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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了古神眷属全文阅读

作者:广场喂鸽子     我成了古神眷属txt下载     我成了古神眷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我成了古神眷属全文阅读

1、我自卵中孵化

    我怎么会还活着?

    这是林终睁开眼睛的第一个想法。

    他发现眼前黑漆漆的,自己像是从头到脚被包在一个柔软的睡袋里,赤身裸体,全身上下都滑溜溜的,仿佛沾满了粘液。

    这是什么?裹尸袋?

    对这种未知幽闭环境的恐惧让他挣扎起来,他伸手朝前面使劲划拨了几下,竟然成功划拉开了一个口子。

    他顺势扯开裂口,奋力坐了起来,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难得的新鲜空气,一边打量四周,不远处一支丢弃在地上被血染红的手电还亮着光,为他提供了些许照明。

    这是一座岩窟深处的石室,林终很快就确信这里正是自己倒下的地方。

    他忽然顿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不远处侧躺着的一具尸体,头被炸碎了一半,脸已经没法辨识。

    但他认得那个人,那是他探索深渊常年搭档的队友阿胜。

    “你也挂掉了啊。”林终叹了口气。

    没错,也。

    头脑变得清晰了一些,记忆开始复苏。

    他想起来了,自己被来自背后的一发黑枪打穿心脏倒下的时候,正好看见阿胜的脑袋被炸碎的场景。

    他们被队友背叛了。

    许忠义拉那个自称“艾琳”的女佣兵来凑人的时候,作为队长的林终其实不是很愿意,他们这次深入污染区是为了狩猎一头使徒,对他们这些灯塔级猎人来说,都是趟非常危险的活儿。

    那个女佣兵给他的第一印象有些流里流气,让他心里有些不踏实。

    但他最后还是答应了,因为那个女佣兵确实有些本事,还精通急救,一个队医的存在可以有效提高队伍的生存率,再加上共同出生入死十年的老搭档许忠义也一再担保。

    结果在成功清剿了这个使徒巢穴后,许忠义居然和那女佣兵突然开黑枪,将他和阿胜都杀了——这个说法,似乎也有点不对,因为他还莫名其妙活着。

    想到这里,林终赶紧低头检查了一下心脏的位置,他记得许忠义当时拿的是那把“战锤”霰弹枪,装填的弹药足以在他胸口开出一个碗口大的口子,让他的心脏化为饺子馅一般的碎肉,和断裂的肋骨一起从胸腔离家出走。

    就算他是在医院的手术床上挨的枪,普通的外科医生大概也只能等他断气后,直接将他送进太平间了。

    而现在,胸口的洞,被一团暗红色的血肉填满了,有一层厚厚的半透明的膜代替皮肤蒙在上面,表面密布着蛛网状的纹路。

    他伸手去摸,发现这团血肉和自己浑然一体,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里头还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代替心脏搏动。

    林终的眉头皱在一起,半是惊惧,半是疑惑。

    我的身体……被做了什么?

    他当即视线下移,打量自己刚刚撕开的这个“裹尸袋”。

    这玩意也是由表面遍布血管纹路的深红色厚膜构成的,材质摸起来有些柔软,但不像塑料也不像橡胶,更像是某种生物组织。

    一个巨大的虫卵,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在这个卵里面孵化出来的。

    这个想法让林终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赶忙起身,从里头爬出,身后粘液的丝线被一一扯断。

    综合当下的情况,他应该是被人用什么手法塞进了这个虫卵“孵化”了一遍,治好了致命伤,最后活了过来。

    话说就这种诡异的手法,救活他的真的是“人”吗?

    他抓起那支手电,在地上搜索了一下,很快找到自己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零散的装备。他的那件动力防护服被用一种暴力手法拆解成了一堆零件,连接处基本上都扭曲变形了,没法重新组装。

    他实在想象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东西拆掉了他的防护服,然后再把他光溜溜地塞进那个虫卵里孵化一番。

    最后,他看向了阿胜的尸体,叹了口气。

    “对不住了,兄弟。”

    他花了些力气,将对方沾满鲜血的防护服解开,然后将阿胜那已经僵硬的尸体从动力防护服里拖出来。

    阿胜的动力防护服还算完整,只有头盔连带面罩都跟着头一起被打爆了,好在林终自己的头盔还能勉强装上去用。

    做这件事他也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在深渊见到尸体算是家常便饭,捡走尸体上的装备并不会受到责备,在这个基础上,能刨个坑把对方尸体埋一埋已经算是道德标兵了。

    林终倒也打算让老队友体面点下葬,只是这会儿他得先把这事缓一缓。

    武器只剩下他和阿胜的随身手枪,最贵重的深渊遗物都不见了,想来肯定是被那个叛徒抢走了。

    一想到这事他血压就上来了。

    带队杀了一头使徒,他距离功成名就本该就差一步,名声、金钱、女人各种资源本该要多少有多少。

    他也是个俗人,在这一行摸爬滚打,无非就是为了得到这些。现在好不容易熬出头,却被自己人搞了。

    行啊,许忠义,不知道你发的什么神经,但既然我没死,那死的就只能是你了!

    还有那个杀了阿胜的贱女人,共犯自然也不能放过!

    老实说,这件事有很多他想不通的地方,但他觉得可以打断那两人的腿再慢慢了解事情的原委。

    眼下他要先解决两个问题,一是尽快从深渊污染区脱离,二是搞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迅速整备装备,将阿胜的防护服穿上,收好手枪,最后将自己的头盔接上去。

    一接上头盔,头盔内置的通讯耳机就传出了只有他能听到的警报:“检测到中度感染!检测到中度感染!”

    与此同时,头盔面罩内侧的显示界面,在角落里表示出了防护服的状态,里边的人影被标成了带着警示意味的黄颜色。

    林终反应过来了,这是防护服和头盔检测到内部出现了深渊生物的反应,一般情况下,不是穿着防护服的人被深渊生物寄生了,就是因为深渊灾害感染了末日病——后者最为常见。

    林终对此有头绪,这深渊生物的反应恐怕就来自填补他心脏位置的这块血肉。

    这恐怕属于第三种情况——他被改造了,被移植了来自深渊生物的器官,让他的身体出现深渊生物的反应。

    他听说过一些传言,那些崇拜古神的邪教徒中有部分人会干出这种夸张的蠢事,想通过这种移植分享古神的力量,甚至直接成为古神的眷属。

    当然大多数情况,这些蠢货都因为严重的排异反应死得很难看,也很痛苦。少数人活了下来,直接失去人性变成了怪物。

    庇护区对古神信仰是零容忍的,若是尝试搞这种移植,据说无论成功与否都会直接丧失人权,放弃抵抗者和深渊生物一起被送进研究所成为素材,抵抗者格杀勿论,变成尸体再送进研究所。

    这是一个坏消息,意味着现在的他,将无法再进入庇护区,要去庇护区揭露许忠义的罪行,就要冒着被当成古神信徒逮捕的风险。

    但他花了几秒钟就想开了,先关闭了防护服的自检系统。

    胸口被开个洞,能以这种方式活下来已经可以算是奇迹般的展开了,还能奢求什么呢?无法再进入庇护区,那就干脆当个荒野客另谋生路好了。

    至于找许忠义算账的事情,比起让他关进庇护区的监狱接受审判,他还是更倾向于自己拿枪在对方身上开个洞了结这件事!

    刚想到这里他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脚步声,自远而近,逐渐变得清晰,在洞穴里回荡。

    有人正在接近!

2、女使徒

    林终警觉地转身,持枪瞄准石室唯一的入口,俯下身将手电放回到地上,同时迅速寻找掩体。

    不久前他们在这座石窟里战斗过,战斗中发生的爆破让现场变得一边狼藉,岩壁附近被炸出了好几堆碎石。

    林终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一小堆碎石后面。他缩起身子,手里握紧枪,另一只手拆下和头盔相连的摄像头,伸到掩体侧面,对准入口,充当窥视镜。

    面罩内侧的界面,右上角出现了一个小窗口,里头显示着摄像头的监视画面。

    很快,一个身影走进了石室。

    虽然早已做好了相当程度的心理准备,林终还是吃了一惊。

    通过对方的体型轮廓,林终发现进来的竟然是一个女人。

    她披头散发,没有穿防护服,体表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血红色,看起来有点像是胶皮紧身衣,但那表皮却有着类似动物甲壳的质感,就像是长在她皮肤上似的。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她背后还拖着六条细长的触手般的肢体,每条肢体的末端组织都不一样:

    有一条连着一个钳子,有一条连接着锋利的刀刃,有一条连接着好几根手指,有一条末端只有一个空洞的管口,有一条末端像刷子一样分叉出了许多触须,还有一条末端类似蝎尾,有一个看起来储存着液体的球状凸起,上面长了根注射针一般的尖刺,给人的感觉有点像注射器。

    这女人背后,拖着一整套工具。

    义肢改造人?还是未曾发现过的深渊眷属?

    林终拿捏不准,手伸向头盔的侧面,开启了远程探测器。

    面罩内侧的界面角落里显示出“检测中请勿令目标离开视野”的提示,数秒钟的等待,头盔内置的通讯耳机开始播放只有他能听到的警告声:“使徒反应!使徒反应!”

    与此同时,那个“女人”在面罩的界面里,身体的轮廓被描上一圈醒目的红色。

    一个高度人形化的使徒?

    警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林终的心笔直下坠。

    “操了。”他只能在心里骂上一句。

    这里确实是使徒的巢穴,但巢穴的主人,已经被林终他们杀了,尸体应该是被许忠义和女佣兵带走了。

    哪怕在这种深层污染区,使徒级别的古神眷属都是相当罕见的,他居然能接连碰到两个。

    使徒往往都拥有诡异到恐怖的特殊能力,林终亲眼见识过可以将装甲车像空罐子那样踏平的使徒,也见识过头被砍下来,或者身体被炸碎三分之一还能从伤口长出血丝将自己缝合起来的使徒。

    这个使徒有什么能力?林终并不清楚,但他知道未知的东西总是最该忌惮的。

    他现在手头的装备,只有两把“星光”手枪,这小喷子猎杀成体级别的深渊生物都够呛,要拿来杀一头使徒无异于想用绣花针扎死一头大象。

    开枪无异于找死,唯一的指望就是等这家伙离开之后,再悄悄地溜出巢穴。

    那个使徒走过来看了看已经空了的卵,又扫了眼地上少了的装备,若有所思。

    在找我——林终立刻想道。

    这使徒看起来至少知道这里面曾经有什么东西,难不成,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就是她?

    他才生出这个念头,那使徒突然抬起那根分叉开来像刷子一样的触手,朝各个方位转了转。

    林终头皮又开始发麻了,看起来那触手似乎存在特殊的感官,比如可以通过感应红外线检测温度,又或者可以捕捉气味分子。

    他努力思考起来,却毫无对策。

    忽然间,对方的声音幽幽地飘了过来:“你躲在那里做什么?出来。”

    这声音几乎让林终心跳骤停,比起被对方发现的恐惧,他更震惊于对方居然会说人话。

    根据探索协会提供的资料,使徒级别的深渊生物拥有理解和使用语言的智力水平,但使徒和人类用相互交流的案例几乎是不存在的。

    和其他所有深渊生物一样,使徒对人类抱有深刻的敌意,一旦发现人类就会发起攻击。

    林终还在认真思考这句话是不是用来引诱他尽快现身,那条触手忽然大幅度延伸,迅雷不及掩耳地直冲过来,下一刻林终就看到显示界面角落的小窗口完全黑掉了。

    同时,他也看到了,那条触手已经缠上了他的手,将他的手连着手上拿着的摄像头整个儿包裹了起来。

    防护服的手套具备传导触感和温度的功能,林终感受到温热湿滑的触感,当场浑身一凛,奋力一甩手企图挣脱。

    紧张感提升到了极致,他条件反射地抬枪瞄准,那触手似乎捕捉到他的行动,突然松开他的左手,像捕食的眼镜蛇一样再次朝他持枪的右手扑来,速度依然快得惊人。

    林终心跳骤然加速,然而眼中的世界却在这个时候反而变慢了。

    首先,是触手朝这边弹射的速度变得极其缓慢。

    其次,林终刚刚甩手松开的摄像头,本该直接落到地上,却也在林终的视野中,几乎静止在了半空中。

    整个世界仿佛只有林终自己还能以正常速度运转,这样下去他完全可以抢先一枪把触手打爆。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猝不及防地感觉心脏猛地抽了一下,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让他的动作迟滞,手枪几乎脱手。

    整个世界又恢复了正常速度,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林终手里的枪卷走,转眼间缩回主人那里。

    “出来。”使徒冰冷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林终捂着胸口,好不容易从阵痛中缓过来。

    刚刚……是怎么回事?

    无论是刚才那短暂的奇妙感觉,还是这莫名其妙发作的痛楚,都让他感到困惑。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出来,我说最后一次。”使徒又重复了一遍要求。

    林终明白继续躲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爬起来,从碎石堆后面现身。

    那使徒就站在原处,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锋利的目光死死锁定着他。

    光看这张脸,林终只感觉自己在面对一个不太高兴的女人,她撇着嘴角,细长的柳眉压得紧紧的,清冷的双眼含着锋芒,神情处处透露着人类相通的情感。

    也不知怎么的,林终竟然觉得这张脸有那么一点脸熟。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使徒,人类的部分远多于怪物的部分,但正是这种似人非人的模样,反而给人一种别样诡异的印象。

    林终在污染区曾和各种极尽狰狞可怖的深渊生物对峙过,从未像今天这样感觉到压力。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林终还是没有放弃逃生的可能,他腰间还有一把从阿胜身上捡来的手枪。这把枪多半杀不死眼前的使徒,但未必没机会打伤对方,为他创造他逃走的间隙。

    对面的使徒隐约看出他的意图,忽然从鼻子里叹出一口气。

    紧接着,这使徒做出了让林终目瞪口呆的举动:她伸手从自己的触手上取下从林终那里夺来的手枪,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用枪口抵住自己太阳穴开了一枪。

    枪声震响,出膛的子弹钻进她的右侧太阳穴,从左眼上方的额角飞去,炸出一个硬币大的伤口。她的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棍,猛地向左侧耷拉过去。

3、爆头不死

    林终直接看懵了,这使徒居然在他面前原地表演了一出开枪自杀!

    然而接着他就看到使徒的头又迅速回正,双眼依然炯炯有神,表情风轻云淡,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除了她的太阳穴和额角各开了一个大小不一的洞。

    林终看见那伤口里头有什么红黑色的东西在蠕动,只是一眨眼伤口就被那东西填补了起来,皮层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修补。

    两秒不到,一切回复了原样。

    那使徒抬手抹掉额头上流出的那一点血渍,另一只手直接将手枪丢给了林终,像是在随手扔掉一个纸团。

    林终回过神,赶忙伸手将手枪稳妥地接下,以免走火。

    “满意了吗?”使徒看着林终,突然来了一句。

    片刻的沉默,林终笑了出来,笑得很是无奈。

    “投降。”他朝对方举起了双手。

    这使徒向他展示了卓越的再生能力,意思已经很明确。

    哪怕手枪爆头也能在两秒钟内复原,林终根本不可能用手里的这两把手枪创造逃走的机会。

    而且眼下他其实也没必要非得硬选这条希望渺茫的绝路,这使徒其实能轻易要了他的命,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没有和他动手的意思,他觉得可以先静观其变。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救活吗?”使徒开口了。

    林终没回话,只是下意识地摇了一下头。

    猜测得到了应验,将他改造救活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使徒。

    “我就出去了两天,回来就看到我的看门狗失踪了,然后家里躺了两个陌生人,一个死了,一个半死不活,你说怪不怪?”使徒冷冷地说道,语调满是抱怨的意味。

    “是……有点怪。”林终有些迟疑地附和,同时从对方的这堆抱怨中整理情报。

    这里,是这个使徒的家?也就是说她才是巢穴的主人?

    而他们之前杀掉的那个使徒……似乎被她称为‘看门狗’?

    根据协会对使徒的观测记录,所有使徒基本上都是单独行动的,使徒之间似乎存在非常强烈的竞争意识,两个以上的使徒在一个巢穴生活,听都没听说过。

    “更怪的还在后面。”使徒的话还在继续,“我检查了躺着的两个人,居然都不是我的看门狗解决的,所以我先救活了那个半死不活的……”

    话说到一半,她背后那根像是注射器一样的触手闪电般窜出,直直地朝着林终刺来!

    林终只捕捉到了对方起手的一点残影,刹那间神经紧绷起来。

    就在这时,一种触电般的感觉从他胸口朝全身蔓延开来,随后,他眼中的世界,忽然再次变慢。

    那触手的动作明显减缓,林终清清楚楚地看到,触手末端的尖刺瞄准的是自己的脖子!

    他想要趁机闪避,那股来自胸膛内部的剧痛却再一次袭击了他。

    “唔!”林终又因为剧痛僵住了。

    又来!?

    真是见鬼,为什么这股阵痛总是在关键时刻发作?

    这一次的阵痛要比方才强烈得多,几乎让林终眼前黑了一下。

    使徒的触手顺势击中动弹不得的他,上面的尖刺直接刺进他的脖颈,开始往里面注射某种液体。

    一秒,两秒,疼痛忽然开始消退,林终回过神来,刺中他脖子的刺针已经拔出。

    他大口大口喘气调整呼吸,背上已经渗出了不少汗。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打量眼前的使徒,对方并不是在攻击他,那注射进来的液体,似乎能缓解他的阵痛。

    “不隔几个小时注射一次我的血清,你很快就会因为排异反应死掉。”使徒将那个像蝎子尾巴一样的注射器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忽然将那“注射器”的尖刺对准了他的眼睛,距离只有区区两厘米,“所以最好把整件事你知道的部分,一五一十地交待出来。”

    林终理解了状况,使徒救他纯粹是为了留一张嘴讲述事情的经过,他不交待的话,对方恐怕会先让他失去一只眼睛。

    “我全招了,你会留我一条活路吗?”他小心地向使徒确认这一点。

    “首先你要说实话,然后再看我听完以后的心情。”使徒的声音还是冷若冰霜,给人的感觉就是她现在的心情就不怎么好。

    不定时注射就会死……从这阵痛发作的感觉看,林终觉得对方恐怕不是在骗人。

    他明白自己没的选,叹了口气:“行,让我理一理该从哪里说起……”

    他迅速地,在脑子回忆了一遍这一次狩猎的整个过程。

    两个月前,探索深层污染区的过程中,林终、许忠义和何胜小队偶然发现了这座巢穴,通过几天时间的探测和监视,他们发现这里住着一头使徒级别的古神眷属,那使徒上半身人形,有六条胳膊,下半身却是蛇身,总体身长大约十米,是协会情报有记录的皇后种使徒,极其稀有。

    他们很快就做下了狩猎这头使徒的决定。

    林终和许忠义干这一行已经十年了,都是协会认证的灯塔级猎人,阿胜入队五年,是次一级的火炬猎人,但也快够到晋升的门槛了,全员都是相当优秀的老手。

    他的小队在十八号庇护区官方协会的贡献值排名一直比较靠前,虽然最近因为队员被挖角的空窗期有所下滑,但姑且还是一直在前十位的。

    如果能成功狩猎了一头使徒上交协会,获得的贡献值,足以让他们小队获得庇护区提交到联合政府的推荐资格。

    等到通过总部的审核,作为领队的林终将有机会被晋升为最高级别的曙光猎人,将直接获得联合政府的官方背书,获得极大的权限,名利触手可及。

    三年前,他们曾有过这样的机会,却被别人捷足先登,这一次,绝不可以放过。

    他们标记了巢穴地点,回到庇护区整备装备,同时招募靠谱的人手。

    第十八庇护区离污染区不远,有军方所属的研究所,有探索协会的分部和猎人培训机构,也有直通污染区深处的“官道”,深渊猎人云集,只是其中火炬或者灯塔级的老手人数就不多了,而且他们也很少当独狼,基本上都有各自的小队,林终不得不认真考虑去其他队伍挖人。

    而许忠义,就是在那个时候,带来了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女佣兵。

4、人类的基准

    如果严格按照规章制度,登记在探索协会底下的队伍,所有成员都必须持有协会认证的猎人执照。

    但“请外援”这种事情,其实在行业内是被默许的,自己掏腰包请安保公司的佣兵,又或者拿物资雇佣没有庇护区身份的荒野猎人和零散佣兵都是行得通的,只要对方没有被联合政府通缉。

    几经考虑,林终在稍微测试过那个女佣兵的水平后,和对方谈好了价钱,然后花了大把队里的积蓄整备了最好的装备,准备为前途放手一搏。

    他们突击了这座巢穴,女佣兵的表现出乎林终的意料,掩护工作甚至比和他长期搭档的许忠义还要到位。

    一场激战,林终最后用自己的深渊遗物成功困住了使徒,全队将所有火力倾泻上去,歼灭了使徒。

    探测器确认使徒死亡的时候,全队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这一场恶战下来他们没有减员,也没人受重伤,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将使徒的尸首带回去上交,他们都将名利双收。

    然后他们开始扫尾工作,林终检查使徒的尸体,准备取出使徒的核心,背叛就是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就已经被塞进那个虫卵一样的东西里了。

    “……基本就是这么一回事。”

    林终将自己带队杀进来,又被队友开黑枪的事情,大致和眼前的使徒说明了一下。

    那女人抱着手,全程不语,直到林终说完眉头都没有松开。

    诡异的沉默笼罩着两人,好一会儿过去,使徒终于开口了:“所以,你们为什么要杀进我家来?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们?”

    林终一时语塞,他料到对方会有些疑问,却未曾想第一个抛出来的却是这种问题。

    深渊里出现的怪物在外面到处捕食人类,而他们这些深渊猎人则进入深渊狩猎这些怪物,这就是如今这个世界的常态。

    如今一个使徒突然反常地开口和他交流,在道德层面拷问他,他一时竟想不出该用什么逻辑反驳。

    好一会儿过去,他只能回答:“这是我们的工作。”

    “什么工作?”女人问。

    “我们是……”林终讲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了,“深渊猎人。”

    “深渊猎人……”女人忽然眯起眼睛,表情似有触动。

    林终又紧张起来,他听说过一些案例,有些使徒能理解人类阵营中,有一些专门负责猎杀深渊生物的专家。出于对人类的敌意,他们会刻意在污染区活动,布下陷阱反过来狩猎猎人的探索小队。

    这使徒似乎知道深渊猎人这个概念,不知道是否会因此对他敌意加深。

    但他也圆不出更合适的谎,更何况说谎基本没用,这使徒既然知道深渊猎人的存在,自然该明白会深入到这深层污染区,专门突击这座巢穴的人类十有八九就是深渊猎人。

    “我遇到过几次像你们一样的人。所以你们的‘工作’就是把外面出没的那些东西打死,然后把尸体带回去吃掉?”使徒向林终确认。

    “我们不吃那玩意,其他的都对。”林终赶紧纠正了一下。

    深渊生物对人类来说是无法食用的,所有的实验案例都显示深渊生物无论怎样料理加工,人吃下去都会触发严重的免疫反应,原因尚不明确。

    “那你们打猎做什么?”使徒问。

    “拿猎物身上的素材做东西,做实验……各种各样的用途。”林终做了一个最简单的总结。

    “那我们做的事情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你们总是会不由分说地攻击我,甚至还杀到我家里?”使徒突然又开始质问起来。

    林终再一次被噎住了。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个使徒……或者说眼前这个女人,似乎认为自己区别于其他深渊生物。

    不,她确实和那些深渊生物不一样!

    林终惊醒过来。

    她不仅有相当程度人类的外表,而且似乎没有那种对人类的天生敌意——她对林终等人的不满,也是因为他们先动手杀进了她的巢穴,甚至她还主动和林终交流……

    这都是迄今为止观测到的深渊生物不曾出现的行动模式。

    莫非她压根就不是深渊生物?

    林终先入为主地认定对方是使徒,也是因为探测器做出了这样的判断,然后女人又自称自己住在这里。

    但实际上,被移植了奇怪器官的他自己现在其实也有深渊生物的反应,只不过因为他穿着防护服,防护服就把他认定为感染者而已。

    莫非这个女人其实也是移植了深渊生物器官的人类,就像那些试图分享古神力量的邪教信徒?

    有他自己这个实际案例在,林终自然不会怀疑那种所谓的邪教仪式是可以成功的。女人有将他改造的技术,那她自己也是这样的存在也很正常。

    踯躅再三,林终小心翼翼地问出一句:“我冒昧地问一下,你……是人类?”

    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看他,似乎也思考了一下,最后回答:“你觉得呢?在你眼中,我究竟是跟你们一样,还是更像外面那些生物?”

    为什么会反过来问我?林终不由得有点懵。

    他和女人大眼瞪小眼,逐渐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几分认真的意味。

    这不是反问,她是认真问这个问题的。

    她自己究竟是什么来头,她难道自己都不清楚?

    “这个嘛。”林终想了想,“说实话,我觉得你看起来更像人。但你背上的那些玩意,确实是人类长不出来。普通人脑袋中枪,可没法像你一样一点事情都没有。所以,我也说不准。”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女人很多地方确实贴近人类,不仅仅外表高度贴近人类,神态言行也都能感受到人类的情绪。

    但那六条触手,还有女人开枪爆自己头当场复原的情景,都无时无刻提醒林终,对方和自己至少不会是同一个规格的生物。

    女人又陷入了沉默。

    许久,她像是做下了某种决定。

    “你,跟我过来。”

    她很自然地伸出一根触手,往林终手腕缠去,要拉着林终朝石室外面去。

    林终眼睛一瞪,当即缩手。

    “怎么?”女人皱眉。

    “跟你走没问题,但可以的话,还请不要用这个缠着我……”林终苦笑着在胸前举起双手,和对方打商量。

    之前碰到触手的时候,触感传感器传递来的温热湿滑触感,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察觉到林终对自己触手的嫌弃,女人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转身走向石室外的通道,没好气地说道:“那就自己赶紧过来!”

5、好演员不笑场

    浮空装甲车在灰雾笼罩的荒野上飞驰,许忠义握着方向盘,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朝林终后心开枪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

    一直到完成扫尾,将使徒的尸体搬走,和艾琳一起登上浮空车离开深层污染区,他的心绪也一直很平稳。

    直到现在接近整个污染区的边缘,即将到达庇护区的关卡,一股冰冷沉重的感觉开始在腹部蔓延开来,那种后知后觉的恐惧终于追上了他。

    林终中枪倒下的画面在他脑中挥之不去,那货到死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中枪吧?

    与此同时过去关于林终的记忆也纷至沓来,让他愈发心乱如麻——

    “交工了,分钱喝酒,晚上我请!”

    “你个狗东西,又偷拿老子烟抽!”

    “哎你怎么老这样啊,一紧张枪准头就飘,又不是新人了。”

    “别看到女人就走不动路。”

    “阿义,往后退!!”

    ……

    对方的声音言犹在耳,他努力试图驱赶这些阴魂不散的记忆,却失败了。

    “唉,要我说,你还是太心软了。明明都决定了杀他,留不留全尸又有什么意义呢?对人好也是你的优点吧,只是,这样半吊子的善心,以后可是要吃亏的……”

    艾琳坐在他身边,还在为他不愿意射击林终脑袋的事情发表意见。

    一起采取行动的时候,许忠义开枪打穿林终的心脏,艾琳则是毫不犹豫地爆了阿胜的脑袋。

    林终倒下去之后,艾琳本来还想走上来对着脑袋补一枪,却被许忠义制止了。

    说实话,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明明对最铁的战友开黑枪这种事情都已经亲手做出来,相较之下,要不要把老朋友的脑袋爆得跟屎一样根本就无关紧要,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做到那一步。

    许忠义没有回话,脸色已经开始有点发青了。

    艾琳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扭头瞥了他一眼。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停下来,换我开车。”她开口提议。

    “我没事……”许忠义深吸一口气,想要装得若无其事。

    “行了,停下!”艾琳的声音带上了几分严肃。

    许忠义眼角的余光瞥见对方正执拗地盯着自己,这视线逐渐地瓦解他那一点试图逞强的自尊。

    最后他还是绷不住了,让车慢慢地减速,最后降落在地面上。

    刚停下车他就感到了一阵脱力,他感觉自己坐在一片沼泽上,身体不受控制地下陷,如果没有安全带,他大概就要直接从座椅上滑落下去了。

    忽然有人脱下了他的头盔,细长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

    艾琳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将她和许忠义的头盔都卸了下来,然后探身抱住了许忠义的头。

    这让许忠义仿佛要陷入沼泽的身体忽然有了依靠。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艾琳柔声细语地安慰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压力很大吧?对不起,是我太难为你了。”

    听到这话,许忠义忽然就有一种大哭一场的冲动,连呼吸都开始打颤了,但他还是勉强克制住了自己,没有让自己在心爱的人面前完全失态。

    “我只是希望你出人头地而已,你是有那个才能的,但只要有一个人压在你头上,你就永远都没办法出头啊。”艾琳一边轻抚他的头发一边柔声说道。

    许忠义静静地听着,艾琳温柔的声线如安眠曲一般逐渐抚平他的情绪,就像抚平床单上的褶皱。

    “你不用为你做的一切感到自责,一切都是我逼迫你做的,这是我的罪,我只希望你不要为此嫌弃我。我只是……想要有一个身份,能跟你在庇护区永远一起过我们想要的生活。对不起,让你为我承受了这么多……”艾琳说着吸了吸鼻子。

    听到艾琳的声音带上哭腔,许忠义忽然像触电一样抬起头来,正好对上艾琳那张夺人心魄的美艳脸庞,还有那双湿润的双眼。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许忠义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我自己做出的事,当然我自己承担——”

    艾琳的手指封在他的嘴唇上,轻声纠正道:“我也动手杀了人的,这个罪,我们一起背负。阿义,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这话让许忠义心头一颤。

    是啊,林终和何胜都被他们杀了,他们是共犯,事情一旦做出来,他们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现在忏悔、悲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和艾琳对视,任凭自己的心神被对方含情脉脉的双眼吸进去。

    这个女人是如此契合他的理想,简直就像是从他梦中跳出来的一般,认识她开始算起的每一天,许忠义都在为自己这辈子能和这样的女人相遇感到庆幸。

    他想要给对方庇护区的身份,给对方最富足的生活,他需要权力,需要出人头地,为此成为曙光猎人是必须的!

    但他知道曙光猎人的名额何等稀缺,就算他们小队积攒了足够的贡献点,有资格晋升的也只有作为领队的林终,而他最后只能成为“曙光猎人的得力助手”。

    他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想要的未来其实已经唾手可得,他只需要抛弃那一丝虚伪的悔意,让自己的心变得坚硬如铁!

    “艾琳。”他解开安全带起身,反过来将女人搂到自己怀里,紧紧地抱住,深情地说道,“我一定会让你过上想要的生活,一定!”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这个女人。

    “啊,我相信你。”艾琳头靠着对方的肩膀,含情脉脉地回道。

    与此同时,在许忠义视野的死角,艾琳瞥向后视镜,镜子映出了女人妖媚的脸,扬起的嘴角的带着阴险的嘲讽意味。

    她迅速调整表情,将一切收敛起来。

    这世上总是不缺这种小丑一样的男人,蠢到让她忍不住发笑。

    这一刻,艾琳觉得自己和一个好演员果然还是有一些差距。

    毕竟一个好的演员,无论投入的这场戏有多滑稽,都不该笑场的。

6、染血的笔记

    那女人肯定有大问题。

    还留在使徒巢穴里的林终心想。

    事实上,女佣兵艾琳刚入队的时候林终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她和许忠义表现得很亲密,他和何胜一开始都直接默认她和许忠义有那层关系,大家心照不宣。

    但入队后,艾琳对他展现的态度却也甚是亲昵:时不时莫名其妙盯着他笑,相互递装备的时候总是会碰他的手,跟他讲一些极具暗示性的荤段子,有一次甚至若无其事地将自己吃了一口的东西递过来说要“给终哥尝尝”,还有一次在他旁边抹防冻霜的时候,说着自己挤多了,就仿佛很自然地直接伸手,要抹到林终的手上……

    林终敢断言那绝不是用自来熟或者没心没肺能解释的,更不可能是他自己的错觉,因为艾琳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趁着许忠义不在场,而且她对阿胜就是不冷不热的。

    林终最讨厌这种婊里婊气的女人,他能感觉出对方看低了自己,觉得能轻易把男人耍得团团转。

    但考虑到自己的队伍人手紧缺,又只有这么一次临时合作,只是个人作风上有些问题的话,他觉得还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他试着专门提醒过许忠义要小心这个女人,别被坏女人骗瘸了,许忠义却只是对他憨笑,显然没听进去。

    他设想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许忠义最后被这女人骗走一大笔钱,他做梦都没想到,许忠义居然最后会和艾琳一起做出这种挨千刀的勾当。

    林终并不确定许忠义是否早对他有积怨,但他断言许忠义就算有不满,也应该没胆子杀他,最大的问题恐怕出在那女人身上。

    现在想来,那女人恐怕不仅仅是什么作风问题,她入队……不,或许她和许忠义认识,就是带着杀他的目的来的。

    林终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自己曾跟别人结过会招来如此杀身之祸的仇怨。不管怎么看,那两人行动的目的似乎都只能是侵吞这次狩猎的利益。

    不管怎样,当务之急还是得抓紧时间出去,爆杀那对狗男女!

    林终时刻在心里提醒自己当下的目标。

    不过眼下这情况又到底该怎么处理呢?

    在他面前,那个背上长着六根触手的女人正在一座破烂堆起的小山中翻找,而他则站在后面无所事事地等待着。

    女人就这么背对着他,看起来并没有多警惕。

    林终其实也不是不想找机会脚底抹油,但逃脱成功率看起来并不高,被抓回来还不知道会受到什么对待。

    最重要的是,对方说过他必须定时注射某种血清才能活下来,对此林终半信半疑,但万一是真的,他就这么简单地逃离对方,可能反而会变成自杀行为。

    至少现在,对方还没有展现出明显的敌意,他没必要背负那么高的风险。

    而且,他其实也抱着一丝好奇心——这个在探测器中会出现使徒反应的奇怪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女人将他带到了洞穴的最深处,然后搬开了一座巨石,后面是一个低矮的隐藏通道,通道连接着另一间石室,林终注意到这座石室明显经过简单的布置,竟然有简单的家具:

    一张用生物骨架和木头搭起来的床,上面铺着皮草和手工编织的草席,一块打磨过的木板架在石墩上充作桌台,还有用藤条搭建的简易椅子。

    除了家具,还有一些明显是文明工业造物的小物件,床上摆着几个有缝合痕迹的布偶,看起来很旧,却还算干净。

    桌台上摆着一盏野营灯,为这个卧室提供了照明。除此之外还有金属的茶杯,一些简单的小工艺品,一面缺失一半的梳妆镜。甚至还有一株盆栽,花盆里头种的是一丛会发荧光的蘑菇。

    林终一眼就看出这些旧物多半是从污染区的文明遗迹里捡来的,除了这些已经在使用的,还有一些没有分类整理过的回收品杂乱无章地堆在房间角落的一口巨大的生锈铁箱里,现在那女人就在那里翻找。

    这居然是一个简单布置过的卧室。

    这里的空气不算沉闷,这个空间显然是通风的。

    林终猜测这个岩窟必然还有其他隐蔽的出入口和这里相通。

    这使徒平时在这个空间生活,使用的也是那个更隐蔽的出入口,所以之前侦察的时候他们一直都没发现她这个真正的巢穴领主。

    “找到了。”

    女人长出一口气,用末端带着手指的那根触手从杂物的深处拖出一个金属制的手提箱,扔在地上。

    林终惊讶地发现那居然是一个小型的军用密码箱,上面还有联合政府军方的标志。

    女人看都没看密码锁,触手末端的指节飞快拨弄就直接输入密码,箱子咔哒一声解开。

    林终眯起眼睛,瞄向被对方开启的箱子,想看看里头有什么宝贝,就见女人的触手在箱子打开的缝隙里摸索几下,忽然抽出了一册沾染着灰褐色污渍的笔记本,直直地朝这边伸了过来。

    “拿着。”女人对他说。

    林终后退一步,打量起几乎摁到自己脸上的笔记本。

    笔记本比手掌大不了多少,是很适合随身携带做速记的那种类型。似乎有些年头了,纸张边缘早已发黄发脆,上面的灰褐色污渍林终认得出来是陈旧的血迹。

    林终依言接过去,朝女人投去询问的眼神。

    “帮我解读上面的内容,我猜你应该懂上面的文字。”女人言简意赅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林终闻言仔细起端详封面,虽然沾满血渍,但手写的黑色字迹还是可以辨认出来的,上面记着笔记本主人:十八区研究所所属,李素灵。

    李素灵?

    林终不由自主地压紧眉头,这名字好生熟悉。

    十八区研究所……有军队标志的箱子……军工研究所……研究员……

    林终眨巴几下眼睛,忽然有印象了。

    联合政府在灾变纪元中成立后,一直在积极地探索世界各地出现的,被人称为“深渊”的特殊污染区,而负责这项工作的机构,便是探索协会和军工研究所。

    探索协会负责招募和培训猎杀深渊生物的深渊猎人,而研究的工作交给军工研究所,两个机构关系紧密,协会从猎人那里收购的深渊生物素材会送到研究所,而研究所为协会提供研究得到的资料和开发的武器。

    李素灵,正是军工研究所一名小有名气的调查员,专门研究深渊生物,探索协会会为深渊猎人提供深渊的研究情报,林终不只一次在从协会分发的资料上看到作者栏列着这个名字。

    不仅如此,五年前林终的小队曾经从协会那里接到过一次护送任务,保护研究所的一支科考队深入污染区考察。而李素灵就是考察队的成员,他们曾经见过面!

    过去的记忆被提取出来的瞬间,林终如遭电击,猛地扭头去看那“女使徒”的脸。

7、深渊调查员

    一模一样!!

    林终一眼就得出了结论。

    难怪会觉得眼熟,经过“李素灵”这个名字的提示,林终才终于得以将眼前这女人的脸,和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相互对应上了。

    他只在多年前的那次任务中见过李素灵其人,实际上连话都没正经聊过,只能算姑且打过招呼而已。

    但将近半个月的同行考察,他对这个人并非全无印象,记得刚和科考队接洽的时候,好女色的许忠义还悄悄跟他说“这女的挺漂亮不如找机会认识认识”,林终则是反过来劝他“老实一点别给自己找麻烦”。

    军工研究所的高级调查员都有不低的军衔,是正儿八经的高级军官,在庇护区地位很高,而他们这些深渊猎人,除了最顶尖的几名曙光猎人外,剩下的说白了只是协会招募的有特殊执照的雇佣兵而已。

    研究所和协会关系不一般,这任务就是研究所通过协会雇佣他们当保镖,搞这种任务的时候冒犯了这种背景的雇主,只会给自己招来无穷的麻烦。

    他唯一印象稍微多一点的,就是那次科考任务平安结束后,那女研究员专门来和他们小队的人一一握手,微笑着感谢他们认真执行护卫工作。

    那女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淡,隐约似乎是个和风细雨的女人,知识分子气息浓厚,虽然和他们一样从事深渊的探索工作,气质上却和他们这种血场拼杀的粗人截然不同。

    那次护卫任务结束后,他和李素灵这个人再无任何交集。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最近的几年,他好像一直没有从协会分发的情报资料中,再看到李素灵的名字。

    林终死死盯着女人的脸,越打量越是惊疑不定。

    无论怎么看这张脸都是那个女研究员,但他清楚地记得那人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绝不是一个背上长着六根触手,被枪爆头还不会死的怪物。

    更何况如果这女人是李素灵的话,怎么会无法解读自己的笔记?

    “我脸上有东西?”女人被他盯得很是不自在,又一次不悦地皱起眉头。

    林终深吸一口气,开口试着询问:“李素灵?”

    女人忽然睁大眼睛,显然对这个名字有所触动,但旋即她又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林终见对方反应微妙,继续追问起来。

    “这名字你从哪里听来的?”女人反问他。

    “就在这笔记封面上,看来是笔记的主人。”林终拿起笔记指了指封面上的名字。

    他暂时没说对方的脸和李素灵一模一样的事情,打算先观察一下对方的反应。

    女人沉默许久,最后盯着林终说:“赶紧继续往下看,告诉我里面写着什么!”

    林终意识到对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但似乎想不起来这名字出自何处。

    看来想要知晓她和李素灵的关系,只能期待笔记当中有记下什么关键的线索了。

    林终小心地翻开了这本笔记,开始解读上面的内容。

    笔记的第一页,只写着一句话:“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不愧是高学历的研究员,还挺文艺……林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毫不在意地继续往下翻。

    笔记的内容按时间编排,从最开始的日期看,这本笔记是在四年前开始使用的。

    这是一本备忘录,也是一本研究速记,这年头精密的电子产品昂贵稀缺,但对军工研究所的调查员来说应该不算什么,用纸笔做记录的研究人员不多了,但依然还是有人更习惯这种传统的文字载体。

    笔记的主人李素灵,将临时需要记录的日程和研究数据都随手写在上面,基本上都写得很简略,很多记录没头没尾,编排也很凌乱,语句、单词、数字、树状图、素描混杂在一起,有的时候笔记主人还随手将某一页当草稿纸用来计算数据,某些日期下的记录基本只有几个意义不明的数字和词语,恐怕只有笔记的主人自己能解其意。

    更麻烦的是,这本笔记污迹斑斑,字写得又小,在这昏暗的房间里,读起来更加费力。

    于是翻阅没多久,林终就陷入了解读困难。

    这能看出个什么来啊。他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起来。

    不,等等……

    他忽然灵光一闪。

    这笔记沾满了血,笔记的主人最后是不是出了什么差池?那她最后会不会有写下点什么?

    他拨动手指,令纸页从指尖迅速一张张划过,很快就翻到了空页。

    在空页之前最后两页有内容的地方几乎沾满了灰褐色的污渍,与此同时林终的眼睛隐约瞄到了上面反常地记着大段的文字。

    他即刻往回翻到那两页,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猜测中了。

    这本笔记的最后两页,记着最为关键的信息。

    和前面的记录不同,这大段的文字像日记一样详尽地记录下了笔记主人最后的研究经历:

    “2047年10月9日

    科考小队全员死亡,只有我一个人活着,但我多半也活不久了。

    我被寄生了,我能感觉到那鬼东西在我身体里。它很虚弱,但我也很虚弱,我已经徒劳地尝试了一些办法。

    因声带受损,我难以发声。在彻底无计可施前,我将尽可能记录下整个前因后果,或许我不幸遇害后,还会有人还有机会读到这份的报告。

    我们的考察从9月30号开始,进入污染区调查中环D3区域,在此之前我们从探索协会收到了三起该地出现未知深渊生物的目击报告,每次报告的特征都有所不同。

    前期考察过程已记录在正式报告中不再赘述,只说最后的结论:该地出现一只皇后种使徒,被观测到的未知品种,皆为其捕捉其他生物并加以改造过的个体。

    该使徒前半身为高大人形,女性性征,六臂,后半身呈肥壮蛇形,全身覆盖鳞片,体长目测十米左右,推测体重1到3吨。

    解剖显示体内结构也与第六区发现的14号使徒‘虫后’相似,拥有再孵化机能,故推测为皇后种。

    调查过程中我们受其引诱,误入其在巢穴布置的陷阱,此事我负全部责任。

    战斗中我受爆炸影响昏迷,当我恢复意识,科考队全员包括护卫人员皆已死亡,使徒受重创,身体从中段断裂,无法继续再生。

    使徒爬行向我接近,我勉强用步枪还击摧毁使徒头部。然而使徒倒下后,自头部伤口断面释放寄生体刺中我的颈部,并进入我的体内。”

8、脑组织融合

    第一页只写了这些内容,林终看完,心里回想起不久前自己小队猎杀的那头使徒。

    半人半蛇,女性性征,六臂,体长十米……完全符合。

    他们猎杀的使徒,和李素灵笔记中提到这只一模一样,似乎是同一只。

    只是,在李素灵的记录中,这使徒已经半死不活,被反复摧毁到连再生能力都到了极限。

    而且当时这头使徒就是巢穴的主人,如今却多出了一个长得和李素灵一模一样的使徒,还将其当成守卫巢穴的看门狗。

    按时间记录这事发生在四年前,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他当即翻过去接着往下看:

    “现在的时间是13:08,我用仪器完成扫描,确认寄生体已停止转移,它停留在脑部,处于活跃状态,携带的所有急救药物都已宣告无效,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段空白后另起一段,林终视线下移,后面的字明显丑了不少,出现了一些涂改痕迹,而且排版也不似前面工整:

    “13:50,再次检查使徒的尸体,确认使徒的脑组织消失,析出的使徒核心不完整,终于明白了,它将脑组织和核心转移到了寄生体,它要占据我身体进行再█孵化,它要侵蚀我的大脑,用自己的脑代替,呵,就像夺舍一样。这是全新的发现,皇后种使徒的特殊能力,可惜我是没有机会亲自发表了。”

    然后是下一页,字迹已经走样,歪歪扭扭,像是一群乱爬的蚂蚁被拍死在纸上,涂改痕迹众多,虽然内容短了不少,林终反而花了更多时间来辨认出具体内容:

    “17:04,突发昏迷约3小时,头█晕,视力下降,脚动不了,部分手指麻██bì我恐怕扌█不了太久”

    再往下隔了短空白又出现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有办法了。”

    林终意识到写到这里,李素灵的状态恐怕已经在一次昏迷后急转直下,写下这两行字大概已经费尽全力,认知也出现影响,有些字都已经不会写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能想到什么办法?

    林终再往下翻,后面两页居然没有内容,但右侧的那一页透出了后面的字迹,显然李素灵翻到这里的时候手指没那么灵活,多翻了一页。

    他再翻过去,才看到几个写得很大的,已经几乎完全扭曲的字,看起来竟有几分在宣纸上肆意挥洒草书的味道:

    “永别了,我死也不当怪物的苗床。”

    这一刻,林终脑子忽然浮现出了画面,脚已动弹不得的李素灵靠着岩壁,在放在膝盖的笔记本上写下这最后一句话后合上,然后努力拿起一把手枪,颤抖着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这名深渊研究员,用吞枪自尽的方式完成了人生最后的抵抗。

    设身处地地想,既然李素灵最后是这样的想法,那寄生体又在脑部,那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朝那个位置开枪了。

    问题在于,她是否成功摧毁了寄生体。

    皇后种的古神眷属有非常特殊的肉体,幼体就具备极强的生命力,四肢或者内脏缺失都能通过再孵化重新长回来,成体还能直接夺取其他生物的身体器官将其同化。

    至于皇后种使徒,林终已经见识过了,他们小队用炸药炸碎那头半人半蛇使徒从腹部到尾部的整条蛇尾时,那些肉块居然会长出血丝自己重新缝合起来。

    那寄生体注入了使徒的核心,就拥有使徒的力量,如果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和李素灵的脑部同化,或许已经重新获得了一定的自愈能力,凭一发子弹,真的能干掉它吗?

    林终这么想着,将视线移向还在旁边等待的“女使徒”。

    这家伙有使徒的反应和相应的能力,她的存在足以证明李素灵没有成功杀死寄生体。

    换句话说,她恐怕就是已经占据了李素灵身体的那个使徒吧。

    可是,李素灵推测那使徒将脑部组织全部转移到了寄生体内,侵蚀成功后,使徒应该会带着自己原来的记忆和思维,用自己的大脑替换掉李素灵的大脑,单纯夺取对方的身体,怎么会现在连自己是人类还是深渊生物都无法确定?

    女人已经努力按捺住性子等了好一会儿,一见林终看完最后一页,当即开口提问:“你看完了?有什么发现?”

    林终想了想,觉得还得再收集点线索。

    他反过来向对方提问:“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这本笔记的?”

    “现在是我在提问!”女人没听到想要的答案,反而得到了一个问题,显然有点生气了。

    林终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压倒,冷静地回答:“我需要你回答我这些问题,才能完全搞明白上面的内容。”

    女人狐疑地打量了他一会儿,似乎冷静了些,眉眼之间的怒意稍微褪去了些。

    “它一开始就在我身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不懂上面的内容,但我觉得这东西很重要。”女人抱起手,冷冷地作答。

    “一开始是指什么时候?”林终追问。

    “就是我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女人回答。

    “你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四年前?”林终又问。

    刚问出来,他就有点怀疑对方是否知道他所说时间的概念,但女人略一思索,很快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对。”

    “在那之前你——”

    这一次还没等林终问完,女人就打断了他:“不知道。”

    林终显出诧异的神色。

    女人面无表情,沉默片刻才开口解释:“我没有那之前的任何记忆,从我记得事情开始,也就是差不多四年前,我就在这里了。”

    “没有记忆?”听到这里林终眯起了眼睛。

    没有李素灵的记忆还好说,居然连那使徒的记忆都没有……

    “你懂人的语言,但却不识字吗?”林终继续确认。

    “那些文字我只认识一部分,没办法解读句子。”女人回答。

    “那你身后长的那些触手一样的玩意,你有头绪吗?”林终抬手指向女人背后。

    “不知道,它们一开始就在我身上,我也知道怎么使用,它们就是我的一部分而已,我反倒想问你们为什么没有。”女人说着动了动背后的触手。

    虽然没有二者的人格和记忆,却同时继承了二者的一部分知识和本能。

    结合得到的线索,林终马上就有了一个想法。

    李素灵最后的那一枪,恐怕还是起了效果的,在轰爆自己大脑之后,也对那还未完全恢复的寄生体造成了重创。

    那寄生体恐怕还是尽可能地将脑组织重新修补起来了,只不过,最后它没能做到替代李素灵的大脑,而是只能勉强让自身残余的脑组织,和李素灵的残余脑组织融合成一个新的大脑!

9、该吃饭了

    林终对生物学并没有多少研究,这个想法纯粹是他的猜测,他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但这应该算是以他的认知,唯一能解释得通的说法了。

    如果将两个各自被枪轰爆一部分的脑组织拼接在一起,然后令其重新再生残缺的部分,会造成什么后果?天知道。

    现在眼前这个女人,既不是李素灵,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使徒。

    她就像两个世纪前,世界上第一部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里那由尸体拼接起来,由闪电赋予生命的科学怪人,没有人能断言从这副躯体里诞生的思想究竟源自何处。

    但管她呢,这关我什么事?

    林终很快就放弃了对这件事深入思考下去。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接受培训的时候,教官的一句话:“当你进了这鬼地方,碰上什么事都不要惊讶。”

    深渊之大,无奇不有。

    重要的不是这女人是怎样的存在,而是这件事对他来说有什么用处。

    “你到底有没有解读出东西来?”那女人似乎有点等不住了,瞪着林终问道。

    “有。”他直截了当地给出结论,接着话锋一转,“但在那之前我们先打个商量吧。”

    “什么!?”女人眼神不悦。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保证让我活下来而已。”林终指指自己,“我帮你解读这笔记,我们之间的仇怨一笔勾销,你让我活着离开这里,如何?”

    他想让对方做一个留他性命的保证,当然对方不遵守其实他也没什么办法,只是现在有一个承诺总比没有好。

    这女人有人类的部分,讲话也算有逻辑,林终也只能赌她是能讲通道理的。

    女人想了想回道:“我不杀你是一回事,让你活下来可是另一回事。”

    “我真的必须定时注射那血清?该不会,我以后必须永远靠那东西活下去?”林终问道。

    “倒也不至于那么麻烦,应该只需要到你适应了移植的器官就可以,大约三天。当然,你可以不信,反正到时候死的不是我。”女人晃了晃自己那根注射器一般的触手。

    林终还是比较倾向于相信的,他暂时没有能力逃脱,女人其实没必要撒这样的谎。

    “那这也包括在条件之内,如何?”林终盯着女人说道。

    女人并没有花太多时间思考就给出了回答:“好吧,你已经死过一回,我也没兴趣再杀你一次。”

    比起拿林终怎么样,她更关心那本笔记上是否有记下她想知道的事情。

    “行,希望你遵守诺言。”

    林终点点头,然后将自己在笔记上看到的记录,还有自己的那部分推测说了出来。

    女人始终保持着沉默,耐心地听完他的讲述,直到林终讲完,她还是一言不发。

    大约两分钟过去,反倒是林终有些按捺不住,忍不住开口询问:“喂,你怎么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到底应该算是什么呢?我,究竟是谁?”女人突然垂下眼睛,怅然若失地嘀咕了一句。

    自她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终于得到了一个解答,但她却反而因此陷入更深的迷茫。

    “这很重要吗?”林终不太理解对方的烦恼,脱口而出。

    在他眼中女人现在一脸迷惘的样子就像个文艺青年,他觉得这大概也是她体内李素灵的那一部分影响所致吧,毕竟是个会在自己的笔记封面写下尼采名句的文化人。

    “这不重要吗?”女人反问他。

    “我觉得你就是两个脑子合在一起,啪,变出的一个新个体,就这么简单。自己是谁绝大多数人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别想了,这种哲学的玩意搞不搞明白有什么意思呢?最后还不是该吃吃,该睡睡?”林终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女人盯着他打量了好一会儿,仿佛第一次见到他。

    好一会儿,她开口评价了一句:“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搞不懂你这个普通和奇怪的标准是什么?”林终摇了摇头,“我现在就关心一件事,我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刚才答应的,应该还算数吧?”

    “放心,算数。”女人回答得干脆,“我不会杀你,救治你到身体稳定为止,保证你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林终稍微松了口气,看来这女人是讲道理的。这样子姑且算是解除了他和对方的敌对状态,让他的性命有了一个基本的至少是口头上的保障。

    “谢了,那下一次注射血清是什么时候?”林终问。

    “这得取决于你的状况,六小时后我抽一次你的血看看状况,有需要我就给你注射,有不舒服你必须要马上跟我讲。”女人回答。

    “怎么感觉你跟医生一样。”林终调侃了一句。

    “如果我们对这个词语的理解没有歧义的话,我可以算是。最起码现在你没有我救治的话,会死的很快。”女人面无表情。

    “好吧。”林终轻声笑笑,“那你保证我可以活着离开,那应该至少……不会让我饿死在这里吧?”

    “你的意思,我还得管你饭?”女人挑了挑眉。

    “哦,那倒不用。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应该知道哪里比较容易获取到食物吧,我可以自己搞定。”林终回道。

    方才提到“该吃吃”的时候,林终的肚子像是呼应这句话般生起了一股强烈的饥饿感。

    他携带的食物,都已经被许忠义他们带走了。好在野外的生存技巧,他还是掌握着一些的,深渊野外也存在着正常的动植物,文明的遗迹中有时候也能找到那种可以保存数年的食物。

    熟练的猎人运气好的话可以在深渊生存很长一段时间。

    这女人在这里生活四年,应该有稳定的食物来源。他料想在使徒的巢穴附近,多半也不会有其他等级很高的深渊生物。

    女人看看他,最后长出一口气:“算了,其实我刚好也是打了猎回来的,先分你一口吃的,也不算什么。”

    “哎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林终倒也不客气。

    饥肠辘辘的时候能马上吃到些什么,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把猎物搬过来。”女人说完走向洞窟深处的暗影中。

    没想到这家伙人还挺好的,居然还请我吃饭……林终心想。

    咦,等等,感觉之前好像她也有提到过“吃”的话题来着……

    “所以你们的‘工作’就是把外面出没的那些东西打死,然后把尸体带回去吃掉?”那女人说过的话,忽然就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林终慢慢变了脸色。

    与此同时,女人从洞穴的深处回来了。

    “给,我们开饭吧。”

    她说着,用六根强有力的触手托起一团难以名状的肉块,扔到了林终面前。

10、潜行蠕虫

    林终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女人呈上的肉块黑红交织,尺寸大约和成年人的躯干相当,轮廓看上去像一条巨大的蠕虫,“蠕虫”的头部开了一个孔,那是这生物的嘴,里面密密麻麻长满了层次不齐的牙,身体周围遍布数不清的细小触须,是这生物的脚。

    “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对他说。

    “潜行蠕虫。”林终青着脸回答。

    他是老猎人,自然一眼就瞧出对方端出来的这玩意是幼体级别的骑士种深渊生物,潜行蠕虫。

    没错,这是深渊生物,古神最低级别的眷属之一。

    他早就该想到的,这女人认为他们可能捕食深渊生物,自然是因为自己会这么做,他居然一时不察没有反应过来。

    他还是受了习惯性思维的影响,女人虽然长着六条奇怪的触手,主体部分看上去和人类相似,他下意识地就以为对方的食性和普通人类一样。

    “你们管它叫这个?我反正没起过名。抓这个挺费劲的,你运气不错,这是这片区域最好吃的猎物。”女人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得意。

    要抓潜行蠕虫确实很费劲,它最大的长处就是拥有卓越的爆发力,可以在察觉到危险的时候,爆发性地加速,这种加速持续时间只有一眨眼,却足以令其移动到大约二十米开外。而且这种加速移动总是无声无息,深渊猎人习惯将潜行蠕虫称为“深渊蟑螂”。

    这种爆发力也可以用在攻击上,潜行蠕虫的嘴里可以吐出一根极其坚硬的尖刺,像是骑士的刺枪。它可以在爆发加速的时候令身体弹向目标,用嘴里吐出的尖刺刺穿天敌或者猎物,幸运的是大多数高强度防护服足以挡住这种攻击。

    作为一种深渊生物,只是拥有蟑螂一样的爆发力,实在有些平平无奇了。

    当然,再普通也是深渊生物,林终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将这玩意列入自己的晚餐食谱里。

    “我是否跟你说过,我是不吃这种东西的?”林终对女人扯起嘴角干笑道。

    “是的,你说过。既然没吃过,那就更该尝尝了。”女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听着,你吃这个东西没事我能理解,但普通人吃深渊生物是很危险的……”林终解释。

    “会中毒?”女人问。

    “差不多。”林终点头。

    “如果你中毒,我可以帮你洗血。有什么器官出了毛病,我也可以直接给你换。相信我,这真的很好吃。”女人笃定地坚持道。

    林终心说用不用坚持到这个地步啊?

    接着他又听到对方补上一句:“而且我觉得你现在的身体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毕竟你的心脏都是从它身上移植的,食用的话,应该不大可能出现太激烈的免疫反应——”

    “等会儿,你刚刚说什么!?”林终突然变了脸色,“我的心脏?”

    “就是从这里取的。”

    女人淡定用触手扒开了深渊蠕虫身上的一处刀口,暗红色的内部,确实空了一大块。

    闻言林终的脸颊不由得抽搐起来。

    原来他的心脏,来自一条原本要被拿来做菜吃掉的潜行蠕虫?

    “你不用担心,它心脏的味道一般,它最好吃的部位是头部。”女人见他神色古怪,突然来了一句。

    “不,我哪个部位都不会吃的。”林终一脸铁青地摇头,“我还是……自己出去打猎吧。”

    “我难得好心招待你,你嫌弃到这个地步,不觉得太没意思吗?”女人有点不高兴了。

    她本来也没那么情愿和这个陌生男人分享自己的食物,但林终露出如此露骨的嫌恶态度,反倒让她起了一种一定要让对方信服这东西好吃的逆反心理。

    “不不不,说到底就算我有心接受你好意,这也根本就没法吃吧?这玩意的肉比橡胶还硬,加热也没用,解剖起来都费劲,凭人类的牙齿根本咬不动,我都想象不出你怎么吃的!”林终指着那条可怜的潜行蠕虫辩解。

    “这种小问题很好解决的。”女人说着,动起了背后的几条触手。

    她开始向林终展示自己那足以让林终终身难忘的“厨艺”。

    她的触手飞速运转,手术刀轻而易举地切开潜行蠕虫的皮层,从头部附近割下一整块肥厚的皮肉。

    另一只长着指头的触手将这块肉小心地拿起,与此同时长着钳子的触手伸长,从远处铁箱堆放的杂物之间稳稳地夹出了一个陶瓷盘子,将肉放了上去。

    最后,她伸出那根连接着管道口的触手对准了盘子上的肉,在林终震惊的注视下,往上面喷吐出了半透明的黄色粘稠液体。

    林终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清楚地看到那粘稠的液体一接触到盘子上的肉就开始发生反应,发出火花点燃般的“呲呲”声响,同时冒出一股青烟。

    这显然不是什么可口的调味料,而是某种类似消化液的液体。那液体仿佛渗透进了那块肉,与此同时,那块肉像是被部分溶解了一般软化下去,质地变得半透明,最后变成一块肉冻一般的胶体。

    “好了,请用。”女人最后用自己的手拿住盘子,上前递到林终面前。

    林终瞅着盘子上的东西打死没眨眼,表情如石化般冷硬。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块被使徒的消化液处理过的潜行蠕虫的肉,生吃蟑螂都不见得比这重口味,后者他甚至还能接受一点,野外求生的时候吃点虫子算什么。

    “……放过我吧。”林终第一次由衷地朝对方投去乞求的眼神。

    “我可是专门给你做好了,你最起码尝一口看看先吧。”女人皱起眉头,“先说好,这附近基本上只有这种生物。你不吃,出去自己打猎,恐怕就只能饿死了!”

    林终一咬牙,开口凛然道:“不管了,我就算饿死,死外边,也绝对不——唔唔唔!!”

    他话没说完,女人就不耐烦地直接把盘子拍过去,令盘子上的东西塞进了林终还在不断开合的嘴里,强行让林终尝到了这道深渊名菜,“潜行蠕虫刺身配皇后种使徒消化液”的滋味。

    林终浑身一颤,然后瞪着眼睛不动了。

    “怎么样?”女人移开盘子询问。

    此时林终半张着嘴,满嘴都是那块肉,嘴边还沾满了碎末。

    一秒,两秒,林终总算是动了起来——他表情呆滞地,咀嚼了两下。

    “卧槽。”他眨巴眼睛,给出了评价,“好吃!”

11、起名

    五分钟后,林终和那女人围在那张简易桌台相对坐下,一起用餐。

    女人坐在房间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而林终则直接拿李素灵的密码手提箱当凳子,桌上摆着几个盘子,盘子各自装着被消化液处理过的,潜行蠕虫不同部位的肉,女人用自带的手术刀触手将每一块肉都切成了片状,稍微摆盘一下,竟有种家常菜的感觉。

    没有餐具,林终直接伸手取过一片肉放入嘴中,口感柔软嫩滑,一股难以言喻的鲜甜滋味立刻涌上舌尖。

    这种味道实在很难形容,因为实在太独特了,和正常的食物都有所区别。

    潜行蠕虫身上不同部位的味道也有所区别,女人分泌的消化液也不止一种,这些消化液并没有任何腥臭酸味,相反却各自有一种独特的香料气息,相互组合,竟能做出整整一桌味道各不相同的菜来。

    而对林终而言,这些食物令人上瘾的地方似乎并不仅限于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饥饿的关系,在吃的过程中,他隐约能感觉到一股暖意自腹部产生,流向四肢百骸,让他全身上下流淌起一股舒适的酥麻感。

    进补——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浮现出了这个词。

    明明是在进食对正常人而言,堪称剧毒的深渊生物,但林终吃着,却反而有种身体得到了滋养的感觉。

    看来正如这女人所言,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坐在对面的女人只吃了寥寥几口,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他大快朵颐。好一会儿过去,她轻轻扬起嘴角,用揶揄的口气说道:“吃得挺香,刚刚还是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

    林终闻言停下来,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好意思,是我浅薄了。刚看到这种进食方式的时候,冲击实在有点大。”

    “用消化液先处理难入口的食物再正常不过吧,这怎么了?”女人很是不理解。

    “也没什么,就是容易让人联想到——”林终说到这里猛地反应过来,赶紧住口了。

    苍蝇就是用体外消化的方式进食的,吐出消化液溶解食物后再用口器吸进去——刚见到女人朝肉块上喷吐消化液的时候,林终脑子里的第一个印象就是苍蝇,顿时感到抗拒得不得了。

    要是一顺嘴把这事说出口,说不定会直接被当场宰了做菜。

    “联想到什么?”女人见他没有下文,随口问道。

    “哎,说起来,我好像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呢!”林终迅速岔开话题。

    他接下来至少还得跟对方相处两天,没个正经的称呼似乎有点不方便。

    “我没有名字,随便你怎么叫。”女人端过一个盘子继续用餐,似乎对这个话题并没有什么兴趣。

    “四年来一直都没有名字?”林终一愣。

    “自己名字基本上都是给别人叫的,这里除了我又没有其他人,要名字干什么?”女人冷哼一声。

    “说得也是啊。”林终反应过来了。

    “其实我也曾经遇到过两拨像你一样的‘人’,我尝试过和他们接触,但他们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一样,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边跑还一边朝我攻击。”女人又补充道。

    “这个……其实也是没办法的……”林终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额角。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女人的外表有着深渊生物的部分,在探测器中又有使徒反应,就连林终自己也是先入为主将女人当成深渊生物。

    对一般的猎人小队来说遭遇一个使徒简直就是碰上了天灾,第一时间逃跑和阻止对方追击才是正常反应,没有这种警觉进入深渊会死的很快。就算是林终的小队,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见了使徒肯定也会选择逃走。

    这四年,女人一直过着独居生活,像其他深渊生物一样狩猎进食,同时又以人类的生活习惯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卧室。她区别于其他深渊生物,同时又难以和人类接触,林终实在很难想象这种生活究竟是怎样的体验。

    “所以,不如干脆你直接给我起个名好了。”女人说。

    “我给你起名字?”林终顿时感觉自己遇到了个难题。

    要叫对方什么好?

    直接照搬李素灵的名字用?

    还是不要了吧,他算是认识李素灵,眼前这个女人和李素灵已经不能算是同一个人了,直接套用这个名字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又想了好几个常见的女人名字,试着在心里套在对方身上,都觉得不太合适。

    一来他本来就不擅长这种文绉绉的事情,二来对方的存在实在太独特了,介于人和深渊生物之间,一般的人名套上去,总觉得有种印象不符的感觉。

    一个跟《弗兰肯斯坦》里的科学怪人一样的女人,该叫什么名字呢?

    想到这里,林终忽然睁大眼睛。

    弗兰肯斯坦……

    “那叫芙兰怎么样?”林终脱口而出。

    他直接从“弗兰肯斯坦”中取了这个名字。事实上在那部元祖级科幻小说中,弗兰肯斯坦并非科学怪人的名字,而是其创造者的名字。

    但仔细想来这女人其实倒也符合这个角色,拥有皇后种使徒能力的她也能做到改造生物肉体,现在靠着潜行蠕虫心脏复活的林终自己就可以算是她的作品了。

    从这个角度看的话,林终发现自己的定位反倒更符合那科学怪人。

    “无所谓,我说了,都可以。”女人似乎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感触,一副对方不管叫他什么都不以为意的样子。

    “那难道叫‘狗蛋’也行吗?”林终忍不住口嗨了一句。

    女人当即眼神凌厉地瞪了他一下。

    “好的,叫‘芙兰’,就这么定了!”林终赶紧赔笑,“芙兰小姐。”

    “嗯。”

    女人——芙兰随口应了一句,继续不紧不慢地用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林终也继续用餐,一个话题结束后的沉默,对于刚认识的人来说总是有那么一点尴尬。

    好一会儿过去,芙兰先抬起头,开口提起了新的话头:“我又该怎么称呼你?”

    “林终。”林终简单地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好,林终。”芙兰点头记下这个名字,接着问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12、同行者

    “等身体没有大碍了,我就要想办法到外边去,杀了对我开黑枪的那对狗男女。”林终不假思索回道。

    这件事他从醒过来开始就在心里念叨到了现在,回答起来脱口而出。

    “外边……”芙兰仔细地思考这个概念,然后认真地提问,“深渊外边的世界是怎样的?”

    “你没有去过?”林终反过来问道。

    芙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走,而且,在明白我自己究竟是谁之前,我也没想过离开这个地方,我最远只去过东边的那片城市废墟。”

    东边的城市废墟林终知道,距离这里只有大约二十几公里,也还在中环区域。

    “这样啊。”林终刚一点头,就察觉到不对,“你四年前在这里诞生,没有记忆,连深渊的边缘都没有接近过,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外边是‘深渊外边的世界’,你怎么知道这里被我们叫做深渊?”

    “我……”芙兰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梦到过。”

    “梦到?”林终稍稍吃了一惊。

    “我梦到过外面的世界,不只一次,我看到过被围墙包围起来的城市,和东面的废墟不一样,是有人的城市,很多很多人,很热闹。那地方就在这深渊之外,我没去过,但我就是知道。”芙兰解释道。

    “那城市中央是不是有一个大广场,中间有一座很高的铁塔,头上尖尖的,大概这样的形状?”林终用手比划了一下。

    “没错!”芙兰当即用力点头,“那地方果然真的存在。”

    第十八庇护区——林终马上理解了芙兰所说的景象。

    第十八庇护区在众多庇护区中条件算是相当不错的,有卫星信号接收塔,可以和中央庇护区通信。

    看来李素灵的记忆还是留下了一些碎片,潜藏在芙兰的脑海深处。在梦中,她看到了庇护区的景象。

    二十七年前,林终出生的那一年,一场恐怖的灾变几乎摧毁了地球上的人类文明。

    天空升起紫黑色的太阳和长着眼睛的血红色月亮,被黑太阳照射的人染上了尸鬼病,直视过监视者红月的人全都变成了疯子。

    八个覆盖面积巨大的污染区出现在世界各地,污染区中心笼罩着灰雾,无数的怪物从雾中涌出,不断向外扩散。

    联合政府于二十二年前正式成立,旨在终止灾变,重建人类文明。

    风雨飘摇的灾变纪元,联合政府已经成功建立起了四十多个正式庇护区,具体的数字很难及时统计和更新,在这个年代部分庇护区之间的消息也有些闭塞,而且形势总是瞬息万变,有可能一个庇护区刚建立起来,就有另一个庇护区在一场爆发灾害中被彻底毁灭。

    但无论如何,庇护区现如今都是人们的希望象征,是一个人获得稳定生活的唯一保障,是无数在庇护区外漂泊的荒野客心中的向往和人生目标。

    只可惜,林终已经回不去了,而芙兰也不可能去得了。

    芙兰用手指拨弄着盘子里剩下的一片肉,却完全没有吃的打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林终倒也不在意,只是兀自继续风卷残云地清扫桌上剩下的食物,直到芙兰突然冒出一句:“好,我决定了。”

    “你决定什么?”林终随口问道。

    “我决定和你一起离开这里。”芙兰说。

    林终停下了将食物往嘴里送的手。

    片刻,他把食物放下,开口问道:“为什么突然……”

    “并不突然,我老早就想离开这里,去看看外边的世界。如果不是为了搞清楚自己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根本不会一直待在这个地方。现在谜题解开了,我自然要走。”芙兰解释。

    “我得先说好,如果你是想去梦里见过的那个地方,几乎是不可能的。那座城市我们是进不去的,哪怕只是靠近,驻守城市外围的士兵都可能攻击我们。”林终摇摇头。

    或许芙兰是想去见见梦里见过的城市,但林终知道这几乎不可能。庇护区的围墙是用来挡下一切外来存在,怪物、感染者、强盗、军阀、反政府组织……甚至仅仅是没有庇护区居民身份的普通人。

    进出庇护区的关口有最精密的检测器,马上就能检测出他们身上有深渊生物的反应。

    “没关系,去其他地方也无所谓,我想出去看看。”芙兰已经打定了主意。

    “那也不用非得跟我一起走吧?”林终接着问。

    林终还没考虑过跟芙兰同行,虽然现在芙兰已经对他没有敌意了,但她毕竟还是一个有能力随时杀了自己的存在,光这一点就足够他掂量掂量了。

    “你不是说要杀了那对什么来着,狗男女吗?”芙兰抬手指指林终,“我也要去!”

    林终半张着嘴愣在了原地。

    “你们四个人杀进来,把我的看门狗打死带走。你的账算是结清了,另一个家伙已经死了。但剩下那两个人,我还没找他们清算呢!”芙兰眼里闪过一丝寒意。

    这家伙还挺记仇……林终心想。

    这不过这一点倒是对他有好处,这样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有一个使徒当帮手,复仇的成功率无疑会大大提升。

    然后接着他又听到芙兰继续说了下去:“而且,我得夺回我失去的那一半核心。”

    “你说什么!?”林终忽然一震。

    “我做的那头看门狗身体里面,植入了我一半的力量核心,现在被他们带走了。你如果有办法找得到他们的话,那我得找他们抢回来。”芙兰认真地说道。

    林终闻言一下子压紧了眉头。

    使徒之核,古神的眷属,从幼体级进化到使徒级的时候,会在体内生成一个特殊的核心,通过特定的设备才能将其提取出来。

    听芙兰的意思,她似乎是分割了自己的使徒核心,将另一半重新植入了原来那头使徒的身体里面,将那具身体当成自己的看门狗来用。

    防护服自带的探测器还是比较粗糙的,只要感应到核心存在,就会就将目标判定为使徒,那个“看门狗”和芙兰在探测器中都会出现使徒反应,但她们其实是共用了一个核心。

    这也就是说……许忠义去协会上交战果的话,协会就会发现,他狩猎的使徒并不完整!

13、验收工作

    第十八庇护区,污染区探索与管理协会分部,地下验收实验场。

    许忠义正激动地抓着一名研究主任的肩膀:“怎么会有这么扯的事情?我警告你,不要唬我!!”

    “先生,请您冷静。我们说的是事实。”戴着眼镜的研究主任摆出稍安勿躁的手势,“这一次上交的是使徒的素材,非同小可,鉴别现场不是只有我的小组,还有协会和军方的代表,难道您要说我们合起伙来骗你吗?更何况您也是在场的!您也亲眼看到了,现场提取出来的核心只有一部分。”

    许忠义将目光移向不远处军方和协会的公证人,那两人显然已经对这场争议没有什么耐心了,并没有主动回应他的意思。

    他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手也无力地从对方肩膀上滑落下去。

    回到庇护区后,他上交一份早就准备好的狩猎报告,向协会汇报了林终小组在深渊中发现使徒并开展狩猎,虽然成功击毙使徒,但队长林终以及队员何胜牺牲的整个过程。

    使徒的尸体也被交到协会,协会当即通知了军工研究所,很快就有研究小组和军方代表前来验收。

    许忠义满怀期望地等待结果,验收通过之后,协会将承认他狩猎使徒的功绩,并结算贡献点,这一切将为他争取到晋升曙光猎人的资格。

    但杀害林终的心虚让他又不敢将这种期待表露出来,因而他只能全程板着个脸旁观研究所的验收工作。

    然而结果却给了他当头棒喝——研究所的负责人通知他,他们小队狩猎的使徒析出的核心并不完整。

    研究主任见许忠义略微镇定下来,才开口继续说明起检查结果:“另外,全解剖的结果显示这‘使徒’的脑组织并不怎么完整,而且似乎是移植的。”

    “这是什么意思?”许忠义疑惑地皱眉。

    “接下来这是我的猜测。你们捕杀的这个‘使徒’,是一个拼接生物,它很可能是被一个真正的皇后种使徒制作出来的。这或许意味着,皇后种使徒可以分割自己的核心,制造出一个和自己共享力量的分身,这是一个全新的发现。”研究主任说到这件事,微微扬起嘴角,抬手拍了拍许忠义的肩膀,“先生,你们做的事情并不是没有意义的!”

    许忠义回想那场狩猎,也察觉到了一点端倪。

    确实,这头使徒的强自愈能力虽然惊人,却并没有让他们感到特别明显的压迫感。

    而且使徒表现出来的智力,也并没有那么高的样子,林终轻而易举就将它引入了自己布置的战术圈套里。

    但许忠义现在根本不关心什么研究,他关心的只有自己能得到的功绩。

    他看向协会的代表,直白地问道:“那这样子应该也能算是使徒级目标的狩猎记录吧?”

    协会代表是个看上去相当干练的女人,她和研究主任交换了下眼神,后者只是耸了耸肩,朝她投去一个“深表同情”的眼神。

    协会代表在心里叹气,她知道接下来轮到她来应付这个麻烦了。

    “许先生。”她对许忠义摆出营业式的微笑,朝对方点点头,“您这次的狩猎行动呢,带来了具有重大研究价值的样本,毫无疑问是让污染区的探索事业又前进了一大步,协会将为您结算额外的贡献值,我已经帮您计算过了,您分配到的贡献值,不会比狩猎使徒少太多的,总共是……”

    “那狩猎记录呢?”许忠义焦急地打断了她。

    他最关心的还是狩猎记录,他跟着林终从业十年,贡献值已经相当高了,使徒的狩猎记录对他来说才是至关重要的,因为那是晋升曙光级猎人的硬性要求之一。

    “这个恐怕就……”协会代表面露难色,“狩猎记录必须通过研究所验收,研究所给我们的报告是猎物的使徒核心不完整,而且不包括主体部位,这我们就算强行为您申请,也没法通过审核的。”

    许忠义又再次将目光移向研究主任,眼看皮球被踢到自己这里,研究主任赶紧摆摆手:“先生,军方的代表也在,这件事我们只能按规矩来。”

    许忠义再次气血上涌,但他再怎么头脑发昏也不敢和军方代表扯皮,只能再次面向协会代表:“你这意思,难道是说我弟兄都白死了!?”

    他的意思其实是他抛弃良心朝兄弟开了黑枪才换得机会,然而结果变成这样,让他有种白白背负杀害林终风险的感觉。

    协会代表自然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只觉得对方出生入死的同伴死了,会因此感到激愤也是理所当然。

    但深渊猎人本就是个死亡率不低的职业,协会代表也算是见得多了,因而也并没有太大感触,只是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道:“我能理解您的感受,林先生和何先生的牺牲,也是协会的巨大损失。但是,规定就是规定,这我也没法做主,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了。”

    许忠义还想争取一下,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咬牙。

    “等您心情平复下来,我们这边可能还需要请您到协会帮忙作证,登记一下林先生以及何先生的身份注销。那么今天就先这样,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再和协会联系。”

    协会代表找准机会和许忠义告辞,匆匆离开了现场。

    不久,军工研究所的验收小组也完成了工作,主任指挥部下将尸体转运到研究所去,然后也离开了现场。

    许忠义依旧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反应过来。

    他回过头,发现是前来做公证的军方代表,那名看上去不苟言笑的中年军官。

    这位军官专门负责和探索协会的接洽工作,对十八区登记的深渊猎人有一定的了解,和许忠义也有过数面之缘。

    中年军官拿出烟盒,给他递了支烟。

    “谢谢。”许忠义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接过烟给自己点上了。

    军官自己也点了支烟,猛抽一口,然后长叹一声:“可惜了啊。”

    “是啊。”许忠义有些惆怅地应道。

    他现在心里想的是,狩猎使徒的功绩没有得到承认,就没机会得到晋升的机会,他又该怎么去面对还在庇护区外等着好消息的艾琳呢。

    然而军官接下来却说:“我一直都挺看好林终这小子的,真的没想到,居然会死得这么早,唉……”

    许忠义拿烟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14、深渊猎人

    军官注意到了他的反应,却并怎么在意,只当是他想到战友牺牲再次触及情绪,继续说道:“有资质晋升到那一步的人可不多啊,三年前如果你们没有被阿夏的队伍抢先,他肯定已经是曙光猎人了。”

    他谈论这个话题,也是出于好心,和许忠义一起怀念下故人。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许忠义原本就没有怀念林终的意思——倒不如说心里有鬼的他根本不敢,现在听到这话,他心里反而有些不是滋味。

    晋升曙光猎人的条件有四点,一是足够的贡献点,二是一定的领队经验,三是有作为战斗主力狩猎使徒级目标并功劳占首位的经历,四是有资质驾驭协会分发的四级深渊遗物。

    林终其实早就已经满足了前两条,只要成功带着小队狩猎一头使徒,就能得到推荐资格,接受中央的考核。

    协会总部会将调出珍贵的四级深渊遗物给他试用,如果他能克服副作用驾驭住遗物,协会就会承认他的晋升资格。

    而军官,显然早就认定林终必然能通过这一考核,只差一个狩猎使徒的功绩。

    许忠义也不得不承认,林终确实很适合做这一行,他也相信林终有这个资格。

    他和林终同期接受培训,两人从火种级新人开始就一起搭档,一直都是林终的评价压他一头。

    只是让许忠义自己评价的话,他也承认林终确实比自己强一些,但他觉得差距,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大。

    他的贡献点也是足够的,至于领队经验,只要他自己再招些人马在浅层污染区就能刷出来。

    问题在于第三条,作为主力狩猎使徒级目标,就算成功狩猎了使徒,这个殊荣也只能由功劳最大的一人得到。

    林终在战斗中一直都是毋庸置疑的主力,所以他不得不杀死林终,这样他才能向协会汇报“队长中途牺牲,自己继续率团队战斗”,并依此继承这一功绩。

    然后他也相信,自己肯定有资质驾驭得住四级遗物。

    林终能做到的事情,他难道就不能做到吗?

    人人都看好林终能成为曙光猎人,但经常忽略了一直在旁边支持着他走到今天的他。

    要说他对此完全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这也是他会听从艾琳,对林终开黑枪的根本原因。

    “听说你们还请了外援?这一次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人手不足吧。三年前的失利后,你们被挖走了两个老手呢。如果是以前的阵容,我觉得他肯定就不会丢了性命了,可惜,真的可惜!”军官对许忠义所想,显然并无任何察觉,依然在帮死者说话。

    许忠义闻言脸一下子黑了下去,差那么一点他就要伸手去抓对方的领子了。这军官的话,似乎是在指责作为外援的艾琳不够靠谱才导致了林终的牺牲。

    但好在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深吸一口气,努力用平淡的语气回道:“要是他能活着听到你的评价就好了。”

    军官瞥过去,见他脸色不太好,只以为他心情太沉重,就没继续说下去了。

    最后他拍了拍许忠义的肩膀,叼着烟转身走向电梯间。

    许忠义表情阴冷地剜了一眼对方的背影,站在原地抽完这支烟,也离开了验收场,他选择走楼梯,一边慢慢走,一边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和艾琳提起这件事,他的脚步和心情一样沉重。

    登上楼梯穿过长长的走道,他抵达了协会分部的大厅。

    大厅布局很空,除了墙边的办事窗口外,只在中间立着一块方尖塔形状的金属碑,面向大门的那一面以竖行雕刻着一句话:予人类以探索的勇气,予文明以希望的曙光。

    污染区探索与管理协会,是联合政府用以招募深渊猎人,对污染区进行定期清理和探索工作的机构。

    各地的人们对如今分布世界八大污染区有众多别称——地狱、死境、母巢、地下城、奈落……但最为人所熟知也最常用的那个词,还是“深渊”。

    深渊弥漫着灰雾,存在着空间扭曲的现象,所有的信号都无法穿越深渊的边界,越接近中心,迷雾越是浓厚,空间的扭曲也越强。

    遍布世界威胁着人类文明的那些怪物,就是从深渊中心的迷雾中出现的,但深渊中出现的不仅仅是怪物,还有另一个文明的遗迹,这些遗迹凭空出现深渊的扭曲空间里,和原本属于这个空间的存在错杂地凭借在一起。

    联合政府将这个文明命名为阿比斯,也就是深渊文明,一个存在年代不详,曾经和这场灾变渊源颇深的史前文明。

    在探索这些遗迹的过程中,人们逐渐得到了关于这场灾变的重要情报,包括古神的存在,以及一部分对抗深渊生物的技术,深渊遗物正是这种技术的产物。

    联合政府将深渊的探索工作,粉饰成重建人类文明的希望之光,认为只有解开深渊中心存在的谜团,才有机会结束灾变让世界回到正轨上。

    这种粉饰自然也覆盖到深渊猎人这一职业上,很多时候联合政府都将深渊猎人宣传为“人类探索工作最前线的勇者和先锋”和“点燃文明希望的火种”。

    这一点,从深渊猎人五个等级的名称就能看出来:火种、星火,火炬,灯塔,以及最高级别的曙光,

    但像许忠义这样的老猎人很清楚,所谓的深渊探索,对联合政府而言也是一门精打细算的生意。

    深渊的资源很丰厚,阿比斯文明遗迹蕴含的重要情报和科技自不必多说,深渊生物本身也大有用处。

    深渊生物的血清可以用来治疗初期的各类末日病症,包括被黑太阳照射染上的尸鬼病,还有沾染灰雾带来的不适反应。

    更不用说深渊生物,还能用于制造武器。

    探索深渊收益不低,但成本也相当巨大,需要投入大量资源,金钱,物资,还有……人命。

    相较于探索深渊,联合政府还是倾向于优先保障庇护区的安全,政府维持的军队必须用于抵抗怪物、强盗和反政府组织的入侵。

    如果要派有编制的军人用于探索深渊,培养士兵、维持部队和对牺牲士兵的抚恤都是不小的开支。

    为了在深渊的探索工作上寻求更廉价的劳动力,联合政府最后选择组建起协会专门招募雇佣兵并提供简单的培训,给这些雇佣兵分发探索深渊的执照和最简单的支持,但不给军人的编制,而是令这些雇佣兵自负盈亏来执行探索工作。

    这就是所谓的深渊猎人。

15、曙光猎人

    自负盈亏,意味着这个职业很可能血本无归,连身家性命都赔在深渊里面,而得不到任何补偿。

    但同时也意味着,这个职业的收益上限很高,在深渊中找到的所有成果,狩猎到的深渊生物、从遗迹中带来的深渊遗物、其他探索者尸体上回收的物料装备……又或者是任何能派的上用场的破铜烂铁,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在庇护区兑换成贡献值。

    在庇护区,贡献值就是货币,吃穿用度都需要花费贡献值,哪怕只是住在庇护区,维持庇护区的居民身份也需要用贡献值交税,在庇护区当一个勤勤恳恳的工人得到的贡献值,也只能足以应付最低限度的开销,而成为深渊猎人,干上几票大的,就有机会一夜暴富。

    这一点对于生活在庇护区围墙之外的外围居民最有吸引力,他们是庇护区生态的底层,一部分人是一度因为贡献值低交不起税被驱逐出了庇护区,而更多的还是因为投胎不够好,一开始就出生在庇护区外。

    联合政府的军队不会专门保护庇护区外的居民,只会维持下最低限度的治安,防止围墙外的这片贫民窟出现危及庇护区的暴乱。

    如果想要进入庇护区,就要向联合政府购买居住资格,在庇护区外围为庇护区辛勤工作十年左右,得到的贡献值或许能买得起一个居民身份,但基本上也只能住在庇护区的公共区域里,和几十人甚至几百人挤大通铺。

    如果想要买下属于自己的居住空间,又或者让一个家庭都进入庇护区,那要花费的贡献值就不是普通工作能赚得到的了。

    很多深渊猎人就出身自外围居民,为了让自己或者自己的一个整个家庭都进入围墙之内,脱离朝不保夕的生活,甚至一跃成为庇护区的上游阶级。

    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一边做着这样的梦,一边将尸骨留在了深渊里。

    这个职业超过一半都是逐利的机会主义者,林终和许忠义皆是如此。

    他们就像是奇幻小说中探索地下城的冒险者,可能成为传奇,可能一夜暴富,也可能曝尸荒野。

    他们两人成为灯塔级猎人以后,其实已经可以在庇护区过上相当不错的生活了,但他们依旧并不满足。

    联合政府深谙用利益驱动人们卖命的手段,就像在拉磨的驴头上挂着的胡萝卜。

    在灯塔级猎人的头上依然挂着一根胡萝卜,那就是最高等级的曙光猎人。

    许忠义迈步走向门口,这时在大厅内来来回回的深渊猎人中却起了一阵骚动,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同一个方向。

    快走到门口的许忠义察觉到了动静,也扭过头跟着其他人一起看去。

    在两列全副武装的保镖拱卫下,一个年轻女孩正沿着宽敞的台阶从分部二楼走下来。

    “操你妈,叫老娘过来就为了开这种破会,浪费时间!真想把那帮傻逼官员全都毙了!”女孩满脸怒容,嘴里骂骂咧咧。

    跟在她身旁的中年女人,显然在她身边担任着类似秘书或者助理之类的职务,带着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一边小声地劝她消气,一边小心翼翼地进言,让她在这种地方谨言慎行。

    她走下来的时候,根本不需要那几名保镖开道,在大厅里的众人都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路。

    女孩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小麦肤色,额角有道伤疤,穿着一身作战服,一脸凶相,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许忠义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会在今天正好看见这位名人。

    十八区所属,探索协会认证曙光猎人阿夏。

    很难想象一个连姓氏都没有,浑身上下透着市井流氓气息的小丫头片子,竟然是最高级别的深渊猎人。

    她的出身很差,据说是在荒野难民中的孤儿,十三四岁就因为某种机缘巧合当了雇佣兵,在十八区成立后,她带着一伙人来到外围区域讨生活,做了深渊猎人。

    她干这一行算是相当“敬业”,经常深入危险区域玩命,这让她在短短五年间就飞速晋升到了灯塔级猎人。

    三年前,就是她带着小队和林终竞争,深入污染区狩猎同一头使徒。

    最后是阿夏的小队抢先追踪到了使徒,在一场血战中完成了狩猎。

    这个女孩一路拼杀,从最底层杀出一条血路,最终成为协会最年轻的曙光猎人,也算是一号传奇人物。

    看见这个人,许忠义实在很难压抑得住心中的嫉妒。

    曙光猎人和其他等级的猎人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协会认证的曙光猎人将得到联合政府的军方背书,有资格在联合政府的支持下,以自己的名义在污染区的边缘建立探索基地,在自己名下组建多个猎人小队。

    本质上,基本就是拥有了一个自己的雇佣兵公司,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

    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背景下,拥有武力就拥有特权,甚至可以成为城主甚至国王一般的存在——据说有个别曙光猎人通过经营探索基地不断牟利,就这样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庇护区城市。

    这巨大的权力是如此令人疯狂,让林终和许忠义这样的猎人趋之若鹜,一次又一次赌上性命踏入深渊。

    这个年轻的女孩,手里就拥有了这一切。

    三年前,林终和这样的机会失之交臂,而十分钟前,许忠义眼睁睁看着同样的希望在自己手里破灭。

    阿夏显然已经习惯了其他猎人夹带艳羡和嫉妒的围观,双眼平时前方,带着自己的部下大步走向门口。

    只是在接近门口的时候,她稍稍偏过脸,朝门口呆立着的许忠义扫了一眼。

    眼神相接的瞬间,许忠义如触电般收回目光,立刻转身走出大门,匆匆离开。

    “嗯?”阿夏忽然皱眉。

    “怎么了?”跟在她身边的中年女人下意识地询问。

    “刚刚出去的那个人,有点眼熟。”阿夏努力回想,似乎找到了一点端倪,“啊,好像是林终队伍里的那个、那个……”

    这两个字在她嘴里重复了数次,终究是没能蹦出下文来。

    “那个谁来着?”阿夏最后放弃地摇了摇头,“算了,想不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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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了古神眷属介绍:
即将苏醒的古神,将文明拖入深渊,化为废土的世界需要英雄拯救。
但谁说拯救世界一定要杀死古神呢?成为古神眷属,吞噬其他怪物进化,亲自登上神位变成古神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是吗?
主角:不,还是让我做人吧。
使徒女主:你醒了?手术很成功,你现在和我一样,都是古神眷属了!我成了古神眷属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成了古神眷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成了古神眷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