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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禾全文阅读

作者:逆琳南舒     家禾txt下载     家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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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子归

    荷月的天际刚晕染出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寂静的巷口就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茶色衣裳小厮打扮的少年气喘吁吁的跑入巷子,直到瞧见“文府”两个烫金大字的牌匾,一直紧绷的嘴角才渐渐露出一丝微笑。

    仓促的拍门声很快惊醒了打更的老者,迷迷糊糊的趿拉上布鞋披上外褂,老者睡眼惺忪的透过门缝看去,直到浑浊的双眸在少年脸上对准焦距,才连忙拉开门阀……

    少年灵巧的跳进门槛,红扑扑的面颊也不知是因为剧烈运动还是兴奋所致,不等老者开口,就笑嘻嘻的嚷嚷道:“快派人去知会老夫人同二夫人,咱们二爷回来啦!”

    “二爷回来了?”打更的老者惊得瞪圆了眼睛,顿时睡意全无,嘴角立刻扬起,满面的皱纹骤然笑成一朵菊花。

    “回来了回来了,昨儿个子夜去了三爷府上,今儿晌午就能赶回来了。”小厮兴高采烈的说着,见打更的老者动作太慢,眼底划过一丝不耐,干脆脚底生风,一溜烟儿的跑去忠信堂报信。

    不远处的游廊走来一高一矮两个小丫头,杏色衣衫的眼尖,瞧见那小厮风风火火的跑来,立马低叫一声:“这不是二爷身边的决明么!”

    稍微年长些鹅黄色衣衫的丫头听了立马抬头,目光若有所思的看向决明的方向。

    奔跑中的决明见到前方来人,心中一边嘀咕五太太房中的丫头这一大清早的出来做什么,一边放慢脚下速度停了下来,笑嘻嘻的叫了声:“萱草姐姐。”

    萱草颔首,耳边响起自家太太的叮嘱,连忙开口道:“是二爷回来了?”

    决明粲然一笑,点头如捣蒜。

    肯定了心中的猜测,萱草又补问道:“可有知会老夫人?”

    “那是自然,只是二太太那儿还不曾。”言罢,决明眉心微皱,似是有些焦急,鼻尖儿上沁满细细密密的汗珠。

    萱草不敢再留,赶紧对他摆了摆手:“你且去吧,二太太那儿有我呢。”

    闻言,决明眸光一亮,立刻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拱手道谢:“那就有劳萱草姐姐了!”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倒是你,风风火火的可别搅了老夫人的清梦,只告诉赵嬷嬷便好。”萱草贴心的叮嘱让决明更加感激,满口应下这才转身向着忠信堂的方向走去。

    杏色衣裳的小丫头见他离去,满脸艳羡的在一旁道:“运气真好,二太太向来出手大方。”

    她说的,自然是赏钱。

    萱草一点就通,却不应声,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决明离去的方向,却不急着去报信。

    小丫头疑惑的扫了她一眼,张了张口,终于还是将到了嘴边的问题吞回。

    ※※

    夏日温暖的阳光自茂密的枝叶间倾泻而下,青花色小褂的婆子匆匆走过斑驳的树影,三步并两步迈上石阶,厚重的手掌用力拍响了木门。

    不多时,便听见门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竖着双髻的小丫鬟就“吱嘎”一声将门来开,探出小脑袋向外头望去,正对上姚嬷嬷难掩喜色的容颜。

    “二爷回来啦!大姑娘让我来告诉七姑娘,赶紧拾掇好了去忠信堂。”

    小丫头原本还有些茫然的大眼睛立刻瞪圆了的,惊叫道:“这么快?不是说要等到月末么?”

    姚嬷嬷但笑不语,只抬脚迈进门槛,向着内室走去。

    小丫头也不失落,径自叨念:“幸亏今儿姑娘起得早,早就洗漱完毕,就是衣裳,还得紧着换一件……”

    外面的声音隔着空气一点点传入梳妆台前静坐着的女童耳中,她野葡萄似乌溜溜的大眼睛凝视着铜镜中自己模糊的面容,没有了英气逼人的剑眉,取而代之的是水乡女子温婉的柳眉,西域人特有的高挺鼻梁如今也变得娇小秀气,穆佳荷眨了眨眼,确定这再也不是那张陪伴了自己十七年的容颜。

    银牙在菱红的嘴唇上留下一小排齿痕,被刚进门的姚嬷嬷撞个正着。

    “七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身子还没好?”姚嬷嬷满心担忧,连忙一个箭步冲过来伸手摸向她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热才长舒一口气。

    穆佳荷这才回神,立即侧目对姚嬷嬷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尽显七岁稚女的天真烂漫

    “大清早的嬷嬷怎么来啦?”重生这一个月,足以让她熟识芳竹院里的每个人。

    姚嬷嬷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喜不自禁道:“七姑娘赶紧换身衣裳,二爷回来了!”

    穆佳荷闻言心下咯噔一跳,她知道姚嬷嬷口中的二爷是这具身体的生父,前些日子陪着江对面的南文府去了京都。

    “紫草,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给七姑娘换衣裳。”姚嬷嬷话音刚落,跟在她后头的小丫头就立刻清脆的应声,转身走向红木雕花的柜门。

    穆佳荷最后痴痴的望了一眼镜中人,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她任由紫草摆弄着换上绣着水粉色绣花百蝶裙,粉嫩的小拳头渐渐攥紧,穆佳荷徐徐闭上眼,脑海里倒映出铜镜中的容颜,若是再长开些,就跟记忆里的那人一模一样……

    “七姑娘?七姑娘?”耳边传来低沉的呼唤,穆佳荷伸出小手放在姚嬷嬷微微有些薄茧的掌心,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向门外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跟她当初迈向悬崖的步伐一样艰难。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姚嬷嬷安抚的攥紧她的手掌,笑容慈爱:“我们幺妹儿怎么不走了?是不是怕二爷他又打你的手板?”

    姚嬷嬷是随二夫人同蜀地过来的,一口一个幺妹儿叫的穆佳荷无比新奇,也是这个从未听过的称谓,让她再次清楚的明白,前世的种种已经在自己跳下悬崖的那刻彻底终结,而今生,她是文家禾,那个自十岁起被父亲收养,同自己一道长大,形影不离的闺中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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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轻重

    碧珠串成的门帘后头,桃红色云缎烟罗裙的贵妇娉婷而立,涂着丹蔻的细长指甲挑起碍事的珠帘,明媚的杏眸难耐的眺望向远处,嘴里急切的叨念:

    “嬷嬷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幺妹儿又赖床不肯起了?”

    说话的贵妇一张端丽圆润的面庞,两边唇边都带着浅浅的梨涡儿,笑容明媚可爱。

    屋子里收拾东西的婢子闻言,连忙劝慰:“夫人多虑了,怕是这会子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嘴上如是说,心里却默默叹气姚嬷嬷不过才去了一盏茶的功夫而已。

    “沉香姐姐,不如你先陪娘去忠信堂,我在这儿等七妹好了。”温润的声线传来,沉香条件反射的侧目,正对上大姑娘清秀的眉眼。

    还不等沉香接话,桃红色衣衫的贵妇就立刻抢白道:“不成不成,若是你爹瞧见定是要埋怨我的……”

    听到那二人的对话,大姑娘文家欣的嘴角为不可查的一僵,旋即恢复正常,仍旧用平缓的语调安抚贵妇:“娘亲多虑了,到时候我只管说是七妹大病初愈起得晚了,父亲他定然会体谅的,倒是您,若去的晚了,祖母肯定会派人来寻的。”

    “这……”认真的思量片刻,二夫人云氏点了点头,立刻招呼上沉香,匆匆奔着忠信堂去了。

    留下原地的家欣望着她们的背影迈出院门,嘴角那抹浅笑也随之一同消失,撇过头扫向昨晚守夜的小丫头,冷声开口:“今早来送信儿的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小丫头见二夫人离去便松了一口气,刚慵懒的打完哈欠,听到家欣的问话顿时吓了一跳,赶忙恭敬的回答:“是芳兰院的萱草姐姐,大约什么时辰……这我也记不清了,只知道那会子隐隐瞧见西边的灶房起烟了。”

    闻言,家欣的面色更冷,小丫头不安的咽了咽口水,暗自担忧是不是自己的回答令其不满,只听家欣嗤笑一声,又继续道:“她还说了些什么别的没?”

    小丫头擦掉额角的汗珠,仔细想了想才认真的说;“萱草姐姐说若是夫人没醒就莫要太早惊动她,反正二爷多半也要等到晌午才能赶回来。”

    家欣点了点头,嘴角讽刺的笑容却不改:“芳兰院教出来的丫头真是个个好教养,孰轻孰重分的真真清楚!”

    文家禾迈入门槛的时候,将家欣这句话正好听个正着,娇小的身子忍不住用力一抖,立刻被紧握着她的姚嬷嬷察觉。

    “七姑娘这是怎么了?”她边说便侧头,只瞧见家禾额角还挂着一路走来的汗珠,小脸也红扑扑的像是苹果,这大热的天,显然不是畏寒所致。

    “大姑娘,姚嬷嬷回来了!”一老一少的身影入了视线,被文家欣逼问正慌的小丫头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家欣听了回眸,和家禾野葡萄似的黑眼珠对个正着,责备的话脱口而出:“都说父亲便是在这几日回来,怎么每天还是磨磨蹭蹭的不肯起来?忠信堂的那位是个急性子的主儿,你如今也不小了怎么还是如此任性?”

    文家禾条件反射的缩了缩脖子,敛眸掩掉目光中的鄙夷,重生这一月她也渐渐摸透了芳竹院几位主子的个性,尤其是这具身体一母同胞的长姐,当着外边人尤其是老夫人面的时候,一副端庄大度无比贤淑的模样,可是私底下却相当严苛,心性又强,极其不好相与。

    前世她出身将门,练就了豪爽痛快的性格,尤为讨厌文家欣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女人,因此每每同她对上,家禾都会假装怯懦,用沉默抗议。

    见这丫头怎么说都没半点反应,家欣皱眉叹息,无奈扶额道:“罢了罢了,嬷嬷赶紧带她去忠信堂才是正经。”

    姚嬷嬷得令连忙牵着家禾的小手,抄小路赶往忠信堂。

    留下原地守夜的小丫头对着大姑娘干瞪眼,傻兮兮的开口问道:“姑娘不跟着一块儿么?”

    家欣却答非所问:“父亲身边的决明是何时回来的?回来的路上碰见什么人没有?”

    小丫头一头雾水,抽了抽鼻子茫然摇头。

    家欣不满的撇了撇嘴,却并未再追问,终于提起绣满荷花的裙摆,移步向外。

    ※※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文家禾忐忑不安的被姚嬷嬷牵着走向忠信堂的方向,明晃晃的日头刺的她两眼发花,周遭的景物也变得愈发不真实起来。

    自重生这一月来,她还是第一次去文家老夫人所在的忠信堂,原因无他,只是这具身体自一月前的那次落水之后,便染上风寒,高烧不止,为了照顾她,二太太云氏衣带不解的足足忙了大半月,老夫人如今纪大了,怕给她过了病气,大太太就干脆做主,免了芳竹院的早晚请安。

    绕过紫檀木嵌黄木的富贵牡丹屏风,文家禾跟着姚嬷嬷的抬脚迈入高高的门槛,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忠信堂霎时映入眼帘。

    文家禾凝神屏息,野葡萄似乌溜溜的大眼睛匆匆略过室内陈设,只见明间正中央摆着一张方方正正的案几,在案几后的罗汉床上,正端坐着一位银鬓华服的老妇人,看她的穿着打扮,定是文府的当家老夫人无疑了。

    左右两边各摆着一排红木雕花的扶手椅,现如今已坐满了人,其中尤为惹眼的除了因为迎接夫婿而精心雕琢过的二太太云氏,还有位银红色娟纱长裙的少妇,她乌黑的墨发中别着一根珊瑚雕火焰纹花簪,不仅不显浮华张扬,反而衬得她肌肤赛雪,白皙动人。

    文家禾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的装扮和年纪,暗自忖度此人多半就是下人们交口称赞的五太太,文家英年早逝五爷的遗孀刁氏。

    恰在此时,刁氏也将目光投射到她身上,立刻站起满面堆笑的迎了上来:

    “呦,这不是七丫头么,我就说老夫人您不用急,七丫头又没长翅膀,还能飞了不成……”她一边开玩笑,又一边对着文家禾挤眼睛,嘴上的笑容丝毫不改:“七丫头赶紧转过来给咱们老夫人瞧瞧,这背上到底多没多长一对翅膀!”

    文家禾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五太太刁氏这么一打断登时回过神来,再看罗汉床上坐着的文老夫人,果然紧绷着脸面露不愉,心中不由得明白了大半,连忙借着刁氏的话弯腰跪下来给文老夫人请安。

    见状,文老夫人的表情终于有所缓解,只是扫向二太太云氏的眼神仍旧非常犀利,带着责备。

    “行了行了,赶紧起来吧,现如今一个两个比我这把老骨头还娇贵,若是折腾病了,少不了的又是大半个月瞧不见人。”

    云氏听了,头低的更甚,大气也不敢再喘一声。文家禾敛眸摇头,本想再争辩两句,但见到云氏那副作态也立刻打消了念头。

    倒是刁氏轻咳一声,捻着帕子半掩着嘴巴笑道:“您老人家这话说的是越发没谱了,谁不知道整个宁元就属咱们家的老太太身板最好最有福气,即便是宿水的那位也比不上的。”

    刁氏口中的宿水是江陵南岸的文府,已故的文老太爷正是宁元文府老太爷的胞弟,文老夫人同宿水的那位明里暗里争斗无数,如今听了这样的话自然是极为受用,一直严肃的面庞也终于露了几分笑意。

    就在她们说话的当口,外面传来小厮的通报,大概的意思就是二爷已经行至二门外,奈何随行杂物太多,一时被绊住了脚。

    闻言,文老夫人面色微愠,敲了敲拐杖中气十足的吼道:“还理那些俗物作甚,人先回来才是正经……”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传来青年洪亮的嗓音,伴随着脚步声渐渐靠近。

    文家禾也条件反射的侧目,原本握成拳头的手指不由得捏的更紧……(未完待续)

第三章:礼物

    一道清风穿堂而过,同时钻入耳膜的还有急促却不躁乱的靴音,文家禾下意识的将眸光瞟向门口,正瞧见一只粉底皂靴迈入门槛,再向上看去,只见一个月白色的软带轻轻绕在白玉麒麟头的带钩上,在藏青色衣袍的映衬下分外清雅别致。

    “子陵!”二太太云氏低叫一声,目光痴痴的流连在那张朝思暮想的俊颜上,白皙的面颊浮上一抹兴奋的红晕。

    听到云氏的声音,文家二爷文华的眉心微不可查的一蹙,凤眸淡淡的扫向云氏,唇角轻动,温柔一笑,四目相接,云氏脸上的红晕更甚,羞涩的颔首。

    见状,文家禾敛眸,在心底轻叹,关于文家这位性格叛逆的二爷,她前世早就有所耳闻,想当初还为此很是气了一阵,想象不出天底下怎会有这样没有担当自私无耻的父亲……千般思绪齐齐涌上心头,文家禾咬唇,眸光悲悯的看向坐在身旁的云氏,这个执着单纯的女人,此生怕是都未看清那人温柔背后的敷衍。

    “不是说还要再等半月么,事情已办妥了?”在文家禾晃神的时候,文华已经躬身请了安,恭敬立在一旁听文老夫人问话。

    “办妥了,孩儿找齐了绣娘就先行一步,只想着赶在您老过寿前回来。”文华微笑的说着,凤眸中流露出一贯的温柔,让文老夫人很是受用。

    “你可比你大哥要孝顺多了!”文老夫人一边说一边若有若无的瞟了眼云氏,埋怨道:“一天天人影都瞧不见一个……”

    文老夫人话还未说完,就被五太太笑吟吟的打断:“老太太这话理就歪了,大哥天天在织造府公务繁忙,哪能是说回就回的,再说了,我和嫂子们天天烦您还嫌不够么?要真是这样,干脆明儿让二哥买个巴哥回来天天在您耳边叨叨,到时候您怕是躲着还来不及呢。”

    “我这才啰嗦一句,你就有十句等着,真真该撕烂了这张嘴巴,我这耳根子也就清净了。”文老夫人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终于算是将刚刚的不快揭过。

    云氏长舒一口气,感激的看向五太太,刁氏也回以微笑。

    文华见状连忙清咳两声,待文老夫人看过来后柔声道:“母亲,孩儿这次从陈溯回来还还给您带了些新奇的玩意儿。”说到此处,便递给身边小厮一个眼神,那小厮会意,立刻抽身去取。

    “难为你还惦记着,我这一把老骨头用了也是浪费,权且给她们这些小丫头拿去解闷儿吧。”言罢还摸了摸身边坐着的二姑娘和六姑娘的小脑袋,一脸慈爱。

    “母亲放心,见者有份。”文华闻言莞尔一笑,起身接过那小厮奉上的礼盒,躬身小心翼翼的在文老夫人面前打开。

    众人都不由得将目光投注在盒中,眼见文华袖长的手指从其中取出一个通体碧绿的琉璃酒盏来。

    “我当是什么,原来不过是个酒盅,啧啧……我说二哥你莫不是原想着‘买椟还珠’不成?”刁氏指着那紫檀木雕花的礼盒,半掩着口笑,满脸促狭的看着文二爷。

    文华也不恼,手指轻轻一转,将那酒盏翻了一面,只见刚刚还碧绿的色泽霎时变得赤红如火光泽动人,看的刁氏登时睁大了眼睛。

    文老夫人忍俊不禁,拍着扶手哈哈大笑:“难得见你吃瘪,老二这东西买的甚妙!甚妙!”

    文华恭敬的将酒盏放到文老夫人手中的让她把玩,又命小厮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一一抬进屋子分发给众人,除了份内的云缎绣品,各房的主子们还额外备了一份。大太太得了把西洋来的五彩羽毛扇,二太太则是银鎏金点翠簪,几位姑娘年纪稍长些的是和田玉制的玉如意,年幼的则是刻着长命百岁的金锁,众人欢天喜地的收了,独独到了刁氏这里什么也没有。

    刁氏也不恼,依旧嬉笑着走向文老夫人,一边替她捏肩一边抱怨道:“老太太您瞧瞧,人人都有礼物却独独短了我的,二哥这是记恨我刚刚笑话他呢。”

    云氏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褪尽,连忙张口要替夫君解释,却被文二爷抢白道道:“知道你速来不喜这些女儿家的东西,才特别准备了一份,不过晚了一步,便给你告到老太太面前了。”言罢,从怀中掏出有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递到刁氏面前。

    “我瞧你这回还有什么话说。”文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文二爷赞道:“你做事速来周到,晚些时候你且去我书房一趟,我还有事要同你讲。”

    听到此处,云氏长舒一口气,正暗自庆幸夫君面面俱到,却忽见眼前飘过一抹水粉,原来是家禾从身后跑了出来。

    “阿禾……”文二爷眸光一柔,刚要开口问她欲作何事,却见她直奔刁氏,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摸向刁氏的裙摆,用稚嫩的声线问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阿禾也想瞧瞧。”文家禾边说变笑,肉嘟嘟的面颊带着两个可爱的梨涡儿。

    刁氏面色一僵,转瞬即逝,伸出涂着丹蔻的指甲挑开盒盖,里头放着的是一块带红色云纹的石头,底部刻字,原来是一枚印章。

    大太太见了立马笑道:“前两天从我那儿顺了块砚台,如今又得了石头,素娘的喜好,果然跟别个不同。”

    文二爷咳嗽两声,俯身抱起女儿:“你啊,皮猴儿似的。”言语间似乎埋怨家禾的多事。

    家禾充耳不闻,只是盯着那早已被刁氏扣上的木盒,讽刺的勾了勾唇角。若是她没看错,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石头,而是鸡血石中有着云纹最为名贵的一种。

    思及至此,文家禾将目光投向文二爷清俊的容颜,只觉得他嘴角那抹温柔的笑意分外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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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辛密

    文二爷抱着怀中的幼女,并未察觉到她异样的眼神,只是自顾的问道:“怎么一直没瞧见欣儿?”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道悦耳的声线:“孙女来迟,还请祖母恕罪。”紧接着,一身翠色衣衫,樱唇菱红双眸明若春水的少女提步走了进来,文二爷半眯着眼定睛细看,正是长女文家欣。

    “大姐儿怎么这会子才来,你父亲可叨念你好一阵子了。”大太太看到家欣进门,不等文老夫人开口,先抢白了一句。

    刁氏不着痕迹的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萱草,挥着帕子笑道:“怕是二爷留下的功课没记牢,怕被打手板子呢!”

    家欣闻言笑嗔了刁氏一眼,垂眸好似被戳中了心事:“五婶婶从来最会揭人家短儿,不过这回五婶婶着实是冤枉欣儿了,”文家欣边说边欠身,将身后端着酒坛的大丫头让了出来,又继续道:“一早听说父亲回来,娘亲特地叮嘱丫头们取了埋在后院的金盘露来,我担心她们笨手笨脚的糟蹋了东西,就跟着一同去了,耽搁了些时候,祖母和父亲切莫怪罪。”言罢抬脚上前,沾了泥渍的裙边在文二爷面一晃而过,看得他胸口一紧,大为感动。

    “大姐儿有心了。”文老夫人点头,对这个温柔娴淑的大孙女,她向来非常满意,于是拍了拍手,吩咐下面的人传饭。

    离家数月归来,文二爷在饭桌上少不了被家中长辈盘问一番,家禾自觉没意思,早就从他的怀里溜了出来,谁知不小心碰掉了酒盏,沾湿了簇新的衣裙。姚嬷嬷赶紧上前给家禾擦干净,旋即向文老夫人告假。

    见状,大太太出声道:“芳竹院太远了,且先去我那儿捡一件四丫头的穿上吧。”

    云氏听了有理,连忙打发了人去拿衣裳,偏偏家禾不乐意,姚嬷嬷怕她哭闹冲撞了老夫人,只得硬着头皮寻了个事由领了她出来。

    前脚出了忠信堂的大门,家禾就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笑累的面部肌肉,暗自思忖着大虞贵族的规矩就是多,想当初她在西蛮的时候从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哪里管得了这些个礼数,更不用说那文老夫人句句夹枪带棒意有所指,其余人等或是阿谀奉承或是左右逢源了。

    家禾撇了撇嘴,趁着姚嬷嬷取衣服的空档偷偷溜到大太太的芳梅院里,正瞧见一个大金黄的蚂蚱,顿时玩心大起,欲抓到手中细细把玩,谁承想刚一转身却听到附近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家禾担忧是姚嬷嬷来寻,连忙急急躲到假山后面,野葡萄似的黑眼珠透过石头缝隙悄悄望去,只见两个丫鬟一前一后疾步走来,前头月白色短衫水蓝色长裙者悄悄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塞到后面以绣帕掩面的小丫头手里,长叹一声道:“这些年陪在姑娘身边,免不了贴补一番,如今我留在手头的积蓄也只这些,你若不嫌弃,只管拿去应急……”

    那小丫头不等她说完,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嘤嘤啜泣道:“蓝鸳姐姐的钱我不能收,咱们都是一直陪在姑娘身边的,也知道姑娘这些年过的不易,我怎么能为自己的私事,就连累你在姑娘面前为难。”

    蓝鸳听了这话,无奈摇头:“实不相瞒,我拿这些钱与你,本就是姑娘的意思,你也不必有负担,且先拿去给你娘亲看病,余下的赶紧偿了那位的利钱。”

    小丫头死咬着唇,眸光一凛冷笑道:“我呸她的利钱,亏得还有个草字,真真是棵黑了心肠的毒草!”

    闻言,家禾暗自思忖这府里是谁名字里有个草字,显然不会是主子们的名讳,那剩下的……她房里有个紫草年纪还太小,其余的,她还真不大清楚。

    “行了,祸从口出,”蓝鸳摆了摆手,见那小丫头兔子似的眼睛,只好安慰道:“你跟她计较什么,她也不过和我们一样身不由己罢了。那位寡|妇失业的比不上咱们太太尊贵,更没有芳竹院那位财大气粗,自然要放些印子钱捞点油水,你且记住这回,下次莫要再借了。”

    说到此处,家禾恍然大悟,竖起耳朵又细细听来。

    那小丫头待蓝鸳语毕,又讽刺道:“怪不得她当初心急火燎的进了咱们府里,我只当她同二爷青梅竹马,是断然不会移情的,谁知道二爷死讯一传过来,她就当机立断投奔了……”她话还未说完,就被蓝鸳一把捂住嘴巴,狠狠道:“这都是哪儿听来的混话!不许胡说!”

    小丫头委屈的红了眼,却是不敢再争辩。蓝鸳见她安静下来,也就松了口气,将银袋子放在她怀中,柔声道:“那会子你我才多大?这些话又岂是我们这个年纪能担待的?你只管拿了这银子去,先偿了她的利,日后万万不可胡说了,有道是祸从口出,你娘本就病重,切莫雪上加霜了……”

    而后的一概安慰家禾均为听入耳中,唯有“青梅竹马”这四个大字在脑海里嗡鸣。

    怪不得……到最后那男人哪怕抛弃妻子,也要带着那人远走高飞,只可怜了那一路流亡的妻儿。家禾徐徐闭上眼,回想起当初闺中姐妹在自己面前泪如雨下,哽咽诉说母亲割肉喂血将她养活的场景,饶是六月的天,也只觉得一阵阵心凉,连那两个丫鬟何时离去都未曾察觉。

    姚嬷嬷寻了半晌未果,正急得焦头烂额,刚要回芳竹院去找人,却突然瞧见水粉色的身影远远跑来,不是七姑娘是谁。

    “幺妹儿!可算找到你了!”姚嬷嬷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刚要询问家禾刚刚去哪儿,却被她一把扯住了手,奶声奶气的开口:“嬷嬷快去找娘亲,阿禾有要紧的话要同她说!”(未完待续)

第五章:阻拦

    “什么要紧的话也先换了衣裳再提。”姚嬷嬷自动忽略掉家禾期待的目光,匆匆带她到西次间换了衣裙方才火急火燎的赶回宴席。

    此时众人已经酒足饭饱,只等着丫鬟们端茶来漱口,文二爷因老夫人的叮嘱,先行去了书房,只留下一干女眷在屋中静候。

    云氏左等右盼,终于瞧见姚嬷嬷领了家禾进门,连忙拉着坐下,又捡了两样她平素最爱吃的放在碗里。可惜家禾一心惦记着假山后偷听的话,拿着银汤匙送了几口便恹恹的放下,只管缠着云氏。

    家欣斜睨了几眼,见她都是如此作态不由得心中打鼓,正欲悄声询问,却听老夫人传话来让其余人等先行散去。果不其然,家禾听了眸光一亮,面露喜色,家欣便更加笃定了自己心中猜测,于是赶在众人别去后将其拦了下来。

    “你且站住,我有话要问。”家欣伸手扯过家禾的衣角,将她拽到自己身边,附身贴在耳边低声道:“谁许你换件衣裳都磨蹭那么久的?你老实交代,到底做什么去了?”

    家禾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转头正对上姐姐晶莹剔透玻璃珠似的大眼睛,那眸光的似乎可以洞穿一切。

    “我……我瞧见一只蚂蚱……”家禾蹑嚅道,表情满是怯懦。

    家欣狐疑的盯了她几眼,正暗自忖度是否语气太过苛责,一双粉色缎面上绣彩蝶图案的绣鞋映入眼帘。

    “大姑娘这是再跟七姑娘说悄悄话儿呢?”声音温润好听,家欣抬眼,正对上一张笑盈盈的清秀面庞,原来是五太太身边的萱草。

    “萱草姐姐……”家欣不得不放开妹妹,微笑着起身颔首。

    萱草手里正提着个食盒,递与家欣身边的丫鬟道:“老夫人从来最宝贝七姑娘,特地叮嘱我们太太留了点心。”

    “那我就先替我这顽劣的小妹谢过五婶了。”家欣大大方方的接下,却不曾察觉家禾的衣角已脱了手,等到反应过来时,这小家伙已经凑到萱草身边,肉嘟嘟的小爪子指着她的胸口嚷嚷:“那是什么?萱草姐姐可否给我瞧瞧?”

    闻言萱草面色一僵,原来那不是别的,而是五太太叮嘱她收好的文二爷送的礼物,那盒子本就不大,她原以为放的很隐蔽,却不料七姑娘如此眼尖。但既然被问起,藏着掖着也不大好,萱草也料定眼前这两个小丫头看不出这东西的价值,便掏出来大大方方的应道:

    “姑娘是见过的,是方才二爷送的东西。”

    谁知七姑娘不仅没扫了兴致,还反而喜笑颜开:“我就说瞧着眼熟,方才我就想借来玩玩,可又怕被娘亲责骂,如今正好,萱草姐姐借给阿禾玩玩可好?”

    “这……”萱草为难的看了一眼家欣,家欣会意,刚想喝止妹妹,却被家禾抢白道:“五婶婶平素最疼我的,姐姐若是担心,我亲自去说,反正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言外之意,倒嫌弃萱草小气。

    萱草一肚子委屈说不出,没想到好心送吃食却碰上这位难缠的主儿,求助的目光不由得投向家欣。谁知家欣听了后面的话,不由得改了主意,她之前晚到,并未瞧见是什么东西,如今被家禾提起来,也起了疑心。

    见家欣并不准备替她说话,萱草无法,只得将东西交到家禾手里,末了还不忘叮嘱:“姑娘莫要掉了,否则太太问起,我不好交代。”

    “那是自然。”家禾心满意足的接了,揭开盖子摸向里面带着红色云纹的鸡血石,凉滑的触感从指间传递而来,果然是上品。家禾不由得眯了眼,手指轻轻转动露出印章下面的刻字,原是一枚白文印。

    家欣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萱草担心她认出字迹,连忙扯过她来说话:“大姑娘上次问我要的花样已经描好了,过会子我就差人给你送去。”

    家欣不得不移开了眼,同萱草聊起女儿家的针凿。

    见那二人相谈甚欢,家禾悄悄褪下耳垂上挂着的金丁香捏在手心里,看着那印章上篆刻的“刁”字,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邪笑。

    倒是这边云氏等不见夫婿又寻不着女儿不由得急了,差身边的大丫鬟来找,家禾这才不情愿的将印章放进盒子里交还给萱草,收了食盒道谢离去。

    眼见着要到芳竹院,家欣支开身边的众丫鬟嬷嬷,牵着妹妹的小手认真道:“你今天不大对劲,到底怎么回事,不许瞒我。”

    家禾心下一惊,暗恼自己太过冲动,支支吾吾也不肯说清楚。

    见她不愿透露,家欣故意冷下脸来,郑重道:“你不说也好,我只去管问姚嬷嬷为何去了那么久。”

    家禾踌躇片刻,心想倒不如说了此事,探探她的口风。此刻自己虽成了文家禾,但内里换了瓤子,虽是血脉至亲,到底隔了一层……思及至此她便将在假山后听到的话,挑拣了一些讲与家欣,却不料家欣越听面色越冷,且没有半点惊讶之色。

    难道她早已知晓?家禾正心中打鼓,却见家欣弯下腰,两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字一顿郑重道:“你今天听的话,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可说出去,尤其是娘,什么都不许说,听到了没有?”

    家禾还欲再问,只见家欣眸底闪过一道悲色,到了嘴边的话,便情不自禁的咽了下去。

    “听清楚了没有?”家欣不放心,继续叮嘱。

    家禾只得点头,这才见她松了一口气。

    “我们阿禾如今也长大了。”肩上的重量移开,原是家欣起身:“说与不说,都改变不了什么,何必破坏她的快活,又何必给那人徒增烦恼。”她嘴里低声念叨,却也不指望家禾听懂,只是伸手揉了揉家禾的头发,狡黠的眨了眨眼:“你这皮猴儿干的坏事儿,我都瞧真切了,那金针被你弄弯了吧?还不赶紧给我。”言罢,伸出手掌等着家禾。

    家禾心下一虚,只好乖乖将手里的东西交予家欣。

    且说萱草回了芳兰院,不敢提家禾顽劣之事,只管将盒子拿给刁氏试印。刁氏特地命人从架子上翻出御赐的八宝印泥,满心欢喜的印在纸上,待看清楚上面的白文后,笑容顿时凝在了脸上。

    萱草察觉不妙,也垂眸看去,只见那红白相间的一团中依稀可见一个扭曲的“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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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疼爱

    削葱根似的手指挑开食盒盖子,糕点甜腻的香气顿时弥漫了整个厅堂,可手指的主人脸上却不见半点喜色,冷笑两声道:“好个最宝贝最疼爱,如今却连咱们阿禾的忌口都不知晓。”言罢,重重的推合了盖子,摆了摆手:“丢了吧。”

    “好好的枣箍荷叶饼丢了岂不可惜,大姑娘听我一句,既是人的问题,别在东西上撒气。”文家欣身边的大丫头白芨素来有主见,也敢说,丝毫不怕触了主子的逆鳞。

    家欣怒极反笑,斜睨了她一眼,冷哼道:“你自己贪嘴,还捡这些话来揶揄我,罢了罢了,你只管拿下去分了,我也眼不见为净。”

    白芨听她如此说,也知道大姑娘心中并不舒坦,只凑近了两步开口:“姑娘也要想明白些,老夫人只是吩咐,东西自然是旁人捡的。”

    “我也不糊涂。”家欣扯了扯嘴角,“只是但凡上点心,都晓得阿禾最忌讳枣子,想必咱们阿禾若是个男孩,二房定不会如此光景。”说到这里不禁敛眸,浓密的睫毛打下一道长长的阴影。

    看着自家姑娘落寞的神情,白芨心中也不舒服,只闷声收了盒子准备出门,忽想起一件事情,连忙折返。

    “刚您不在,大太太差人来问咱们老夫人的寿辰如何来过。”

    家欣听了冷笑更甚:“如何过?自然是用银子来过,只怕是咱们又要充冤大头了。”

    “姑娘说的极是,所以我才同沉香姐姐合计着推说二太太不在,给大太太的拦下来了,只是推得了一时推不了一世,您看要不要等二爷回来,再同他商议商议?”

    “我知道了。”家欣疲惫的点头,摆了摆手,白芨连忙捧着盒子下去,只留下她一人在房中静坐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家欣心疲眼疲昏昏欲睡之际,只觉掌心处传来毛茸茸的痒感,强撑着支起眼皮,原来是家禾这个鬼灵精正用一根狗尾巴草来撩拨自己。

    “你又来做什么,不是让姚嬷嬷给你开小灶了么?”家欣打了个哈欠起身,只见那小家伙也学着自己打了一个,不仅如此,还挥动着藕臂伸了个懒腰。

    家欣忍俊不禁,才刚的抑郁一扫而空,摸着她光滑如缎的乌发笑道:“只让你说话,谁准你动了。”言罢返身去了梳妆台,再到家禾面前摊开手掌时,只见掌心里赫然放着那颗金丁香,穿耳的金针早已修好。

    家禾心中骤然一暖,刚刚家欣同白芨的对话她都听的一清二楚,原本还诧异为何一回来便只吩咐自己跟姚嬷嬷去了,现如今已是了然于胸,家禾不喜吃枣之事前世她也知晓,谁承想嫡亲祖母婶娘却不及她这一个外人。万般唏嘘之后,她任由家欣将金丁香带上,耳边又传来家欣的问话:“猜你这鬼灵精就是来找这个的。”

    闻言,家禾无奈撇嘴,她本不是为这金丁香而来,只是在院子里瞧见了长房的人,担心自己在假山后被人瞧见,故而来探探口风,却不料又偷听了她同白芨的话,一时间改了主意,只揉着眼睛嚷嚷着的困乏,死皮赖脸的上了家欣的绣塌歇下。

    才刚躺了一会儿功夫,就听见外室有响动,原来是姚嬷嬷寻了过来的,待知道她歇下以后便松了口气,拉着家欣只管商议老夫人过寿,如何凑份子云云。

    “老太太素来怜惜五婶领着六妹妹寡居,往年便不收她这一份,大伯娘嘴上说的比我们出的还多,谁不知她掌家,油水也最足,独独二房来充这个冤大头。”姚嬷嬷当初是云氏的乳母,当着她的面家欣并无顾忌,一股脑的将苦水倒了出来:“母亲平日不喜这些事情,花费更是没数,虽说她嫁妆丰厚,最后也只是坐吃山空。更何况……这两年我们府上也一直在走下坡路……”

    家禾躲在里间儿越听越心惊,前世他们家收养家禾正是由于文府被抄,一干亲眷流放边疆之时,如今算来,离那时不过只剩两三年的光景。

    还不等她细想,就又听外面姚嬷嬷劝慰道:“大姐儿也先别急,如今二爷回来了,不如同他商议商议,看看可否少凑些份子,改送东西?”

    家欣听了摇头:“父亲向来不管内院的事情,说了又有何益?”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冷笑道:“这府里就独她一个聪明人儿,免了份子只送东西哄老太太开心,也只她同六丫头是招人疼的。”

    姚嬷嬷无奈,叹道:“五太太毕竟是老夫人的外甥女,有所偏颇也无可厚非,可恨的是上面那位,年年吞了那些银钱却半点都不肯吐出来。”

    家欣冷笑更甚:“呵……月例银子都给不足数,她只当那些银子是她的命!”语毕,还狠狠的向地上啐了一口。

    里间儿家禾见她们二人商量半晌无果,也不由得心急火燎,状似在睡梦中哼唧了两声,如愿引来她们注意。

    “幺妹儿醒了?”姚嬷嬷连忙凑过来,只见文家禾揉了揉脸蛋儿,正睡眼惺忪的望着他她们,一副半梦半醒的摸样。

    家欣则眉心紧皱,半点没从刚刚的烦恼中解脱出来,此时家禾已经起身下榻,抓着姚嬷嬷蒲扇大且厚实的手掌嚷嚷道:“嬷嬷来得正好,方才紫草那丫头太笨,我让她剥个栗子也剥不好,丑兮兮的最后全剥到她肚子里去了。”一面说一面在心里念佛,只希望别被紫草听见自己在背后如此编排她。

    “这小蹄子!”姚嬷嬷暗骂一声,咬牙道:“姑娘莫气,等我回去收拾她……”不等她的话说完,家禾又开口:“嬷嬷也不用收拾她,只管叫黄苓姐姐跟她一块儿剥给我吃,有黄苓姐姐比着,她肯定不敢怠慢我。”

    这番话说完,姚嬷嬷还未反应过来,家欣竟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修长的手指直戳家禾的脑门儿。

    “你这皮猴儿,鬼主意就是多……”话未说完,眼前不由得一亮,急匆匆的拉了姚嬷嬷出去,也顾不得再理会家禾。

    家禾凝神屏息,果听见门外家欣如是道:“凑份子一事我有个法子,嬷嬷只管先听听,看是否可行。”

    姚嬷嬷接道:“姑娘尽管说便是了。”

    家欣复又道:“我如今年纪也有十一,只说为了日后嫁人做打算,跟着大伯娘学学些掌家的本事,想必祖母断然不会拒绝。”

    “您的意思是……准备插手老夫人的寿宴?”姚嬷嬷讶然,迟疑着开口:“只怕不会那么容易。”

    家欣苦笑:“自然不会容易,但正应了阿禾那句,有了旁人看着,她定不敢怠慢我。我若插手,大伯娘也肯定不能似往年那般嚣张。若是不成,咱们再做别的打算。”

    姚嬷嬷点头,感慨道:“大姐儿如今真是大了,知道为太太分担,是太太的福气。”

    家欣敛眸,长叹一声:“如若阿禾是个男孩,如若父亲一心在我们这儿……如若……如若……”她一连说了两个“如若”渐渐消弭了声息。

    江北文府孙辈里只有五个姑娘,还未曾出过男丁,家禾在门后感慨,如若自己真是个男孩儿,想必文老夫人的疼爱也不会只是敷衍。

    “如若……如若……”家禾在在心底轻念这两个字,手掌不由得攥到最紧……良久抬眸,心中轻笑——女儿又如何,虽是巾帼定不让须眉!(未完待续)

第七章:事成

    自上次同姚嬷嬷商量后,家欣便将凑份子一事放在了心上,正巧这日请安时发现文老夫人心情大好,于是借闺中姐妹都忙着修习处理家中内务为由,拐弯抹角的欲将此事说明。

    大太太原本耷拉着眼皮盯着手中的茶碗,听见这话眉心一跳,立刻竖起了耳朵。

    文老夫人对这个端庄贤淑的大孙女还是极为器重的,见她似有这样的心思,索性倒不如历练历练,说不准日后还能成为家族极有力的臂助,故而点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你年纪尚小,要学的地方很多,姑且先跟着你大伯娘,劳烦她多带带你吧。”

    “祖母说的极是。”家欣掩住心中狂喜,含笑点头,顿了顿又道:“这两日您寿宴大伯娘也多有劳累,宴请宾客这样的大事欣儿无能,但筹备彩纸、寿灯、寿烛、点心糕果等一应物品,皆有往年的旧例可以参照,欣儿先只管先帮大娘分担这些琐事何如?”

    听到此处,大太太已坐不住,方欲言语,却被五太太抢白在前:“大姐儿真是有心的人,到底老太太福厚,得了这么个伶俐懂事儿的好孙女!”

    文老夫人闻言极为受用,不假思索便应了家欣的请求,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众人各怀心思直至散场,出了忠信堂的大门后,大太太嘴角的微笑陡然冷了下来,只管领着众嬷嬷丫头赶回芳梅院,五太太明白她的心思,便找了个借口同路,拐弯至游廊处时拉她到廊下悄声道:“我自知刚在老太太那儿你恼我多话。”

    大太太仍旧不言,脸上也未见半点笑意。

    五太太心知她火气未消,故而陪笑道:“嫂嫂先别忙恼,方才老太太心情正好,咱们若是不顺着恐她多心,再者说大姐儿一天大过一天,便是她自己不求老太太早晚也会安排,既然她自己求了,您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提携提携她?”

    “提携她?”大太太冷笑,眸光讥讽:“家中大小事宜皆由我一人操劳,现如今又得揽了调|教她的活计,妹妹这是清闲太久,已不知我们这些劳碌鬼的辛苦了。”

    五太太听了她的风凉话心头已起了火气,强忍着开口道:“嫂子说这话可是冤枉我了,这府里的人谁不知道您操劳辛苦,谁不念着您的好记着您的恩情,只这一点,又岂是她个小毛丫头能比的?若是真出了什么差错,也是她年纪轻能力不足,与您无干,老太太肯定也明白。既然如此,她愿意分忧,您何乐而不为呢?”

    大太太到底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半眯着眼睛不由得暗自思忖起来,有道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现如今二房有了这样的心思,又岂是她能一直阻得了的,倒不如索性放手任她施为,等出了差错她再名正言顺的出面干预,正好彻底绝了她们的念想……

    思及至此,大太太阴沈的脸色渐渐转晴,嘴角也有了笑意:“素娘说的极是,方才是我失言,你切莫计较。”

    “嫂嫂说哪里的话,你平日里对我们孤儿寡母多有照顾,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计较。”五太太见她想明白了,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二人客套告辞不提。

    且说家欣欢天喜地的回了芳竹院,叫来姚嬷嬷将文老夫人允了自己负责寿宴采买的事情说与她听,言毕,姚嬷嬷还一脸讶然,惊叹道:“这么容易?大太太没说什么?”

    家欣摇头,眸光也满是疑惑:“我也正是奇怪这点,她虽然脸色难看,却并未做声,倒是五婶,反而夸我懂事孝顺。”

    姚嬷嬷撇嘴冷笑:“左右她也不用出银子,自然是捡老太太爱听的说。”

    “话虽如此,但总归是好事。”家欣勾起唇角,难得心情大好,平素常常皱紧的眉头也不知不觉舒展开。

    “什么事让姐姐这么开心?也说出来给阿禾乐一乐可好?”家欣话音刚落,就听见珠帘被撩起清脆的响动,紧接着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就探了进来。

    “你这鬼灵精,还真是阴魂不散。”见家禾没心没肺的跑到自己面前,扯着裙摆左摇右晃,家欣无奈摇头,低声叹道:“不是留在祖母那里同六妹妹玩么,如今怎么又回来了。”

    文六姑娘是五房唯一的女儿,也是五太太的掌上明珠,只比家禾大一天,对于这个粉雕玉琢乖巧可人的小丫头,家禾却是半点喜欢不起来,不为别的,单是一颦一笑,都同她那心思深沉的娘亲像了十成,使得家禾倒尽胃口。

    看到小家伙苦着小脸满是不情愿的表情,家欣已然猜到她心中所想,只好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额头,表情却严肃道:“如今父亲回来,不能再由着你性子胡闹,这几日只管跟在姚嬷嬷身边,莫要总去叨扰母亲。”

    闻言,家禾白皙面颊顿时浮上两抹可疑的红晕,为了掩饰连忙颔首应了,心中却暗自抓狂,她前世好歹也活了十七年,家欣暗示的意思自然明白,人言道小别胜新婚,她自然会识相的站远点,不破坏人家夫妻生活。

    家欣见她不答话,只顾狠命点头,还以为小家伙在敷衍自己,感慨的叹了两声,拉了姚嬷嬷到内室去商议采买事宜。

    姚嬷嬷见家禾并不曾走,便提议道:“让幺妹儿也跟进来吧。”

    谁知家欣却果断摇头拒绝,只管唤来身边的大丫头白芨将家禾带出去玩。

    家禾转身之际,似隐约闻见家欣的叹息:“只管放她去玩吧,也不知这家中的快活还剩几时……”余下的声音便被沉重的木门关在身后,再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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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戏班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特别快,眼瞅着六月将近尾声,家欣一边采买东西一边筹备寿宴,大太太竟从未干预,不仅如此,大小事宜还专门差人来指点,以至于家欣现如今都不明白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总而言之,有人帮扶自然是极好的,采买用具也一概按照旧例,故而虽换人来做,却与往年并无不同。

    上头有姐姐,家禾乐得清闲,每日捉蛐蛐逛园子,倒真成了个无忧无虑的七岁孩童。只是一有空便想尽办法钻进文二爷的书房,翻阅各种游记地方志以求寻前世之所。搜罗了几天,倒也得出了不少线索,大虞西北部同西蛮接壤,但如今她身处江陵郡,恰在东南,别说如今自己只是个孩子,就算是文二爷本人,未经家族应允,也断然出不了这样的远门。

    要是同前世那般,只等着文家败落亲眷流放……然一想到父亲将那人初领回家时的模样,家禾不由得狠狠打了个冷颤,不行,她绝不能沦落那般境地!

    小家伙正抱着厚厚的书本发呆,就被曲起的指骨叩了两下脑门儿。“哎呦”了两声,家禾捂着红彤彤的脑门儿愤愤不平的抬头望去,正瞧见文二爷嘴角勾起,笑吟吟的凝视着自己。

    “爹爹……”家禾吐了吐舌头,连忙踮脚,匆匆将书本放在桌上,傻笑着后退。文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些典藏古籍是文二爷的命根子,无论如何,自己都得为手掌心儿和屁股蛋儿考量。

    看着幼女藕臂向后背去,胖嘟嘟的小手只顾捂着屁股的摸样,文二爷更加忍俊不禁,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来。

    家禾正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只听文二爷道:“你且过来,我不打你便是。”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家禾瞪圆了眼睛,殊不知自己的动作早就出卖了自己。抬头见文二爷一脸温和笑容真诚,便只好硬着头皮装作怯生生的走了过来。

    文二爷随便斜睨了眼桌上放着的游记,开口问道:“你刚刚看的是什么,说来给我听听。”

    家禾登时傻眼,她只管找与西蛮有关的地方,至于到底讲了什么故事一概不知,千思万绪齐齐在心中聚拢,情急中她脱口而言道:“平沙莽莽黄入天,我刚瞧了个平沙镇的故事。”

    “平沙镇……”文二爷若有所思的叨念一句,感慨道:早些年我还去过一次,那里毗邻西蛮,得名便正是你方才说的那句诗句。”言罢,又兀自将那句子读了一遍,感慨道:“倒真如古人说的那般风景。”

    “爹爹曾去过那儿?”家禾不觉心跳加速,眼巴巴等着文二爷回答。谁承想此刻突然传来敲门声,文二爷唤人进来的时候,推门而入的正是大太太身边的管事嬷嬷。

    “太太吩咐我过来给大姑娘传句话儿,只是奴才找了半天都不见大姐儿。”那管事嬷嬷边说还边四顾一番,正对上家禾乌溜溜的眼珠,仿若能洞穿一切。

    管事嬷嬷胸口一紧,掩饰道:“既然没找见姑娘,还请二爷转达。”

    “是何事?”文二爷不悦的斜睨了这妇人一眼,显然对她的贸然出现很是不满。那管事嬷嬷有所察觉,连忙三言两语讲清楚缘由,不过是宴会当天要请戏班子,往年都是提前三四日接来家住,大太太吩咐提前知会一声,免得等用时再找手忙脚乱。”

    文二爷听了点头,那嬷嬷赶紧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余下父女二人相视一笑。

    摸着有着青色胡茬的下巴,文二爷似是对家禾说,又似是自言自语:“竟要请戏班子,只怕是这个时候,未必能找见合适的。”

    家禾满眼茫然,一脸不解。

    文二爷又道:“我前些日子从南府回来的时候,正巧碰上惠王侧妃带着两个侄子来江陵省亲,卫国公府里头自然是天天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偏那两个小孩自幼在京都长大,是有名的顽主,得了热闹必不肯错过,国公府的人只管宠着他们,一个戏班子挨着一个的请进门。”

    原来是这样,家禾恍然大悟,暗道难怪那大太太不动声色,竟是在这里等着她们,也不知如此棘手事情姐姐能否应付的了。

    文二爷见幼女小大人似的陷入了深思,便轻咳了两声开口:“你既然听了此事,便由你来告诉她吧,叫她只管请,别顾忌银钱,就说是我说的。”

    家禾嘴上应下,心里却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文二爷怕是从不知穷为何物,更何况云氏嫁妆丰厚,也从不会委屈了他。

    家禾撇了撇嘴,方欲转身离去,又突然想起刚才文二爷所说去过平沙镇的话来,于是连忙问道:“爹爹去可有去过西蛮?”

    本以为会得到否定答案,却不想文二爷顿了许久,竟郑重的点了点头,眸光悠远,意味深长。

    “许久之前的事了……”表情虽还在沉浸在回忆中,语气却并没有想继续说的意思。

    家禾等了半天没有后文,也只得作罢,暗想日后有机会,定要从他嘴里多套些话出来。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找长姐商议,如何解决戏班子这棘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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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觉察

    怀揣着心事的家禾在芳竹院里遍寻不见家欣的,不由得暗暗着急,却不想正撞上了云氏身边的姚嬷嬷。

    “幺妹儿原来在这儿!”姚嬷嬷就见到家禾立刻眼前一亮,不等家禾开口便道:“可算是找着了,太太同大姐儿都在外头接客呢,姑娘快随我去忠信堂。”

    家禾听了不由觉得头大,文家是江陵郡的大户,亲戚遍地走自是不必说,但只这江南畔的文府,从老太爷那辈便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关系自然要近一层。只可惜如今的家禾内里换了瓤子,初来驾到三姑六婆一概不熟,故而听到要去接客便不由得打怵。

    姚嬷嬷心细察觉到她并不情愿,便伸手拉了她来安慰道:“姑娘只管同我走,有太太和大姐儿在那儿定不会让你出错。”

    家禾仔细一想也是,如今自己不过六七岁的小丫头,即便是叫错了称呼也当她还小记不住,断然不会让人看出端倪,思及至此,心下稍安,大大方方的随着姚嬷嬷去了。

    匆匆穿过忠信堂两边的抄手游廊,还未进门,便听见的里面传来一阵阵调笑声,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一个道:“你是没见着,面如冠玉眉目如画……真真是天上有地上无绝顶标致的人儿!”

    另一个不服气:“说的这么玄乎,我就不信他能比得过大表哥!”这个声音家禾识得,是大太太的长女,四姑娘文家欢,而她口中的大表哥则是文老夫人的外孙,曾在斗诗会上日做百首,才压群伦的南江候世子秦显。

    小姑娘正是好面子的年纪,被家欢这一呛面子上不由觉得有些挂不住,于是冷笑道:“秦世子自然是才貌双全,但二姐姐也应该听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卫国公府两位少爷自幼在皇城根儿底下长大,姑姑又是惠王殿下的爱妃,虽不是皇子皇孙,却也不差分毫,这又岂是旁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家禾进门的时候,正好瞧见四姑娘家欢急红了脸,指着方才说话的少女怒道:“没羞没臊!不过是见了一面,便千好万好的,也不怕丢了我们文家人的脸!”

    这话着实有些说重了,原本在一旁聊天的小姐妹们都赶紧噤声,视线转向她们二人却是谁都不敢上前来劝。幸而在西次间陪文老夫人说话的家欣隐约听见,怕事情闹大,赶紧抽身出来,将差点要厮打在一块儿的两人喝止。

    “怎么回事?!”家欣怒视家欢,眉头紧锁。

    “什么怎么回事,不过是我说秦世子比不过国公府的少爷四妹妹就恼了,还说我没羞没臊……呵……殊不知,到底是谁没羞没臊!”当着家欣的面,南文府三姑娘家晴自然不会顾忌,只管一股脑的将责任都推给家欢。

    “你!”家欢是个暴脾气,听了这话火气又“腾”的冲上脑门儿,上前几步还欲再理论一番。家欣见她情绪不稳,唯恐闹出什么乱子怠慢客人最后反污了府里名声,赶忙叫丫鬟婆子上前将她拦住强行送到后堂。

    家禾原想制止,却为时已晚,家欢前脚刚送出去,大太太后脚就进了门来,鹰隼似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家欣,冷笑道:“不知欢儿是犯了什么错,惹得大姐儿如此生气,不日老太太便要过寿,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家欢年纪尚小,你又是长姐,她有什么过错,你且多担待一些。”言罢,便命人将家欢找回来,也不理会家欣辩白。

    这倒好,好心却办了坏事儿,家欣憋了一肚子委屈,眼眶不由的发红,忽觉有什么的东西拽了拽她的衣角,垂眸,原来是家禾对着自己勾了勾手指。强忍着委屈,家欣躬身将头凑到她耳边,只听小家伙细声细语道:“长房的管事嬷嬷刚见了父亲说起戏班子的事情,父亲差我来问姐姐可有考虑此事?”

    听到这话,家欣心思回了大半,方才受的冤气也散了不少,思忖片刻只说:“我心里有数。”

    家禾松了一口气,又悄悄道:“等会儿老太太来问,你且只管推说是三姐姐四姐姐因为争论的大表哥同国公府两位少爷谁才情更胜一筹,到时祖母自然不会难为你。”

    闻言,家欣睁大了眼,无比惊讶的看向自家妹妹,那眸光竟是重新认识她一般。

    家禾不自在的吞了吞口水,含糊道:“都是方才嬷嬷同我说的,她说老太太顾忌卫国公府,怕生事端只会赞你做事周全。”

    家欣若有所思的点头,虽未答言,却也算作默认。

    不一会儿,果如家禾所料,大太太请了文老夫人过来,哄着哭成泪人似的女儿抱怨道:“欢姐儿不过是替她表哥说句公道话,大姐儿何必赶她出去,忠信堂这么大,独独容不下一个她不成?!”

    文老夫人素来疼爱她的独女,爱屋及乌外孙更是不必说,杜氏告的这一状正好戳到她的痛处,果然分分钟就变了颜色。

    而南府的三姑娘文家晴见长辈到场,也没胆量再造次,把头深埋着跟鸵鸟似的。

    家欣见众人这般作态咬了咬牙,暗自嘲讽一笑,清咳两声开口,依照家禾所言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待听到“卫国公府”这四个字时候,文老夫人浑浊的老眼果然闪过一丝异样,刚刚还沉郁的脸色渐渐好转,等到家欣说完后,沉吟片刻方才对杜氏道:“我当是什么,不过是小孩子家的玩闹,哪里就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了,三丫头他们是客,大姐儿不送欢儿出去难道还撵客人不成。”说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文家晴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好久不见三丫头也长到这么大了,你祖母怕是早帮你物色好了人家,若是真能同卫国公府结为姻亲也是我们的造化,你四妹妹她年纪小,懂不起这些人情世故,失言处,你也别放在心上。”

    文家晴毕竟年纪轻,听不出文老夫人言语中浓浓的讽刺,信以为真,傻傻的点头。

    家禾冷眼旁观,末了勾唇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入家欣探究的目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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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名伶

    文老夫人叮嘱了家晴之后,又假意关心的询问几句南府老太太近来身体如如何,府里众位太太|安好云云。家晴一一应了,待问到其父母时连忙解释道:“祖母说只先送我们几个过来同姐妹们热闹热闹,至于家母,待老夫人过寿时,自会同叔伯们一块儿拜访。”

    听到这里,文老夫人的面色才有所缓和,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你母亲有心了,只是我这一把老骨头谈不上什么拜访,不过是在入土前多见上几面,看着你们过得顺遂也有脸面对文家的列祖列宗了。”

    她话音刚落,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就自屏风后传来,众人都循声望去,只见身着三色荷叶裙面容清丽的五太太携着枚红色对襟羽纱衣裳圆脸少妇走了进来。家禾原本被文老夫人同家晴的客套磨得瞌睡虫肆虐,一见来者又立马精神起来,对着圆脸少妇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娘!”然后就如恋母的稚子般冲过去投入云氏怀中,巧妙的将她同五太太隔开。

    “老太太说这话可是折了我们的寿了,能得您疼爱可是我们这些小辈积了十世的福气,过的顺遂舒心自然也是承了您同祖宗们的福泽,哪里谈不上拜访了,只管说是恩典也不为过。”五太太只顾着奉承,并未察觉到家禾的敌意,仍旧笑盈盈的说着。

    文老夫人笑嗔她一眼,指着她的方向叹道:“你这丫头是嘴巴抹了蜜糖才过来的吧。”说到这里又看向抱着长女的大太太,清咳两声:“你大嫂是个老实忠厚的,你二嫂又木讷少言,这一家的心眼,可都只长到你身上去了!”

    五太太继续陪笑:“老太太这可是冤枉我了,你也知道大嫂忠厚二嫂木讷,若是我再是个哑巴这府里头还不得憋闷死,不过如今好了,南府来的丫头们个个钟林毓秀活泼可人,您也不用愁府里头冷清了,只是我可要提醒老太太一句,别有了这些个新欢,就忘了我这个旧人儿!”

    一句话说的屋子里的人都笑了,文老夫人拍着桌子,也笑弯下腰来。

    “真真该撕了你这张嘴巴,看你还拿什么来邀宠!”文老夫人一边笑,一边比划了撕扯的动作,立在一旁的家晴看在眼中,凑到关系亲密的二姑娘文家喜耳边道:“你们府上果然是这位五太太最受宠。”

    文家喜只看了她一眼,并不作答,脸上挂着同众人一般恰到好处的微笑。

    家禾捕捉到她们二人的小动作,垂眸讽刺的勾了勾唇角,文家喜是长房的妾生女,虽是庶出,却自小放在大太太身边养大,同嫡出一般待遇。当然,这只是大太太的说辞,事实如何,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而她那日在假山后见到的两个丫鬟,正是二姑娘的房中人。

    众人在忠信堂好容易寒暄完了,都移步到醉花厅用午膳,家禾数着时辰捱到饭毕,听到姚嬷嬷与长姐商量请戏班之事便当机立断,吵闹着非要同去。

    见这小东西如此固执,家欣也拿她没辙,只得妥协,拉着她上了马车。

    出了二门外,却只见一个碧青色的人影远远的等着,待走近时,车夫方辨别出的是二爷身边的决明。

    车夫连忙停了马车,攥着马鞭探头的问道:“你这小东西等在这里做什么?两位姑娘还等着出门呢。”

    “好哥哥,我只带着一句话便走。”决明陪笑着开口,掏出怀中的一包银子顺着半掩的车帘送了进去。

    “二爷说这阵子大姑娘辛苦了,里外里办事花费少不了,不过二三十两,只盼着让您手头宽裕些。”说罢,便真如所言那般离去。

    家欣收了银子,面上却不见喜色,只叹道:“羊毛出在羊身上。”

    家禾眨了眨眼睛,联想到云氏丰厚的嫁妆,顿时明白过来,于是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扯了扯家欣的衣袖,脆声道:“姐姐只管当是帮母亲收着的,左右别变成秃羊就好。”

    “扑哧……”家欣被这捣蛋鬼的说法逗乐,修长的手指轻轻照着她的脑门儿戳了两下咬牙道:“你啊!别的不学,贫嘴倒和五婶婶学的十成像!”说到这里,蓦然顿住,颇有深意的看了家禾一眼:“方才在老太太那儿你让我说的话,当真是姚嬷嬷教的?”

    家禾面颊一热,含糊带过,幸而她们要去的那个戏楼距离不远,没等家欣问明白此事便到达了终点。

    家欣被白芨搀着下了马车,对家禾反复叮嘱不可乱跑,这才领着两个丫鬟并一个婆子进了戏楼。

    果然如文二爷所说,卫国公府大请戏班广纳名伶,所以各个班子都忙着练习,戏楼虽未出戏四周仍旧咿咿呀呀好不热闹。家禾听见这些动静,哪里还坐得住,前世她的启蒙师父便是自大虞流落西蛮的一名武生,少时便常闻他讲什么“唱念做打”,对那些优伶之事也充满了憧憬。只可惜西蛮不兴戏剧,今日得缘来见,又岂有错过的道理?

    打定了注意,家禾趁车夫打盹儿的功夫悄悄溜了出来,专拣人烟稀少的门路进了戏楼。

    谁知她到了后院,刚入拱门,便被一双手揪住衣领,被来人像提小鸡似的提了起来。

    家禾心下一突,连忙抬头,却正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漆黑如炭的包公面即刻跳入视线,吓得她:“妈呀!”一声用力捂住眼睛。

    这一幕逗坏了旁边蝴蝶纹蓝色戏服的花旦,她抬起长长的水袖掩住口,娇笑道:“师兄快放开她,难得遇到个这么有趣的丫头!”

    那汉子却不着急,晃了晃手道:“我看着穿着打扮不似一般人家的姑娘,多半是自个儿调皮,躲开家中长辈出来玩了,这可不好。”

    家禾见他有将自己送回之意,不由得急了,慌乱中连忙道:“我不是的出来玩儿的!我是……我是来找玉老板的!”玉老板全名玉珂,是当年师父口中大虞江南地带有名的优伶,家禾怕那黑脸的正净拿她回去,不得不赶紧扯了这么一个幌子出来。好在她是九岁那年遇见的师父,而玉珂也是三年前便名满江南。

    却不料此言一出,那两人都怔在原地,满是探究的眸光看得家禾心中发慌,在她暗自忐忑之际,那黑脸正净终于将她放下,交到蓝衣花旦手中,迟疑道:

    “竟是来找到玉老板的,你且带她过去吧。”

    家禾暗惊,没想到玉老板当真在这座戏楼里,但仔细一想,这里毕竟是江陵郡最大最有名的戏楼,旋即释然,任由那花旦领着往后院的小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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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千钧

    踩着微微有些陈旧的木制楼梯,家禾被蓝衣花旦牵着向楼上走去。

    “玉老板平素喜静,所以房间在顶层的最里间。”蓝衣花旦一边解释一边侧眸打量着家禾,试探性的问道:“不知姑娘是哪一家的?又为何要见玉老板?”

    家禾不敢报出名讳,只含糊道:“小门小户,说了姐姐也未必会认得,至于玉老板……”说到这里,她故作神秘的咳嗽两下,音调又低沉下来:“我也不过是帮别人跑跑腿儿罢了,还请您行个方便。”

    见她这副作态,蓝衣花旦暗自猜想,难道说是某位名门闺秀对玉老板芳心暗许,自己不方便相见便找了这小丫头传话?还是另有什么隐情?蓝衣花旦满腹疑惑,却不好再问出口。只管领着这小家伙沿着长廊向里走,直到最里面的一间大套间方停下步伐。

    “就是这儿了,姑娘且等我来叫门。”蓝衣花旦伸出手,轻叩房门,敲了半晌,都无人应声。

    “咦……”蓝衣花旦皱眉,又清了清嗓子向门内唤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半点回应,无奈之下,她只好侧眸对家禾道:“怕是玉老板的临时有事,我先去找找,你且在原地等我回来。”

    家禾点头如捣蒜,心中暗喜终于有机会脱身,眼巴巴的看着蓝衣花旦去了,便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谁知她刚迈出两步,就远远瞧见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同家欣身边大丫鬟白芨有七分相像。眼瞅着她向着这边走来,家禾心下一突,神经立刻紧绷起来,奈何这里便是走廊的尽头,躲已无路可躲。情急之中,她突然瞥见旁边半掩的窗子,想也不想便动作麻利的翻了进去。

    刚一落地,顾不上被震痛的脚掌,家禾抬头环顾四周,外室只摆了对简单的案几,门旁立着一株富贵竹,内室一张梨花木制的架子床,重重帷幔落下,让人看不清楚床上的情景,左手边排了三四个高高的柜子,红木雕花的柜门缝隙中露出一角花边,显然里面摆满了戏服。

    空气中氤氲的淡淡百合香钻入家禾的鼻孔,她蹑手蹑脚走入内室,轻嗅了两下,不由得皱起眉头,恍惚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现如今顾不得思索这熏香的蹊跷,家禾凝神屏息分辨外面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过后,果然传来白芨特有的声线,却并非在寻自己,而是同戏班子的老板商议价钱。

    家禾心下稍安,却碍着她们在外面不好出去,焦急的眸光扫过四周,待看到梳妆台上摆放着上妆的一干用具时顿时眼前一亮。

    想当初她也偷偷跟师父学过画戏妆,眼下何不干脆给自己乔装打扮成伶人,正好躲开众人视线。

    家禾越想越兴奋,立马付诸行动,爬上梨花木雕花扶手椅,拿起描眉画面的毛笔,开始在脸上细细勾勒起来……

    不多时,镜子里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就有了夸张眉眼,乍一看去,还真有些难以分辨。

    家禾跳下椅子,心满意足的吹了声口哨,双手合十默念道:“南无阿弥陀佛,这次再冒昧借件衣裳,玉老板您大人有大量,千万成全我这一回吧。”言罢,就挪步到衣柜前。

    家禾拉开柜门,果然见到里面挂满各式各样各种角色的戏服。兴奋中她只顾着挑拣衣衫,完全忽略暗处,一双漆黑的眸子,正紧紧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努力翻找衣裳的家禾突然感到身后一道疾风吹过,前世养成的习惯顿时让她神经紧绷,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力闪身,堪堪躲过背后的攻击。

    那人见手刀未劈中目标,顿时惊讶的看向家禾,因为轻敌他也并未遮掩自己的面容,细长的眉眼以及清秀的五官顿时落入了家禾眼中,他一身常服,虽是个男子却身量纤细,看起来并不似杀手,而刚刚攻击自己的动作,似乎也只是想把自己打昏……家禾大脑飞速运转,却见那人又来抓她,连忙躲闪,慌乱中掀开了床幔,只见一个紫衣孩童正瑟缩在其中。

    这孩子看起来不过五六岁模样,手掌用力的捂着胸口,眉头紧锁,身子似是因为疼痛而轻轻颤动着,听到他们打斗的声音,才吃力的睁开了眼,深褐色的双瞳像是琉璃般晶莹剔透,巴掌大的小脸上鼻梁俊挺,家禾咋舌,不论前生今世,她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孩子。

    但这种好感随着他开口发声戛然而止,只听他嘶哑的嗓音传来:“杀了她!”

    家禾狠狠的瞪了一眼,暗骂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如此恶毒,亏她之前还被他可爱的外表所迷惑。

    那人得了命令,眼底不由得浮现出杀意,家禾见事态不妙,连忙低声道:“你若是敢,我就是拼死也要喊了人来!”刚刚躲闪了几次,她便知道这人不是练家子,只是顾忌门外的白芨才不敢出声。

    果不其然,听她这样讲,那人的脸上也浮现出些许迷茫,一时定在原地。只可恨那床上的孩童还不肯罢休,艰难道:“她已看清你我,不可再留!”

    家禾恨的咬牙切齿,眸光恨不得将那坏事的小家伙凌迟,可惜如今她忙着逃命,顾不得这熊孩子,只有趁着那男人犹豫的时候飞速跑向门口。男人岂容她走,忙要追上,却在此时,门外传来嘈杂的响声。

    “不好了,是锦衣卫!”慌乱的脚步声中,不知是哪个低喊了一句,追着家禾的男人瞬间变了颜色。

    家禾见他此时的表情,心中已猜测出大半,一只手按在门阀上转身,深吸一口气严肃道:“你可是玉老板?”

    对面人眉头锁得更紧,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家禾最后一点疑惑也被彻底解开,怕是此人原本只想包庇那个孩子,却不料半路杀出自己这么个程咬金……思及至此,家禾苦笑,怪只怪她太倒霉,不该偷偷溜进来。

    “哐啷!”内室传来重物掉落的声音,原来是那孩子听到外面的动静,强撑着下地却不料跌倒。玉珂连忙进门将他扶起半抱在怀中,额角急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不……不能给他们抓住……”那孩子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面上已有灰败之色。

    家禾见他周身并无伤口,暗自猜想是否为中毒所致。

    玉珂心痛的摇头,无奈道:“太晚了,现在下去只能是自投罗网。”

    就在他们二人焦灼无法之际,忽听耳边传来家禾清脆的声响:“莫慌,我有一个法子,可以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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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谎言

    房门外的嘈杂声愈演愈烈,不时还有铁器碰撞的声响传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落下,沾湿了玉珂的眼睫,他薄唇紧抿,思忖片刻颤声问道:“什么法子?”

    怀中的孩童身子一抖,呢喃出声:“切莫轻信。”

    家禾见那熊孩子仍旧满身戒备,无奈的犯了个白眼,正色道:“我若真的想害你们,早就叫喊出声了,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我上来的时候只瞧见这屋子另一面临江,不如你带着他从这里跳下去逃走吧!”

    玉珂先是一怔,旋即激动地开口道:“是个好主意,只不过……”说到此处,他声音又低了下去:“他们的人肯定会在下面守着,即便是我逃走了,游不了多远也会被抓住……”他边说脑海里边浮现出爹娘当年的惨状,都尉府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是进了,绝对有去无回,思及至此,他一咬牙,看向家禾的目光竟多了几分哀求。

    “我负责将那些人引开,可否……可否求姑娘带着他躲起来?!”言罢,竟“砰!”的一声用力跪倒在地。他怀中抱着的孩童听到这话眉心紧皱,本想喝止,最后竟鬼使神差的没有出声。

    家禾被这阵仗吓得不轻,只是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逼得她不得不尽快做出选择。想到当年师父在自己耳边提起这人时的悲恸眼神,想到当初回响在自己耳边的无限唏嘘……家禾深吸一口气,手掌也不由得攥紧,终是开口道:“好。”

    玉珂闻言,眼眶竟不由得湿润,又听家禾继续说:“只是我势单力薄,未必能带着他走,你若舍得,且先烧了这个屋子,咱们一同跳下,你引开那群锦衣卫,我带他躲在水下等那些人走了,再想法子上岸可好?”

    玉珂仔细一想,自觉她说的有理,连忙端起桌上的酒壶洒满地面然后匆匆点燃。

    家禾飞速的推开窗子向下观望,只见下方滔滔江水川流不息,而不远处的岸边,果然有几个圆领甲的侍卫来回游荡,可见玉珂所言不虚。

    “砰砰砰!”眼看着火光刚起,门外便传来迫切的敲门声,滚滚浓烟顺着窗缝流出,四周即刻又响起了快来救火的呐喊。

    玉珂不敢再耽搁,竭力将家禾同那幼童一块儿揽在怀中,大步踏上窗台,奋身一跃而下。

    “哗啦!”冰凉的江水转眼间莫过头顶,家禾胸中憋着一口气,在水底勉强张开眼睛接过玉珂怀中的孩童,奋力蹬着腿带他用力沉向水底。

    玉珂见孩子安全,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奋力向反方向游去,而岸上蹲点的锦衣卫见到水面似乎有动静,也连忙跟了过去。

    家禾半抱着孩童不敢轻举妄动,只努力抓着的水下荷花的根茎不让自己上浮,那孩子此时倒也乖巧,头颅深埋在她肩窝努力屏息。

    仿佛过了有十年之久,家禾感觉到怀中的小孩身子剧烈的抽搐起来,心知他已是强弩之末,连忙用力晃了晃他,松开手慢慢上浮。

    她不敢马上露头,只悄悄游到和荷叶下向岸上张望,幸而此时天色已晚,火势得不到控制,滚滚黑烟正顺着他们刚刚所在的房间冒出,岸边已围满了观望的人群,那些锦衣卫也不见了踪影。

    家禾长舒一口气,拖着那孩子游到一片僻静之所悄悄上岸,只见他此时双目紧闭,已经是面色灰白唇无血色了。家禾大惊,连忙用力拍向他的面颊,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南无阿弥陀佛,她虽然看这个心狠手毒的小家伙很不顺眼,却并不像置他于死地啊!而且这孩子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好跟玉老板交代,慌乱中,她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家禾怕是那些锦衣卫,连忙起身就要跑。

    “别让那小姑娘跑了!”身后的人显然急了,立刻呼喝,在前方不远处的同伴听见也立即围了过来,家禾见无路可走只得止步,心想一会儿只编说自己看到有人浮在水里便拖他上岸,其余一概不知,先自己脱身才是要紧。

    在她心念百转之际,那呼喊的人已跟着同伴走来,穿着打扮皆非官府之人,他们一见家禾身后躺着的孩子,立刻喜极而泣,惊呼道:“是小主子!真的是小主子!”

    原来是这孩子的人,家禾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又忽见一道黑色的身影闪电般奔来,飞速的扑到那孩子身边将他抱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向他的鼻息,确认气息尚存之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家禾暗赞声轻功真好,眯起眼睛看向来人,只见他带着斗笠,下垂的黑纱遮掩住了面容,唯有抬首含入药丸时才露出一小段白皙光洁的下巴。

    黑人含了药丸并未咽下,而是立即渡到那孩童的口中,待试探完他的脉息才交付给下属:“先带二少爷回去。”言罢,终于走向被看管在原地的家禾。

    “你是什么人?”他虽身量颀长,声音却还是少年般清润。

    家禾一边忖度他的年纪一边将自己刚刚想好的那番说辞拿了出来。

    “哦?”黑衣人斗笠后的唇角玩味似的勾起,笑道:“这么说来,你是我弟弟的救命恩人?”

    家禾吞了吞口水,连忙摆手:“恩人不敢当,不过是见他在水中飘着可怜,才拉他上来的。”末了又抽了抽鼻子补充道:“他没事吧?”

    装的还真像,黑人嘴角笑意更深,徐徐开口:“没事,倒是你如今在这里,家人是否着急?”

    家禾借坡下驴,用力一掐大腿哭道:“我姐姐肯定也急着找我呢,我得赶紧回去找她!”言罢就要脚底抹油,黑衣人的下属见她要走刚要去拦,却被主子的眼神喝止。

    家禾如获大赦,逃也似的奔走,头也不敢再回一个。

    谁知道那个小**的哥哥会不会是个大**!

    望着小家伙飞奔的背影,侍卫长忧心忡忡的凑到黑衣人身边,沉声道:“这小丫头满口谎话,主子为何要留她活口?”

    “满口谎话?”黑衣人轻笑,“何以见得?”

    “虽然被江水冲淡了些,但她身上仍能闻到玉公子制的百合香,这说明她根本就不是路过救人!”侍卫长说完,见黑人并不言语,顿时懊恼,连他都察觉到的事情,主子自然心中清楚,只是……那主子为何还要放她一马?

    看到下属偷来疑惑的目光,黑衣人轻咳一声吩咐道:“去查查那丫头的底细。”

    言罢,转身上马,颀长的身影转瞬消失在夜色里。

    ============坑后娘小剧场=================

    团子:阿禾,乃造不造,刚刚在水下,乃的初吻差点木有了?

    阿禾:(⊙o⊙)

    团子:就在偶的一念之间吓吓……-_,-

    阿禾(拍桌):敢不敢再少儿不宜点!

    团子:咳咳,河蟹时期,接吻不易,且亲切珍惜!

    阿禾:#¥%……!

    (这章本来应该昨晚发的,结果我们小区的网还木有修好!单位也断网一下午……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qaq)(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玉殒

    熊熊火光映红了江面,也急红了家欣的双眸,她原本一丝不苟盘起的秀发早已凌乱不堪,眼睛狠狠的盯着着火的戏楼,目眦迸裂。

    “姑娘莫急,七姑娘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的。”白芨嘴上虽然这样安慰,脸上的妆容却早就被泪痕浸花。

    其余的众婆子丫鬟也出声劝道:“姑娘先别冲动,您就算冲进去了也于事无补,还不如在这里等等,没准七姑娘被人救出来呆在别处也不一定……”

    原来刚刚家欣就要冲进一回,被官府的衙役见到赶紧拦了下来,只是人虽然拦下来了,起先还喊骂的人如今却只管咬紧嘴唇,再不肯吭出半点声响。

    白芨见自家姑娘嘴角隐约可见血痕,心痛更甚,抓着她的胳膊哭诉道:“姑娘就算不爱惜自己,也应当体谅老爷太太,如今找不见七姑娘,你若是还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就只得一头撞死,也省的听老爷天天嗟叹,太太日日饮泣了!”

    她这一语终于点醒悲痛中的家欣,只见她撇过脸,眸光从未有过的冰冷,整个人都仿佛只剩下了一具躯壳般,她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嗓音异乎寻常的沙哑:“差人去四周找找,快!”

    白芨泣不成声,哽咽答:“已经去了。”到底还是没能将那句“还没回来”说出口。

    “再去!”家欣声嘶力竭,众人岂敢不从,转眼间她身边便只剩下了白芨。

    明明脸颊被火光映的通红,可家欣抓着白芨的手仍是无比冰冷,她半眯着眼睛看向四周,眸光像是在寻找水源**的旅人一般。

    终于,视线里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耳畔同时传来白芨兴奋的尖叫:“姑娘快看!那个是不是咱们七姑娘?!”因为太激动,她的声音都有些走掉,突兀的嗓音也瞬间钻入家禾的耳膜。

    家禾见到姐姐和白芨,第一反应竟不是害怕责骂,而是奋不顾身的冲了过来,直投入家欣怀中大哭道:“姐姐!”

    家欣恨的咬牙,抬起巴掌狠狠拍在她的屁股上,骂道:“打死你个不听话的小蹄子,我不是告诉你好好等在那里么!”言语间,泪珠已簌簌滚落。

    “我错了。”家禾哭的直打嗝,想到刚刚的险象环生只觉后怕不已,努力又向着家欣的怀中瑟缩两下。

    家欣打累了,疲惫的停下手唤道:“快去把人都叫回来,咱们赶紧回去!”

    白芨一边揉着红彤彤的眼睛,一边应声离去。

    家欣也领着妹妹上了马车,然后从怀里掏出绣帕用力丢给她,凶巴巴的开口道:“快给你那张鬼脸擦擦!”然后又躬身翻找备用的衣衫。

    家禾怯生生的接过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帕子上登时被脸上的胭脂染花,她此刻才想起来自己之前还画了戏妆,那出水遇见黑衣人的时候岂不是……

    呃……难得他们没误会是半夜撞鬼。

    家欣这时拿了一件外袍,凶巴巴的命令家禾脱了衣服换上。

    家禾唯有乖乖照办,换了衣裳却见家欣余怒未消,只得讨好似的拉住她的手,可怜兮兮的说:“好姐姐,我真的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要是再敢,我就直接叫她们打折了你的手脚丢到后院,活该我养一辈子,也好过你这样胡闹葬送性命!”家欣嘶哑的嗓音和记忆里哥哥的声线重叠,使得家禾眼圈不由得再次泛红。

    当初她为了剿灭山贼,带着十几人连夜潜入敌营,得胜归来时,哥哥也狠狠的打了她一顿,打的她鬼哭狼嚎发誓再也不敢私自调兵偷袭敌营,却不想,唯有那次,逼不得已犯了同样的错误,最终落得坠崖惨死的下场。

    思及前世,家禾只觉异常感伤,念及今生,更觉无限悲凉,不由得将头迈入家欣胸口,啜泣不止。

    家欣见她这般作态,忧心自己的行为是否有些过激,恰在此时,白芨寻了众人回来,她也不敢再耽搁,赶紧吩咐车夫启程。

    颠簸的马车渐渐驶向文府的方向,家禾此时的心情也是无比雀跃,竟有一种归家的念头盘旋在脑海。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重新正视自己的身份,前世的穆佳荷已经在跳下悬崖的那刻成为过去,而如今,她是有着温柔慈母,以及虽然严厉却深爱自己的长姐的文府七姑娘,而她,也必须用这个身份,好好的生活下去!

    想到这里,家禾抱着家欣的手收的更紧,心底也渐渐涌出一股股热流。

    白芨见到这两姐妹如此亲密,也不禁酸了鼻头,忽想起方才听到的事,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我们七姑娘果然是命大,我刚听那戏楼里的人说,着火的正是玉老板的房间,当时也见到有个人从窗户跳了下去,却不料被锦衣卫追了一路,后头还放了箭,据说都被设成了刺猬,啧啧……锦衣卫弄死的人谁又敢动?到现在尸首还留在江中喂鱼呢!”

    闻言,家禾像是被从头到脚林了一盆冷水,陡然觉得浑身发冷,牙齿也开始不住的打颤,她僵硬的转头看向白芨,追问道:“看清楚那江里躺着的到底是什么人了么?”

    白芨摇头,不确定道:“都说远远瞧见是个男人……姑娘快别问了,锦衣卫要拿的人,岂是咱们能议论的!”

    家禾听完,只觉视线一片模糊,她还没来得及看那人唱《霸王别姬》时的绝代风姿,也还没来得及告诉那人,不久之后便会结识此生挚友,他会在你遭受凌侮惨死之后,不惜犯下滔天大罪远走他乡,也要替你血债血偿……

    她还未曾说出口,那人便如暗夜中惊鸿一现的昙花,转瞬香消玉殒了。

    马车载着家禾沉重的心情,一路颠簸,渐行渐远。(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物极

    马车行至文府所在的胡同时,冷清的月光瞬间被通明的灯火取代,恍惚间竟给人一种身处白昼的错觉。

    家欣掀起车帘的一角向外望去顿时胸口一紧,扭头对着家禾忙道:“等会儿你千万记住,只说是救火的时候撞翻了水盆被淋了一身,切莫提其他的事情!”

    家禾岂有不从的道理,旋即点头如捣蒜。

    家欣还是不放心,摸了摸她半干的头发叹道:“我不是怕他们责罚你我,只是以老太太的脾气,娘亲免不了又被一通说教。”

    “姐姐放心,我绝对不会乱说话的。”家禾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野葡萄似的大眼睛晶莹剔透,不掺任何杂念。

    家欣怔然,见她神情如此认真,心中也不由得为之动容,抚摸的力道又加上两分:“我们幺妹儿如今真是大了。”言罢,收回手,转眸在看向白芨时表情陡然严肃起来:

    “告诉那些丫鬟婆子,若是有人敢说错一个字,休要怪我翻脸!”

    白芨自然满口答应,只是末了又犹犹豫豫的开口:“都是咱们自己人自不会乱说,只是……”

    家欣见她吞吞吐吐半点不似平常的爽快,便不悦的皱眉道:“你什么时候也跟着大太太房里头那些人一样,染上半天放不出一个屁的毛病了,有什么话快说。”

    白芨正斟酌着如何开口,听到家欣如此形容差点笑的喷了出来,勉强维持着说道:“五太太素来是个心细的,咱们不怕说,却怕问,问的多了难免会有失言之处,而大太太这些日子也正看咱们不顺眼,要是给她得了空子,您要插手寿宴的事儿,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家禾听了自觉有理,戳了戳白芨的脑门儿感慨道:“没想到如今你这个榆木脑袋也知道开窍儿了,放心,到时我只说幺妹儿淋了水受了惊,自会躲了他们。”

    白芨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还不等开口,便觉身下的马车骤然停了下来,车门外也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同时伴随姚嬷嬷激动的叫喊:“是大姑娘的马车!她们回来了!回来了!”

    知道娘亲并府里的长辈一定等在外面,家欣连忙理好衣衫,急匆匆的下了马车。突然从幽闭阴暗的空间转移到灯如白昼的地方,家欣只觉眼前一花,再次睁开时,正对上文二爷写满怒气的俊颜。

    “你们还知道回来!”文二爷扬手,但见到长女苍白着脸色嘴角犹带裂痕的憔悴模样,终是不忍将巴掌落下。

    “娘亲!爹爹!”他只一晃神的功夫,就见马车里丸子似的滚出来一个五颜六色的小肉球,不由分说,直冲向他身边早已哭成泪人儿的云氏怀里。

    “幺妹儿!”云氏一把将家禾抱紧,也不嫌弃她花了的小脸儿直接贴上去又啃又亲。

    五太太刁氏看着此情此景,先是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又继续道:“我就知道咱们大姑娘做事儿稳妥,从来不会出纰漏,二哥你看,这不是都好端端的回来了么。”

    事到如今,文二爷的怒气也消散不少,只皱着眉对家欣道:“你可知梨园的戏楼起了火?我派人去寻,都说根本没见着人,这么晚了你不先派人捎个信儿,是想让我同你祖母等一干长辈全都急死么!”

    云氏闻声,连忙替两个孩子开脱:“怕是戏楼火大,一时脱不开身也是有的。”

    文二爷冷笑:“那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单只有你一人瞧见不成?你只管偏袒着她们,养的她们无法无天,早晚铸下大错!”

    云氏泪犹未干,听到这话更是委屈,哽咽道:“夫君这是怪我平日里没教好?欣儿从小懂事识大体,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也多是情势所迫,哪里就至于无法无天,铸下大错了!”

    姚嬷嬷在一旁见到暗道不妙,云氏自小是她奶大的,什么脾性自然清楚的很,云家是富户,女儿自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嫁入文府这么多年,碍于文老夫人的强势,云氏便一直忍着,有道是物极必反,姚嬷嬷只怕她家太太忍过了头,反而闹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刁氏在一旁冷眼旁观,破天荒的不发一言。

    文二爷见妻子如此反驳自己,早已震怒不已,脸上青白交接眼看着就要发作,家欣怕母亲吃亏,刚想低头认错,却不料裹的五颜六色的小肉球突然从云氏怀里滚了出来,直扑向文二爷的大腿哭喊道:“爹爹,千错万错都是阿禾的错,阿禾不该撞错了人又淋了水,那会子那么多人奔逃,阿禾真是怕极了,恍惚间只以为您捧了水盆来救我才扑过去,害得姐姐同众婆子们找了许久这才耽搁下来……”她越哭越伤心,抽噎的直打嗝,看的云氏心疼不已。

    文二爷也知觉心尖儿一颤,忍不住附身将幼女抱起,家禾趁热打铁,又哭道:“阿禾害得姐姐着急,累得长辈们担心,现在又使得爹爹和娘亲不和,阿禾真是罪孽深重,就罚阿禾这个月都不能碰蜜嘴儿!不,下个月下下个月也不碰了!”

    原本还紧张的气氛被这小活宝一闹顿时欢脱了不少,姚嬷嬷更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还边擦去眼角的泪光:“命根子都舍得不要了,看来咱们幺妹儿是真知道错了。”

    家欣也松了一口气,附和道:“是啊,之前怕她甜坏了牙怎么说都不顶事儿,这会子她自己倒是自己提出来了,可见是真心要改。”

    文二爷听了也是哭笑不得,这事他是知道的,前些日子小女儿着凉喝了一阵子苦药,老夫人怕小孩子受不住就捎了一罐子琥珀饧来,便是家禾口中的蜜嘴儿,谁知她还吃上了瘾,旁人怎么劝也不听,天天抱着罐子不肯撒手,若是有人来抢,便喊这是我的命根子,搞得谁都不敢动。现如今,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气氛,这小活宝又说了这样一番话,饶是他满心怒火,也都被浇灭个干净。

    无奈长叹一声,文二爷对妻子淡淡道:“时候不早了,闹在这里的老太太知道了也不好,先回院子里面吧。”

    云氏此时也在反省自己刚刚的态度,见丈夫给了台阶,便携着家欣一同去了。

    刁氏见雷声大雨点小,眸底划过一丝失落,又听文二爷在她耳边道谢,连忙抬手擦了擦眼角回道:“哪里的话,阿禾同我们碧儿一般年纪,从小也都是我看着长大,真真跟自己的女儿一样,孩子有事,做娘的岂有个不担心的,二嫂的心情肯定也一样,一时激动口不择言也是有的,二哥你是当家人,自然要多担待点。”言外之意,便是劝文二爷莫要再起冲突。

    小女儿在他怀里抽抽噎噎好不可怜,文二爷便也没心情细听,只胡乱应了,又差人送了五太太回去,自己也领着妻儿回了芳竹院才算完。

    =========糗事小剧场============

    团子公司宿舍条件奇差,故而很多同事都外租。

    一日清早从食堂出来见一苦逼宿舍党连忙打招呼问好,提及宿舍,只见他神秘一笑,猥琐道:“天冷了,得尽快找个暖床的。”

    团子很萌蠢的问:“你要买个热宝?”

    同事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团子一眼,团子才恍然大悟,连忙补充:“你是要跟女盆友搬出去住?”他这才点头。

    后来被大家笑话了很久……o(╯□╰)o

    可是!热宝难道不是用来暖床的咩!不就是比女盆友费电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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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往事

    夜凉如水,冷月的清辉透过窗棂洒向纱帐,云氏哄睡了家禾之后明亮的双眸并无半分倦意,起身披上一件外褂便向着门外走去。

    歇在外间儿浅眠的沉香听见动静,连忙睁开眼跟了出去,正欲将自家太太叫住,却见她并未走远,只拣了窗户外边的秋千坐下。

    沉香长舒一口气,踟蹰着是否要上前,却在这时,耳边传来云氏自言自语似的呢喃:“我知道你怕我吹风生病,我没得那么娇弱,我只是想坐坐,一会儿就好。”

    见云氏已经看见自己,沉香变不好继续杵在原地,轻手轻脚的蹭到她身边,低叹道:“太太明知道我的心思,却还是这样任性,您就算不体谅我们,也要体谅体谅七姑娘大病初愈。”

    谁知云氏嗔了她一眼,摇头无奈道:“那小东西精神着呢,她爹在的时候哭的泪人儿似的,谁知前脚刚走后脚就又活蹦乱跳的。”说到后面,云氏也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唇角。

    沉香点头:“七姑娘这是体谅您呢,大姐儿这么懂事,如今幺妹儿也体贴,太太是有福的人呢。”

    云氏涩然一笑:“子陵若有她们一半的心来待我……”说到此处,她竟是自己又摇了摇头:“可见这世上从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沉香听了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恨自己平素嘴笨学不来姚嬷嬷的体贴,正急的红了脸,却闻云氏又道:“你既是我们云家的家生子,应当也听说过我儿时曾重病过一段时间吧。”

    沉香不解的蹙了蹙眉,心里虽然疑惑云氏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嘴上还是应道:“我听家里的婆子们都说您小的时候身子不大好,用了很多药材才调理出来……”她还未说完,就被云氏冷笑着打断:“你听他们胡诌,那不过是用来虎人的,我小时候就跟幺妹儿一样皮猴儿似的,就是太调皮了,才会不小心睡在熏笼上烫伤了脸见不了人,娘亲才不得已想出这么一番托词。”

    “烫伤了脸?”沉香倒抽一口冷气,双手合十连念了几遍佛,云氏见她这副虔诚的摸样,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道:“娘亲后来告诉我当时看管我的小丫头怕摊责任,便用帕子沾了温水给水泡擦破,谁知越擦越厉害,半张脸毁的不成样子。”说到这里云氏脸上却无半点后怕,反而眯着双眸,嘴角挂着异样的满足。

    “那太太的脸后来是谁给医好的?”冷月的清辉洒在云氏光洁如瓷的面颊上,配着她清雅的笑容,沉香不由得有些看呆了。

    “是子陵,娘亲说他喝退了那丫头,还亲手给我涂上膏药。可惜我只朦胧记得有那么个小哥哥,不嫌弃我丑陋的容貌每天来陪我玩儿,还天天凶我不许将脸抓破,我那会儿,对他真是又怕又欢喜的……唉……”云氏恋恋不舍的说完,尾音却变成了长长的叹息。

    沉香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骄傲的云氏,这些年来要一直努力收敛锋芒,不论二爷态度如何,也始终不改初衷。思及至此,沉香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上前下滑的褂子披好,柔声道:“夜深露重,太太还是早点歇下。”

    云氏这回应了,伴随她的起身,秋千架发出“吱嘎”的声响,也同时惊动了窗棱后偷窥的眼睛。

    早就醒来的家禾见他们二人准备进门,连忙“刺溜”一声钻到被窝儿里,枕着微凉的藤枕,只觉得胸口似被什么塞住了一般,堵得难受,自是一夜无眠。

    翌日,家禾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被众姊妹好一顿嘲笑。家欢平素本就喜好奚落别人借以抬高自己,见到家禾如此狼狈又怎能放过。

    “七妹妹是昨日受到惊吓没休息好吧?要我说二叔二婶就不该放你跟大姐两人出去,大姐就算再能干,终究年纪还轻,压不住那些刁钻的奴才,才会让他们疏忽了你。”家欢边说边笑着摸了摸家禾的头,一脸大方道:“不如我去同娘亲说,将你们院子里那些个不懂事的奴才全交到芳梅院里好好调|教|调|教,也叫他们明白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家晴听了在一旁冷笑,斜睨了眼家欢,眸光满是轻蔑:“四妹妹快别在这里讲笑话了,谁不知咱们府上各房有各房的规矩,帮着别人家的主子调|教下人,这种事断然做不得。知道的明白你是热心,那不知道的,少不了背地里议论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她越说越难听,家喜在一旁的也是如坐针毡,趁着小丫鬟进门倒茶的空档,连忙自身后的捅了家晴两下。可谁知家晴却不领情,只管继续呛着家欢:“不过若是南江侯府有这个先例,妹妹就权当我什么都没说。”

    家欢气得浑身发抖,狠剜了一眼家晴,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三姐姐何时连这点担当也没有了?”

    家晴不屑:“你我皆为女子,何必效仿那些少爷们的责任担当……”说到此处却突然掩了口,摆出一副失言的摸样:“敲我这记性,伯祖母家的孙女儿自然不比别家个,定是巾帼不让须眉!”言外之意,竟是暗讽何氏只有孙女却无孙儿承欢膝下。

    听到这里原本还抱着看戏心态的家禾暗道不妙,若是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自然对谁都不好,于是不等家欢叫骂,便转头一脸真诚的看着家晴道:“三姐姐可别被我四姐误导,阿禾是想着今日要见到小叔和堂兄们才没睡好的。”

    家晴吵的还未尽兴,经家禾这一提醒想到今日自己叔伯兄长都要来,若是将家欢这个暴脾气点着了恐多生事端,只好附和:“你不提我还忘了,怕是这会子应该到了……”

    一语未完,便听见门外的游廊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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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被熏笼烫伤脸的情节系同租妹纸提供,可怜的她也被自己远方表姐坑,差点毁容,后来还是老妈及时发现然后每天晚上睡觉都攥着她的手不让她乱抓脸,才一点点捱过那段苦逼岁月,不过还好现在是美美哒!给妹纸妈点个赞!

    感谢【子鸢】宝贝儿的平安符~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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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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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395/ 第一时间欣赏家禾最新章节! 作者:逆琳南舒所写的《家禾》为转载作品,家禾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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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禾介绍:
面对无法回归本体的无奈和即将走向衰亡的家族厄运,文家禾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好好经营方是上策。简言之,就是女汉纸重生为伪白富美的奋斗史!感谢《闺宁》的作者意迟迟制作的精美封面!~(≧▽≦)/~团子灰常喜欢!家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