给取了大名叫“岳青琬”。跟着乔家女儿以玉为名,取了一个“琬”字,为美玉之意。

    那岳老三连去四年,不知生死。

    直至去年,回鹘归降,签了百年不互侵文书,向魏朝臣服,年年岁岁纳贡。

    岳老三才得幸归来。

    岳老三那条命是被人救的。

    那人临死托同为老乡的岳老三帮他照顾妻女,岳老三应了下来。

    岳老三回乡后带着朝廷发给那人的五十两抚恤银去看了那一家子。

    那柳姓恩公的家里只余了三十出头的妻子孙氏及十七岁尚未定亲的女儿柳媚娘,及一个在私塾念书的十五岁儿子柳有才。

    一家子生活困窘,只靠孙氏母女替人桨洗,做些绣活为生。又要供着一个儿子读书,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孙氏紧紧捧着那五十两银哭得死去活来,抓着岳老三说是天塌了,不能活了。

    拽着岳老三,哭哭啼啼地非要他娶她女儿媚娘为妻,以身为报。

    岳老三为难,又不耐她纠缠,只应了妾位。

    柳孙氏却不依。

    她家相公一去,这家里更活不下去了。岳老三瞧着一表人才,又得了军中熟人举荐入了县衙当了捕快吃上了公粮,一家子靠上他自然是生存有望。

    岳老三的母亲吴氏,看儿子得人举荐,入县衙当上了捕快,有了一月八百文旱涝保收的公粮,得意非凡。便渐渐有些看不上乔明瑾。

    又听闻柳孙氏会从五十两抚恤银里分一半给柳媚娘当嫁妆,立时就允了柳媚娘为平妻。

    只可怜乔明瑾苦守寒窑四年,一个人带大女儿,苦盼夫婿活着归来。却不料夫婿竟带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乔明瑾正纷纷乱地想着,就听到门吱呀响了一声,被人从外面轻轻推了开来。

    随即就看到岳仲尧的脑袋探了进来。

    岳仲尧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迈进来,小心护着手里的碗,生怕碗里的粥撒了出去。

    抬头与乔瑾娘的眼神对上,不禁愣了愣。

    有些失措,又有些紧张。但很快就敛了神色转身把门扉合上,端着粗瓷大碗走到床边来。

    “瑾娘你醒了?饿不饿?”语气中有些许讨好。

    看见乔瑾娘不应他,岳仲尧的嘴抿了抿。站在床前无措地用鞋子搓着泥地,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他这个娘子是他自己去求了来的,一直都被他捧在心尖上。

    那时她的父亲正在集上摆摊替人写信,有人捣乱,要收摊位费又要赶他走。

    他那天刚好去集上买东西,便顺手帮着打跑了几个混混。因她父亲脚被打折了,便好心背着他去医馆上药正骨,完事后又背着他回了云家村。

    在那里,一眼就看上了乔瑾娘。

    当时他只觉得像是被人瞬间扼住了呼吸,胸口砰砰跳得厉害。

    他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子。脸小小的,还没他巴掌大,眼睛大大的灵动有神。鼻子、嘴唇、还有那粉粉嫩嫩的耳朵……他只觉得哪哪都好看,就跟画上的人儿一样。

    回来后翻来覆去怎么都忘不掉,便借机频频去探病,盼着能多看上一眼。

    再后来家里要为他张罗婚事,他立刻就想起了她。

    只母亲并不同意。

    说那酸秀才外来的,不知根不知底,房没一间,地没一亩,带了个寡母寄居在妻子的村里,除了会写两个字,连锄头都拿不起。

    这样的家恐怕穷得都备不上嫁妆,打架都没族人帮衬。

    他听了只不管,死活要订这家的大闺女乔瑾娘。不然就不娶妻了。

    他还亲自去找了乔秀才。

    乔秀才因得他解过围,又觉得此人品性不错,一身力气,对他女儿也有情意,遂答应了他。

    吴氏见乔家并不要求多少聘金,且又磨不过犟头犟脑的儿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同意了。

    最后岳家只花了一两聘金就把乔瑾娘娶了过来。

    岳仲尧把人娶到手,只觉得从此人生美满了。

    他那娘子比他小三岁,嫁给他的时候刚及笄。自小跟在她父亲身边读书认字,又得她祖母从小亲自教导,听说琴棋书画都略通一二。又绣得一手好绣活,他看过,那大红嫁衣上绣的鸳鸯就跟活的一样。

    新婚几个月里,他志得意满,逢人就带笑。他那娘子比镇上比城里的姑娘都不差,岂是那些乡下黑丫头可比的?

    他也知道他那妻子有些看不上五大三粗的他,嫌他没学问。

    后来他咬咬牙从岳家借了好几本书,凭着小时候识过几个大字,愣是一字一句地把那几本书啃完了。

    不懂的就偷偷跑到岳家向岳父请教,只盼娘子能高看他一眼。

    他娘子乔明瑾不会做农活,他从不在意。

    他娘指桑骂槐的时候,他就偷偷地帮她多做一些活。

    凡事都愿意顺着她。他自己对她清冷的个性也并不觉得什么,还一直觉得他娘子嫁给他是受委屈了……

    四年里,他在战场上无时无刻不想着她,想着他娘子滑腻赛雪的肌肤……

    他知道他答应娶别的女子为平妻,她一定伤心透了。才想到抱着女儿回娘家。

    看她这几天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他心里就抽抽地疼。每天天不亮就起身到集上买了肉,回来后又亲自给她熬肉粥喝。

    刚领了不到一个月的差,也壮着胆子向捕头要来几天假,陪在家里。

    如今看她躺在床上就这般清清冷冷地看着他,岳仲尧的心里莫明泛起一丝慌乱,害怕她再说出要和离的话来。

第四章 后世果

    岳仲尧心里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在床沿上坐了,才看着她问道:“瑾娘,你……你好些了没?”

    看妻子不说话,只盯着他看。又吞了吞口水,说道:“昨晚琬儿哭闹着要你,我就把她从娘那边要了过来,抱到你身边睡了。她夜里没搅着你吧?”

    乔元娘侧头看了看身边睡得正香的女儿,没说话。

    乔仲尧紧张地盯着乔明瑾,看她不说话,只愣愣地看向身旁的女儿。

    他岳仲尧的女儿。

    走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四年后归来,竟得知有了这么大一个女儿,欣喜万分。

    这女儿长得像她娘,眉眼如画,皮肤白皙,岳父取的名字也好听,“青琬”。碧色的美玉呢。

    琬儿似乎很粘着她娘。他回来一个多月了,仍只是躲在她娘背后怯怯地看他,不敢与他亲近。

    她女儿如今三岁又三个月大了,从出生到现在,他都一直没在她身边。他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女儿,每日得闲就想着好好与女儿亲近亲近,好弥补一二。

    没想到又出了柳媚娘那事,弄得娘俩离他越来越远。

    岳仲尧想着便有些泄气。

    又望了望乔明瑾,试图着做一些解释。

    讷讷开口说道:“瑾娘,我并不想娶她的。我只想着把恩公的抚恤银拿给她们,平日里再多加照顾一二。没想到她那娘哭哭啼啼地纠缠,而娘又应了人家……我,我不能违了孝道。以后……以后我会对你们母女俩好的,我会弥补你们的……我就是娶了她也改变不了什么。”

    乔明瑾心内嗤笑。

    人都要娶回来了,还没改变?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不成?

    她古井无波地撇了岳仲尧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男人的话是不能轻易相信的。

    再说她也不是乔明瑾,至少不是过去的乔明瑾了。

    且等她养好伤再做打算。如今这副身子太弱了。连起个身都困难。

    岳仲尧看她又闭上了眼睛,便又在床沿坐了一会才讪讪地出去了。

    乔明瑾又躺了一会儿,直到身边女儿轻扯她的衣裳,她才又睁开眼睛。

    “娘……”乔明瑾与女娃黑亮的大眼睛对上。

    许是觉得她娘今天有些奇怪,也不哄她,琬儿委屈地瘪了瘪小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乔明瑾愣了愣,女儿晶莹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有几滴还顺着眼角滚了下来。小嘴紧紧地抿着,怯怯地没敢哭出声来。

    乔明瑾那一刻,心的某一处瞬间坍塌了。

    有针刺一样的痛。伸手把女儿搂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哄道:“琬儿乖,娘……娘在这啊,不哭了啊……”

    很奇怪的感觉。初初的生涩很快就熟练了下来。像是身体里的本能。

    琬儿又低低地唤了声:“娘……”

    “嗯,娘在这呢。琬儿饿了没有?跟娘一起吃好吃的肉粥好不好?”

    小琬儿眼睛亮了亮,扑闪着长长的睫毛望向她。

    这个孩子,虽是家中年纪最小的,可因她父亲不在家,不知生死,又是个女娃,娘也是个不得婆婆欢心的,也就从小不得家人的喜欢。

    有好东西从来落不到她手里,又争抢不过几个堂哥堂姐,从小就被养成了怯懦的性子。才丁点大的孩子就很懂得看人眼色了,怕被骂,从不敢大声说话,甚至不敢大声啼哭。

    平时也只爱粘乎乔明瑾,乔明瑾若不在家不在她视线里,就会惶恐不安……

    乔明瑾被女儿直愣愣地望着,心也在一寸寸地软化。

    这是她的女儿。

    乔明瑾就着三角架木盆子里的水,给母女俩洗漱好,便又抱着她倚到床上,端了床头方柜上的粥喂女儿。

    粗瓷大碗虽被一个盘子压着,不过里面的粥也有些凉了。不过还好,温温的,正好入口。

    先舀了一口喂了小琬儿。

    小琬儿张大嘴巴含了,那眼睛晶晶亮地望向她,鼓着腮帮朝她笑得欢快。

    “好吃吗?”

    小琬儿使劲地点了点头。

    可怜的孩子,平时哪里能吃到这么浓稠的粥,还是肉粥。

    乔明瑾看着女儿削瘦的脸颊,稀疏发黄的头发,心里酸涩难当,显些落下泪来。

    看小琬儿把粥吞下了,便又喂了一口。

    小琬儿却把头略偏了偏,乔明瑾一时不明所以,愣愣地看向她。

    “娘吃。”奶声奶气的。

    乔明瑾朝灰旧的帐子顶拼命地眨眼,那眼泪才没有落下来。

    “好,娘也吃。”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粥熬得很稀烂,火侯也够。

    乔明瑾自己吃了一口,这才又舀了一勺喂给琬儿。小琬儿张着小嘴又嗷呼吞了下去,转而又鼓着腮帮子眯逢着眼睛欢快地望向她。

    乔明瑾只觉得心里柔软得能掐出水来。

    母女俩你一口我一口地很快就把一碗肉粥分吃光了。

    乔明瑾看着小琬儿站在床上隔着衣裳拍了拍自己略有些鼓胀的小肚皮,还朝她得意的仰头微笑,便也跟着笑了。

    岳仲尧来房里收碗的时候,就看到母女二人正偎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说话。两张相似的脸凑在一起,就像一副美美的画。

    岳仲尧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琬儿跟娘亲说什么呢?也说给爹听听。”

    小琬儿看见岳仲尧进来,便抿着嘴不说话了,只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他。

    岳仲尧心里酸酸的,看着母女二人生疏的样子针刺般地疼。

    但仍是在床沿坐了。没敢看乔明瑾,只试图去拉小琬儿的手。

    小琬儿身子一扭,扑到她娘的怀里,只歪着头看他。

    岳仲尧愣愣地缩回手,强笑道:“琬儿,我是爹啊。大哥三哥二姐都有爹,我们小琬儿也有爹是不是?”

    看女儿静静地听他说话,并没有扭开头去,很是高兴。

    又道:“爹也有爹,娘也有爹,我们小琬儿自然也有爹啊。爹以前是到外面去了,小琬儿才见不着爹。现在爹回来了啊,不会再离开我们琬儿了,琬儿高不高兴?”

    看女儿还是一副不动于衷的样子,也不知听没听懂,岳仲尧有些挫败。

    他还真是不会哄这么小的孩子,讪讪地把目光投向乔明瑾。

    乔明瑾却一点也没有帮他的意思。

    错过了就是错过,想跟孩子套近乎,一点都不能急躁。

    只能让孩子慢慢感受到你的善意,她自然而然就会接近你。

    孩子总是最敏感的,她们的感情表达方式也很直接,谁对她好,她就粘乎谁。

    岳仲尧讪讪地看了乔明瑾一眼,转头看到女儿还是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他,便扬着嘴角向前伸着手道:“爹抱抱琬儿好不好?昨天还是爹抱着你到娘亲身边来睡的,琬儿不记得了吗?”

    乔明瑾不说话,身子又滑到了被窝里。

    小琬儿看了看她娘,又看了看她爹,还是不动。

    岳仲尧再接再厉:“是爹爹早上给小琬儿煮的肉粥哦,肉粥好不好吃?”

    看女儿朝他直点头,岳仲尧心里高兴万分,嘴角扬得更高了些。

    心里同时也涌上一丝酸涩,只是一碗肉粥女儿竟像是吃了无上的美味一样。

    “那爹一会还给小琬儿煮好不好?”

    看女儿抿着嘴朝他连连点头,岳仲尧忙往前凑了凑,想把孩子抱在怀里。

第五章 一碗米汤

    岳仲尧两手朝女儿伸了出去。

    就听到外面他娘拔高的声音传了进来:“岳老三!你是不是不想去县衙了?好不容易才得的差事,是不是不准备要了?要不要我去帮你辞了?好让你专门回家伺候婆娘孩子!”

    岳仲尧讪讪地朝母女俩看去,发现乔明瑾根本就没有看他,眼睛仍闭着,歪着头朝里躺着。

    而琬儿一早就哧溜到她娘的怀里,窝在她娘怀里眼睛紧紧闭着,一副惊恐的模样。

    岳仲尧看乔明瑾在被窝里把女儿紧紧地护着,心里闷闷地疼了起来。

    岳仲尧定定地看了母女俩一眼,才道:“琬儿乖,陪娘再好好睡一会,可不许吵了娘哦。爹先出去了哦。”起身帮母女俩掖了掖被角,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出了门,对候在门口的吴氏皱眉道:“娘,你这是要做什么?我这是请了假的,又不是偷跑回来的。丈夫伺候婆娘孩子不是人之常情吗?娘你这是闹的什么?”

    吴氏瞪眼道:“屁的人之常情!她以为她是嫁到哪?高门大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呢?你这不容易才得了差事,又请假,岂不知外头多少人等着抢你的差呢!这请一天就要扣一天的工钱,那一天工钱可够我们一家子大半个月嚼用的。”

    岳仲尧皱着眉头刚想分辩两句,他爹岳贵升就从房间里吸着水烟竿子走了出来。

    一边走一边道:“你娘说得对,如今村里多少人羡慕你得了这份好差事,我和你娘你兄弟走在村里,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若是因了家里的小事耽误了,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岳仲尧看了他爹一眼,道:“爹,瑾娘如今还下不得床,我看那一跤摔得挺重的,下地都晕乎着。没人扶着些都是要往地上栽的,我不放心。”

    老岳头看了这个儿子一眼,这个儿子向来犟头犟脑的,认准的事是定要去做的。

    从小就有一把子力气,经常跟着村里的猎户进山打猎,后来能一个人去了,家里不时也有些肉吃。征兵丁的时候,他其实是不太想这个儿子去的,这个儿子肯吃苦,地里的活又肯下力气,家里竟是事事都要他顶着,去了还不知能不能回来。

    可不让他去,另两个儿子去了就更别指望回来了。所以他当时就沉默了,眼看着二儿四儿可劲地闹。

    不料这儿子运气好,竟然活着回来了。又得了人举荐,在县衙里当了捕快。虽然只算杂役,但也够他在村里得意的了。现在在村里谁人看他不巴结两句?

    这份差事万不能丢了。

    老岳头听了儿子的话又道:“你放心,家里这么多人,还能看着瑾娘出什么事不曾?你二嫂四弟妹会帮着你照顾她的。这份差事是别人好心举荐的,你又只当了一个多月的差,请这么多天假,让人瞧了也不好。”

    岳仲尧听完不语。想起方才他问女儿肉粥好不好吃的时候,女儿连连欣喜地朝他点头。他得保住这份差事,娘子女儿才有肉粥吃。

    想了想便对他爹老岳头说道:“那爹,我就这去县里了。”

    又朝他娘和两个兄弟媳妇道:“娘,二嫂、四弟妹,瑾娘就拜托你们了。她现在起床还是有些晕,有时候还需有人搀着,还做不得活,就请二嫂四弟妹多担待着些,我和瑾娘都会记着你们的好的。娘,你要每日给她切一些肉啊,我早上买得多,够吃好些天了,下回我回来再买。她这些天得吃些好的。”

    吴氏眼睛四处看,装做没听到。她自己都舍不得吃呢,有那闲钱?给她吃?

    岳老二的婆娘孙氏听了撇了撇嘴:就她精贵!平日里也不见下地,农忙时只窝在家做饭,那饭能好吃到哪去,人人都夸?谁个还不会做饭?又不是真个大宅门里的小姐,养成那样,怎不见嫁去当少奶奶享福?偏嫁到这个穷家来。她那娘家比她都不如呢。

    而岳老四的婆娘于氏,倒是点头应了。

    不过却往岳老三那边很快地瞟了一眼,暗道这个三哥真是个疼媳妇的。以前在家时就挺护着,什么活都不舍得她多做了。如今竟是专门请了假回来照顾,还一大清早去肉摊买了肉回来又亲自到厨房去熬。

    真让人羡慕。哪个女人有乔明瑾这样的福气?

    岳老四对她虽好,不过却粗枝大叶的,从来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不过转念一眼,岳老三很快就又要娶新人了,还是平妻呢。这下新人进门,也不知他会疼哪个?

    心里这般一想,复又平衡起来。还是岳老四好,可不敢给她招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回来。往乔明瑾的屋子撇了一眼,微微有些同情。

    岳老三得了家里人的保证,一步三回头地往县衙里去了。

    当天晚上,一直等到往常的晚饭时间过了,乔明瑾才看到岳老四的婆娘于氏端着一个粗瓷大碗进来。

    “三嫂,你饿了吧?这粥熬得时间久了些,快起来吃吧。”

    说着把粗瓷大碗放在床头柜上,准备去搀乔明瑾,乔明瑾在她未伸手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自己起身挪靠在床上了。

    乔明瑾向她道过谢,往碗里瞟了一眼,别说肉末了,连菜叶子都没瞧见。稀得都能照见人影。

    乔明瑾也不计较,招呼了在床里侧一个人玩着的女儿:“琬儿,来,吃晚饭了。”

    晚饭时,于氏来叫过琬儿去吃饭,只她巴着乔明瑾不放,于氏便没有再带她出去。

    于氏看着母女俩起身准备吃晚饭,许是觉得端这样的饭过来,有些不好意思,便准备往外走。

    方才晚饭时,谁都没有提要给母女俩留一些。

    吃完饭,那桌上连盘子里的汤汁都被岳老二端起来倒进碗里拌饭吃了。婆母只让她端一碗清粥去,也不让她舀坛子里的咸菜。那咸菜缸子就在婆母的房间里,没婆母说话,她是不敢擅做主张的。

    于氏看着乔明瑾面上淡淡的,并没有说些什么。心里舒了一口气,便道:“三嫂你先吃着吧,一会我再来收碗。”

    乔明瑾朝她点了点头,于氏便出去了。

    乔明瑾端起柜头上的碗,这点子稀粥连她都吃不饱,更何况是母女二人?

    朝女儿那边看了一眼,发现琬儿也正盯着碗看。

    乔明瑾本来想说些什么,说等娘好了再给你煮肉粥什么的。没想到琬儿只看了一眼,就偏头看向她道:“娘吃。”

    乔明瑾心里酸涩难言,挤着笑对女儿说道:“好,娘跟琬儿一起吃。”

    看女儿朝她欢喜地点头,便忍着泪意,舀了一勺。又把勺子靠在碗边倾了倾,让勺子里的米汤流到碗里,好让女儿吃些干的。

    舀了一口送到女儿嘴里,看女儿不说话,只倾身过来张嘴吞了,还鼓着腮帮朝她笑得欢快。

    乔明瑾忍着酸涩,自己也舀了一口吃了。

    没有配菜,可能觉得光送白粥也确难下咽,那粥里便放了一些盐,倒是还能下口。

    母女俩连吃了几口,那碗里的米粒就几乎见底了。

    乔明瑾每次给女儿舀了都往碗边倾,把勺子里的米汤逼出去。自己吃到的时候便只有米汤了。

    琬儿瞧了几次也学会了,看乔明瑾舀了满满的一勺混着几粒米的米汤要往嘴里送,小手便抓住乔明瑾的手腕。

    乔明瑾怕撒在床上,只好不动,任她掰着乔明瑾的手往碗里倾米汤,直到勺子里只剩下米粒了才欢喜地让乔明瑾吃。

    乔明瑾那泪便滚了下来……

    她发现龚烨出轨时,便一个人去把孩子拿掉了。独自抚养孩子实在太难。

    因着龚烨一直说在大城市居大不易,两人还没什么基础,所以两人一直没要孩子。结婚几年,也因不小心怀了两次,最后都无奈拿掉了……

    如今瞧着这么懂事乖巧的女儿就在自己的面前,乔明瑾的心立时就化了……

    不管多难,她也要把这个孩子养好了。

    小琬儿看着乔明瑾脸上淌着泪,呆愣在床上,又惊又怕,很快那小脸上也淌下泪来。没有哭出声,只紧紧抿着嘴看着乔明瑾。

    乔明瑾抹了泪,又替女儿拭了泪,心疼这个孩子哭的时候都不敢发出声来。便柔着声道:“琬儿不哭哦,娘也不哭了。我们把这碗粥吃完好不好?吃完了,娘给你洗脸陪你玩,给我们琬儿讲故事,好不好?”

    小琬儿这才破涕为笑,点着头又欢喜了起来。

第六章 一个鸡蛋

    乔明瑾在床上又躺了几天,在吴氏日日指桑骂槐下,走出了屋子。

    往犁头上砸的那一下,真的是有诸多后遗症。

    如今起身都还是晕眩的。非得扶着站一会,等不那么晕了才能挪步。也不知是不是有脑振荡什么的,这里可不能拍个片什么的。

    吴氏看见乔明瑾走出屋子,还未骂完的话就哽在喉里。

    看了乔明瑾一眼,又对岳老二的婆娘孙氏道:“做什么事都不经心!这冬瓜被你这么一削还有肉吃啊?你就是削皮呢还是削肉?个败家的!”

    扭头又看到于氏在那里和乔明瑾打招呼,气又不顺了。

    脱口骂道:“那成堆的衣服,都看不见呢?等着我这把老骨头洗呢?个个都撒手要当少奶奶,也不瞧瞧可有那命!”

    于氏张嘴想说那衣服今天是轮到小姑子洗的,想了想,那嘴又闭上了。

    她那婆母一直说她们几个没有当少奶奶的命,那个生在穷家的小姑子,却从小被婆母细养着,准备嫁到镇上和城里享福的。

    于氏讪讪地看了乔明瑾一眼,转身飞快地把院中木盆里的衣物拢了拢。那衣物被家里几个男人丢得到处都是,明明木盆就放在那里,也是扔得随处都是。

    窗棂上、竹竿上、地上,哪哪都有。

    现在正是辰时中,老岳头和岳老二、岳老四已经下地去了。

    如今才三月,料峭春寒,地里还不到农忙的时候。可是也得趁着回春,去翻地锄草再沤沤肥什么的。

    农家也没什么吃早饭的习惯,都是天露白就起了,抹把脸就往那地里去。

    一直到太阳爬得高了,才扛着锄头回家吃中饭。

    中午再避过太阳最盛的时候,略歇个半个一个时辰的,又再往地里去。下午落日前又再回到家来,趁着天未黑要吃完晚饭。再趁着夜未黑把家里的活干了,再略梳洗一番,也就歇了。

    农家没什么娱乐,也费不起油钱、蜡烛钱。

    乔明瑾和女儿起身的时候,自然也是没早饭吃的。乔明瑾略有些不习惯,昨晚的饭母女二人都没吃饱。

    还好早早就歇了。只不过这会早上起来,母女二人都有些饿了起来。

    乔明瑾看着紧紧跟着她身边的女儿,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儿和她在这个家里都是不受待见的,可不敢指望能额外得些什么吃食吃。

    乔明瑾正想着是不是也和于氏一起到水井边洗一洗母女二人这些天换下的衣裳。就见厨房那头岳仲尧十六岁的妹妹岳小满从里头钻了出来,拿着一个鸡蛋递给琬儿。

    说道:“这是姑姑煮的白水蛋,小琬儿自己拿着吃。”

    小琬儿看了乔明瑾一眼,想接又不敢。

    乔明瑾正想朝她点头。

    那头孙氏就抢了过去,大声说道:“哎呀,我说五妹,你不是从娘的房里偷拿的吧?娘不是说要攒着去集上换钱的?再说东根是长孙都没得吃的,这个就留给东根吃。”说着便要把鸡蛋揣进怀里。

    孙氏有两个孩子,六岁的岳东根和四岁的岳玲珑。

    此时听说有鸡蛋吃,兄妹俩忙从房里跑出来。东根一把抢过鸡蛋,护在怀里。玲珑气呼呼地看了她哥哥一眼,委屈地朝她娘道:“娘,我也要吃。”

    孙氏便对岳小满道:“五妹啊,你不会就煮了一个吧?这可怎么分?”

    那岳小满早被孙氏的这番动作愣在那里。

    这鸡蛋还是她娘早上给她煮的。是她惦记她娘昨晚没给三嫂和小琬儿留饭,那一碗稀粥母女二人定是不够吃的。这才想着把鸡蛋留下来给琬儿吃,没曾想,被二嫂抢了。

    正想说话,那头于氏也说道:“小妹啊,你不能只想着东根一个人啊。北树也是岳家的孙子呢。”

    话音刚落,比琬儿大了两个月的北树也揉着眼睛从房里走了出来,嘟囔道:“娘,我要吃鸡蛋。”

    于氏便扔了怀里的木盆窜过去把北树抱了起来,道:“娘的宝贝儿子,你怎么自个下床了?要摔着了可怎么好。娘给你擦脸穿衣去。”

    说着便抱着北树进屋了。

    小琬儿委屈地抿着嘴偎向她娘,小手拽着乔明瑾的裙摆,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乔明瑾。

    乔明瑾心中酸涩,揉了揉女儿的头发,道:“琬儿和娘去井边洗衣裳好不好?”

    小琬儿看了看她娘,点了点头。

    乔明瑾便牵着她到了房里把母女二人换下的衣物收拾在一个木盆子里,又在外头套了一个大些的木盆,便一手捧在侧腰,一手牵着女儿走出房门。

    岳小满在院里看了看乔明瑾,讪讪地道:“三嫂……”

    乔明瑾对她的好心感激在心。只是这么当众的塞过来,自然是落不到琬儿嘴里的。

    对她笑了笑道:“五妹帮我舀半瓢草木灰出来吧。”

    岳小满应了声便钻进厨房去,很快就捧着满满的一半葫芦瓢草木灰出来。

    乔明瑾接了过去搁在木盆顶上,便牵着女儿的手走了出去。

    乔明瑾出去后,吴氏才从鸡圈里直起身来,走到岳小满面前,戳了戳她的额头。

    悄声道:“你就是个傻的。娘给你煮的鸡蛋你都不吃,倒白便宜了别人。不过落在东根肚子里也好。倒是你,有好东西都不会享,下次可得避着人吃。”

    岳小满皱皱了眉头道:“娘。我是看三嫂和碗儿昨晚没吃到多少饭,才给琬儿留的,倒被二嫂抢了。如今倒好,北树也要吃。”

    吴氏便道:“所以我才说你傻呢。她们少吃一些又不会怎样。琬儿一个丫头片子,还想吃龙肉呢?北树一会要吃我再煮个给他。”

    岳小满便瞪了她娘一眼:“娘,你可也太偏心了。当初三哥替下了二哥四哥去战场,四年都不知死活,你不好好补尝三嫂也就罢了,还那样对她母女二人。三哥如今都在衙门当差了,一个月拿到快一两银子呢,你也不说让她母女吃好些。叫三哥知道不定怎么难受呢。”

    吴氏嗤了一声,道:“谁叫她肚子不争气!你二嫂四嫂都给岳家生了大孙子,就她生不出来。若你三哥死在战场上,她没给你三哥留个后,可是我岳家的罪人!再说了,你三哥这马上就要娶那柳氏了,那柳氏可是会带二十五两的嫁妆来呢!到时候娘再把她的嫁妆要过来管,将来自然都是你的。那柳氏嫁过来还不定能给你三哥生几个大胖儿子呢,我做什么便宜了旁人?”

    岳小满对她娘的不讲理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

    三嫂生了女儿又不是她的错。如今三哥马上又要娶亲了,她这个娘不说多同情她三嫂,还这样踩她。那柳氏可还没进门呢!若柳氏进了门,只怕三嫂和琬儿的日子更不好过。

    岳小满往大门外看了一眼,满眼地担忧和同情。

第七章 浣衣

    岳家所在的地方叫上河村。

    因村里有一条河贯穿全村。最早是叫长河村,是岳姓一族聚居的地方。

    后来外姓人越居越多,渐成杂姓村子。又渐渐分在河的上游下游而居,所以后来便有了上河、下河两个较大的村子。

    上河村中杂姓虽多,不过岳姓还是村中的大姓。

    几十年前上河村有一个岳姓读书人中了进士到外地当官去了,临走时出资在村中挖了一口井,并砌了井台,方便了上河村村民吃水的问题,那岳姓的进士也得了村中人的拥戴。

    平日里上河村民要吃水用水,都到那方水井里挑去。那方水井常年出水,从不干涸。村民们用水极为便利。

    如今乔明瑾便带着女儿到了这口水井处。

    占地还挺宽敞,有个二十尺进深。除了中间的水井,边上都用石板磨平了铺在水井周围,外围又用石块围了一圈,只留了几个出水口和一个宽敞的供人进出的门口。

    石基并不高,就比成人的膝盖略高些,有半臂宽。

    石基两边还各围了两个池子,以供村民们日常洗些大的衣物及各种粮食,地瓜、芋头等物。

    除了用石块堆的石头池子,还用石块砌了两个成人高的小房子,上面露天的没有顶盖,是平常供劳作回来的人到井边沐浴净身换洗用的。后来渐成了村民们的沐浴房。

    村里的男人也多会在傍晚时来水井的沐浴房里冲澡。但男人们大多是在水井边上,提了水就往身上倒,僻头盖脸地往身上倒几桶水也就干净了,那两个围房倒成了更衣之所。

    再夜深些,那两个围房又成了姑娘媳妇们专用的沐浴房了。

    姑娘们出来洗的倒是少,多是成了亲的小媳妇跟着家中的妯娌婆婆出来,或是由夫婿带着来。

    也有半大的小姑娘结伴到水井边洗澡的,单个是不敢来的。还得有人放风,以防有男人突然出现了。

    所以这个水井极为便利,方便了上河村全村的人。

    那位岳姓族人的名字也一直被村中的人记着。

    乔明瑾牵着女儿来到水井边时已是日高起了,这会水井边也早已没人了。

    村中的妇人一般都是天刚亮就到井边洗衣,都是要抢着日头,好晾晒干衣物。洗完衣物回到家再喂了家中的家畜后,便又匆忙赶着下地了。

    这会井边要出现的也多是那些被人称为懒妇的的妇人了。

    乔明瑾看着井边这会没人,倒是松了一口气。她还不习惯跟不熟识的人搭讪。

    乔明瑾抱着女儿坐在台基上,看她乖乖地坐好,自己就择了一处把手中的木盆放了下来。把葫芦瓢拿到一边,就走到水井边拿起井边公用的木桶往水井里打水。

    这种用木桶往三尺圆口的水井里打水,乔明瑾虽有记忆,可也不免忐忑。

    抓着绳子慢慢把木桶伸进井中,在触及水面的时候,两手又摇晃绳子,木桶便左右摆动起来,这时便趁着那木桶摆动得大了,再把木桶往水里一扣,那木桶就沉了进去,水也就满了。

    乔明瑾便抓着绳子相互交换着两只手,一点点把绳索拽了上来。

    把水桶提上来后,人便有些喘了。

    头还有些晕眩,肚子也很饿。

    乔明瑾刚定了定身子,就听到身后女儿有些担忧的声音:“娘!”

    “哎。”乔明瑾应了一声,转身看去。

    女儿已自己在石台上站了起来,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便笑了笑道:“娘没事啊,你乖乖地坐在那里,别往这边来啊。这边滑着呢。”

    看着女儿连连点头,才又提了水往盆里倒了。

    如此来回三次,那木盆里的水便满了。

    乔明瑾便开始搓起衣服来。

    岳家没有皂豆等物,洗衣裳都是用的草木灰。所幸都是一些土布做成的衣裳,倒也不怕搓得狠了。更也不怕发灰发黄,也不期待洗完能有什么香气什么的。能洗干净就不错了。

    小琬儿在石台上坐着看自己的娘在那里洗衣服,慢慢地也从石台上蹭了下来,掂着脚走到乔明瑾身边。

    乔明瑾看她蹲在盆子边学着自己,两只小手也学她的样子不停地揉搓捶打,便笑了笑随她去了。

    帮着把她的两只袖子挽得高了,道:“不可把衣裳弄温了哦,不然娘还得再多洗一件。”

    小琬儿朝她娘笑着直点头,又把小手埋在木盆里搓起来,小小的人儿蹲着木盆边也就比木盆高了一点。

    乔胆瑾也不指望她能帮忙,小孩子能有多少力气?孩子想呆在她身边,就让她呆着吧。

    母女俩一边洗一边说笑。洗到一半时,于氏也来了。

    一来就环顾左右,道:“哎呀,今天水井边怎么没人的?”

    乔明瑾看了她一眼,点头示意也不说话。

    于氏可能觉得这话说得也不对,便又道:“不是,我是说今天怎么没有别家来洗衣裳的?也没多晚啊。”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乔明瑾身边把木盆子放了下来。

    看了小琬儿一眼,道:“哎呀,小琬儿也帮你娘洗衣裳啊?这么小就这么能干了,真是难得。我就想着能生个女儿,也好帮着做些活,我家北树是个皮的,这会不知又窜到哪了。像琬儿多乖。”

    乔明瑾听了也不说话。

    岳家三个媳妇也就她乔明瑾没生个儿子。于氏还有孙氏都以给岳家生了孙子为荣,在她面前那腰杆都挺得直直地,她可不会真的以为她这个妯娌说的话是真的。

    于氏看乔明瑾没有接话,讪讪地拿了身边的木桶便打起水来。

    乔明瑾洗的只是她和琬儿母女俩的衣服,很快衣裳就洗完了。

    于氏开始还一边洗一边和她说话,看乔明瑾起身要打水清衣服,便从盆里抓了一大部分扔到乔明瑾面前。道:“三嫂,也把这些洗了吧。我已经帮着你洗了好多天衣服了,你如今既是好了,就帮着我一起洗了吧。这实在是有点多了。”

    乔明瑾往那堆衣服上瞟了一眼,抓起老岳头、吴氏和岳小满的放到自己盆里,其它的又推了回去。

    对于氏道:“以后我只洗我们一家的还有爹娘和五妹的,其余的你们各洗各的。没道理你们男人的衣物也要我洗。”

    于氏愣在那里。

    都洗了几年了,怎么现在才说她和二嫂男人的衣服她不洗?

    平时洗衣服不是三个妯娌轮着来的吗?她躺在床上的时候,自己不也帮她男人洗了衣物的?

    于氏有些想不明白,也有些生气了。抓了石板上的衣裳恨恨地往自己的木盆里扔去,也不说话只埋头使劲地搓。

    乔明瑾也没理她,只想着尽快洗完好回家歇一歇。她这会饿得都有些抽搐了,头也有些晕。

    乔明瑾很快把自己盆里的衣物洗好,跟于氏说了一声就牵着女儿往家走。于氏没应她,乔明瑾也不在意。

    母女俩正要走到家门口时,就看到有一群孩子正围着一个货朗在买东西。边上还有几个村里的小媳妇小姑娘也正围着挑拣。

    有几个人见了乔明瑾便跟乔明瑾打招呼。

    乔明瑾也朝她们点头。自己这会正难受着,也没心思跟她们叙话。

    只是她不知村里的人这会正同情着她呢。看她脸色不好,也都没有与她攀谈,只以为她得知自家夫婿要娶新妇心情正不好呢。

    乔明瑾拉着频频看向货郎摊子的女儿往家走。

    她不是瞧不出女儿眼里的渴望,小孩子哪个不贪食的?

    只是她这会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若有,也不可能只买来让女儿吃独食的。只怕买了也落不到女儿嘴里,还得落个私藏私房钱的埋怨。

    乔明瑾走后,几个小媳妇就咬起耳朵来。

    “真是可怜,长得这么好看,本该是享福的命,没想到嫁过来才几个月岳老三就去了战场。以为必死无疑,我还可怜她一个人带着个女儿呢。没想到岳老三又回来了。正想说她苦尽甘来呢,没曾想这男人却是薄幸的!”

    “听说也不是岳老三愿意娶的。是他那娘贪人家的嫁妆呢。”

    “哼,岳老三也是个无情的!凭他如今当的这个差谁能逼得了他?他要是不点头,他娘敢把人往家抬?抬回来跟谁拜堂?”

    “就是。所以我说还是岳老三不是东西。那琬儿多懂事的一个孩子,你看我那儿子都快趴到货郎的担子上了,人家那琬儿竟是不闹一声。要是把那女人娶回来,再给岳老三生个儿子,这母女俩可就更可怜了……”

    乔明瑾对于这些话一概不知。

    她回家晾好衣服,就进房往床上略歇了歇。想起女儿刚才一步一回头的样子,心中酸涩难忍。便在房里搜起她的银钱来……

第八章 十五个铜板

    乔明瑾搜遍了房中的角落,也只寻出十五个铜板。

    还是那天她抱着女儿回娘家时随身揣着的,不然还得被人搜走。

    乔明瑾有一手好绣艺,只凭她那手绣工,每个月也是能存上一些钱的。只不过她素来是个清冷要强的,不耐听吴氏和两个妯娌指桑骂槐说她藏私房钱。

    每个月做完绣活有时候都是交给她们拿去卖的。

    她每个月总能给岳家带来几百文的收入。所以吴氏对于她不下地,只在家做一些活计并没有太多刁难她。

    孙氏和于氏娘家也是个穷的,缝缝补补倒是能行,指望她们做一些精致的绣活拿去卖钱却是不能的。

    吴氏想捞钱,还得指望着乔明瑾的手艺,几百文钱多少也是个贴补。家里就那几亩薄地,累死累活一年到头也是吃不饱没存粮的,也就饿不死罢了。

    孙氏和于氏也知道自己技不如人,对于乔明瑾能舒舒服服不用下地,只在家带孩子不用地里刨食,心里虽怨言一箩筐,但也不敢当着吴氏的面说出来,她们的儿女想吃好些,还得靠着乔明瑾那一个月几百文的贴补。

    这倒是让乔明瑾过了几年比较轻松的日子。

    所以乔明瑾手里是没有铜板的,都让她用来买清静了。

    有时候上集市吴氏都不让她去,多是吴氏拿了她做好的绣活带着细细打扮了的岳小满去换钱,然后再换一些米面回来。

    乔明瑾不耐跟她们争这些东西,只愿守着女儿过一些清静日子。

    她女儿性子有些怯懦,有些离不得她。自女儿出生也没谁帮衬她一把,就是下厨房做饭,都是把女儿包好放着两张拼着的长板凳上的。

    若是她下地还得把女儿带在身边。一个不错眼,说不准女儿又像刚学会走路那回,掉到田沟里去了半条命。

    这荷包里十几个铜板还是她上次回娘家,她祖母偷偷塞给她的,说是让她母女俩买些好的吃。

    乔明瑾想起娘家的祖母,又是一阵恍惚……

    她娘生了五个孩子,大弟弟乔明珏今年十七岁,跟她爹一样考过秀才就不再考了,家里也着实没那个银钱再供着父子俩读书了。大妹妹乔明瑜十五岁,自乔明瑾出嫁之后就接替她一直在家里操持。九岁的小弟乔明珩和小妹乔明琦是一对双胞胎。活泼可爱又懂事,小小年纪就帮着母亲下地了。

    她爹乔景昆她也不知道故乡在哪,只知道当初带着祖母流落到娘亲的家门口,被娘亲舍了一碗热汤饭,后来又被外祖家所在的云家村收留,便带着祖母在云家村定了居。

    再后来母亲就嫁给了父亲。

    她那祖母她一直觉得是天底下最好的祖母,不仅长得好看,还识字还会画画,还能跟她爹下棋,画的绣样也跟活的一样,绣活也做得极好。

    她自小就很得她祖母喜欢,从小带在身边教养不说,还从不让母亲带她下地,只在家跟着做绣活,还从小就教她认字。

    连她最小的妹妹明琦都是要下地的。

    她想,她祖母定是真的喜欢她的吧。不仅因她长得最像祖母,脾气也像。她自小也是最听祖母的话……

    那次祖母看她母女二人一副没吃饱的样子,搂着她直哭,临走时又偷偷给她塞了十几个铜板……

    除了这十几个铜板,她原也有一副银手镯的,是祖母给她的陪嫁。只是女儿病了两次,都被她拿去当了。还有一块玉佩成色极好,瞧得出是祖母的心爱之物。乔明瑾想娘家的时候就拿出来摸一摸,从不舍得拿去当了……

    乔明瑾如今拿着这十五个铜板,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涩。

    她要离开这个家,要独自抚养女儿,凭着这十几个铜板是万万不能的。

    娘家……总不能拖累了娘家。

    大弟弟大妹妹也是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她爹身子也弱,有时候也是要花些钱吃些药的……

    乔明瑾拽着荷包坐在床上发呆,小琬儿看她娘一直没理她,抿着嘴委屈地拽着床柱子爬上床,从床尾慢慢地爬到床头蜷缩在她娘的身边。

    乔明瑾看着女儿缩着身子蜷在她身侧,心里有种针扎一样的痛。

    与她人共事一夫,是万不能的。把小琬儿留在岳家……

    谁又会真心待她呢?

    可自己只有这十几个铜板,回娘家也是个拖累。天大地大,竟是不知要去向何处……

    乔明瑾眼睛酸涩,心里涌上一股股无力感。前世当个单亲妈妈千难万难,在这里竟是还难上几分。

    小琬儿看她娘只愣愣地看着她,抬起头眼泪汪汪地与她娘对视,发现她娘没有哄她,委屈地唤了一声:“娘……”

    长长的睫毛上那晶莹的泪珠便滚了下来。

    乔明瑾看得一阵心痛。忙把她抱了过来搂在怀里,替女儿擦了,道:“娘在这呢。”把女儿紧紧地在怀里搂了,眼神慢慢坚定了起来。

    巳时末,老岳头和岳老二、岳老四扛着锄头农具回来了,如今地里也没多少活,早上都是老岳头带着两个儿子下地,吴氏则带着几个媳妇在家里操持,家里养了十几只鸡,还有两头猪,后院还开了三分菜地,也是要锄草施些肥的。

    吃过午饭吴氏才会带着两个媳妇一起下地,岳小满是从不去的,只跟着乔明瑾在家做饭,顺便看几个侄子侄女。

    午饭乔明瑾也帮着操持,饭好后,乔明瑾也被岳小满叫到了堂屋吃。

    乔明瑾带着女儿过去时,其他人都已是围着桌子坐好了。加上家里四个孩子,总共是十二口人,一张桌子坐不下,便分了两张桌子。三个媳妇各自领着自己的孩子坐在另一张小桌子上,其余人则坐在大桌上。

    老岳头看她走进来,便道:“身子可好些了?”

    还不待乔明瑾回话,又道:“坐下吃吧,一会该凉了。”说完便端起了碗扒起饭来。

    桌上的几个人见老岳头开吃了,也都端起了碗,只有岳老四朝她笑了笑。

    乔明瑾这么多天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岳头和岳老三的两个兄弟。

    老岳头年纪不大,今年才四十五岁,不过面上瞧着倒是要老了几岁。一副老实庄稼汉的模样。岳老二和岳老四长得像岳老头些,兄弟俩面色黝黑,只岳老二眼神要机灵些,岳老四就显木讷老实了些。

    乔明瑾牵着琬儿的手往小桌子边去,把小琬儿抱了放在长凳上,自己也在旁边坐了。

    桌上每人面前都摆着一碗稀饭,稀饭里一多半是地瓜干,桌上只有一大盘切得大而厚的冬瓜块,加水熬煮的,可能是家里有四个孩子的缘故,熬得有些稀烂,再加一盘咸的萝卜条,就再无他物了。

    乔明瑾看女儿两只小手护着她的碗,眼睛咕噜噜地朝她几个堂兄姐看,想着女儿三岁多了,应该缎练她自己吃饭了。只不过这会看她坐在长凳上只露了一个头,要她自个吃确有些难为。等她想着把凳子加高些再说吧。

    便拿勺子舀了一勺喂到女儿嘴里。

    那边孙氏和于氏也各自喂自己的孩子。于氏倒是好,就一个三岁多的北树,孙氏却有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边,她喂了这个又要喂那个,自己便有些顾不过来。

    看于氏动作极快地夹盘子里的冬瓜,有些着急,喝四岁的女儿玲珑道:“自己舀着吃!不是会使勺子了吗?”

    玲珑也不过比琬儿大了半岁,虽满了四岁,不过坐在凳子上也没比桌子高出多少。看自己的娘只顾着喂哥哥,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投了她娘好几个眼神,看她娘仍不理她,便自己拿着勺子吃了起来。

    手又短,把勺子伸到装着冬瓜的盘里,舀了几次都没能舀到冬瓜块,小姑娘都快哭了。

    乔明瑾朝她笑了笑,便用筷子帮她拨了几块到她的勺子里,小姑娘便奶声奶气朝乔明瑾道:“谢谢三婶婶。”

    孙氏也朝乔明瑾笑了笑,道:“还是瑾娘你好,只一个孩子,我这倒是手忙脚乱的。琬儿还那么乖,若是这大的是个女儿我也不用操这么多心了。”

    乔明瑾看着孙氏一副紧张儿子的模样,玲珑四岁就自己吃饭了,六岁的哥哥东根还要孙氏一口一口喂着,还不时给他抹抹嘴,那东根坐在板凳上也是一副针扎屁股的模样,扭来扭去的,好几次都差点跌下来,把孙氏忙得够呛,自己都顾不上吃。

    孙氏看他扭得狠了,就斥他:“小心坐好了!要是向三婶那样跌到了,还要躺床上好些天,还要花钱给你看病买药!”

    乔明瑾只装做没听见,一边吃饭一边喂女儿。

    于氏看了看乔明瑾,不过她也知道这个三嫂一向是个寡言的,指望她跟孙氏吵上一架她在旁边看戏是不能的了。便也埋下头专心喂她家儿子,另一边又快速地往自己和儿子的碗里拨着菜……

第九章 秀姐

    乔明瑾又休息了几天,身子便彻底好了。

    这几天她也跟着孙氏于氏等人一起做活,煮饭、扫地抹灰、喂鸡、喂猪、切猪食什么的,她都帮着做,做得比那两人还不少。

    只衣服轮到她洗的时候,她就真的不洗岳老二和岳老四的衣物了。

    原本于氏还以为她开玩笑,没想到竟是来真的。

    而孙氏则是又气又恨念念叨叨了好几天。

    因为哪怕轮到乔明瑾洗衣服,她男人的衣服她也躲不过。虽然只有两三件,不过她却得天天都要洗。岳老二地里刨食的,那衣裳又脏污得很。

    原本轮到她洗全家衣服的时候,她就漫不经心的,都不搓揉只过过水也就拿回来了。岳老二嫌弃衣服洗不干净,她还有话推到两个妯娌身上,这下,可是没得话说了。

    倒累得她天天搓得手发疼,只恨得她牙痒。每天只要遇到村里的女人跟她同在水井边洗衣,她就念叨个没完。

    不过村里大多数女人还是较同情乔明瑾的,可怜她一个人带着女儿守了四年,好不容易盼得夫婿归来,夫婿又要纳新人。同是女人,不免有些物伤其类。

    倒是没什么怪话传出。

    不过吴氏看乔明瑾还是帮着她和老岳头和岳小满洗衣服,倒也不说什么难听的。只是孙氏每天做活的时候乒乒乓乓地表达各种不满。

    乔明瑾只安静地做着活,也没空理她。

    这些天村里有几家邻近的小媳妇偶尔也会过来找乔明瑾说说话,乔明瑾去水井边洗衣的时候,那些人也会一边洗一边跟她聊上几句,有时候她若是洗了大件的衣物的,这些人也都会过来帮着拧一拧水。

    乔明瑾这些日子倒也结识了一些人。

    别人对她报以热情,她自然也是笑脸相迎。

    乔明瑾家隔壁有一个媳妇叫岳云氏锦秀,比乔明瑾早嫁过来几年,也跟乔明瑾一样是云家村嫁过来的,乔明瑾嫁过来之后,云锦秀一直待她像亲妹妹一样。

    这些年岳老三不在,云锦秀夫妻也给了她很多帮助。两人也经常会相约着回娘家什么的,感情极好。

    这些天,有时候早起去洗衣或是割猪草什么的,云锦秀也都会在岳家大门外喊上两嗓子,叫上乔明瑾一起去。

    去洗衣的时候乔明瑾就把女儿带着,去割猪草,乔明瑾就拜托云锦秀的两个孩子帮着带女儿一块玩,把琬儿托在她家里。

    云锦秀嫁过来的这家只一个寡母带着一儿一女生活。她公公早早就没了,云锦秀嫁过来没两年,看到大孙子出世后,她婆母也走了。守完孝,她也帮着把小姑子嫁了出去。如今家里就她一家子,她相公、一个八岁的儿子、还有一个六岁的女儿。

    一家人简简单单,夫妻和乐,儿女乖巧懂事。乔明瑾看得很是羡慕。

    这天早上,乔明瑾刚帮着给家里的猪和鸡喂上了。秀姐那大嗓门就在院子外头响了起来:“瑾娘,割猪草,去不去?”

    “哎,去的。秀姐略等一等。”乔明瑾应了一声,就到柴房找了一对箩框和一把弯刀出来。又从门后找了一支扁担,把两个箩框一左一右系在扁担上,挑了出来。

    “娘。”琬儿迈着两条小短腿忙跑过来扒着乔明瑾的大腿不放。

    乔明瑾跟院里的于氏说了一声,就牵着她往外走。

    岳小满从房里走出来,道:“琬儿,跟姑姑在家里啊。”

    小琬儿牵着乔明瑾的手对她姑姑摇了摇头。

    家里还有三个小孩,岳小满一个人也顾不过来,那几个又都是皮的,再加上一个偏心得没边的吴氏,小琬儿还是放着隔壁跟秀姐的两个孩子一起玩的好。

    “没事的,小满。就让琬儿去跟长河和柳枝玩,你要有空就偶尔过去看看就行。”

    乔明瑾对着岳小满说了一句,看岳小满应了后,就牵着女儿的手出了门。

    孙氏在乔明瑾身后撇了撇嘴:放在家里倒像是谁要欺负了似的,跟眼珠子似的。

    秀姐正领着她的两个孩子等在她家门口,看见乔明瑾牵着女儿过来,就对柳枝道:“要好好看着妹妹啊?不要让妹妹摔着了。”

    “知道了娘。”柳枝还没说完,她那个哥哥长河就几步蹦过去牵了琬儿的手,道:“琬儿妹妹,走,到长河哥哥家里玩。”

    琬儿仍是拉着乔明瑾的手不放,仰着小小的脑袋看乔明瑾:“娘。”

    乔明瑾摸了摸她的头,矮下身子道:“乖,要听话。娘去的地方太远,琬儿走不动。看,娘还要挑着东西是不是?可抱不动琬儿。琬儿乖乖跟着哥哥姐姐在秀姨家里玩,娘一会就回来了啊。”

    琬儿这才松了乔明瑾的手,任长河和柳枝牵着她进屋了,进院门前还回头朝乔明瑾看了看,道:“娘快快回来哦。”

    “好。”

    乔明瑾和云锦秀各挑着一担空箩框往村后山的小道上走。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大雷哥,还没回来吗?”

    “没呢。可能还要半个月。上次让人带了信回来,说是这次的主家做的活多,工钱也给的多,他就多作一段时间,反正家里就那几亩地,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秀姐的丈夫岳大雷是个能干的,在家里忙着地里的活不说,还会做一些木匠活,有时候农闲时还上镇上或是城里打零工,赚些银子贴补家用。夫妻二人感情也极好。

    “岳老三呢?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乔明瑾摇了摇头,上次岳仲尧走时,她正躺着,也没听清他走时说些什么。

    “说是一旬有一天的假期,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云锦秀往乔明瑾的脸上扫了一眼,道:“你是怎么打算的?这次岳老三回来,怕是要提出纳那个姓柳的了。若琬儿是个儿子就好了,偏偏是个丫头。你那婆婆是个势利的,若是那姓柳的嫁进来一举得男,怕是没你和琬儿的地位了。最少也要趁他们成亲之前你再怀上一个。”

    乔明瑾只低着头走着,并不说话。

    她骨子里就有一些洁僻,对男人更甚。她是决计不会与她人共用一夫的。

    这些天她也想过要做一番争取,她看得出来,岳仲尧心里是有乔明瑾的。她想跟他谈一谈,看能不能把这门莫明其妙的婚事推了。

    这个时代跟前世她生活的环境不同,一个女人离了夫家,在外头怕是千难万难的,娘家估计也抬不起头,她还有几个弟妹未婚嫁。

    只是这些日子看吴氏兴高采烈地说是要请人粉刷屋子,要置办聘礼,要请多少席什么的,就知道这一关在吴氏面前过不了。

    若是分家了,可能吴氏倒不好插手太多,只是如今吴氏和老岳头正值壮年,且岳老三又刚好得了这样一份让他们挺腰杆的差事,分了谁也不会分了岳老三出去的。

    指望岳老三分家出去不受吴氏摆布怕是不能的。且那柳媚娘的父亲还救过岳老三一命,若他推了这门婚事,只怕会被人说是忘恩负义,怕是他自己也不会这样做的。

    乔明瑾这些天心里翻过无数想法,她刚来这个地方,一切未明的情况下,还不好做一些决定,还得再思虑周全一些。

    而且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一个女儿。把女儿独自留在岳家是不能的。只是岳家想必也不会把女儿让她带走。

    乔明瑾沉默着走了一段路,才道:“过几天我想回娘家一趟。”

    云锦秀就道:“好。这样好。有什么事你先回娘家跟家里人商量商量。你躺了这些天家里都还不知道呢。若他们从旁人嘴里听到怕是要担心。你娘家虽然没人,不过你外祖家人丁兴旺,倒不怕他们,他们要纳新人,哼,也得看看乔家和云家的意思,断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乔明瑾只埋头走路不语。

    如今就是娘家来人,这件事只怕也是难以改变。她只是想问问看可有别的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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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亲家母

    距那天和秀姐一起去割猪草,又过了两日。

    这日一早她洗完衣服,便在屋里收拾包袱,想带着女儿回娘家住两日。

    她的性子和乔明瑾很像,且她又接收了乔明瑾的记忆,连乔明瑾会的东西她一件都没落下。前两天她还试了试自己的绣活,初初时的生涩,很快就得心应手。倒不怕至亲家人会发现什么不妥。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另外一个人。乔明瑾就是她的前身,乔明瑾是她,她就是乔明瑾。记忆中的娘家人也没有一丝陌生感。

    琬儿得知要回外祖家,很是高兴。一早上就围着乔明瑾又蹦又跳的,还自己去扒拉了她的两件小衣服放进乔明瑾的包袱里。

    乔明瑾觉得女儿这几天好像活泼了些,心里很是高兴。

    母女二人卷好一个小包袱正待往外走。就听到吴氏特有的大嗓门传来:“哎呀,亲家母,您来了啊?怎么也不说一声好让老三去接您?快,快进来坐!”

    亲家母?谁?于氏娘家?孙氏?大姑子婆家?

    家里来客,她这一时半会想必是走不了了。便又牵了琬儿转身回到房内,把包袱放下,把女儿抱到床上。

    “娘,不去外婆家了吗?”

    “等一下再去啊,家里有客人来了。”

    说着就陪着琬儿在床上玩了起来。那边吴氏也没叫她去待客,她也不去讨那个嫌。

    这些天也不知吴氏是因为心虚还是什么,只当她不存在,在院里见了面也跟没有她这个人一样。有时候骂人也不指名道姓骂,也不当她的面说一些高啊低的,她也就不理会。

    不一会,孙氏就脸上带笑地推开房门进来,笑盈盈说道:“三弟妹,娘让你去见客呢。”

    乔明瑾看着孙氏脸上莫明的欢喜,不明所以。不知是什么样的客人让她这么高兴。

    “是什么人?”乔明瑾问道。

    孙氏便笑着说道:“是你那好姐妹的娘呢。说是来家看看的,要给她女儿置办嫁妆,总不能没地方抬。”

    乔明瑾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心下恍然。这位是准备看戏呢。

    孙氏没看见乔明瑾的神色,还在吧啦道:“说是她和她相公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捧在掌心疼到大的,可不能委屈了。如今当个平妻已经是对不起孩子的爹了,要是嫁过来连间住的地方都没有,还要看人的脸色,索性母女二人就随着相公一起去了。”

    乔明瑾皱了皱眉头,这是在提醒岳家不要忘了她家男人救得岳老三一条命吧?

    乔明瑾抻了抻身上的衣裳,牵了女儿就走了出去。

    孙氏兴高彩烈地跟着后面,嘴都咧到耳根了。看你还猖狂,害我日日洗那死鬼的衣裳,总有人治你!

    乔明瑾进了堂屋就看到吴氏旁边坐了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身上穿戴齐整,头上还簪了两根银簪,娇娇弱弱的,瞧不出是会做出挟恩以报的人。

    面上带着笑,本有三分颜色,带着脸上这份笑便也涨了五六分。倒是看不出是有一个十七岁女儿的人。

    乔明瑾叫了一声柳大婶就站在了堂屋当中。

    吴氏和柳氏都还未说话,跟进来的孙氏就推了琬儿一把,道:“琬儿,快叫外婆啊。这孩子怎么不叫人呢?”

    琬儿被吴氏推了一把,往前扑了一下,若不是乔明瑾还牵着她,都险些要扑在地上。

    乔明瑾把一脸害怕的琬儿揽在身前,回头看了吴氏一眼,道:“二嫂,你这是要做何?这里哪有琬儿的外婆?”

    吴氏狠狠地瞪了孙氏两眼。

    那柳氏就笑着说道:“叫什么都好。这就是琬儿吧,来,快来让我看看。”

    乔明瑾低头看着扑在她两腿间,死死抱着她大腿的琬儿,心里抽抽地疼了一下。俯身把琬儿抱了起来,对那柳氏道:“小孩子怕生,对不住婶子了。”

    那柳氏定定地看了乔明瑾几眼,才笑着道:“没事没事,小孩子嘛哪个不怕生的?这孩子都三岁了吧,听说是仲尧走了之后才查出身孕的?”

    乔明瑾眉头皱了皱,往那娇娇弱弱一脸纯善模样的柳氏看去。

    吴氏明显也愣了愣,不知如何答话。

    孙氏眼珠子转了转便道:“可不是嘛,当初来征兵丁时,我和四弟妹都有了身孕,当初我男人和四弟都舍不得我们辛苦才不去的。本来还想着若是三弟妹也有了身孕三弟也就不用去了,不想三弟妹嫁过来几个月了都没有身子。这三弟一走,就有身子了。这倒是给三弟留了后了。”

    乔明瑾回身看向孙氏,怎么从来没觉得这孙氏这么好的口才?

    那柳氏坐在上首,听完就道:“原是这样。若是儿子倒真是给仲尧留了后,只可惜是个女娃。不过亲家母也不用担心,我家媚娘从小就是个有福气的。小时候我带她算过命,还说宜男之相呢,说是旺夫旺家的富贵相。我那相公从小就不舍得她吃苦,我原是想着把她嫁到城里享福的,没曾想那死鬼临死前倒还想着女儿,给女儿订了这门亲,再加上媚娘自个也看中了仲尧,我这也拗不过她。”

    吴氏便笑着说道:“我那儿子犟头犟脑的,难得有人瞧中他,倒是他的福气。你们在城里住的,自然是从小娇养的,哪像我们地里刨食的。亲家母放心,以后我定是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待媚娘,往后她再给老三生个大胖儿子,就真是我家的功臣了。”

    孙氏也凑上去笑着说道:“可不是!亲家母只看我和四弟妹,我这婆母啊,那心真真是水做的,可是一丁活都舍不得我们做呢。”

    吴氏心里慰贴,赞赏地看了孙氏一眼。孙氏心里顿时就美滋滋的。

    乔明瑾只做透明人站在那里,连眼神都懒得转一下。

    那柳氏又看了乔明瑾一眼,道:“瑾娘啊,我那女儿从小被我和她爹惯坏了,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你们这院子我看了,一间多余的房子都没有啊,不知我女儿嫁过来要住哪里?我还准备着一些大件要给她陪嫁过来呢,想是不需要了。”

    乔明瑾听了并不说话。

    吴氏心里一慌,哪里就不需要了?

    扫了乔明瑾一眼,忙对柳氏道:“亲家母放心,原本我家老三现在住的那间房,就是他成亲时新砌的。这才几年,还新着呢。家里还有一间小仓房,原是放农具和粮食的,前些天瑾娘病了,老三就在里面搭了张床睡在里面。里面也是能住人的。到时老三和媚娘成亲时,新房自然是要腾出来给他们用的,瑾娘就委屈些带着琬儿住在那仓房里。以后有钱了再砌一间新的。”

    柳氏听完,上下扫了不言不语的乔明瑾一眼。

    才道:“这可是要委屈瑾娘了。哎,我也想着媚娘嫁了,只剩我们母子还在城里住着不免孤单。再说女婿也是在县衙做事的,不若待她们成亲之后,就搬到城里,给他们租间小房子,或者干脆就跟我们一起住也是成的,就住在媚娘现在的房间,平时仲尧下差回来也方便。”

    吴氏心里一惊。这哪能她在乡下吃苦受罪,却让媳妇在城里享福?

    她还没摆婆婆的款呢!再说若是老三住到城里了,每个月的俸禄还能落到她的手里?

    她是断不能容许事情脱于她的掌控的。

    连忙笑着说道:“没有这个理。哪有公公婆婆住在乡下,儿子媳妇自个在城里享福的?再说她们年纪还小,万一媚娘有了身孕,我也好在旁边帮衬一把。在外头我可不放心!亲家母放心,等这次老三回来,我就让他上门提亲,两家马上定下来。家里再把房子腾出来给他们做婚房用。家里定是让媚娘住得舒舒服服的,保管没人敢给她气受!”

    柳氏原也没指望吴氏会答应女儿将来会搬到城里来住。不过这么一提,试一试,再多为女儿争取些好处罢了。

    如今见目的达到,装着沉思了好一会才道:“那就只好这样了。哎,谁让她自己看上仲尧了呢。放着城里的好日子不过,偏要嫁到这乡下来,也是她的命。”

    吴氏听了生怕有变,便一直在旁边连连表示绝不会委屈了柳媚娘云云。

    当初柳氏可是说会把那五十两抚恤银分做两半,一半给柳媚娘当做嫁妆的。这二十五两可是不少了。三个媳妇加起来带进来的也不过三五两。有了这些钱,将来也能给小满办个风风光光的婚事了。

    可不能因了一些小事就把这门亲事告吹了。

    孙氏在旁边一边听那二人说话,一边频频往乔明瑾脸上看去,见她无波无澜的,顿感无趣。心里不由又暗道:呿,让你装,有你哭的!

    乔明瑾也不理会她们,抱着女儿对吴氏道:“娘,原先说好今天我带琬儿回娘家住两天的,我这便走了。”

    吴氏扫了乔明瑾一眼,也觉得她在这有些话不方便提,便朝乔明瑾挥了挥手。

    乔明瑾便抱了女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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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娘家

    乔明瑾抱着女儿到云家村时,乔家人皆吓了一跳。

    这不节不年的,也没听她带信说是要回来。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瑾娘,你这怎么回来了?也不让人稍信来。是走过来的?你这孩子。仲尧没来?”乔明瑾的母亲云氏往外看了看,没发现人。

    乔明瑾笑着看了看娘家人,扶着门槛不说话,只歇气。

    这云家村虽与下河村一个镇,可这靠两条腿走路着实远了些。母女二人路上还是搭了一辆牛车顺了一段路,不然估计她两条腿都要走断。琬儿虽没多少斤两,可这一路抱着,也着实是个不小的负担。

    “快让孩子进来歇一歇,瞧她累的。瑜娘,去给你姐姐倒杯水去。”乔明瑾的祖母蓝氏说道。

    “哎。”乔明瑾的三妹乔明瑜应了一声,就快速钻进了厨房。

    “二舅舅……”小琬儿欢快地朝着来要抱她的乔明珏伸手唤道。

    “哎。来,二舅舅抱抱。”乔明珏窜上来就把琬儿抱在怀里。

    “姐,你回来啦!”双胞胎的四妹乔明琦和五弟乔明珩也窜到乔明瑾身边,一左一右握着她的手欢快地说道。

    “嗯,姐回来了。”乔明瑾看着这两个自小就爱粘乎她的弟妹笑得很是欢快。

    “快让你姐姐进来,杵在门口看家呢?”乔父横了双胞胎一眼。两人便笑嘻嘻地拉着乔明瑾进屋。

    “就坐庭院里吧,还凉快。走了这么久,虽是春日,我这全身都汗湿了。还是庭院凉快些。”乔明瑾在庭院的一块大树根磨的板凳上坐了说道。

    “那就到院中坐吧。”蓝氏朝众人说道。

    “瑾娘,你先去换身衣裳,这要是得了风寒可不是玩的!”乔母拉着乔明瑾欲推她进屋。

    乔明瑾握了她的手道:“没事的娘,我就是走得累了,歇上一歇也就好了。我身体好着呢。”

    乔母瞪了她一眼,也只好随她去了。

    “姐,喝水。”乔明瑜端了一个土陶做的杯子递给乔明瑾。

    乔明瑾朝她笑了笑,接了过来,咕咚就喝了个底朝天。

    她娘家祖母和父亲都是讲究的。家里虽穷,可碗是碗,杯子是杯子。喝茶也是沏的茶叶,若没有茶叶就喝白水,也不会用碗装了。

    “娘,舅舅也喂琬儿喝了。”小琬儿就着明珏的手咕咚喝了一杯,很是高兴地朝乔明瑾说道。

    “好,你乖乖的。”吩咐了一句,就看见四妹五弟拉着她到一旁玩去了。

    “怎么仲尧没来?”乔母还是关心这不年不节的,为什么她独自一人回了娘家,莫不是夫妻二人吵架了?

    这之前岳仲尧刚从战场回来时,就带着礼物和乔明瑾回来看过她们一次了。这便又隔了快两个月了。

    “他没空。”乔明瑾淡淡地回道。

    蓝氏看了她一眼,对乔明珏道:“珏儿,你去把门关上。”

    乔明珏看了他祖母一眼,应了一声就跑过去把院门关了。这家里祖母是绝对的权威。

    “来,到祖母这边来。”蓝氏朝乔明瑾伸手道。

    乔明瑾听她祖母说话,心中酸涩,眼眶便红了。起身坐到她祖母身边,抱着祖母的胳膊,倚在她祖母身上,哽咽道:“祖母……”

    蓝氏便一边轻柔地拍着她,一边道:“你一向是个要强的,甚少在人前落泪,这番便是伤了心了。”

    乔父咬着牙道:“可是岳仲尧欺负你了?”

    乔明珏几个也围了过来,道:“姐,别怕,有我们呢!”

    乔明瑾抬头看了看家中众人,心里头暖暖的。也不怕被弟弟妹妹们听了,便道:“祖母,爹娘,我要和岳仲尧和离。”

    “什么!”乔父乔母都有些吃惊。

    “一惊一咋的做什么?听孩子说。”蓝氏斥了二人一句。

    乔明瑾看了父母一眼,便把今日家中的来客说了,自然缘头便是岳仲尧要娶平妻的事。

    乔父听完沉默了。

    他便是岳仲尧救的。那天若不是岳仲尧,只怕他两条腿都保不住,那这个家就更是艰难了。当初岳仲尧上门求娶瑾娘,他念着岳仲尧救了他一次,人品也不错,便答应了。

    现在轮到别人救了岳仲尧,要求他娶了恩人之女,他这个受恩之人怕也是难以拒绝的。就跟他当初一样,若岳仲尧是个不好的,他也不知如何拒绝。

    乔母一惯就是那贤良的,在家孝敬婆母,又极听夫婿的话,帮夫婿养儿育女,操持家务。如今倒没有纠结岳仲尧为何再娶,而是纠结为何是平妻?

    若是妾,瑾娘岂不是好过一些?

    只有蓝氏原本抚着乔明瑾的手停了下来。眼光呆呆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几个弟弟妹妹看着祖母和爹娘都未说话,便也不敢开口。这几个孩子从小被乔景昆和蓝氏教养得极好。

    乔明瑾看着这一屋子人听完皆沉默了下来,不知是个什么章程,看她祖母只呆呆地盯着红泥地面不言不语,便轻轻地推了推,唤道:“祖母……”

    蓝氏回过神,看着这个最疼爱的孙女,心里抽抽地疼了起来。

    瞪着眼前的儿子就斥道:“我早就说过那家的婆娘不是个好的,是个势利的,你偏说女婿好就行!如今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又没分家,他那父母没准活得比他们还长,女婿好有个什么用!我从小捧在心尖尖上的孩子,生生就被你断送了!”

    蓝氏瞪着他儿子只气得胃疼。

    这是他们乔家的嫡长女,虽然家里穷了,可是她也是从小就把这个孩子按宗妇的标准来抚养的。

    就因为岳仲尧帮过儿子一把,上门求娶儿子就应了。也怪她,当初也是觉得岳仲尧不错,又不是个耳根软的,应是会对瑾娘好的。

    不曾想,就来了这么一手!

    蓝氏又恨又气,喘着粗气,只说不出话来。乔父被训得低垂着头,不敢接话。

    乔明瑾怕蓝氏气狠了,便抚着她的胸背,道:“祖母,您别生气,不值当为那些人生气。我知道祖母和父亲见多识广,我这趟回来就是问问看,若我和离,我能不能把琬儿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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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乔明瑾的意

    众人一听,便齐齐朝乔明瑾看了过来。

    乔母听了大急,道:“瑾娘啊,这和离了哪有什么好日子过?世间对女子极不公平,你这和离了,这后面长长的日子可要怎么办?哪里能再找到好的。我可怜的女儿……”

    乔母说完便呜呜地哭上了。

    乔明瑜几个也是眼眶含泪,皆定定地看着乔明瑾。

    他们家他爹乔景昆是个身子弱的,家里的地全压在母亲身上,他们几个从小就是被祖母和姐姐带大的,和乔明瑾的感情极好。这会一听到姐姐难过了,便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乔父朝乔明瑾看去,道:“瑾娘啊,这和离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他们家如今还是认你做大妇的,仲尧待你也不像是个无心的。这和离不定比留在岳家好啊。”

    蓝氏狠狠地瞪了这个儿子一眼,道:“瑾娘是问你哪个好吗?问你和离能不能把孩子带出来,你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别废话。读了几十年的书,到底是知不知道啊你?”

    乔父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才道:“按我朝律,和离只有一种情况能把孩子带出来,就是夫家没有亲眷也没有族人愿意接手,孩子才能跟着母亲。哪怕夫家没了直系的血亲,若还有不出五服的亲眷、还有族人愿意领养,孩子也是不能跟着母亲的。”

    乔父说完看了蓝氏一眼,蓝氏忙把眼神撇了过去。

    乔明瑾没看到,只想着乔父的话。

    这岳家就算全家人都不在了,还有老岳头的兄弟呢。

    更别说下河村还有那么多族人。再说下河村还有一位族人在京当官,岳家族长为了他的官声又一直拘束着族人,怕是不会做出这种让人抓把柄影响他官誉的事。

    把琬儿交给她抚养怕是不太可能。

    这现代父母离婚,儿子都能跟母亲别说女儿了。这古代真是一点都不能变通。

    小琬儿看了看大伙都不说话,她娘也不看她了,委屈地瘪了瘪嘴,冲到乔明瑾的怀里,委屈道:“娘……”

    乔明瑾忙抱了女儿在腿上坐了,低着头看她。

    女儿这段时间才开朗了一些,把她放在岳家,不知会养成什么模样。那柳氏若是生了儿子,岳仲尧就是再疼琬儿,也是一个月才能见一两次面的。那个家里只怕也没人真心待琬儿的。

    乔明瑾心里抽抽地疼得难受。把女儿紧紧地箍在怀里,抿着嘴不发一言。

    乔母看她这副模样,那还未拭净的泪水又滚了下来。

    乔父看着乔明瑾道:“你非要和离?乡下虽没有三妻四妾的,不过仲尧现在在衙门当差,以后只怕前途还有,他就是现在不娶平妻,将来也难保没有妾室。再说和离后,你就能肯定遇上的人比岳仲尧好了?”

    乔明瑾听完也没说话,只示意乔明瑜把女儿接了过去,就矮了身子趴在蓝氏的膝头,嗡声嗡气道:“祖母,你摸,后脑勺。”

    蓝氏便顺着她的发髻摸着后脑勺:“咦?这怎么肿了一块?”

    乔母也凑上来摸了摸,还往下按了按,乔明瑾便“咝咝”出声。乔母慌忙拿开了手,急道:“这是怎么了?她们还打你了?”

    乔父也一脸担忧地看向她,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

    乔明瑾便道:“没有,就是那天听到消息,我想抱着琬儿回家来的,她们不让,推了我一把,我就摔在了那犁头上,躺了好几天才醒了过来。后来一直晕着,若是下地那屋子都是转的。还好我醒了过来,不然就见不到你们了。”

    乔母一听又捂着嘴哭了起来。乔父恨恨地咬着牙埋头不说话。

    蓝氏心里更是抽抽疼了起来,这是她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啊……

    “姐,还疼不疼?”乔明珏几个也围了过来。

    “刚开始疼,现在不疼了。肿块散了血就没事了。”乔明瑾摸了摸四妹五弟的头说道。

    又看着蓝氏和乔父乔母说道:“祖母、爹、娘,我不愿与别人共事一夫。不管以后能不能找到好的,我都接受不了这个。哪怕一个人过活我也不怕。我就是放心不下琬儿,这孩子就粘乎我,若是把她放在岳家,只怕没人真心待她的。”

    众人一听都不说话了。

    良久,蓝氏才道:“你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凡事有祖母和你爹娘呢。岳家想娶平妻,也得给咱家一个交待。那岳仲尧去了战场四年,你替他在家尽孝,一个人带大孩子,他们家想这么轻松就把你打发,也得看我们家同不同意!”

    转头又吩咐乔母道:“云华你带着明瑜去抓只鸡杀了,给瑾娘和琬儿补补。

    “哎,媳妇这就去。”乔母便抻了抻衣摆转身往鸡窝去了。乔明瑜也抱着琬儿起身,道:“走,三姨带琬儿去捉鸡去”。

    琬儿拍着两只小手,高兴地直叫:“哦哦,捉鸡去罗……”

    乔明瑾看着女儿一脸欢喜的模样,也扬了嘴角跟着笑了笑。

    晚饭时,因乔明瑾回来,又杀了鸡,饭菜便准备得丰盛了些,便打发明珏几个去请外祖家的人来家吃饭。

    乔明瑾的外祖家本就是云家村的人,世世代代居住在这个青川县松山集下的云家村。跟下河村一南一北,虽在一个集,不过走路也得走上大半天,牛车倒是能快一些,两三个时辰也就够了。

    乔明瑾的外祖家就是老实本份的庄户人家,不然当初蓝氏和乔父流落到云家村也不会帮衬了一把。

    她外祖父母都还健在,还不到六十岁,两人生了四个孩子,头尾皆是儿子,中间是两个女儿,乔明瑾的娘云华排行第二,还有一个三姨嫁在隔壁村子。

    自大舅舅的大儿云锦成了亲,两个舅舅就分了家。外祖父母便跟着小舅舅一起过活。

    小舅舅云方榭生了两女一儿,两个女儿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儿子云焰最小,才七岁。这一家孩子小,老两口也是想着过去帮衬的意思。

    不一会,两个舅舅和外祖父母全家就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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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云家表态

    云家虽和乔家在同一个村子里,不过乔家住在村子的外围。

    他们也不知道乔明瑾回来了。

    乔明珏去叫他们的时候,两家人都准备做菜了。外祖云有宗一听大外孙女回来了,忙叫了两个儿子带上全家一起过来了。

    来时还把两家正准备下锅的菜和煮好的饭也都端了过来,两个舅母还去自家的菜地里又拔了好些新鲜的菜带过来。

    乔家虽穷,房子还是茅草顶的,不过因在村子外围,地方极大,便圈了一块很大的地当做院子。这会虽然来的人多,倒也不显得逼仄。

    两家住的近,乔母又嫁在村里,平时和云家也是经常来往。

    两个舅家也经常会接济一二,虽说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不过就是一些米面菜蔬什么的,不过也已经令乔家感激在心了。

    那地里的活两个舅家也是经常帮衬的,不然光乔母一人只怕料理不过来。

    两家常来常往,所以乔明瑾和外祖家的表兄弟姐妹们感情都极好。这会一见,都亲亲热热地相互打招呼。

    小舅舅的两个女儿小时候一直过来找乔明瑾姐妹玩,也跟着蓝氏学绣花,这会一见面就冲过来围在乔明瑾身边。

    大舅舅和大舅母谢氏只生了两儿一女,二表妹已是出嫁了。三表弟这会在镇上上私塾没回来,只大表哥和大表嫂何氏带着他们的儿子云峦过来。

    小云峦比琬儿只大了一个月。长得很是讨喜,虎头虎脑的,嘴巴又甜,“表姑姑”地叫个不停。这会见了跟他一样大小的琬儿,早就挣扎着下地了。

    明琦和明珩便带着两个小不点在院子里玩开了。

    乔明瑾的外婆林氏跟乔母一样,是个善良温和的人。这会一上来就拉着乔明瑾的手道:“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带着孩子回来了?外孙女婿呢?”

    乔明瑾便一边拉着她坐下,一边对她笑着说道:“他忙呢。怎么外婆不喜欢瑾娘回来啊?”

    林氏假装生气地拍了她一下,道:“你这孩子。外婆巴不得你和你娘一样就嫁在外婆眼皮底下才好呢。”

    乔明瑾便笑嘻嘻地坐在她身边陪她说话。

    今天的晚饭说不上有多好,不过盘子摆得够多,人多,盘子里的份量也是足得很。

    大多是农家的家常菜,只有掺了干菇炒的三小盘鸡肉是肉菜,其余皆是自家地里长的菜蔬。饭虽是干饭,不过也是掺了多半芋头煮的。

    但是人人都吃得欢喜,热热闹闹的。

    连琬儿都不要乔明瑾喂了,和小云峦比赛着,自个拿了乔父给她雕的一只小木勺舀着吃了大半碗……

    饭后,大伙坐在庭院里聊天,蓝氏便跟大伙说起乔明瑾的事来。

    大表哥云锦是个暴炭脾气的,小时候大人常把他和乔明瑾凑作堆,他对这个表妹的感情自然不同。

    一听立刻腾地站了起来,坐的凳子都被他带倒了。

    眉头紧皱气哼哼说道:“岳仲尧真他娘的不是东西!他生死不知,我妹妹帮他又是照顾老人又是养活孩子,还要里外操持,还要日夜做绣活供他们吃喝。哦,这一回来就来这一手?要是他死在战场上,我妹妹还得给他守寡呢!个忘恩负义的!”

    大舅舅云方桓就斥他:“这是给你妹妹出注意呢,还是要找人打架呢?”

    大表嫂何氏忙拉了拉他的衣摆,云锦便气啾啾地坐下了。

    小舅舅云方榭也是个暴炭脾气的,本也想站起来骂上两句,没抢过云锦。

    这回被大哥一斥,也不好再站起来了,只坐在树根块上生闷气。

    小舅母就忧心忡忡对乔明瑾说道:“瑾娘啊,这和离了可不好过呐。我们村就有一个和离的,和离后又找了一个,那人却不是个好的,爱喝酒,喝醉就打她,还骂她是破鞋。她受不住又和离了。后来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合适的。只好找了一个比她大了二十好几的,那人上有老下有小,有儿有女有孙,一大家子人。而且全家人俱都瞧不上她,也只是在挨日子罢了。”

    乔母一听,便更添了一层忧心,眼眶红红地坐立难安。

    大舅母谢氏听了就说道:“你们村那个哪能跟瑾娘比?瑾娘长得好,绣活又做得好,还识字会画画。我就不信再找不到一个比岳仲尧更好的!”

    大表嫂听了便小声说道:“可毕竟是和离过的,也怕后夫家的人看不起。若是家里还有儿女的只怕瑾娘的日子更不好过。”

    众人听了俱都不做声。

    乔明瑾看了看大伙,便说道:“若岳仲尧一定要娶平妻,我是一定要和离的。就是以后另嫁的人有儿有女我也不怕,只要他没别的妻妾。哪怕以后我不嫁人一个人过日子我也是不怕的。”

    乔父看了她一眼,又往母亲蓝氏那里撇了一眼,被蓝氏狠瞪了一眼,便又苦恼万分地埋下了头。

    外祖母林氏听了拉着乔明瑾的手一直不停地念叨:“我苦命的孩子啊。”和乔母一样不停在抹眼泪。

    外祖父老云头倒是咬着牙道:“过几日等仲尧回来了,我们就上他家找他去。别想就这样打发了我们!我好好的大孙女嫁到他家,苦守了他四年,就等来这个?”

    蓝氏便起身朝云家的人道谢,说道:“谢谢老哥哥了。你也知道我和景昆是个没根基的,也没族人给这孩子出头。还得多仰仗老哥哥了。再不济也要帮着把琬儿留给瑾娘,那孩子留在岳家只怕也是没人管的。”

    大表嫂何氏看着和自家儿子在院里奔跑嘻戏的琬儿,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放在父亲家好歹还有口饭吃,跟了母亲,瑾娘得有多苦!就是瑾娘再嫁孩子将来也是要受人嫌弃的。

    老云头听了蓝氏的话便道:“亲家母这说的什么话?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过几天我就带着儿孙们找上他家去!”

    小舅母方氏便道:“孩子确实可怜,可若是和离了,瑾娘带着这个孩子可要怎么嫁人?”

    乔母一听这个又多添了一层眼泪。

    之前她没想到这个,也只是觉得琬儿放在岳家可怜。这要是带回来耽误了自己女儿可怎么是好?

    那杀千刀的岳家!她可怜的女儿啊……

    乔明瑾听了方氏的话便道:“没事。我一个人也能带着琬儿过活。”

    众人也知晓她的意思了。只要岳仲尧再娶,她就一定会和离的。只是放不下琬儿……

第十四章 现状

    乔明瑾在云家村的时候也没多想别的,每天心情极好,不是帮着母亲妹妹在家里操持,就是陪着女儿弟妹们玩乐。或者偶尔到两个舅家蹭吃一顿饭。

    没那些遭心事,娘俩都很是欢乐。

    乔家的小院里更是经常听到女儿咯咯咯的笑声及在小院里奔跑撵鸡、骑竹马的身影。

    乔明瑾都不知道原来女儿可以这样活泼的。在乔家她也不爱粘乎乔明瑾了,跟着几个姨舅玩得欢乐无比。

    乔明瑾没事也爱钻乔父的书房去翻那一书房的旧书。书房里有一本厚厚的大魏律,也给她翻了个遍。

    不在书房里的时候,她也常跟着几个弟妹到云家村附近走走。

    云家村离松山集很近,走上一个多时辰就到集上了。

    只是云家村周围的环境倒是没有下河村好。

    之前她醒过来后,跟着秀姐去割猪草和耙松毛,也在下河村附近走了好些地方。下河村有山有河,山虽然不大,也没有凶兽,但一些小野物还是有的,河里也能捞到一些出产。总体来看,还是下河村的人日子要好过一些。

    不过这云家村因离集近,逢集时村里好多人都会挑着自家种的菜,还有自家里编的一些篮啊框的到集上卖。村里也有好些人经常到集上打些零工挣些小钱贴补家用,家里有牛的也会套上车板子帮着拉货载人,一趟也总能收一些铜板。

    云家村也比下河村到青川县近了些。脚程快的走上半天也够了,牛车则只要两三个时辰。过了年之后,云家村就有好些人到青川县去揽一些零活做的。

    倒是比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下河村人多了一些活泛劲,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乔明瑾的大表哥云锦,农闲时就经常去松山集或是青川县揽些零活做。一年下来也能给家里添些家用。有时候也会把乔明瑾的二弟乔明珏领了去。

    乔明珏每回也都会拿回来二三十文的,对乔家也是个贴补。

    而乔明瑾大舅家开了一亩的菜地,种了好几种各色蔬菜,料理得极好,他们家只要逢集,不管大集小集都是会挑了菜到集上卖的。所以日子倒是比小舅那边要好过一些。

    两个舅家的日子都比乔家要好,虽然也不是那种青砖黑瓦的房子,但至少过年时每人都是能添置一件新衣的。

    乔家倒是因了这些年乔父生病花了一些钱,拖累了。且她家孩子多,也没个男劳力,只靠乔父在松山集给人写信代笔赚几个铜板。

    只是松山集也就是逢集才开,且又有多少人需要做笔墨生意的?乔父倒是画了一手好画,只是这年头饭都吃不上,这松山集哪个又愿意买他的画?

    再说这些颜料画纸也着实是贵,家里连给两个弟弟买纸笔的钱都没有,那些更是奢侈之物,乔父渐渐地也就不画了。

    但乔父仍是每次逢集都会推着家里那辆独轮车,上面放张窄桌、凳子,推着去集上。有时候运气好每集也能带回十几二十个铜板。

    不过不知为何,祖母蓝氏和乔父都不爱往青山县走动。那青山县毕竟是个县,住的大户也多,揽些生意也比松山集要容易,只是乔父并不爱去。

    乔明瑾想着怕是上回被人打过,怕惹着什么仇家所以避着了。

    乔家这些年因着乔父的病再加上乔明珏读书买纸墨的花费,这日子过得越发艰难。

    所以乔明珏自考过秀才之后就不再读书了。乔父还叹息了好久。乔明珏读书实实在在是个有天赋的。

    不过乔家虽穷,但因着家里有两个秀才,地里的出产倒是不用交税赋了,这也实实在在是省了一大笔口粮。

    两个舅家也把自家那几亩薄田都挂在乔父名下,两家每年也给乔家送了好些米粮,如此接济一二,乔家的日子倒是熬了过来……

    乔家那几亩地乔明瑾也去看过了。

    水田只有三亩,另两亩是旱地。

    这三亩水田其中一亩还是云家外祖当年给乔母的陪嫁,当年也是看乔家就一个寡母一个病儿的,从自家嘴里挤出来的一亩地送给乔家。不然难道看着女儿嫁到这一家子后饿死?

    而另两亩则是祖母蓝氏当了一根金钗换回来了。那两亩旱地则是两个舅舅帮着乔母一锄头一锄头开荒开出来的。

    这云家村倒是有好些荒地,这年头地多人少,开了荒地只要交少许钱那地就是你的。且头三年还免税赋。

    只是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开那个荒,累人不说,且费神伺候下来还不知能否种得活能否打得上粮。

    再说周期也长,要有钱就买好田了,没钱的也没那闲心。农忙时又忙,农闲时到集上打些零工那是实实在在的干完活就能拿到钱的,那是眼睛能见到的钱。

    这年头穷人过了今夕不知明夕的,哪里考虑太多以后的事。年景也不是年年都风调雨顺都太平的,一场什么灾下来,家都没了,还能顾着那地?

    还是把眼前的日子过下去才是实实在在的。

    而像乔家原本就只乔母一个劳力,更没那心力。

    现在乔明瑾不读书之后倒是又添了他一个劳力。乔父那身子板是指望不上的,能健康地不发病不吃药就是帮到家里了。

    因着家里不用交税赋,那三亩水田倒是够一家子一年嚼用的。而两亩旱地则种了一些地瓜、豆子、玉米等物,平常也能换些小钱。再加上家里屋后开的那几分菜地,一家子一年里也能混个温饱。

    但是想有什么余钱也是不能的了。不然上回蓝氏也不会搜刮了大半天才给乔明瑾塞了十五个铜板。

    乔明瑾叹气不止。这个家还真是不能出一丁点的事。就是生病了,只怕请大夫的钱都没有。

    往日里吃的喝的都是地里出的,只买些油盐也就是了。这要是真个有什么事还真是折腾不起。

    几个弟妹身上的衣裳都是穿旧的了,洗得发白,补丁覆补丁,好些地方都洗得发薄了。四妹和五弟的衣裳明显都短了一截,他俩身上的衣裳还是大表哥、表姐以前穿过的旧衣拿给乔母改的。

    这要是和离了,回娘家真真是个拖累。

    乔明瑾一阵恍惚。

    在娘家住了三天。第四天,乔明瑾估摸着岳仲尧该旬休回家来了,便想着带女儿回下河村。

    之前出来时对吴氏还说只住两天的,这都住了三天了,想必吴氏不跳脚那两个妯娌也该骂人了。

    跟云家人打了招呼,又跟自家人道别母女俩便拎着包袱往村外走。

    蓝氏叫住她,看着她道:“瑾娘啊,你不要有什么负担,别想那么多,咱家虽穷也有你母女二人一碗饭。祖母和你爹娘都是希望你过得好的,你要是过得不如意,我和你爹娘也是睡不塌实的。”

    乔明瑾眼睛酸涩,不作声只连连点头。

    乔母在一旁抹泪,乔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仲尧回来你就打发人回来跟我们说一声,我可是要过去找他的。”

    “嗯。”乔明瑾应了一声就欲牵了女儿往外走。

    琬儿抱着明珏的大腿哭得响亮,死活不要回去。明珏抱了她在怀里也哄不住,就带了几个弟妹连送了好几里路。乔明瑾这才抱着哭得喘不上气的琬儿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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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坑爹啊,给女主和娃他爹起的名字用五笔打起来别别扭扭的,严重影响我打字的速度,出场的频率又高,我这是挖个坑自己跳吗?话说能换名字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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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妻当家介绍:
魂穿异世,已婚已育有夫有女? 娘家屋漏,父病母弱弟妹还多? 夫家无情,婆母凶悍妯娌各怀鬼胎? 坑爹的,这是穿到哪里? 寒窑苦守,夫婿欲琵琶别抱另娶新妇, 是放任现状妻妾和睦夫婿共享还是果断抽身另觅良缘? 谁说女人一定要依附男人而活? 看她左手挣银子右手养包子, 且看嫌妻断尾重生华丽归来! ******************************** 旧书《无忧归田》完本,欢迎点击。嫌妻当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嫌妻当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嫌妻当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