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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这样汉子全文阅读

作者:落梅河     我就是这样汉子txt下载     我就是这样汉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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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声无息的 他走了(上)

    首都的岁末,真不算是宜居的季节,严寒是骨,朔风和飞雪是皮,芸芸众生,就是夹在中间冻着的肉。

    然而这样的冰冻,又并没有保鲜的功能,哪怕有时候,你真的怀疑,是不是连身体的里血都被冻住。

    每到这个季节,周晨总是庆幸自己一早就买了一辆车,好歹不用在刺骨的寒风中缩着脖子等车来。

    入夜之后,刀子一样的寒风,就是最好的净街虎,不要说寻常的马路边,就是三里屯,在这个时候,出入的人也明显要少上一大截。

    但路上却依然堵得厉害,越临近大众美术馆,便越是寸步难行。

    刺耳的铃声再一次响起来时,有些迷迷糊糊的周晨朝车外看了一眼,路边的树,还是刚才的那棵树,一接通,经纪人熊婧鑫刺耳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周晨,都过了十分钟,你怎么还没到?”

    周晨刚开口,“这一段堵得厉害……”

    那边已经以霸道总裁的腔调说,“这不是理由,你早就应该预计到途中的交通状况,”

    周晨顿时很想奉送给她一句,“去你妈的,”

    一开始,这件事安排的并不是我,我是临时被抓来顶包的好不好。

    想着对方的性子,想着她和老板的关系,想着老板对她的信任,想着没几天应该要到手的年终奖,想着已经物色好的场地,他像往日一样,默默的把所有的不忿,又咽进肚子里,安静的听着对方的斥责。

    “……工作这么长时间,居然连这样的预见性都没有……这样关键的时候还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平时都是干什么吃的……”

    周晨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看着路旁的高楼大厦,心如止水。

    按熊婧鑫的要求,那就是下一秒地震,他也应该要预见到……所以,跟这样一个一直更年期的女人,真没有争辩的必要。

    足足喷了三四分钟,那边可能喷累了,“周晨,周晨,”叫了两声,声音又高亢起来,“你在吗,你在听吗?”

    “我在,在听的,”周晨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透着热情,可是,平时这会会说的那些“您说得对”之类的话,他是真说不出口。

    随着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的时间,进入倒计时,且目前只剩个把星期,周晨发觉自己在遇到这样以前习以为常的事时,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按捺不住。

    现在他都觉得并不能保证最终离职的那一天,就不会和这位熊姐大吵一架。

    但估计最终还是不会的,虽然终于能熬到自己也能开一家小小的工作室,但现老板这样的明星,依然是潜在的客户,要想他们在忙不过来的时候照顾一下生意,和熊婧鑫的关系,一定要维持好。

    周晨因此在憧憬自己多年打工仔终于要熬成老板的时候,也会怀疑自己这样拼命的意义,努力来努力去,还是逃不脱看人脸色听人责骂的下场。

    经过社会多年毒打的他,倒也不会因此觉得人间不值得——他还没有那个资格去觉得值得还是不值得,年少时也曾意气风发过一阵子的他,现在只会习惯性的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怪自己天份不够,怪自己水平还是不高,所以成不了陈漫李涛那样的大牛,也怪自己当初入错了行,没有随大流的选择去做一个码农,而是怀着对娱乐圈的向往,一头扎进这个泥潭里来。

    “……我现在就只有一个要求,我们十分钟后上红毯,十分钟后,你必须赶到,怎么做我不管,要是赶不到,影响了这次盛典的结果,”熊婧鑫的声音阴沉起来,“我告诉你周晨,我会让你在这个圈子里彻底消失。”

    听着手机传来的“嘀嘀”声,周晨已经懒得生气。

    很多人都这样,就是见不得你好,哪怕你将来混得好,只是一个可能,他们也会对这样的可能抱有极大的怨气。

    而熊婧鑫就是这些人最典型的代表。

    他努力的在车流中腾挪着,强行从看到的第一个出口把车开了出去,直接停在人行道上,拖车扣分罚款什么的,这会完全顾不上。

    熊婧鑫这样的人,说的好话,兑现的几率极低,比如说涨工资或者额外发奖金,但说的不好的话,却很少有落空的时候,比如扣钱,比如加班。

    他听着美术馆那边传来的喧嚣,驮着装着自己吃饭家伙的那个大包,把围巾围到嘴上,奋力朝那边跑去。

    …………

    零下八度的美术馆现场,气氛却像炎夏一样热烈。

    穿着加棉羽绒衣,围着厚厚的毛巾,套着长绒靴的粉丝们,声嘶力竭的朝红毯上的偶像们大喊着,不少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那些穿着盛装的明星们,同样激动,有些激动得连话说得都结巴起来。

    所谓盛装,对明星们而言,尤其是对女明星们而言,就是一种很美但布料很少,所以丝毫不能御寒的着装方式。

    在零下八度,还刮着五级大风的室外,穿着这样的盛装,走完一百米的红毯,中间还要被摄影师叫停,还要接受主持人毫无新意的采访……

    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美丽冻人。

    周晨跑到肺都痛了,赶到现场恨不得躺在地上喘气的时候,正好看到自家工作室的老板,一位算是准一线的小花,正咧着嘴,站在背景板前撩开银色长裙的分叉,露出自己的大腿,摆出她一贯最喜欢的pose来,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一句,妈的,这一撩,我工作量又加了不少。

    穿着不起眼的黑色乳绒服,脸上没有几两肉,怎么看都透着刻薄的熊婧鑫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抬腕看了眼自己的金劳,“晚了三分二十一秒,考虑到今晚的重要性,你本月的的奖金扣掉一千,”

    双手撑在膝盖上,嘴里喘着粗气的周晨都没办法和她争辩,他这会真说不出话来。

    反正争辩也没用。

    愤怒吗,是的,天天加班到深夜,一个月的奖金,最高也不过五千,这一个月,因为临近年底,活动特别多,所以工作也特别多,一般会多一些,但最高也不会超过一万去。

    这不过三分二十一秒,就砍掉了整整十分之一到五分之一,还是因为临时额外的工作……他,无话可说。

    只是他觉得眼下的这个姿势他屈辱,他强撑着直起身来,此时气管子里依然疼得厉害,灌进去的寒风,就像刀一样把里面割得生疼,而双腿也酸痛得厉害,脚掌都不敢实实的踩在地上,一挨着地,真像是针扎一样的疼。

    刚刚过去的这十多分钟,算起来,应该是他这近三年来最剧烈的运动。

    “还不走?”已经朝前走的熊婧鑫回头冷冷的问。

    周晨用颤抖的手,在包里摸出保温杯来,把滚烫的水灌了两口下去,才缓过一点劲来,咬着牙,颤巍巍的跟了上去。

    从工作通道进入美术馆内,扑面而来的热气,让周晨的脸一阵阵的刺痛,想说话,嘴角竟涩涩的有些打不开。

    再三绕四绕,本就晕晕的周晨,真的快要晕掉的时候,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看着里面长长的工作台两边,坐着的那些同样是睡眠不足的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周晨又再一次为自己感到悲哀。

    熊婧鑫拉住他,“这是你离职前最后的一次重要活动,我希望你一定要以最积极的心态来面对,拿出最好的成绩来,”

    周晨点点头,我是一个专业的P图师,我有我自己的职业操守。

    熊婧鑫还是不放心,因为这是她在这个圈子打滚这么多年,带出来的第一个星运不错的艺人,“你知道的,这个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周晨不露痕迹的甩开她的手,“我可以去工作了吗?”

第二章 无声无息的 他走了(下)

    不多时,原图送来,周晨就和桌边的其它同行一样,紧张的工作起来,肤色、眼角的细纹、眼袋、法令纹、颈纹、手纹、前胸、肩膀、膝盖、腿长……这些都不是问题,毕竟是每次都要修。

    只是,为什么在这样冷,相当于脸上时刻在敷着冰袋的天气里,脸上还是这么肿胀?

    是昨晚熬夜太迟还是今天喝水太多,又或者是最近打了针还是之前的填充物有些不受拘束?

    总之,他恨死了医美!

    现阶段,越来越多的明星选择医美,有些好像一做就做上了瘾,这无疑给周晨他们额外添加了很多难度。

    看着生图里的那张越细看越让人不适的脸,这些年来,吐啊吐的已经吐习惯的他,毫无波澜的在手绘板上不停的画着,一个个部位,就在他的手下向完美过渡着。

    等前面的明星老板们高端大气的盛会结束,他们这些空有百万P图师虚名的苦B打工男,也先后交出了自己的答卷,之后一个个的,都四仰八叉的歪在椅子上,全没个人样。

    熊婧鑫拿着周晨修完的图看了好几分钟,精修过的图,谁见了都得眼前一亮,谁见了都得不由自主的夸一声真漂亮,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皱着眉看了周晨一眼,“就这样?我很失望,”

    她又看了看金劳,“时间来不及,算了,凑合着用吧,”

    走出去两步,又转身撂下一句,“还得回工作室,一会我们开个会,”

    “我车丢在半路……”

    “我们的车坐不下,你自己打车。”

    周晨明白,真正的理由,应该是自己不配吧,自己这样的人,不配跟那样星光熠熠的人坐在同一辆车上。

    是的,我不配,我也不想配。

    …………

    打车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周晨在车上眯了二十多分钟,抵达工作室时,果然还有好几个也在加班,宣传部的几个同事正在电脑前忙碌,周晨熟悉他们此时的工作,附上P过的照片后,除了艳压,还是艳压。

    他们平面设计部的三个人中的那两位,吴天成和范琨也都在,正在电脑上浏览今晚这场盛会相关新闻的吴天成见周晨背着包进来,笑了一下,“麻烦你了周哥。”

    周晨点了点头,懒得回应他一个笑容。

    他今天被临时抓包,就是因为这位。

    吴天成进工作室一年多,一直觊觎周晨的职位,今天这场活动的工作,就是他主动要求的。

    下午的时候,在离美术馆的活动现场三公里的酒店里走廊上的照片,就是他负责修,因为最后的结果,他们服务的那位小花和熊婧鑫都不满意,才临时又把周晨抽了过去。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周晨坐在这个工作劳累了上千个日夜的格子间里,真没有一丝的留恋。

    本能告诉他,如果再呆在这里,自己的人生,可能都不会再有另一个上千个日夜。

    想到一个多星期后就要从这里离职,他就像翻身农奴得解放一样,无比的欢欣。

    也就放松了不到五分钟,熊婧鑫脚步匆匆的走进来,面带喜色,先在宣传部那边呆了一会,应该是交待了一些事,然后朝他们这边走来,“辛苦了,周晨,”

    周晨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一沉,果然,熊婧鑫拍了拍手,“天成,范琨,你们俩也过来,”

    “熊姐,有什么喜事?”手上功夫不行,嘴上会来事的范琨马上问。

    “我们和……”熊婧鑫说出了一位一线女星的名字,“在场内拍到了合影,”

    吴天成也马上捧哏,“以老板的人气,以后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明星找她合影,”

    周晨低头喝水,难道只有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宣传那边的意思是,来姐妹情深,”熊婧鑫言简意赅的说。

    周晨心说,果然,这个圈子里,他娘的就是这样无风起浪,一个蛋,就是没缝,只要你足够红,那也会落不少苍蝇。

    他们工作室的这位明星,和合影的那位,只是出道年龄相近,并在几年前的一部戏里有过一两场的对手戏而已,哪来的姐妹情深?

    这个圈子里,又哪来的姐妹?

    不过是蹭热度而已。

    “照片在这里,一早宣传那边就会发力,所以你们晚上再辛苦辛苦啊,一定要满足宣传那边的要求,忙过今晚,我给你们放几天假,”

    过了今晚放假,还几天?

    再有三天就圣诞,你能给我们放假?

    熊婧鑫还特意问了周晨一句,“周晨,没问题吧,”

    周晨知道她其实不在乎是不是有问题,这只是她在紧急的情况下惺惺作态的关心一下而已。

    “都要修吗?”他问。

    “姐妹情深,当然都要修,”熊婧鑫说着,“可以叫外卖啊,公司报销,”

    “一、二、三……”周晨在心里还没数到五,那边果然停住脚步,又转头说,“那边不修的也留一版。”

    周晨已经开始工作,这就是娱乐圈,生产的作品都是宣扬真善美,但内里,呵呵,呵呵……想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努力赚钱才是正经。

    和背景简单的红毯图相比,场内拍摄到的这张图,P的难度完全可以说上升了至少一个数量级,不但是两个人,背景也复杂了太多,又站在对修图很不友好的台阶上,完全没办法取巧,只能花时间一点一点的磨。

    专业修图这么多年,周晨已经习惯了一坐下来就心无旁骛,其它人可不一样,才过去半个小时,前台的小姑娘就蹦蹦跳跳的走过来,然后吴天成又来跟周晨打招呼,“周哥,你忙了一天,应该早饿了,我和小雨去买外卖,你想吃什么?”

    “我不吃。”周晨只想着早点干完早点回家。

    有几分姿色的前台姑娘马上说,“那我们先去看看,见到什么好吃的再跟周哥电话商量,”她拉着吴天成,“走吧,”

    “周哥,我们走了,”

    周晨都没空挥手,只是点了点头。

    吴天成之所以敢这样,不是因为他和工作室的老板,也就是他们服务的那位明星有什么关系,或者是和熊婧鑫有什么关系。

    但她的准女友,也就是那位前台的小姑娘,是熊婧鑫极其喜欢的堂侄女。

    所以他才有底气不在乎周晨。

    不一会,另一位范琨也和周晨打招呼,“周哥,我去宣传那边看看,”

    这一位,确实和工作室的老板有关系,他是那位明星的表亲,虽然有点远,但之前两家来往不少,真说起来,比前台的小雨姑娘底气还足。

    是的,周晨所在的工作室,加上明星还有经纪人在内,不过刚20人出头,类似这样的关系户,就至少占到一半。

    在圈内,这样的情形也很普遍,比如说对艺人非常重要的经纪人,很多都是由亲戚担当。

    至于下面的这些,倒也不全是吃闲饭的,基本的技能还是具备,只是工作态度非常随意。

    周晨一直修着,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是在宣传的几人过来打招呼,说他们先回去眯一会,等周晨这边一好就通知他们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凌晨一点多,而整个工作室,也只有他们这两处还亮着灯。

    范坤和吴天成,自然是不见踪影,想着只剩下最后的几天,他也懒得去计较,就是想计较,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他都快离职,而那两位,一位就是老板的亲戚,另一位,是老板最倚重的人最喜欢的堂侄女的男朋友,谁会站到他这一边?

    宣传的几个人走到楼下,回头看见楼上还亮着灯的那一块,最年轻的那个打着哈欠说,“又是周哥一个人在干,那两个家伙跑得不见踪影,他脾气也太好了些,”

    另外几个以过来人的口吻说,“老周他供着房子,听说爸妈身体也不大好,他妈心脏已经做过两次手术,他爸有严重的风湿,脾气能不好吗?”

    “脾气不好又怎么样,他难道还能管得了那两个不成?”

    “是,自己辛苦点,多做点,有时还顺心点。”

    “所以说,老周出去自己干是对的,哪怕收入一样心里也舒坦,不用再受这样的窝囊气。”

    “老周,是个好人啊。”

    几个人深一句浅一句的闲谈着,很快就各自散去,还算气派的工作室里,于是就只剩下周晨一个人。

    看着那让粉丝见了都会懵逼,会问一声那是谁,让初入门的人见了会觉得肠胃不适的照片,在自己的努力下,再一次向国色天香转变,他又再一次想到网上针对一个问题,发帖回应一下。

    一直以来,圈外的很多人都非常不解,为什么那些娶到了女神级女明星的男人,居然还会到外面偷吃?

    答案非常简单,因为娶到手之后,那些男人很多时候,将不得不面对那些“女神”的真实素颜,所以说起来,他们中的一些,也是可怜的受害者。

    周晨因此又一次忍不住想,我这样的造假,将来会不会有报应?

    应该是不会吧,这个时代,哪个明星发出来的图没有P过。

    若是那些靠虚假的形象吸引了巨量粉丝,获得了巨额报酬的当事人都没有遭报应,自己这样的小虾米又如何会有报应?

    因为12月份一个接一个的活动,周晨算起来,已经有超过一周,每天平均没有睡够四个小时,也许是因为之前冒风狂奔,灌进了太多寒风的缘故,头昏昏沉沉的之余,嗓子还特别的不舒服,他伸手去摸水杯,突然意识到手臂痛得厉害。

    跟着,才发觉胸口也闷得紧,一直紧紧握着的数位笔滚到一边,他紧紧的抚着胸口,牙关紧咬,表情痛到狰狞,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左边侧去,很快,“咚”的一声,他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上。

    …………

    浙东外海的一座小岛上,头发斑白的方红霞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伸手一摸,头上居然全是汗,“镇海,镇海,”她推着身边的老伴,“你醒醒,快醒醒,”

    “怎么了怎么了?”身材消瘦的周镇海坐了起来,他同样发色斑驳,腰还弯得厉害。

    开灯一见老伴头上的汗,顿时吓了一跳,“胸口又痛吗,我这就给你拿药,不行马上去医院,”

    “不用,”方红霞拉住他,“我不痛,就是心慌得厉害,我好像做了个梦,好像很不好的梦,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她也坐起来,着急的回忆梦里的情景。

    周镇海见状松了一口气,“还是吃点药,”

    “不,”方红霞又拉住他,“我想起来了,你给儿子打个电话,”

    周镇海拿起手机一看,“已经三点多,吵着儿子睡觉,”

    “快打,现在就打,”方红霞坚持。

    …………

    工作室里,倒在地上的周晨,听着掉在身侧的手机在叫,一看来电显示,勉力挪了过去,此时他都没办法去想,年迈的爸妈在这个时间打来电话,可能又有什么不好的事,努力了两次,他才用鼻尖接听成功,“喂,爸,”

    老妈急促的声音传过来,“儿子,你没事吧,你声音怎么了?”

    “我在睡觉啊,本来……睡得沉沉的,妈,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周镇海从老伴手里接过手机,一边跟儿子说话,一边轻手轻脚的给老伴拿药,“你妈,又做了个恶梦,就和以前一样,以为你又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哈,”周晨努力在脸上挤出笑来,却不太能笑出声来,“没事我先挂了,困得很,”

    “你办工作室的事都还顺利?”

    “顺利,”

    “钱呢……”

    “不缺……过几天就能拿到奖金,我……我……什么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周镇海把冠心病的药递给老伴,“那你抓紧点睡,不要太辛苦,”

    “好,”周晨等老爸挂掉电话,本想着拨急救电话,却没有一个地方还听使唤,眼前也模糊起来。

    他娘的,我这难不成是要挂了?

    三十多年的往事飞快的在眼前晃过,他看到了自家生意没有败落时那个有些倨傲的小孩,看到了生意落败后爸妈人后骤然佝偻起来的腰,也看到了那个渐渐变得沉默寡言的孩子……

    他又看到了终于考入985大学时,再一次意气风发起来的自己,在首都终于有了自己的一个窝时的满足,以及后来的庸庸碌碌,再一次变得沉默寡言……

    他想起了曾经暗恋过的姑娘,想起了那个差一点就能负责到底的姑娘,最后定格在去年春节后离家,老爸老妈带着那条老狗,送自己到码头,并一直看着轮船消失在天边的那一幕上。

    白发下,他们黝黑苍老的面容,让周晨每每想起都觉得心酸。

    所以他最后的一个完整的想法是,我这应该算工伤吧。

    此时,周晨的老板,正穿着套头衫,带着口罩和墨镜,从一家豪华酒店的总统套房出来,包里装着刚刚收到的钻石首饰。

    酒店大堂里,音乐轻柔,高高的圣诞树上,挂满了礼物,彩灯一闪一闪的很是赏心悦目。

    地下停车场里,熊婧鑫见到老板走出电梯,连忙拉开车门。

    朝阳区的公寓里,范琨在百无聊奈的刷着剧,离他不远的一个小区里,吴天成和小雨相拥而卧。

    之前拥堵的马上,此时终于空旷下来,却并没有让这座城市减去半分颜色,灯火璀璨的她,依然如一颗明珠般夺目。

    繁华依旧,一切安好。

    在更远的地方,海浪轻轻的拍打着小岛,半夜惊醒的两位老人,依然难以入睡,家里的那条老狗,不知为什么,也在窝里呜咽着。

    冰冷的地板上,不知名的P图师周晨闭上了眼睛,脸上还带着和爸妈通话时挤出来的笑……

第一章 你知道我是谁

    夜色渐深,城市依然喧嚣,白日里又热又闷的空气,多少清爽了些,氤氲于其中的湿热,仿佛都被街边的绿树抽离,全都化作了树上的青绿,夏夜也因此多了几分缠绵。

    “走了走了,”一群穿着统一的蓝色短袖衬衫年轻男女,说说笑笑的起身离开杯盘狼藉的餐桌,一个头发染成金色,面容姣好的姑娘,朝周晨这边看了一眼,和挽着手的女伴悄声说了句什么,两人便齐齐“吃吃”的笑了起来。

    周晨依旧稳得一匹,这么些日子过去,他又重新习惯了这样的注视。

    有些注视,他则不能习惯,走在后面的几位小伙子,因为那两个姑娘的注视和笑声,先后不爽的看向周晨。

    这些看起来应该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看向周晨的目光里,含义各不相同,有故意轻视的,有厌恶的,有警告的……

    但同时又都齐齐的表明了一个意思:她们,是属于我们的!

    周晨昂着头,斜眼看着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你们,都是些屁也不懂的渣渣,这样的行为举动,简直就和狗子用撒尿来圈定自己的势力范围一样,无用且幼稚。

    有人马上有被激怒的倾向,但一看周晨对面的周镇海,看着那个头发浓密,方脸微黑,颌下唏嘘的胡子茬,透着两分落魄三分不羁的中年人,便都装出一副不稀得和一个小屁孩计较的宽宏模样来。

    切,你个小白脸儿,也只不过是底版比较好而已,有什么好神气的。

    看到他们的那副样子,周晨也真懒得和他们计较,有些道理,可能还要过好多年他们才会懂,当他们一次次的被生活摔打之后,可能才会明白,很多事,最重要的不在于针对其它人,而在于如何提升自己的实力。

    “爸,吃口饭吧,”早就放下筷子的他劝道。

    “最后一口,”眼神已经有些在晃悠的周镇海,把瓶里最后的啤酒倒进一次性杯子里,还上下荡了几下,确保一滴啤酒沫都不剩,那样子,真的非常的酒鬼。

    看着他抓着那最后的小半杯啤酒的样子,周晨忍不住想,十五年前的那个凌晨,他在乡卫生院第一次抱起自己时,怕也就和此时差不多。

    看着老爸美美的嗞了一口,竟把啤酒也当成高度白酒来喝,他不由得生出人不如酒之感来,可能儿子一天不见没关系,这酒,他一定得天天见,那真是,缺一天都不行,而且一天至少得见两次。

    嗯,老婆大概也得每天见,不是因为真爱啥的,只是因为老婆不在,便没人给他做下酒菜。

    “你也想来一杯?”看着儿子关注的看着自己手里的酒,周镇海笑道,“再去拿两瓶,”

    我想,是你还想吧!

    周晨扭头看了眼窗外,昏黄的灯火中掺杂着淡淡的银辉,朦胧幽静浪漫得像是梦中的景象,黛绿的广玉兰背后,小区灰黑色的外墙,竟好像也流淌着让他深感亲切的温情……不是,今晚已然回不了家,但再喝下去,公交车没几路了都。

    餐厅服务员英子端着一摞盘子从门外走过,脸上的笑容,好看得周晨又想拿出相机来拍一张。

    小姑娘虽然穿着土土的白底蓝色碎花中式衬衫,脸上还泛着油光,但那因为客人走的差不多,一天的工作终于就要结束而由衷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在见惯了各路社交媒体上,配着“你笑起来真好看”的BGM,晒出来的各种笑的照片后,那真的是美极了。

    比刚才那两个打扮精致的女孩,明显想引起他注意的笑,也要美得多。

    只有回到没有各种社交媒体的时代,你才能真正的了解那些平台,究竟能给社会带来哪些影响,周晨现在的认识是:无孔不入。

    这个还没有被社交媒体所影响和裹挟的年头,周晨喜欢,很喜欢。

    但周晨并没有拿出相机来,这些天,类似的笑容他已经拍了很多,多拍无益——是真的无益。

    “嘿,”周镇海看了儿子一眼,“不要总是盯着人家姑娘看,”

    “我没有,我不是,”周晨真的很委屈,我说那是我的职业习惯和专业素养使然,你会信吗?

    楼梯上有踢踏声响起,老板娘黄丽娜拿着一大碗饭走进来,“周大哥,喝好了吧,你多少得吃口饭,”

    周镇海曾经的小客户,现在收入来源的主要依仗之一的女当家人,又亲热的上来寒暄照看了一番,并不容质疑的多添了两个下饭的菜后,又风风火火的离开。

    这整个过程中,周晨一直低头吹着并不是太热的茶。

    目前的进展是,他对大人间这样的寒暄,再次有了一定程度的适应,但还不能自如的参与进去。

    老板娘并没有因此忽略他,同样热情的给他添了一份炒粉。

    刚放下筷子不久的周晨,也没有客气,几筷子,三两口就全塞到了肚子里。

    现在的他,正是能吃之年,什么卡路里什么热量,通通都不用在意,只要是吃的,尽管造,放心大胆的造,因为,压根就不会长胖,这是在坚持量了两个月的腰围之后,得出的最让他欣喜的结论。

    往往是尽管觉得已经很饱很饱,但过上一会,要是还有吃的机会,那就又能威武雄壮的开动。

    对曾经吃只是为了活着的社畜来说,这是久远到没有一丝印象所以非常新奇又欣喜的体验。

    他再一次放下筷子,“爸,我出去一下,”

    周镇海以为他是去卫生间,点了点头,“去吧,”

    …………

    已经快十点,楼下的五张小桌子,此时还有两桌有客人,打扮得都很随便,但听他们的谈话,又都不是太简单,周晨随便听了听,他们谈的,还都不是小生意,靠门的那桌好像在谈染料,离他近的这桌,谈的是钢材。

    那桌上,一个盘子里的大翅膀,也让他觉得亲切,那正是他和老爸今天送到这家小店稀罕物之一,一只掉队的名字不好说的候鸟。

    就在这个开在居民区路边的小馆子里,也能直观的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务实,以及她处在高速发展期那强劲的脉动。

    这又再一次让他生出了这一回要是不能做点什么出来,那还真不如夹根面条吊死,买块豆腐撞死,来罐汽水淹死的非常励志的念头来。

    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个时候真是处处都是机会,比如,随着非典的远去,钢材价格和国际原油价格,齐齐上涨,要是能入场做几把期货,那用夏利的投入,换来宾利的回报,真不是梦话。

    可惜的是,条件真不允许,资本和资本之外的很多条件,他都不具备。

    就说最简单的,他记得,现在是囤黄金的好时候,也因为家里不但没有余钱,还欠着三十多万的外债,也根本就无从谈起。

    “周晨,吃好了,这么快?”从后面厨房出来的黄丽娜有些惊讶的问。

    “是,我来买单,”

    “不用,你们吃饭哪里用买单?”

    “要的,要不下次我们可不好在店里吃饭。”

    “总是这么客气,”黄丽娜把单子翻了一下,飞快的在计算器上一加,“134,你爸的酒算我的,还有后面的两个菜,本来就是我加的,就不算了,87,收你80就好,”

    周晨数出134,“老板娘,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一码归一码,”

    黄丽娜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成熟的风情扑面而来,“周晨,”她在他头上揉了一下,“现在真是大小伙子了,”

    周晨有些想躲的,他并不太习惯这样的接触,但说真的,他心里其实又并不抗拒这样的接触,就在他还在权衡分析的时候,那边已经摸完收工,而且很不以为意的样子。

    “还这么聪明,中考考了全市第二,”

    见她又把手抬起来,周晨连忙朝后面避了一下。

    黄丽娜笑了笑,这小孩,还有些不好意思。

    “哎,周晨,你这么聪明,那帮我想想,有什么法子,能让餐厅生意更好?”

    刚才她夸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的周晨,这会只想了一下就道:“办法也不是没有,最简单的,就是做出一道广受欢迎的招牌菜,比如说炒粉,让大家一想到炒粉,就想到这儿,”

    黄丽娜还真没想到周晨竟然真说了,她那么问,其实只是客气一下的,“这个,”她想了一下,“怕是有点难,会宾楼也是做了好多年,才有那样的口碑。”

    会宾楼,是东海市首屈一指的餐厅,他们家的招牌,就是海鲜面。

    依托那碗面,会宾楼已经从一个街边的小摊,发展成目前在市里拥有三家酒楼,用餐高峰期还总是一座难求的一流餐饮企业,是东海市餐饮业最响亮的一块金字招牌。

    殊不知周晨说的这些,并不是参照会宾楼,他说的,是后来一些网红餐厅的道道,“那还可以试试其它的办法,比如每天推出一道特价菜,一块钱一份……”

    “哎,”他刚才关注的那桌,背着他坐着的那位小声道:“厉害哟,你们这儿的小孩子都这么有想法,”

    留着短短的板寸,穿着蓝白条纹POLO衫,就是坐着,腰间依然显得很宽松的肖福财笑了笑,他对周晨的印象并不是太好,这小伙子,虽然有些想法,但未免太张扬了些。

    人家只是客气的问问而已。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简单,”他只看了眼周晨,“上个月欧盟就照会过我们,又要对不锈钢紧固件进行反倾销调查,但应该没这么快……”他沉吟了一下,“估计这几个月,你们的钢材都得涨价,我想给你下个大单,但账期……”

    因为不是太喜欢周晨的做派,他这话说得也大声了些。

    后面黄丽娜又在周晨头上摸了一下,“你说的这个还真挺好。”

    你又吃我豆腐,而且我看得出来,我的这个建议,你同样没往心里去,周晨在她脸上扫了一眼,又连忙转开眼睛。

    恰好周镇海扶着楼梯下来,见状又瞪了儿子一眼。

    “周大哥,”黄丽娜从柜台下摸出一个袋子,从冰箱里拿出两罐王老吉和两瓶红茶,又到后厨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来,“我们自己做的酱油肉,拿回去给嫂子也尝尝,”

    周镇海连连推辞:“这不好,”

    “这就别客气了,”黄丽娜把袋子塞到周晨手里,扶着周镇海朝外走,“当年我们去岛上,哪次不是连吃带拿的,”

    落在后面的周晨,经过也算是照顾了自家生意的那桌时,忍不住说了一句,“欧盟对我们紧固件的调查,不会久的,下个月初,他们就会立案。”

    总想让供应商同意多压一些款的肖福财一愣,抬头见是周晨,“呵呵,比我还肯定,你家也做紧固件?”

    周晨摇头,我家里现在没厂。

    那你这么肯定?肖福财靠在椅子上,抱着手看着周晨淡淡的道:“你知道我是谁?”

    他那傲慢的样子,让周晨很有些不爽,管你是谁,都没资格在我面前傲娇的说这样的话。

    不要说是梁静茹,就是满世界的歌手乃至是满世界的娱乐明星都加在一块,也给不了你相应的勇气。

    “你又知道我是谁?”

    好心提醒你你还不信?若不是看在你算是间接的照顾了我家的生意,我才懒得跟你说这个。

    商海浮沉多年的肖福财一时哑然,这小伙子,脾气这么冲?

    “哈哈,”那位外地的销售笑了,“肖总,你们这里的小同学都懂这些?”

    周晨听出了那话里的奚落,他摇了摇头,不听山人言,吃亏在眼前吧你就,我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已经。

    肖福财又愣了一下,因为周晨看起来真的是非常笃定,还懒得跟他们这些没见识的人费口舌的样子。

    这事又事关重大,因为他的公司,主要就是出口欧洲,而自从01年底正式加入世贸组织之后,他已经有好几个开公司的朋友,因为欧盟发起的反倾销而大不如前,乃至是破产,他想多订些钢材,也有趁着好日子不再前的间隙,多赚一点是一点的想法。

    “小兄弟,等一等,”他站了起来,“这是我名片,有机会我们谈谈这个问题?”

    周晨随手接了过来,看也没看,我可不想把我的QQ留给你。

    不是因为你是个大叔,而是给你说其它的,你还能给我信息费不成?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还能听到后面传来的谈笑声,“了不得,就连这事,你们这里的小朋友,看起来都比肖总你这个市紧固件协会副会长还要厉害。”

    周晨听清了,原来是紧固件协会副会长,切,那又如何?

    就算你是商会会长,乃至是商务部的负责人,那又如何?

    你可知道我是谁?

    “现在的年轻人,厉害的呢,而且脾气还不小,”肖福财看着周晨的背影,想着他刚才给餐馆老板娘出的主意,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这个小子,虽然有些张狂,但好像真有点不寻常。

第二章 怦然心动

    黄丽娜见周晨扶着周镇海顺路朝外面大路上走,调了一下海鲜池旁的氧气泵,想了想,叫住从身边经过的英子,小声问,“你看看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挺好的啊老板娘,”英子笑道:“漂亮得很,”

    “是吗?”黄丽娜有些不确定,怎么周晨今天经常看自己的脸?

    她把脸转来转去,海鲜池的玻璃上,映出了她一小块脸来,依然柔美的脸上,两道眉毛如刀砍斧斫般整齐呆板。

    …………

    这个处于开发区和老城区交界地带的居民区,都是有些老旧的七层楼,路维护得还算好,但路灯却不在状态,没几盏亮的,就是那些亮的,也和七八十岁的老人的的眼睛一样,昏得厉害。

    路旁的树倒很精神,榕树和广玉兰在路上投下或大或小的让人感觉凉快的阴影来。

    周晨扶着爸爸,尽量靠边走着,以避开时而经过的车,路边的花坛里,不知名的虫子在叫着,没怎么打理的小花园里,那些野蛮生长的小树下,传来年轻男女的谈笑声。

    看起来是刚下班的姑娘小伙,络绎不绝的从他们身旁走过,大声的说着一会要吃些什么。

    他们的目的地,在路口,路口那边,是连成一片的大排档,这会浓郁的香气伴着呼呼的炉火声和谈笑声四散飘扬。

    周晨拿出相机来,这样的大排档,后来在市区慢慢绝迹,要想体验一把,只有跑到城郊的几个工业区去碰碰,至于各区相继兴建的那些美食街,档次是上去了,味道却下来了,别说本地人,就是外地游客光顾过后,也会大呼上当。

    周镇海拉了他一下,“坐一会,坐一会,”

    周晨非常无奈,再来一次,有些事,他可以改变,比如,想办法到市里读高中,而不是像原来那样,在县里读高中。

    但有些事,他依然没办法改变,就如他老爸爱喝酒这事。

    他陪着老爸在花坛边沿上坐下来,触感还有些温润……我怎么会想到温润,是因为那边花园里女孩子的笑声吗?

    他看着路过的两个应该是出来觅食儿的姑娘,响亮的吹了一声口哨。

    “流氓,”经过的几个姑娘有人骂有人笑,估计笑的是看清了周晨的模样,而骂的,应该是眼神不太好。

    周镇海见状,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你小子,真是越来越过份,到了市里,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周晨坦然的向老爸耸耸肩,真也没有其它意思,单纯的是因为从前没有这样做过,所以想做一下而已,真哒。

    “你都跟谁学的,”周镇海嘟囔了一声,看着前面那热火朝天的大排档,又回头看刚出来的那家餐馆投在门前路上的亮光,那亮光里,还能看到有人影在晃动,“生意真的好,是吧,”

    周晨点头,“是,”

    这家加起来也就100平左右,还不是开在黄金地段的的小餐馆,生意真的不错。

    “西站那边,他们正准备开一家800平的大餐厅,”周镇海又说。

    周晨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觉得这并不奇怪。

    袋子里的这几样加起来,比黄丽娜后面加的那些菜的钱多不了多少,一个这么会打交道,帐也算得这么爽利的人,在开餐馆十多年后,事业再上一个台阶,很正常。

    “当初,真没想到,”周镇海看着那边的光影说。

    黄丽娜和他老公的这家餐馆,原来只是他客户里很不起眼的一个,想不到,现在也成了气候,自己大半的收入,都要指望着他们。

    “放心吧老爸,将来你的生意一定会比原来更好,”周晨在老爸肩头拍了拍。

    “为什么要加个老字?”周镇海皱眉看着儿子。

    周晨总是有些忘了老爸曾经……哦不,现在就挺矫情的,时不时的,他心里住着的那个公主就会跳出来,“爸,你很年轻,你年轻着呢,”

    我也很年轻。

    前面路口那边,人声鼎沸,香气逼人,后面这块儿,灯火昏黄,舒适惬意。

    打扮得或不够时尚,或有些用力过猛,头发的颜色丰富得让周晨都想做染发产品的年轻男女们,络绎不绝的从他们面前走过,居民楼后的环城路上,不时有大货车哐啷啷的经过,北边的市中心上空,光影艳丽,大厦顶端的射灯,较劲似的在天空中划来划去的。

    这个时候的东海市,也很年轻,正草莽生长着,没有后来那么奢华精致,自豪得意,但却让周晨感觉无比的亲切。

    他曾经非常怀念这个时候的一切,尤其是,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后来很难找到的勃勃向上、富有生机的冲劲。

    因为敢闯敢干,这座城市的很多角落,已经创造了很多财富神话,周晨百分之百的确定,此时此刻,有更多的神话,正在孕育当中。

    和原来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英雄谱里,将一定会有他的姓名。

    …………

    周镇海喝了半瓶红茶,站了起来,“找个宾馆?前面好像就有,”

    “要不,去火车站吧,”周晨提议道,“这边的至少八十起,那边五六十的好找,就是算上两张公交车票,也能省个几十。”

    周镇海伸手搭上儿子的肩膀,“你小子会算账,我们就去火车站。”

    周晨心说,什么会算账,这不也是被逼的吗?

    要都由着你的来,今天卖给黄丽娜他们家那些东西得来的钱,这两天就得造完,学费和生活费好说,离开学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还能想办法,但回去怎么对老妈交待?

    她收拾你的时候,我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这时,一辆车闪着尾灯在前面楼底停下来,一个中年女人先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备箱拿东西的样子,左边下来一个女孩子,背对着周晨父子,歪着头站在车后。

    周晨忽然有些走不动。

    要说那个女孩子的脸,他并没有看得太清楚,应该挺标致的,但他的心突然重重的扯了一下,又扯了一下。

    他看着那个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头发很长,背面看去,也很窈窕……感觉,应该和自己年纪相仿,应该也是高中生的女孩子,糟糕,这是心动的感觉?

    从2024年回到2004年的周晨,空窗期超过了6年,因为爱不起所以索性不爱,所以真的忘了心动是什么感觉,恋爱是什么感觉的周晨,在这个月色很好的夏夜,就这么无来由的对一个连正脸都看不清楚的姑娘,突如其来,前所未有的动心起来。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时候?

    好像……从来都没有过?

    他也拿起一瓶红茶往嘴里灌,却好像是灌进了心里,流成了一条小溪,于是原本一片干涸的地方,飞快长出了野草,野草很快连成了草原,鸟儿在草原上唱着歌,那节奏,和前面那闪着的车尾灯,是相同的拍子……

    这一刻,他悸动得都有些颤栗,他感觉,这一次重生的目的之一,好像就是为了眼下的遇见。

    该怎么做?

    他毫不犹豫的朝那边走去。

第三章 错过

    原来的他,自然不可能这么大胆果决。

    原来的他,若真也遇到这样的事,顶多只会找个借口暂时不走,留在一旁悄悄的看着,直到让他心动不已的姑娘离开,再在此后的很多年里,无数次的回想这个时刻,这个姑娘……

    但既然是重来一次,那当然要不一样。

    对于这一点,他现在都有些矫枉过正的趋势,但就是矫枉过正,那又如何?

    他现在有无人企及的资本。

    周晨加快了脚步,绝对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错过,这么眼睁睁的错过,结果很可能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这辈子,我不要遗憾!

    虽然还不知道一会该怎么说,但过往的那些失败的经历,尤其是那些都称不上开始就失败的经历告诉他,这一刻,无论如何得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也就是,搭讪。

    虽然搭讪,那是他现在都没掌握多少的技能,并且眼下还是当着女孩子妈妈的面搭讪,但周晨也顾不了那么许多。

    既然在确认重生的那一刻,就决定了这一回,一定要活得潇洒肆意,在这样的大事上,那就更应该要不顾一切。

    周镇海有些茫然的看着儿子丢下自己朝前面走,又看着他才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拿起他的相机,怎么了这孩子?

    该说些什么?

    周晨毅然决然,满怀信心和期望又激动不已的朝那还闪烁着尾灯的车走去的时候,还在想这个问题。

    走到跟前了也还没想好,反正得说些什么,“对不起,”他先说了一句,眼睛看向那个让他心动不已的女孩子,他的心,顿时像漏掉了半拍,然后,又疯狂的跳起来,哦,果然,是的,长发丰盈,眉目舒展,眼神灵动,干净清新,这样的脸,这样的人,就是我梦中的那位,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位。

    周晨看着她,看完又看。

    这人,是傻的吗?肖嶶看着周晨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朝老妈身边靠了靠,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你想干什么?你这样,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啦。

    林冠霞回过头来,见一个穿着一看就很廉价的小家伙站在一旁,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女儿,马上有些警惕的冷声道:“你有什么事?”

    周晨没有反应,这会他眼里只有肖嶶。

    肖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些骄傲,真是傻得可爱。

    “哦,”周晨总算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能给你们拍张照吗?”

    “我是个摄影爱好者……”

    “不能!”林冠霞冷冷的回绝了,摄影爱好者?你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

    带着女儿在身边的时候,这样的事她见得多了,但这个小家伙,偷拍居然都不能满足你?

    她看上下打量了周晨几眼,倒是有几分模样,只是,你全身上下的衣服加起来,怕是不到三百块钱,所以很快,她的眼神分明是在问,你算哪种赖蛤蟆?

    周晨看着肖嶶解释道:“我是东岙岛的,下个月就来三中读书……”

    肖嶶眨了眨眼睛,也是三中?

    “小薇,”林冠霞拉了一下女儿,看他干什么?

    手机这时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妈,”

    “什么?”她好像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一时松开了拉着女儿的手,周晨决定再直接点,看着这个让自己心动不已的姑娘道:“我叫周晨,你叫什么,能留个QQ吗?”

    肖嶶忍不住笑了,你居然敢当着我妈的面和我搭讪?真是个胆大的。

    她还没开口,接完电话的林冠霞一把拉住她,“小薇,上车。”

    周晨看着迅速启动的尼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走了?

    等等,他跟在后面大声,“等等,”

    尼桑渐渐加速,在大排档那边折转进旁边的巷子,周晨追到巷口,只看到它闪着尾灯,汇入环城路上的车流之中。

    他颓然站在那里,心里又是久违又熟悉的挫败感。

    这特么的,我很果决了啊已经。

    一只黄猫从旁边走过,看着周晨,翘起尾巴,响亮的“喵”了一声。

    周晨恶狠狠的等着他,你是在奚落我吗?信不信我把你抱回去给我家的狗作伴?

    那只猫怔了一下,这是哪里来的恶意?迎上周晨的目光,它马上收回尾巴,弓着身子一扭头钻进旁边的灌木丛里,又响亮的叫了一声。

    我不能叫吗,今晚的月色这么好。

    …………

    车里,肖薇看着在巷子那头颓然止步的身影,想了想,摇下车窗,才准备把头伸出去,车窗就被林冠霞关上,“你干什么小薇,那样的人,理他干什么?”

    “没有啊妈,”肖嶶笑了笑,真是个傻大胆,你就不会先把你QQ报出来?那我说不定会加你啊。

    林冠霞急忙忙的给老公打电话,“老公,老吴一家都不见了,我和薇薇先去我妈家,你也快点过来。”

    肖嶶这才知道老妈为什么这么急,“吴叔叔他们家怎么了?”

    “没事,你不用担心,”林冠霞安慰了女儿一句,心里却急得不行,要是老吴一家真的跑了,那他们家麻烦就大了。

    …………

    餐厅里,肖福财放下电话,“再加两个菜,”他朝黄丽娜招手。

    对面的人忙道:“不用,吃好了,”

    “老板娘,买单,”肖福财没事人一样的招呼买单,还商量之后的娱乐安排,“那就,去王朝唱歌?”

    “不用肖总,明天我得早起去火车站,”

    “不用买那么早的票嘛,”肖福财笑道:“那就下次,今晚你好好休息,”

    等那边一走,他一坐进A6,就急急忙忙的在电话里问,“老吴确定是跑了?”

    …………

    环城路公交车上,周晨怏怏的看着车外,这些原本他总当作全景纪录片来看,看得津津有味的画面,此时对他没有一丝吸引力。

    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我错过那个姑娘?

    他无比的灰心,又感觉自己有些不会再爱了的意思……不,不能有这样消极的念头。

    但不管怎么安慰自己,他就是积极不起来。

    周镇海和儿子搭了几次话,见他不知道为什么还在使小性子,便也随得他去。

    金碧辉煌的奥林匹亚大酒店从窗外闪过,从前经常在那里出入的画面,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他心情也低沉起来。

    …………

    火车站对面的众多小宾馆中,周晨看似随意的挑了一家进去,柜台后一个姑娘——喔,好像一直是她哦,从电脑前移开目光,“单间50,标间60,”

    电脑上胖胖的狄大人正摸着胡须问,“元芳,此事你怎么看?”

    “标间,”父子二人同时道,也没讲讲价什么的。

    这二年,周镇海虽然落魄了,但一些习惯依然保留了下来,不会只为个十块二十块的费口舌。

    而周晨知道,这样打工的小姑娘,做不了主的,讲价其实是在为难她,曾经的社畜做不来这样的事。

    拎着热水瓶,周晨打开门,房间里很闷,还缱绻着下水道的味道,电视很厚重,原应是白色的空调,此时看起来和窝头一样黄,呲着牙,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们。

    也是很熟悉,遥想当年,那个闷热又躁动的下午,自己就是在这家的一个房间里,激动而笨拙的完成了蜕变。

    她的样子……好模糊,今生应该不会再有交集吧。

    他又烦躁起来。

    “还行,”周镇海翻了翻了被子,看起来挺干净的,那就行,60块钱嘛,还要什么自行车?

    前两年经常在五星级酒店里订房打麻将的他,很是能随遇而安,说完就躺在床上,周晨打开空调又打开窗户,看着下面热闹的路边摊发了会愣,想起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就从自己随身的书包里,掏出那个央求爸妈好几天,最终才花251块买的,至少第二手的方正PhotoPower100数码相机来(02年3月26号上市时价格888元),对老爸道:“我去转转,”

    周镇海知道儿子的这点喜好,“别走太远,小心点。”

第四章 戏精

    以周晨其实并不算多的经验来看,要想快速的了解一个城市,如火车站等人流聚集的场所看看,会很直观。

    并不是看火车站或汽车站建得是否大气漂亮,而是看人流,人是不是多,尤其是进来的人是不是多,那才关键。

    东海市显然是进来的人多,已经快十一点钟,依然有从外地抵达的客车到站,灯火通明的站前广场上,也依然有不少人在,还主要是以年轻人为主。

    其中还有一些看起来形迹可疑的女子,周晨就被一位拦了下来,“帅哥,要按摩吗?”

    周晨无语,虽然我是很帅,但你没看出来,我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吗?

    他绕开拦路的人,颇有经验的朝右边走去,进到窗口已经关闭的售票大厅里,找了个缝隙,靠着墙一屁股坐在地上。

    售票厅里人很多,应该都是租住在附近的城中村,但没有装空调,或者为了省空调的电费,而到这里来贪图空调余凉的人。

    靠着微凉的墙,坐在微凉的大理石地板上,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有聊厂里的事,最近总加班,加班费却降了;有聊老家的事,谷子该收了,但如果算个经济账,今年种的谷子,怕是没赚什么钱;当然也说孩子,又快开学了,又得凑孩子的学费生活费……

    这个装修得跟欧洲宫殿般的火车站售票大厅,在这会,切切实实的和乡下农家打谷场,是一个功能,这个本地人在晚上绝不会涉足的地方,成了这些外来务工者难得的休闲宝地。

    周晨眯眼听了一会,调了调相机,对着缩在角落的那位疲惫中带着些松快的中年人拍了一张,快门一按下的同时,脑海里就传出一个声音来,“恭喜获得新的人物素材,”

    同时出现的,还有类似打开的电脑图片文件夹一样的视图,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种人物的照片,下面还有个进度条,那绿色的进度条,此时才走完全程的29%。

    他在售票厅里走动着,在不引起人反感的情况下,又拍了几张,但才拍了五张,脑海里的视窗上,就跳出来一个不停的闪烁着的红色警告框,还有旁白,“请注意,素材雷同,拒绝继续录入,”

    “请注意,素材雷同,拒绝继续录入,”

    才五张?

    他走到门外的广场上,抓拍广场上的那些人和物,这一次,到了第十一张的时候,讨厌的警告框又跳了出来,没有感情的旁白再一次响起,“请注意,素材雷同,拒绝继续录入,”

    他不禁低声吼起来,“烦不烦,烦不烦?”

    虽然他相信,要找到刚才的那个姑娘,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明明已经面对面,却当面错过,他还不专业到连对方的姓名都没问,这怎么都是件让人觉得懊丧的事。

    再者说,素材雷同?火车站他还是第一次拍,才拍这么几张就雷同了?

    因此可以说他这火气,也算是由来已久。

    “还能不能行了,我是你的主人,你能不能照顾一下我的情绪?

    脑海里画面一变,视窗隐去,一行大字显现出来,“第N次重申,你并不是我的主人。”

    周晨干脆动念道:“那你从我脑海中消失,立刻、马上,消失。”

    这个念头没有产生任何后果,就像感受不到这个一样,字幕又很快隐去,他脑海里出现一个穿着西式礼服扎着小辫子的男人,用打了鸡血似的激情,以咏叹式的语调——全是周晨看了听了想打人的腔调,高声说道:“艺术,来自高标准严要求的坚持!”

    “你的情绪,让刚才录入的照片,都很有感染力,具有相当不错的艺术价值,建议你带着这样的情绪,抓紧进行更多的创作,”

    周晨看了一眼下面,果然,虽然只录入十五张照片,但进度条已经前行了一段不小的距离,目前居然已经是34%。

    34%!?也就十五张就增加了5%?

    这还真是少有的状况,想想之前唯一满级的自然风光那项,他前前后后录入,何只上万张?

    但按这个节奏,岂不是说这样的照片,只要来上个三百来张,进度条就能到底?

    他愈发高兴不起来,既然这些质量这么高,为什么不能多录入几张?刚刚遭遇了那样的挫败,这个时候,能不能顾及一下我的情绪?

    脑海里顿时画面一变,青山苍翠,瀑布从云雾缭绕的半山腰飞流直下,旁边的亭子里,一个飘然如世外高人的夫子昂首捻须道:“年轻人……”

    “你才年轻人,你一家都是年轻人,我还只是个孩子,”周晨没好气的道。

    画面霎时又一变,夕阳西下,青山之中,绿水之侧,一个粉墙黛瓦的村庄炊烟袅袅,农人们纷纷归家,牧童坐在牛背上,牧笛声悠扬,村头池塘边的老树下,一个穿着老头衫拿着大蒲扇的老人家,满脸的褶子里都是慈爱,“少年人,听我一句劝,缘分这个事啊,天注定的,强求不来的……”

    “只要能成功,就不是强求,”周晨马上道:“没有只靠等就能等来的缘分,”

    老人家一愣,手里的蒲扇化灰而去,整个人也随之淡去,之后画面又是一变,一个穿着燕尾服留着大胡子挺着大肚子的老白男,站在满架的哲学书前,犀利的盯着周晨大声道:“我们应该要左右自己的情绪,而不是被情绪所左右,能掌控情绪,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获得真正自由的方法是要学会自我控制,如果情绪总是处于失控状态,就会被感情牵着鼻子走,丧失自由……”

    “啪”的一声,周晨干脆的关掉相机,我就不拍了,你能怎的?

    有能耐,你自己收集素材?

    就没见过这样戏精的系统,这样的时候还不忘给自己加戏。

    马上,一个长得粉雕玉琢,超级无敌可爱,还穿着能萌死人的熊猫连体服的孩子出现在他脑海中,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哥哥,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能让你高兴起来吗?”

    “呼,”周晨抚额长叹,“真服了你,你能消停会吗,让我一个人静静?”

    “关机,”他默念第一次,那孩子眼圈红了起来。

    “关机,”周晨继续没有感情的念第二遍。

    “哥哥,你真的要狠心关机么?”孩子的眼泪流了下来。

    周晨心软了一下,但马上又硬了起来,告诉你,我现在不吃你这一套。

    “关机,”他默念第三遍。

    小孩子消失不见,一个大屏幕,还是一个没有信号输入的大屏幕浮现出来,满屏灰色的点点让人看着眼晕,随着“叮”一声,屏幕黑了下来,随即彻底隐去,世界,终于清净了下来。

    但别说,这心情吧,好像还真没有一开始那么沮丧嘿,他想了一下进度条,提议住到火车站的目的,也算是圆满达成了。

    溜溜达达的朝宾馆走,这一次,他换了一个方向走,在宾馆楼下的底商里,竟然看到一家便利店,有佳,哟,不错哦。

    两分钟后,周晨空手从便利店里出来,那烤肠是真香啊,但不划算,对现在的他来说,不该花的钱,真是几毛一块的,都要斤斤计较。

    所以收录素材这事,还是得抓紧点。

    刚走两步,一个挎着个大包的男人迎上来,脸上带着蜜汁微笑,“小兄弟,要碟吗?”

    你是不是瞎,我还是个孩子啊你居然想荼毒我这样的花朵?周晨用纯净懵懂的目光把那家伙劝退,但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那个移动硬盘,这一次……

    呸,这一次还要什么移动硬盘?不要再有这样没志气的想法。

第五章 房子

    早上,有志气的周晨是被空调吵醒的。

    这台空调吧,制冷顶多算凑合,但脾气却大的不行,一直“咯咯咯”的咯个不停。

    阳光从窗帘里透进来,带着热气,从窗子里挤进来的喧闹声,让他觉得安心,只是,盯着屋顶,他一时又有些迷惘,这是什么时候,我又在哪里?

    类似这样的场景,对现在的他是常事,只是这一次他醒转得特别快。

    一觉过后,昨天那让人扼腕的错过,好像已经有些久远,久远到像是一道陈年的伤疤一样,但只要一想起,就还是有些淡淡的心慌。

    但是,周晨给自己鼓气,不用太沮丧,一定能找到的,因为,当时虽然有些傻,有些无措,虽然只顾着看那个姑娘,但关键的信息,他还是没有错过——他记住了尼桑的车牌。

    嘿,你就等着我吧,等我找到你,他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却没看到老爸,他干脆又走到窗边,对着下面抓拍,这一次,只录入了一张,没等那个他也说不清怎么回事,但看起来还是蛮值得期待的系统又加戏,他便快速的念了三遍“关机”,连个照面都不跟他打。

    刚刷完牙,周镇海提着两个袋子走进来,“起来了?刚好吃早饭,”

    所以说这个老爸吧,还是那么回事,虽然好酒,但就是喝多了,也不闹事——就是不要在他喝多之后和他争论,不然他能跟你说个没完。

    虽然整体上是个粗线条的人,但一个人带孩子的时候,还是能照顾得不错。

    一闻到那香气,周晨顿时就饥肠辘辘,“你爱吃的,”周镇海递给儿子一个袋子。

    一次性纸碗里的,确实是周晨爱吃的早点:糯米饭。

    拌了油条碎和榨菜,还浇了五花肉和香菇熬成的肉汤,再撒上了葱花的糯米饭,只一看一闻,就让他满足不已的糯米饭。

    一大勺塞进嘴里,只有一个字:爽!

    尤其是拌着的那肉汤,好多人会皱眉,觉得那太腻,但对他来说,那正是这碗糯米饭的灵魂。

    早上不太吃得惯那么干的周镇海,吃的是本地的鱼圆面,本地鱼圆的特色,除了它不是圆的,还在于它酸,开胃又提神,昨晚喝多了他,吃起来也特别的妥帖。

    “吃快点,一会我们先去房子那边,我跟他们约好了,让他们在家里等。”

    “爸,要不算了吧,我们就不用进去看,他们的租期,不是还有差不多二十天?”周晨道。

    曾经在一年之内,最多换过三个住的地方的他,知道对租客来说,房东的每一次光临,都会带来不小的压力——就像领导来检查一样。

    “这家人一直都不错,别打扰吧,到期之后再说呗,你今天带我去认认路就好。”

    “也行吧,”周镇海从善如流。

    …………

    这是一个位于城西的小区,是交通口,主要是公交公司的家属区,放十多年前,这是市里一个挺不错的小区,毕竟交通口有钱,但现在,和那些新建的小区相比,这里称得上又老又旧。

    这也是周镇海在养殖生意有了起色后,在市区买的第一套房子,也是最差的一套房子,也是那年出事以后,迄今还留在手里的唯一的一套房子。

    说起来,也算是他会做人,不然,这套房子怕是也得被逼着卖了还债。

    “还算是干净,”周镇海一路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儿子将要住的地方,评价道。

    “主要是方便,”周晨说,“从这到学校,骑车最多二十分钟,”

    话说,让爸妈同意他住这,当初他可是费了不少力气。

    他跟在老爸身后,穿过一道月亮门,来到了目的地,六栋三单元101。

    周镇海趴在窗前朝里面看着,“他们已经在打包东西。”

    周晨却看着楼前的绿化带,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

    这样原本的单位房子,最大的优势就在于舍得花钱搞绿化,楼间距还大。

    前后两栋楼之间,至少有双向四车道那么宽,中间的香樟树已经高过了四楼,靠边的花坛虽然已经年久失修,但里面的红叶石楠却长得很好,都够到了一楼的窗台。

    说句不客气的话,单论绿化,现在的很多高档小区,都比不上这个老旧的小区。

    他记得很清楚,原来自己不仅靠这里的拆迁款,在首都安置了一个小窝,拆迁的时候,这些香樟树,据说也都卖出了大价钱。

    但现在,他想的是,到时买一个吊床,就拉在两棵香樟树之间,放学回来往上面一趟,安逸哦!

    “厨房和卫生间还是要收拾一下,”周镇海看着里面自言自语,见儿子围着那些树转来转去,叫了一声,“记得路了?”

    “当然,走一遍就记得,”所谓带路,对他来说,就是走个过场而已,“爸,走吧,去买东西,”

    东岙岛上虽然供应充足,但好些东西的价格,自然比市里要贵,每次来市里,都要带不少东西回去,除了自家的,还有帮左右隔壁带的,就老妈的话说,就是“当然要值回船票,”

    …………

    中午十一点,父子俩出现在车来车往的滨江路,这会不但周镇海提着两个蛇皮袋,连周晨都背着一个。

    两人的头上都是大汗淋漓,领口也都扯得开开的,看起来就是两个在码头扛包的人。

    好在这是个特包容的城市,虽然还有很多人,依然以衣帽取人,但即便有人觉得他们爷俩像农民工,也不会投来嫌弃鄙视的目光——一般都是非常礼貌的直接无视。

    爷俩对这个是一点都不在乎,本就大大咧咧的周镇海,在大起大落之后,颇有一些勘破世情,不太在乎外物的达观。

    而周晨呢,若是有人能看破他的心,一定会觉得他是个疯子,你一个孩子,内心竟然这么强大又骄傲?

    他压根就没察觉有些人因为他的衣着无视他,因为他的眼里,也从来没有那些人,你还无视我,殊不知在我这儿,你们连被我无视的资格都没有,在我这儿,你们压根就不存在。

    “坐会,”周镇海指着前面说。

    过去的这两个钟头,他们父子一直在综合农贸市场里采购,可以说是又累又渴,看到前面码头旁大榕树下的凉茶摊,真是有些走不动。

    这个凉茶摊,严格的说,并不是个摊子,因为这里的凉茶都是免费的,一到夏天,这样大伞下一个大桶,旁边一堆一次性塑料杯,外加一个垃圾桶的免费凉茶摊,东海市很是有几家,其中又以码头旁的这处历史最为悠久,据说,这是已经绵延了几十年的一个传统。

    周晨大概记得,后来,现在应该说将来,中间有几年,免费的凉茶摊少了好些,又过了几年,到了一几年之后,便又一下子多了起来。

    清凉的带着草药味道的凉茶,不但消暑,还回味悠长,关键是这味道又让周晨感觉分外亲切。

    周镇海喝了两杯后,饶有兴致的去看旁边榕树下那些老爷子下象棋,负责看东西的他,吹着江风很精致的喝着第三杯,打量着路上来往的那些他几乎没什么印象的汽车,并深深的怀念起自己的那辆高尔夫来。

    要说他现在最不适应的,就是不能开车,他看了眼那边的老爸,得,他都能适应,我又有什么不能适应的。

    对老爸同样卖掉抵债的那辆雅阁,他其实也没什么印象,但想想当年那车至少能买一套房子,还不是他们家在市里仅剩的那套老旧的房子那样的,而是一套新建的房子,那印象就不能不深刻。

    老爸现在都能笑眯眯的挤公交车呢。

    不得不说,老爸他们那一代人,就是更能抗压些,从他们这一代开始,方方面面的条件,是全面朝上走,但很多能力,也是齐齐的往下降,他这样感慨着去丢茶杯,见到垃圾桶里差不多已经堆满了用过的杯子,只想了一下,便想着帮着换个新垃圾袋,因为这样的事,真是他老爸不会做的。

    一辆A6恰好从旁边驶过,副驾的林冠霞气鼓鼓的侧身坐着,把后脑勺对着开车的老公,看着车外的人和景,也是没什么好脸色,突然,她愣了一下,那个搬运工,好像有点眼熟?

    她回头看了一下,那个穿黑色运动短裤蓝色圆领衫,浑身灰扑扑的家伙,就是昨晚突然冒出来的小子,你居然还是个收垃圾的?

    还三中?家里什么条件啊真是。

    想到这儿,她便又发起火来,“名流豪苑,今年刚买的,才刚装修好啊……你说,当初为什么要答应给老吴那个狗东西担保?”

    肖福财的神情很疲惫,脸色也有些灰败,就眼睛还算有神,他并没有回应老婆的责怪,事已至此,说那些又有什么用?筹钱最要紧。

    至于房子,卖就卖了,只要公司能保住,将来又不是不能买。

    周晨此时也正把目光投向路边新建的那些高楼,尤其是名流豪苑的顶层,那里,有目前市里最奢华的顶层豪宅。

    受后来某首富的影响,他也对顶楼豪宅很是喜欢,只是不管原来还是目前,都只能暗暗的流口水。

    但在接下来,哼,我一定也要买下最高端的顶层豪宅,然后,让那一大群曾经压迫过我的知名的、不太知名的女明星,一律打扮成猫女郎,在我面前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

第六章 乡亲(上)

    “哎,”周镇海推了儿子两下,周晨才回过神来,“想什么呢?”

    理想啊,周晨心说。

    但要说那样的事,严格来说也不算理想,“没什么。”

    “你妈问你中午想吃什么,”周镇海把手里那个薄薄的方方的手机递给儿子。

    这样的手机,现在一律叫卡片机,别说,单从外形上看,这个杂牌手机,还真和后来的智能手机挺像,除了屏幕只有两寸多,以及摄像头的像素感人。

    “妈,”周晨只叫了一声,方红霞风风火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饿了吗?饿了自己先买点吃的,买个饼子或者买几个茶叶蛋先垫垫,”

    老妈,你真是太不知道世事,以我们现在的条件,茶叶蛋那样的东西,哪能吃得起?

    “我不饿的妈,”周晨乖巧的道。

    他擦了下嘴,等到下个月出了成果,来市里上学以后,我再挨个把那些想吃的吃个遍。

    “饿了别撑着,”方红霞嘱咐道:“那你想吃什么,我现在给你做,”

    “妈你做的什么我都喜欢吃。”

    “行,那我给你炒个粉,”方红霞当然知道儿子的喜好,“东西你看着点,别又让你爸弄丢……”

    她又快言快语的嘱咐了几句,才让周晨把电话递给周镇海,周晨不用听也知道,老妈一定又在数落老爸的光辉事迹,哪哪次丢了什么东西,以此警告他,这一次千万不要涛声依旧之类的……这样的轱辘话,他们是乐此不疲。

    周镇海有些不耐烦的挂掉电话,周晨等他抽完一根烟,才背起两个袋子,“爸,该上船了。”

    …………

    随着低沉的嗡嗡声响起,船头稍往上翘了下,随即就看到码头快速的朝后方退去,混浊的浪花扬起来,一时都高过了周晨的脸。

    正午的这班船,是水翼快艇,干弦本来就很低,又只有一层,所以坐下来,感觉座位比海面海还低,浪花经常会溅得比头还高,免不了会给人带来压迫感,初次乘坐的人可能还会有些不安,但它的优点是稳,坐这样的船,一般人不会晕。

    周晨自然是甘之如饴,船还在被两岸夹起来的江中行驶时,他就惬意得想要眯上眼睛,前面的屏幕一亮,熟悉的片头和鲜红的大字,又唤醒了他不少记忆,《古惑仔之龙争虎斗》,这是香港最成功的帮派电影系列,社会意义且不说,商业上可以说非常成功。

    周镇海只看了几眼,对周晨说了句,“要记得学好,”便把身子一侧,闭目小睡起来。

    周晨又非常郁闷,我就是看看啊,再说,我看电影,真的也是为将来考虑,哎,代沟啊。

    但他很快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那虚构的江湖中的利益冲突,离他太远,他喜欢的,也就是这一部的女主,虽然画质感人,但这位年轻时确实是漂亮,尤其是那嘴唇,唔……销魂。

    再醒来时,窗外的海水,已经蓝得沁人心脾,电视上放的是邓丽君的演唱会,这些日子,来回一次就一定得看上一次,以甜美著称的天后在演唱会上柔柔的开车的段子,乍看有些挑战三观的惊讶和刺激,现在早就腻了。

    周镇海也醒了,看着窗外伸懒腰,“就到了,”

    说话间,外面的海鸟就多了起来,不久,就能看到零散的小岛,过了二十多分钟后,东岙岛便已在望。

    到了。

    …………

    水翼船缓缓的靠上码头,左边的海湾里,大批油漆一新的木壳渔船,随着海浪起起伏伏,很是壮观,有些船上面,已经挂起了平安旗。

    周晨看了眼老爸,又看见了老爸眼底的黯然,伏季的休渔期即将结束,这些渔船的主人,即将迎来又一次丰收,可他们家,现在连自己的船都没有。

    “妈,这里,”他提着袋子,抬手朝走过来的方红霞叫了起来。

    “你慢点,”有些胖,脸被太阳晒得有些黑,穿着白底黑点纺绸无袖衫,一手压着头上草帽的方红霞沿着防波堤快步走了过来,递给儿子一个纸包,“饿了吧,拿着,”

    周晨一摸就知道,这是炸的鱼饼,“是饿了,”他分给周镇海一块,“爸,”

    周镇海很爷们的摇头,“我不要,”

    在老婆面前,他便想表现出自己男子汉的一面来,把三个蛇皮袋都往自己身上背。

    方红霞快手快脚的抢过去一个装得满的,“没落下什么吧,”

    “当然没有,”老周同志说,“等等,”他在一个袋子里摸了摸,掏出一个青皮的桔子来,笑着递给老婆,“给你,”

    方红霞在他手上打了一下,“我又不是孩子,”

    周镇海拍了拍袋子,“知道你喜欢,这里面都是,”

    啧,周晨顿时被喂了一把实实在在的酸酸的狗粮,他看着那辆连挡泥板都绣得黄黄的摩托车,“我走回去,”

    爸妈也不强求,实在是那车驼上他们两人和三个袋子就很够呛,“你快点,路上别瞎玩,”

    “好咧,”周晨麻利儿的答应道。

    看着老妈在车上终究还是剥开桔子,自己吃不说,还不忘给老爸嘴里喂,他不由得又想起后来也看腻了的那种小视频,爸妈空手走在前面,不管后面拿着东西的孩子的那种,就你们是真爱,我是个意外……要说,现在的他,还真是个意外。

    以及,老爸老妈总是撒狗粮,其实也是好事,总比他们总是吵架要好。

    他在防波堤上坐下,看着下面忙碌的渔港,时不时随意拍上几张,那些检查渔网和往自家船上搬笼子的大嫂大婶们,马上有人对他喊,“周晨,拍就好好拍,一定要把我拍好看点,”

    旁边马上有人笑,“看看你那个样子吧,你是怎么拍都不好看,”

    “乡里的余干事那样的姑娘才叫好看,”

    “哼,余干事是好看,但我年轻的时候,不也是一枝花,又会比余干事差到哪里去?”

    “哈哈哈,”顿时一片笑声,“就是,我们年轻的时候,也都不差,你说是不是啊周晨,”

    这些准备着出海捕鱼,准备着迎来丰收的渔家大妈大婶们,此时尽管都很忙碌,都很辛苦,但心情都很美丽,一个个的都拿周晨打趣。

    还有人问,“听余干事说,你还参加了什么摄影比赛,能获奖吗?”

    整个东岙岛上的人,都知道他喜欢拍照,而且好像水平还不错。

    “当然能获奖,”周晨肯定的道:“不过你们放心,获奖以后给你们拍照,我也不收钱,龙虾鲍鱼的多给我点就好,”

    又是笑声一片,“哈哈,口气还真大,”

    还有人叫,“周晨,你小小年纪,这就要吃龙虾鲍鱼来补了吗?”

    我去,周晨有些坐不住,他再牛,也很难说得过这群干活和男人一样厉害,嘴里也百无禁忌的娘们儿。

    他才刚起身,“嘟嘟嘟”,一辆小三轮开了过来。

    “回来了,”开车的男人看了他一眼。

    “大哥,大嫂,”周晨应了一声,“刚回来,”

    坐在车斗里的女人,矮胖矮胖的,大声问,“这一趟,学费凑齐了吗?”

    周晨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她眼里的意思,明显是希望没有凑齐。

    他堂哥周保忠干脆把车停下来,“你也是,为什么就一定要到市里去读书,就在县里读有什么不好?”

    “就是,”堂嫂黄阿珠帮腔道:“只要用心肯学,在县里照样可以考上好大学,何苦要多花那么多钱……”

    “关你们什么事?”周晨也没有好脸色,冷冷的道:“花了你们一分钱吗你管这么多,”

    “嫉妒就说嫉妒好了扯这么多有意思吗?”

第七章 乡亲(下)

    周保忠和黄阿珠顿时都有些下不来台,周保忠都想推周晨一把,好在旁边有人拦住了他,“你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我们这都是为你好,为你家好你不知道?”

    “你也不小了,我在你这个年纪,就在船上帮工赚钱,你要多替家里想想,就你家这个条件,真是的,去市里读书干什么?”

    黄阿珠更是气极,“什么嫉妒?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让人嫉妒的,”

    “你知不知道,你吵着去市里读书,让我们也跟着被别人说闲话?”

    本来想走的周晨又停了下来,“我倒真想知道,有谁会这么闲,不但说我们,还把你都牵扯了进来,嫂子,你也别空说,说出一个名字来好不好?”

    “我很想知道,有谁还有那个胆子,敢找你的不痛快,他们是不是瞎啊,居然会主动招惹你这样出了名的能撒泼的人……”

    “周晨,”周保忠喊道:“你太过分了,”

    黄阿珠把手里提着的篮子朝地上一丢,叉腰就叫了起来,“是谁你想不到?既然有钱让你去市里读书,为什么不把你们家欠的那些外债多还一些?”

    周晨看着对面那两个怒气冲冲的人,心情也差到了极点。

    自己的这堂哥堂嫂,说起来,也是可怜人,堂哥周保忠才三十多岁,但只看外表,绝对是四十往上,只看面相,真比老周同志还要老。

    当年周保忠家三兄弟分家的时候,大家都没分到什么,后来他借钱投了一个水电站,才终于赚了些钱,又过了些年,终于买了艘船,也是没日没夜的干,也是前两年才把买船借的那些钱还清。

    堂嫂黄阿珠也是一样,她的穿着,一年到头好像就总是她身上这一套,带围脖的草帽,洗得发白的劳保服,再加上袖套,围裙。

    平时也是辛劳得很,除了不跟着出海捕鱼,其它的事全都做,甚至做起很多事来,比男人还要能下力气。

    说起来,也才三十多岁而已,但终日里看起来,就完全不像个女人,但据说当年嫁过来的时候,也算是个很标致的大媳妇,不过是十几年的功夫,就已经面目全非,用她的话说,是自己现在都怕照镜子,一照镜子就想哭……

    周晨是真不想跟他们计较,但他们有时候做事,就真的是太没有水准,简单总结一下,就是有些见不得别人好,而且越是关系亲近的,就越是见不得人家好——哪怕是跟着你沾光了,心里依然不舒服。

    那不沾亲不带故的发达了,他们可能还会带着一二分的真情实感去恭贺,但要是自家人发达了,那背地里真的会像看仇人一样看你。

    这两年,他们原本对周晨家挺好,因为周晨家原本发达,现在落魄了嘛,但周晨竟然被市里的一流高中录取,这他们就真受不了。

    他们的宝贝儿子,说话就上初二,但在整个初一期间,次次考试都是倒数。

    周晨非常清楚一点,原来的他,因为家里的变故,有些沉默寡言,一心只用心读书,想让爸妈脸上有光一点,对堂哥堂嫂这样的言语,顶多是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小声的支应一声也就算了,说起来,欠了钱,就该早点把钱还清,这也是正理,但现在,他还真不打算忍着。

    因为,你的忍让,并不会让他们收敛,更不会让他们从此变得善良。

    说善良,其实好像也没用这么严重,要说善良,他们也算得善良,至少不会主动害人,真有哪家日子过不下去,哪怕平常和那家不对付的,也还是会伸出援手,帮钱帮物的,心意一定会到,也不会让你还,但就是人前人后说的那些话,真会让人把他们的帮忙当作是债,早还早松快。

    即便如此,若是帮助的那家有了起色,那依然还会说没有良心不懂得回报什么的。

    可以说是情商低,更可以说是没办法在整体水平比自己高一些的人那里找成就感,就只好从身边的人,从和自己一样水平的人身上下手——说起来,整个东岙乡的乡亲,可能大多是这样的人。

    真难的时候,遇上大事的时候,你是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乡亲的温暖,但和温暖夹杂在一起的,还有其它不少会让你觉得很不舒服的事需要你承受。

    周晨老爸是个硬气的人,前些年出事的时候,变卖所有的资产把银行的贷款和私人的钱还了个七七八八,越是亲近的人,便越是还得干净。

    周保忠和其它几个亲戚投进来的钱,第一时间就还清,周晨原本还有些不理解,也是重生后才明白了老爸这样做的缘由。

    要知道,虽然他们当初投的钱,一分不差的还给了他们,这两年,黄阿珠还时常说什么“当初那钱要是又拿去投水电站,拿去买铺子,能赚多少多少,现在好,看似本钱一分没少,但钱可是一年比一年不值钱,今年的一块,和去年的一块能比?”

    若是眼下他们家投的钱还没还,那真不知道他们夫妻俩会说出什么样难听的话来。

    这些日子,他和堂哥堂嫂已经硬顶了好些回,但他们就是不长记性,总是用以前的老眼光看人,总以为周晨还像以前那样懦弱。

    但我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周晨。

    有些事,他也是越想越恼火,就说真要说这些话,完全可以在其它地方其它时候,为什么非要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

    你们不知道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本身就会让我难堪吗?

    他看着堂哥和堂嫂,你们当然知道,你们只是不在乎对吧。

    因为现在的我和我家,没有让你们在乎的资格。

    所以你们不但不在乎,反倒可能很享受想象中我脸上的难堪。

    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我们家的事,不劳你们费心,这一两年,剩下的那些就能还完,也不用再连累你们被人说闲话,”

    他在“连累”上加重了语气。

    “哈哈,”黄阿珠大笑了起来,“这一两年还完?那是三十几万啊,你怕是都不知道三十几万究竟有多难赚。”

    “你爸都没这么大的口气,”周保忠沉着脸说,“你就别说这些又会让人笑话的话了,你也不小了,说话做事,要懂得分寸。”

    “就你们,还有脸跟我说分寸二字?”周晨冷笑着摇头,“至于笑不笑话的,等着看就好,看这一两年,我们能不能把外债还清,”

    他懒得再跟他们纠缠,“真有时间,还是多想想你们自己的事,多在周博身上花点心思,不要让他将来连县里的高中都没得上。”

    黄阿珠这下是被周晨戳到了痛处,“你说什么呢周晨,谁连高中都考不上,你站住,别走……”

    “好啦,”有人吼了一声,“像什么样子?”

    “二爷,”周晨叫了一声。

    那个头发稀疏的老汉点了点头,“你不是还没吃中饭,快回去吧,”

    “二爷,”黄阿珠叫了起来,“你看周晨刚才说的什么话?我和保忠,都是为他好,为他家着想啊,”

    被他们称作二爷的人,血缘上,和周晨他们关系并不亲近,不过是岛上姓周的人里,岁数最大的一个。

    当然,连黄阿珠都给他面子,不只是因为他岁数大,二爷有一儿一女,儿子考上了公务员,在省工商局工作。

    女儿也不错,当兵复员后,被运作到了县交警大队,也算是好单位。

    所以他在岛上,算是有威信的。

    “够了,”二爷冷冷的道:“保忠,也不管管你媳妇?有什么话非要在这里说,”

    “你们夫妻两个,拦着一个孩子吵,好意思啊?”

    旁观的那些人早就在摇头,这周保忠夫妻俩,要说也是自找的,这些话,到家里去说不行吗?

    何况他们说的那些,大家都知道,是站不住脚的。

    周晨家还剩下的那些外债,大家都知道,大家也都清楚周晨家的那几个债主是什么样的人,不会对周晨到市里去读书说什么闲话。

    他们这儿,虽早就不迷信读书,但若是谁家孩子成绩好,考上了好学校,那还是会让人高看一眼,说出去,也是脸上有光的事。

    孩子考上了好学校,却不让他去读,那几家人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保忠,不是我说你,要是我兄弟考出了那样的好成绩,不管他家里条件怎么样,他的学费我都要抢着出,”一个人驮着网从他身边走过,不断摇头。

    “是啊,周晨说不定就是我们岛上,将来读书最有出息的一个。”

    周保忠脸色依然是黑里透红,黄阿珠忍不住了,“怎么都成了我们不好?我们不是为他着想吗,真要有本事,在县里读就考不上好大学?”

    “我只问一句,在市里读和在县里读,又差得了好多钱?”二爷说。

    “生活费什么的,还有住宿,他如果不去市里,他家的那套房子还能租出去,里外里,一年最少不得多花两三万块?”

    但已经没人听她算这些账,大家都摇着头走开,账不好这么算的,不然,不是周晨现在就去打工最好?

    何况读书也可以算是一种投资,从周晨的成绩来看,这绝对是一项非常划算的投资。

    周晨说的没错,他们这就是嫉妒。

    还堂哥堂嫂呢。

    “当年,老周对他他们那一房的人,要说真不错,”

    “所以说,日久见人心,”

    “但你们有没有觉得,周晨的脾气好像越来越大了?”

    “别说,还真是,他以前啊,总是不言不语的,说什么,他都只是笑笑,”

    “周晨也不小了,还是个男孩子,本就该有些脾气,”

    “但他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也太不留情面了些?”

    “是啊,这次考了个好成绩后,好像真有点翘尾巴,”

    “老周家可就指望着他,他这个样子……”

    “老周家啊……”

    风好像大了些,“哗哗”的海浪声,渐渐盖过了那些闲言碎语。

第八章 暴脾气的老妈

    从半山腰往上,就开始零散的分布着人家,但东岙乡的大部分人家,都集中居住在半山腰的两处缓坡上,主道只有一新一旧的两条,大致平行的顺着山势,曲曲折折的向前向上。

    民居多是平房,整体呈灰色,岛上风吹雨打的,老化得快,看起来都透着沧桑的韵味,房前屋后的花草,因此也显得格外的亮眼。

    在外来人看来,这样的老房子老街,很美很吸引,还透着股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恬静悠然。

    但长大之后,周晨并不是不喜欢这样子的老镇,他更喜欢那些坚持把房子刷得很明亮的渔村,这真不是因为他的职业习惯,而是从他这个局内人的角度看,那样的举措那样的坚持,本身就代表着对美,或者说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很积极,很正面。

    他们这样,务实是务实,却也少了些劲头。

    对生於斯长於斯的家乡,他的印象并不全都是好的,但对家乡的风光,他是从来没有二话,东岙岛的风光,真的是极好的,完全不输于知名的海岛旅游目的地,随手一拍,都可以拿来当电脑桌面,他自己,也真的是怎么都看不够。

    作为群岛中的主岛,东岙岛自身也是得天独厚,一左一右,有两个港湾,左边的海湾窄且深,岸边怪石嶙峋,在入口处略靠右的位置,如神来之笔般又有一座小岛,这便成了一个天然的避风良港,理所当然的成为了附近船舶的聚集地。

    岛的右边,地势平缓,更是难得的有长约三公里的白沙滩,它也是东岙岛的旅游名片。

    只不过,因为硬件的限制,如电力等,以及出于保护,和其它一些因素的缘故,东岙岛限制了每日登岛游客的人数,不然,这里也会成为热门的旅游地。

    已经下午两点多,该做事的都出去做事,还留在家里的,不是老的就是小的,都很安静,周晨走在老街的石板路上,能清楚的听到自己脚步声带来的回响。

    偶尔有小家伙的笑声传来,但很快又消失在一处处屋后,不知道哪家正放着蔡琴的歌:“忆童年时竹马青梅……”

    周晨一时有些感概,都是童年,我的童年,肿么就没有竹马青梅,只有总角之交?

    并没有太把刚才和堂哥堂嫂的争执放在心上的他,这会真的有些忧郁,觉得这天上海里的蓝,都有些让人心碎。

    没有竹马青梅的童年,想想真的都没有多少色彩。

    一抬头,他就看到了自家房子,他家的房子,本来地势就高,加上又是少有的三层楼,因此很是醒目,也因此褒贬不一,他才走上自家门前宽有五米多的水泥路,上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争执声,他听到老妈再说,“你别拉我,我要是不撕烂黄阿珠的嘴,不把保忠的脸打得像发糕,我今天就不姓方……”

    “……他们这么见不得我们好吗,就见不得我儿子成绩好,读好学校?”

    周镇海在后面劝着,“去干什么,去干什么,打了他们,你脸上就有光啊,你是婶娘,”

    “是,我是婶娘,他们爸妈公婆走得早,我这个婶娘,正该教教他们该怎么做人怎么说话……”

    “妈,”周晨快步跑进去,恰好在门口堵住方红霞,“你这么生气干什么,他们两公婆在我面前也没落着好,还被二爷训了一顿,”

    方红霞显然也是刚听到这事不久,还围着围裙拿着锅铲,气势汹汹的,见到儿子,一下子柔和下来,“你没事吧,我跟你说你这个孩子,就是太懦弱,你跟我走,我教你,他们下次要是还敢这样对你,你就像我这样,直接上去撕他们的嘴打他们的脸,”

    “妈,没必要跟他们计较……”

    “什么没必要跟他们计较,他们是大人都那么不懂事,你一个孩子,还想着讲什么分寸?”方红霞拉着周晨朝外走,“这两个人,太不是东西,当年求着你爸带他们赚钱,现在敢这样欺负你,他们这是觉得,我们家不会东山再起?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他们,真对不起他们叫我一声婶……”

    “你去吧,你去吧,”周镇海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他把酒瓶重重的顿在桌上,“你去打,去闹,看大家会怎么说,”

    说着,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做晚辈的没有样子,你这个做长辈的,就要跟他们一样?”

    “儿子,过来吃饭,你妈,她愿意怎么闹,就让她怎么闹,”

    “不听劝了还,”

    周晨清晰的感到老妈平静了不少,老爸老妈就是这样,平时吧,大事小情的,好像总是老妈做主,但真说起来,这一家之主,毫无疑问的依然是老爸。

    “妈,我饿得厉害,”他拉着老妈的手说,“先吃饭行不行,他们两个,有您儿子我就能对付,哪能劳烦您老人家亲自出马,那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您儿子我的厉害,你放心吧,这会他们公婆俩,估计被大家说得抬不起头来,我们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方红霞在儿子头上拍了一下,“你就一张嘴厉害,那就先吃饭,吃饭,你刚吃了饼子,先喝碗汤,”

    她这台阶下得顺溜,周晨当然也要好好配合,“好咧,”他马上三步并走两步走,在一楼大得有些空旷的厨房里的灶台上,端起那一大碗冒着热气的水潺豆腐汤,“香啊,妈你这汤烧得,比五星级酒店里的还要好,”

    “妈,你也没吃吧,我给你盛一碗,你是我们家的主心骨,饿了谁也不能饿着你,”

    方红霞“哼”了一声,依然是侧身对着周镇海,虽然服软了,但看起来并不会轻易原谅老公的亚子。

    周晨正准备给老爸打个眼色,就见老爸拿起自己面前的碟子,放到老妈面前,“都剥好了,你慢慢吃,蘸碟里要加点耗油吗,鸡精呢?”

    周晨一看,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碟子里,是一大碟剥好的大虾,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就从来没有这待遇,再看老爸脸上那堆在一起的笑,他有些想抚额,我说老周同志,能不能给咱大老爷们长点脸了还?

第九章 我可能是个天才

    爷俩这么极力一心的讨好着,方红霞的脸上,也慢慢有了笑意,只是嘴里总会念叨着“看看你周家的这些人,就没几个好东西”之类的话。

    周晨自然也不好跟老妈挑刺,你这话其实是把我和老爸都圈了进去,周镇海就更不会自讨没趣,剥壳夹菜盛汤之余,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这个时候,自然是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个人组成家庭过日子,说到底,最重要的,其实就是互相包容和迁就,尤其是在一方气不顺的时候。

    也因为如此,他们才能成家近二十年后还不散,尤其是在曾经的高楼塌了,日子大不如前之后,还能恩爱如初。

    但这包容和迁就,也是有原则的。

    方红霞中中间嘀咕了一句,“儿子,他们再让你帮周博补功课,你就别去,”

    这一次,周镇海非但没点头,还马上吩咐周晨:“大人不管怎么样,你们孩子该怎么来往就怎么来往,记住了?”

    周晨点头,“我记住了,”

    说完拉着老妈撒娇解释,“妈,周博和他爸妈不一样,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这个做奶奶的,当然不会因为他爸妈做的事,再去责怪他不是?”

    方红霞没好气的在他头上点了一下,“就你会说话,还什么懂事的孩子,你也才比他大两岁,”

    “要说,他们家那快地里,能长出他这么颗苗,也真是稀罕,”说着,很自然的给老公把酒倒满。

    这就是个信号,周晨和他老爸顿时都知道,她这气是消了,至少暂时消了。

    “不是饿了吗,多吃点,”方红霞往周晨的盘子里夹菜,“你这个孩子,总要吃点菜的,”

    像这样出去一趟回来,她总是会多做几个菜,今天就又是满满一桌,除可以算冷盘的花蛤和辣螺,还有青蟹和清蒸小黄鱼、白灼虾、蛏子煎蛋、炸鱼饼、酸菜蚕豆以及水潺豆腐汤。

    从一般的眼光来看,这一桌可以说很不错,但对他们这些岛上的渔家人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在岛上,一些蔬菜和水果倒更精贵些。

    主食,是周晨最喜欢的炒粉,因为里面还加了青菜虾干等,饿起来的小伙子吃起来的时候,不要菜都可以。

    “够了,谢谢妈,”周晨看着自己盘子里迅速堆起来的菜,这虾还是要自己剥啊,单身狗就是凄惨。

    他干脆连虾壳一起吃,反正牙口好,肠胃也好,顺道补点钙,说不定能长得更高些。

    “听说,你在他们面前夸口,两年之内,我们的外债就会还完?”方红霞突然问。

    周晨一口炒粉塞在嘴里,感情这事你还没过去呢。

    周镇海看了儿子一眼,“这些事你不用操心,”

    “但是你说的,倒也没错,两年,我们省着点,再想想办法,加起来三十二万的债,不是不能还掉……”

    方红霞补充道,“记得还有利息,虽然他们都不要,但我们当然要还,至少要比着银行的来,”

    “对,利息,”周镇海点头,“这上面我们要自觉,要不要是他们的事,给不给是我们该做的,”

    这一点周晨也赞同,他们这总体商业氛围浓厚,真的是亲兄弟之间借钱,一向都有利息,这个是该给。

    “加起来三十八九万,就按四十万算吧,我和你妈已经商量过,下半年,我们也去市里看看,看能再做些什么生意,”

    “你爸现在一年至少十来万,要是我们在农贸市场找个好摊位,我再在农贸市场门口摆个摊子,我想着要么就烤麦饼,要么买炒粉……两年,应该能差不多还清,”

    “就是再差点,就用那老房子贷一点,”周镇海说,“儿子把话都放出去了,我们当然不能让别人笑话,”

    “要是能一年就还清最好,”方红霞说。

    他们和大多数人一样,都不愿意背着债。

    这下周晨觉得,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他非常不愿意让爸妈这么辛苦,以及,虽然和喜欢和爸妈呆在一起,尤其是现在和爸妈呆在一起,不会一见面就被催婚,两三天后一定会被各种嫌弃,但若是老爸老妈也跟到市里去,那可真不行。

    设想中的好多计划,可都不好让他们俩知晓,不然,好多事怕是连萌芽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那又如何能活出不一样的精彩来?

    “爸,妈,”他放下碗筷,非常郑重的道:“我说两年还清,其实主要是从我这边考虑,我觉得,接下来的两年,我应该能还完这些外债,”

    “吃饭,”方红霞摸了下儿子的头,“都说了,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我说真的,”周晨认真的说,“我真有办法,”

    周镇海也没当回事,“真的就靠你拍拍照?”

    “是的,”周晨点头,“就靠我拍拍照,我不是吹牛,这方面,我可能是个天才,”

    “哈哈,”周镇海和方红霞都笑了起来,方红霞对老公说,“我儿子还是第一次这么不谦虚的说话,”

    “我儿子就是个天才,”周镇海笑着说。

    周晨真的非常无奈,“你们也知道,去年底,我参加了一个摄影大赛,”

    “就是小余说的那个?”周镇海问。

    “是,就是小美姐说的那个,世界上近90个国家的2000多个摄影师参加的摄影大赛,”周晨说,“6月底的时候,入围结果就已经出来……”

    周镇海一听一个月前就已经有了结果,而儿子从来没有说起过,马上安慰道:“别灰心啊儿子,你已经很不错了,”

    “是,大家都说你拍的照片就是好看,”方红霞也安慰道,“不行我们明年再来,我们多赚点钱,给你买个好点的相机,”

    周晨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刚才不还承认我是天才吗?

    对摄影还停留在照相馆的周镇海和方红霞,完全不清楚摄影这个行当里的道道。

    尤其是,周晨才十五岁,怕是真的连乡里照相馆的老板都比不上,更何况在国际性的大赛里拿奖?

    他们顺口安慰完儿子,马上讨论起将来的计划来,“我觉得,开个面馆也不错,”周镇海提议道。

    “不好,开个面馆投入不小,”方红霞说,“就是找到了合适的店面,那每天一开门就得花钱……”

    “可以用市里的那套房子向银行贷一些,”周镇海说。

    他提议开面馆,是不想老婆那么辛苦。

    “先在外面摆个摊子挺好,开店的事,将来再说,”方红霞说,他们现在,真的最好不要再亏一次,“你说,摊鸡蛋饼行不行,原来不是听说,那些在农贸市场门口摊鸡蛋饼的,做的好的,一年也能赚不少?”

    不急着定,还是先多转转再看……”

    完全被撂在一旁的天才,无语的抬头看着天花板,你们就这么对你们的天才儿子?

    他一时也真不想说了,反正,到9月份就会出结果,哼,到时,我看你们怎么说。

    他这会都有些想喝酒,也怪摄影这方面,总是个小圈子,没有多少大众媒体会报道相关的新闻,不然,有些事这会早就该传开了。

    我其实相当不介意高调的,你们怎么就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去下乡政府,”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几分钟后再出来,已经变了个模样,小伙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和浅色卡其裤,脚蹬白色的帆布鞋,连头发都梳过的,很精神很帅气。

    周镇海夫妇俩看了儿子几眼,都觉得他打扮成这样去乡政府,有些过于隆重,关键是,这一身浅色的,太容易脏。

    “小心点,要是下午就脏了,我可不给你洗,”方红霞说。

    “知道啦老妈,”周晨头也不回的摆摆手。

    周镇海看着儿子的背影道:“你儿子,长大了,”

    “啊?”方红霞不解。

    “你看,不但知道要穿得好看,这一次到市里,他净往人脸上看,还去追一个姑娘的车,”

    方红霞又“啊”了一声,儿子真做了这样的事?“真的?快说说,那姑娘有多好看,”

第十章 借相机

    周晨蹦蹦跳跳的走进乡政府大门,看门的大爷对他笑了笑,连问也不问一声,要说他们这个乡政府,至少有一点好,那就是非常亲民,压根就没有门槛。

    二十年后也是这样,虽然也请了另一个大爷看门,但主要好像就是为了提供一个工作岗位而已,或者说,看门大爷的工作职责,类似于商场门口敬业的迎宾,不但来者不拒,还笑脸相迎。

    非常完美的阐释了什么叫人民的政府。

    周晨很为这一点而骄傲,多年以后,绝大多数的政府机关,在这一点上,依然赶不上他们这里。

    乡政府也坐落在山坡,自然不可能修得太气派,依山而建,很宽,但高只有两层,主体据说还是建国前的底子,加固过,也用水泥粉刷过多次,小时候周晨他们还能看到的弹孔,现在全都没了踪迹。

    同样是灰黑灰黑的有些压抑,但和所有的政府机关一样,这里的绿化也格外好,院子里林木森森,尤其是中间那棵老榕树,都被栏杆围了起来,那是市级保护文物。

    因为这些绿树的缘故,这栋老楼,看起来非但不压抑,反倒是很有些庄重,相当的政府。

    周晨就像到邻居家串门一样,熟门熟路的走到一层右边第三间办公室门前,推门一看,空空如也,他不慌不忙的侧耳听了一会,顺着笑声,走到前面财政所的办公室,果然,老中青三代半边天公务员,又在这里开茶话会。

    他还没开口呢,一位阿姨就笑道:“哟,周晨这又是来找你姐啦,”

    “嘿嘿,是,”周晨朝着背对着自己,刚转过头来的余小美叫道:“小美姐,”

    “哎,”细弯眉寒星目,衬衫领的天蓝色连衣裙,高高扎起的长发,明丽大气的余小美干脆的答应了一声,笑着跟同事们道别,一手搭上周晨的肩膀,“打扮打扮还是挺帅的,怎么看起来又高了……”

    “原则问题,我必须要纠正一下,我,”周晨正色道:“不怎么打扮,也相当帅,”

    “不客气的说,颜值方面,我当之无愧的属于粗服乱头仍国色的那一挂。”

    “哈哈哈,”余小美顿时笑得直不起腰来,办公室里的那些阿姨们,一个个的,也全都是花枝乱颤,尽情的开怀大笑,一时间,连长长的走廊里,也满是欢乐的气氛。

    “哈哈,这小子,笑死个人了,”

    “就是,你说,以前真看不出来啊,”

    笑得一时没什么力气的余小美,整个手臂都搁在周晨肩头上,“听到了吗,倾国倾城的周晨同学,说说,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严格的说,我这不叫变化,我这叫成长,”让姐姐阿姨们止不住笑的周晨,淡然中带着严肃,“我想明白了嘛,你说我一个小小少年,去装老成干什么?”

    “十五六岁,花一儿样的年纪,当然是要肆意的盛放,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有这样,等到年华老去的那天,我才不会扼腕喟叹。”

    “哈,哈哈,”余小美在周晨的手臂上捶了两下,“花?盛放?哈哈,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逗?”

    “真心话来的,”周晨很绅士的打开文化站办公室的门,余小美颠到自己花钱买的转椅上,“你等会儿,我得缓缓,”

    说着,又拍着桌子笑了起来,“哈哈,还真心话,你也好意思?”

    笑着笑着,突然叹了口气,“下个月你就去市里,没了你这个说瞎话的,啧,还真的很难再这么开心,”

    周晨依然不苟言笑,“不会的,这个岛上,还有人不用说话,只是看着你,就会让你非常开心,”

    余小美脸一红,“好啊,说起我的笑话来了是吧,”

    她清了清嗓子,找出钥匙走到锁着的柜子前,“张乡长没说要用,你晚上带回家也行,”

    “下班前我还是送回来吧,”周晨道。

    这时,一个穿着蓝红条纹POLO衫的金丝眼镜男走了进来,“哟,周晨又来了,”

    “朱干事,”周晨朝他点点头。

    看到余小美从柜子里拿出相机包,朱宏宇忙道:“周晨,对不起,我下午要用,要去码头那边拍几张照片,”

    余小美脸色有些不好看,“朱宏宇,码头那边要拍什么照片?我怎么没听说?”

    “哎,刚交代的,我也不想啊,周晨,”他也在周晨肩头拍了一下,“不好意思啊,”

    他从余小美手里把尼康的相机包接过去,“对了周晨,你看看我前天拍的这张怎么样,”他拉着周晨走向他的办公桌,一边开电脑一边说,“张乡长都说不错,我准备以这张照片为主,去参加县里的摄影比赛,没准,就能抱个奖回来呢,”

    “小美,要是我获了奖,那也是我们办公室,我和你共同的荣誉,”

    周晨本就不想看,听朱宏宇这么一说,就更不想看了,县里的摄影赛,你还想拿奖?

    没见张乡长都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不去参加吗?

    你一个乡文化站的小干事,想在县里举办的摄影比赛中获奖?你是把自己当县里的主要领导了?

    “别,”余小美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说道:“我可不想沾那样的光,”

    “周晨,我们走。”

    朱宏宇站了起来,有些失望,干笑道:“这就走了?哦,是去上面帮周晨借相机是吧。”

    “是,”余小美点头,毫不见外的把自己的包递给周晨,“就是去上面。”

    “呵呵,周晨,你干姐姐对你真好,”

    周晨眉头皱起来,干姐姐,干姐姐,这词真不能听……啧,真是那啥,一入网络深似海,节操从此是路人啊。

    “什么干姐姐,我就是他姐姐,是吧周晨,”余小美又把手搭在周晨肩头。

    朱宏宇跟着他们走到门口,又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周晨,”

    周晨知道,这话他是说给小美姐听的,估计小美姐也不会听就是。

    要说这小朱干事,真不会干事,居然嫉妒我,乃至吃我的醋,这怎么可能让小美姐对你有好感?

    …………

    干姐……姐弟俩顺着乡政府后的山往上走,到了山头,大海在两边无边无沿的延展开去,视野和心胸顿时都开阔起来,余小美拿出伞来,“美吧,真是怎么都看不够,”

    是啊,美是真美,就像是在画中一样,就他们俩现在这样随意的走着,只要拍下来,那妥妥的就是偶像剧,只是地方小了点,我的天地,还是得在外头。

    他们顺着山巅的路蜿蜒向上,大约走了一刻钟,便抵达另一个山头,也是东岙岛的最高峰。

    在离峰顶还有几百米的地方,他们就被持枪的哨兵拦了下来,余小美过去说了几句就退了回来,让周晨帮她撑伞,自己从包里掏出小镜子补起妆来。

    周晨看着山顶那露出了半球的大雷达,真的很想进去看看,这玩意儿,他从来没有近距离的观察过。

    倒是他老爸,早年就进去看过,他那时作为岛上知名的企业家之一,每年建军节,都会带着大车的物资到这里来慰问部队。

    几分钟后,一个军容整齐的少尉快步走下来,身上也背着个相机包。

    过哨卡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在低着头的余小美脸上打转,等到近前,却只顾着和周晨寒暄,“周晨,什么时候去市里?过几天,你爸也要随船出海吗?”

    他把背着的佳能相机包递给周晨,那边余小美已经主动跟他打招呼,“嗨,”

    兵哥哥姚高航顿时也就不再和周晨扯闲篇,“嗨”回去了一声。

    但是两个人都有些扭捏,对视一下,就会飞快的把头转开,尬尴的表象下,全是粉红色的小泡泡。

    浑身散发着单身狗清香的周晨,不耐烦闻这成年人恋爱的酸臭味,背着包快步跑开,“姚哥,我后天给你送回来。”

第十一章 弟弟

    余小美走前面,和姚高航之间,间隔着约一米多的距离,溜溜达达的也往下走,还说着些没油没盐的话,“你今天怎么能出来?”

    “站长早吩咐了,只要是周晨要用相机,我们一定要配合,”

    站里的这些当兵的,都还记得周镇海以前的那些拥军的举措,若不是周晨喜欢的这相机挺贵,他们说不定都会送给周晨一台。

    “当兵的果然长情些,”余小美看了姚高航两秒钟,又转开眼睛,“还干脆,”

    姚高航闻言,很是高兴,也很有些受鼓舞,他整理了一下军装,腰也挺得更直了些,“你,今天很漂亮,”

    要干脆嘛,但马上觉得,这话可能会让余小美不快,连忙解释道:“哦不是说你从前不漂亮,我是说,你今天更漂亮……换发型了,”

    没说出口的是,嘴唇好像也更红了。

    “是,”余小美大方的抖了一下自己高高的扎起来的头发,“原来是披着的,”

    “你说,我是扎起来好看,还是披着好看?”

    “都好看,”姚高航快速的看了一眼,马上道:“但我觉得,现在最好看,”

    余小美含笑看了不敢看自己的姚高航一眼,还算会说话,“我也觉得扎起来好看,”

    她看着前面正在一溜小跑的下山的周晨,“我的造型师是一流的,”

    姚高航瞬间明白,余小美造型的改变,竟然是周晨的建议,这小子,还真有一套,要说也不奇怪,他拍照能拍得那么好,懂得女孩子怎么打扮更漂亮,也在情理之中,“周晨是很厉害,日后一定会比周总更厉害,”

    “对了,他参加的那个摄影比赛,有消息了吗?”

    余小美摇头,“他有到我那收邮件,但后续好像没有什么消息,至少没跟我说过,”

    “这样国际性的大赛……也算是积累经验吧,”

    …………

    周晨在前面跑得很快,要不是自己岁数小了些,哼!

    余小美吧,在周晨眼中,她这个“小美”的“小”,应该相当于某地产大亨后来的那句名言中“小目标”的“小”,其实真不是小,而是很大。

    只不过,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她并不是太清楚自己的长相,最合适什么样的妆发。

    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她的骨相一流,但并不是标准的鹅蛋脸,胶原蛋白此时很是饱满,因此看起来下巴和鼻子都有些圆钝之感,加上又理所当然的觉得,长发会显得温柔,所以一直是披肩直发的造型,加上在机关上班,口红也用的是裸色……即使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也能看出她是个美女,却并不会让人觉得惊艳。

    经验丰富的周晨,前两天忍不住点拨了一下,叫她把头发扎起来,把比例绝佳的三庭五眼的优势亮出来,再把口红换成亮红色,原本看起来有些灰蒙蒙的余小美,顿时就一下子亮了起来,成功的一看就让人惊艳。

    这会察觉姚高航时不时的会瞄一眼,她心里更是非常雀跃。

    这个调整,真的是做得极好。

    这会跑在前面的周晨,心情却并不是太美丽。

    为什么不忍住?为什么要多嘴?

    有些明珠,让她蒙一蒙尘,并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自己还不到二八年华,而余小美已经大学毕业一年……这年龄,是个问题啊。

    他顺着只能容纳一辆车通过的山路一直向下,跑到东岙岛最金贵的自然景观,那三公里的白沙滩处,在买游泳圈和泳衣的婶子那里,拿过一顶草帽戴上,便摆弄起从姚高航那里借来的相机来。

    因为那个戏精的系统的缘故,他其实根本就用不着借相机,但大多数的摄影比赛,虽然都对使用的相机没有要求,不过,要是你递交的资料上,注明你拍出来让所有人惊叹的照片,使用的却是连国人都不太知道牌子的傻瓜型数码相机,那就有些挑战组委会和评委会成员的三观和底线了。

    ——那就大概相当于你用三厢夏利,在赛道上跑赢了舒马赫驾驶法拉利的F1赛车一样。

    他之所以借相机,也是为了不在这些枝节上节外生枝。

    话说,即便他是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此时拿着这台佳能EOS1Ds,也是相当小心。

    实在是,这玩意儿它贵啊。

    周晨不了解现在二手机的行情,但他知道,这玩意儿在02年上市的时候,就要6万块。

    02年,6万块,不夸张的说,那真是在国内好多城市都能买一套房子。

    而也爱玩摄影的张乡长,借着给文化站置办行头的由头,也是在02年入手的尼康D100,才19990。

    周晨其实一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姚高航他们站里,会配备这样顶级的专业相机,但又不好问,他觉得这事可能有些敏感。

    沙滩上游客不多,比较空旷,一群孩子在追着海浪来回跑,笑声传得很远。

    他才把相机对准一只海螺,正在调整的时候,突然有人走了过来,“哟,相机不错哦,”

    他有些恼火的抬起头来,见一个穿着沙滩裤的家伙,搂着个穿着比基尼,长相一般气质一般就身材尚可的妹子,笑着盯着他手里的相机。

    周晨看了眼在他的排骨胸前晃荡着的相机,也是佳能的,10D,如果说他这部是奥迪A8,那这个排骨胸兄的这部,大概就相当于A3。

    “麻烦让让,”他冷着脸说。

    他并不是因为自己手里的相机值6万,而对方的才1万5就看不起人,他恼火的是,就是在人头攒动的景区,一般人见到有人拍照,都会等一等让一让,沙滩上这么空,你见我正在准备拍,为什么还这样大咧咧的过来打扰?

    特么的又是某梁姓歌手给你的勇气么。

    “小兄弟,拍照的吧,给我们拍几张,”排骨胸兄对女伴解释道:“他这相机,拍静景非常出色,”

    周晨更是不爽了,听起来你也算是懂行的,那怎么这么没有素质?

    “我不帮人拍照,”他依旧冷眼看着他们,眼里的意思很清楚,你们妨碍到我了。

    再说,我这身这么帅气,像工作服吗?

    “拿着相机怎么可能不帮人拍照?来,拍两张拍两张,”排骨胸兄用吩咐的语气说道:“放心,”他笑着说:“我不会嫌你水平差。”

    周晨一点都不觉得好笑,“让我给你拍照?你还不够格。”

    排骨胸兄顿时相当不爽,你海螺都拍,却说我还不够格让你拍,这特么什么道理?

    你这是找不痛快呢吧。

    “我们给钱,100块一张,”被搂着的那个女人说,她还伸出一根手指来强调,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优越感。

    周晨都想回她一根手指了——中指。

    100块?

    你知道为什么我急需钱,却从来没有在沙滩上找游客拍照赚零花钱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就觉得100块一张那么的牛叉我就该乖乖听话?

    “再说一句,你们妨碍到我了,请让开,”

    排骨胸兄本来觉得女伴的话有些冒失,毕竟这个时候能玩得起EOS1Ds的,哪会看得上100块钱,但听周晨这么说,他也很是不爽,个小屁孩要不要这么冲啊。

    他松开女伴,“我说,你要这么牛吗?”

    “相信我,我还可以更牛,”周晨把相机收了起来,冷眼看着他,“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要听话,不要找不自在,”

    “哟呵,我还真不信了,”排骨胸兄伸手指着周晨,“我也想跟你说,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要听话……”

    “哎,哎,”女伴一直不停的招呼他,他回头一看,脸色也变了,“你们想干什么?”

    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上来的那群光着上身的半大小子,都不说话,只是纷纷把沙子灌进手里的海螺里,看起来,这项业务都很熟练的亚子。

    排骨胸兄顿时有些慌张,他拉着女伴的手,“你们想干什么?我们是游客,我们是游客……”

    刚才还那么大哥,这就秒变弟弟了?刚才那么牛哄哄的,这么快就怂了?

    周晨觉得挺没意思,摇头走开,那位老兄连忙拉着女伴从周晨这边离开,周晨听着,刚开始他们是走,但很快就跑了起来。

    切,要说也算是个有自知之明的。

    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叔,”有人低低的叫了一声。

    “整天就知道玩,”周晨回头对着那个黑胖黑胖的小子道。

    “嘿嘿,”黑胖小子笑了起来,能骂就好,能骂就好。

    “还有你们,”周晨对着那群手里还拿着大大小小的海螺的小子们说,“暑假作业都做完了吗?爸妈都那么忙,也没说去那边帮帮忙?”

    “叔,”黑胖小子靠了过来,“作业早就做完了,船那边,爸妈不让我们上手,”

    “就是,”一群小子连声附和,有人叫周晨哥有人也叫他叔,“要我们去收拾那小子吗,我知道,他就住在卢老板的酒店里,”

    刚刚还毫不客气的怼得排骨胸兄火冒三丈的周晨马上道:“古惑仔看多了是吧,收拾什么收拾?他们是来旅游的,告诉你们,以后不要来这一套啊,我不用你们帮,”

    “就是,我叔什么事摆不平,”黑胖小子对伙伴说,“散了散了,我和我叔有话说,”

    他一个人跟着周晨又走了一段,低声道:“叔,我替爸妈向你道歉,”

第十二章 有些事靠天赋

    “你爸妈做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周晨在周博肩头拍了拍,“这些事你小子不要管,”

    要懂得辨别啊啥的他也没说,无论那俩做人如何不好,那终归是人爸妈。

    无论这小子如何不认同爸妈做的一些事,他始终是他爸妈的儿子。

    他爸妈,他可以说,但要是周晨也跟着说,他心里肯定不会太乐意。

    “我也一样,现在经常觉得,原来经常批评我们做错事的爸妈,有些事同样也做得不好,”周晨说,“这是好事你知道吗,”

    “这说明,我们长大了。”

    对那些不懂事的家伙,他的脾气会比他们还冲,但在晚辈面前,他又可以很温和……唉,做长辈真没意思。

    他这贴心的话,让黑胖小子高兴的笑了,“嘿嘿,”

    周晨马上道:“但是,你要是不用点心,将来高中都没得上,那是真的,”

    黑胖小子的笑一下子僵住,“我就是没你这么聪明嘛,”

    “主要是你不用功,”刚刚还很温煦的周晨直接道:“一上课就没精打采,一下课就精神百倍,”

    真的老板,不会一直笑容满面,好的长辈,不会总是温和有加。

    “我知道你的打算,你是想着,不管怎么样,你也能接手你家的船,日子也能过得不错,是吧,”

    “我们先不说做这一行的风险,你看看我们家,再想想那些在海上出事的,”

    黑胖小子很有些不以为然,是,在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之前,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会是幸运的。

    “我只问你,你难道想一直呆在岛上,不想到外面去看看?”

    “也不要把眼光只局限在市里,你就不想去看看更远的地方,能到世界各国去走一走,去体验那些地方的风土人情,还有,”他挑了一下眉,“风情?”

    “嘿嘿,”黑胖小子像是隐隐听懂了他最后这个词的意思,但具体的又不太明白,就整体觉得挺吸引的。

    “还是设法读个大学的好,哪怕是个一般的大学,”周晨语重心长的总结道。

    “我记住了,”周博答应得很爽快,“你呢叔,你准备将来周游世界吗?”

    “那是一定的,”周晨说。

    这不仅是我想这样,我还有其它不得已又不好对外人道的苦衷啊。

    黑胖小子这次认真的了些,“我想跟你一起,”

    “只是,”他迟疑了一下,“摄影,能赚钱吗,大家都说,摄影是个特别烧钱的事,”

    呵呵,那是他们都不懂行情,不知道什么是摄影。

    这也是周晨没有把摄影大赛的进展,主动广而告之的原因之一,他们这儿的人都比较实际,看好的都是那些已经很赚钱的商业行为。

    对摄影的认识,很多还停留在照相馆上,当然,这两年有些照相馆也挺赚钱,毕竟流行拍婚纱照,但和其它生意一比,照相馆总是个难做大的生意。

    “XP系统的桌面壁纸的熟悉吧,”他问。

    “就是蓝天白云的那张?”网吧常客的周博马上说。

    “那张壁纸有个名字,Bliss,中文就是‘极乐’,”周晨说。

    周博眨了眨眼,“你是说,那是一个人拍的一张照片?”

    “是,”周晨又问,“你知道微软买那张照片花了多少钱?”

    “难道值很多钱?”周博真的很不能理解这事,一张照片而已,更别说,蓝天白云长满青草的小山,在他们这儿很是常见。

    “具体数额微软严格保密,但那张照片,但毫无疑问,是迄今尚在世的摄影家的作品中,价格最高的一张,至少,在200万美元以上,”周晨轻飘飘的说。

    “还不止200万……美元?”周博声音有些颤,“就那张照片?”

    “相当于我们现在的多少钱?”他跟着问。

    “至少1600万以上,”周晨说。

    你这就觉得不可思议了,那你能想像,十年后,更贵的一张照片,能被拍卖到600多万美元,超过4000万人民币吗?

    “叔,我也想跟你学拍照,”周博马上非常热情的说,“哦,不是,是摄影,”

    周晨打了他一下,“想什么呢,你以为那样的事简单啊,”

    “嘿嘿,对小叔你来说肯定不难,”周博熟练的拍着周晨的马屁,他虽然不爱读书,但对这个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关键是长得又好看,一向受老师和女同学喜欢的小叔很是佩服。

    打小就喜欢跟在周晨屁股后头混,拍马屁是常事。

    “让我看看你拍的天,我觉得,你拍的有些张片,比那张什么极乐,还要好看,”

    周晨说,很多摄影师也都这么觉得。

    “小心点,”他把相机递给周博,“这玩意儿很贵,”

    “我知道,”周博说。

    因为类似的话,他在家里听爸妈说过很多次,“不要跟周晨学,摄影,那是一般人家玩得起的?别说相机,随便一个镜头就成千上万……”

    他们对摄影不了解——主要是不想了解,但对摄影如何烧钱,却很有兴趣去了解——因为周晨喜欢摄影。

    “真好看,”他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努力真诚的说。

    “算了吧,”周晨把相机接过来,“自己想着多看点书啊,明年这个时候就初三了,”

    “哎,周晨,”身后又有人叫。

    他们俩回头一看,是朱宏宇,他也挎着相机走了过来。

    “拍什么呢?”他四处打量着,但东岙岛的沙滩,就像《外婆的澎湖湾》里唱的一样,“……白浪逐沙滩,没有椰林缀斜阳,只有一片海蓝蓝,”很是空旷干净。

    他猜不到周晨在拍什么,所以连他们脚下沙滩里的贝壳都很用心的去看了几眼。

    “让我看看你拍了些什么,”他伸手来拿周晨的相机,“要说,你拍得还是有水平的,”

    就连周博都听出了他话里居高临下的意味,直接问道:“朱干事,”他在“朱”上加了重音,“你是说,你比我叔会拍?”

    “呵呵,也不好这么说,”余小美不在,朱宏宇对周晨就没有那么客气,“这不是拍,这是摄影,摄影是门艺术你知道吧,艺术的高低,不太好评价,”

    “但这方面,我比周晨懂得多一些,经验也丰富些,所以整体上,呵呵,要稍微好上那么一些吧,”

    “有个事你们别对其它人说啊,县报都想请我去做摄影记者,”

    不对其它人说,是因为这是信口开河的话才对吧,周晨拿着相机不松手,就没有给朱宏宇看的意思,“周博,你要记住,在有些事情上,比如摄影,最重要的,是天赋,”

    朱宏宇的脸色阴沉了一下,又马上笑了起来,“是,天赋很重要,周晨你别担心,你也有些天赋,来,给我看看,我跟你说,有些事,自己摸索很难,听我点拨一两句,你会受益匪浅,”

    周晨真的无语,特么的怎么总是有这么些自我感觉非常良好,或者是非常好意思班门弄斧的大尾巴狼,或者是总把我当小孩子糊弄的虚伪的家伙?

    “朱干事,同样的景,用同样相机,同样的手法,不同的人拍出来的照片,那也是不一样的,关键,在于人,”

    “所以你以为看了我在哪儿拍的照片,就能跟着拍出一样好的照片来?”

    “奉劝你一句,很多时候,承认差距是好事,嫉妒,对你没什么好处,”

    他本也不想这么说,但他对朱宏宇玩弄的那些小手段,真的已经非常不爽。

    “周博,我们走。”

    周博得意的瞪着朱宏宇。

    朱宏宇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周晨你怎么说话呢?”

    见那两叔侄扬长而去,他一冲动,大声叫道:“我告诉你,你这个样子,就别想再借我们的相机,”

    周晨停住了脚步,你这就是承认了之前几次三番的作梗是吧,“说得那相机好像是你的一样,你以为我不会去找张乡长?”

    “何况,很快,我就会有我自己的相机,”

    朱宏宇大笑起来,“哈哈,说大话倒真的不是一般的有天赋,”

    但周晨回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马上住口。

    有些话,不好传到张乡长耳朵里,啧,要不要追上去糊弄……解释几句?

    算了,没必要。

    哼,我倒要看看,你个小屁孩,将来会怎么把你说出去的话收回去。

    他拿着相机在沙滩上转圈,他刚才拍的是什么呢?

第十三章 登门送礼

    最后的一班快船离开码头之后,海风渐渐温柔了下来,此后不久,信天翁和海鸥结伴从远方翩翩飞返,随后,夕阳西下,余晖映在天上,天边就有了瑰丽的晚霞,洒落大海,海上就满是星光闪闪。

    这总是一个让人不由自主的平静下来,心头还萦绕着不尽温馨的时刻。

    余小美背着手站在大院门口,等着那个她一见了就高兴的兵哥哥一起去晚餐,周晨在半山腰的相思树下坐起来,拍了拍身旁还躺在地上的黑胖小子一下,“起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叔,你明天干什么?”周博跟在身后问。

    周晨摇头不语,失败啊,到现在为止,这样的时候,总只跟这些小子在一起。

    又有老歌幽幽的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如梦如烟的往事,散发着芬芳……”

    我现在可以说就走在往事里,但那里来的芬芳?

    他看着跟在屁股后头的黑胖小子,都有些想口吐芬芳了。

    那天遇到又错过的那个姑娘,这会在干什么?余小美……算了。

    …………

    才踏上门前的水泥路,周晨就听到了客厅里的谈笑声,爸妈心情不错哦。

    快到门口时,他又听到厨房的炉火声中,除了老妈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女声,这是来了客人?

    “妈,”他在门口喊了一声,看到老爸和一个有着谢广坤的发型,也有着谢广坤同款的粗短脖子的中年人,叼着烟说得很是热络。

    “卢叔,”他叫了一声。

    卢祖利笑着朝他点头,“周晨回来啦,”

    厨房里也出来一个脖子上带着珍珠项链的女人,“周晨回来啦,哟,越来越帅了,”

    “姨,”周晨也招呼了一声。

    方红霞脸上满是笑,“哪里帅,跟你家小吉不能比,”

    “是小吉不能和周晨比,小吉要是能像周晨一样聪明,我们也不用花那么多钱把他送去英国。”

    周晨之所以还不是太习惯这样的交流,就是因为好些人说话,都跟卢小吉他妈一样,总是时不时的要炫一把。

    很多情况下,他不想附和,所以就只能像现在这样,静静的听他们攀谈,并适时的给他们添上茶水。

    没办法,老爸老妈的面子总要顾的。

    “周晨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卢祖利看着周晨夸道:“自小就懂事又用功,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老周你是不用发愁咯,”

    “不能跟小吉比,小吉将来起点就高,”周镇海当然回夸过去。

    “什么起点?”卢祖利把中华烟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那小子,现在只知道问我们要钱,功课是差得一塌糊涂,这两年在那边,真是彻底的放了羊,”

    “前两天还跟我们说,他已经在考驾照,叫我们给他准备买车,还说一定要宝马,说那边的宝马便宜……”

    “我跟你说老周,我真的后悔死了,当初是为什么要拼了命的把他送到英国去读书。”

    有些方面,男人就是比女人要坦诚些,周晨看得出来,卢祖利这些话还是挺真的。

    因为负担大手大脚的卢小吉在英国读书,真的不轻松。

    这位卢叔,就是下午在沙滩上,那些小子提到的开了酒店的那位卢老板。

    他家的酒店,位置不错,离海滩很近,但规模不大,加起来才不到六十个房间,硬件标准,大致相当于后来一般的快捷酒店,入住率也并不是太让人满意,资产是有,钱也有得赚,但远算不上大富。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周镇海掉起书包来,“小吉十几岁就到国外呆着,再怎么说,这见识就和一般人不能比吧,”

    没办法,不然还能说什么呢,说他英语一定会不错?但自己儿子英语好像也不错。

    “我们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孩子,也只能这样想了,”卢祖利把烟头丢到地上,用脚重重的踩灭——嗯,东岙岛上的精英阶层,依然是如此的接地气。

    “老周,周晨这事,我得怪你,你说你之前怎么没说,不然,就冲周晨这成绩,怎么也应该把他送他省里的重点高中去读才好,”

    “对啊,”卢祖利老婆端着一盘虾蛄走出来,“我表姐说,就周晨这成绩,省城二中都能轻松进,虽说三中是我们市里最好的高中,但在市里读,可惜了,”

    听到这儿,周晨大概有些明白过来,卢小吉爸妈今晚来家里吃晚饭,为的是什么。

    “老周,你我这么多年的兄弟,你说这样的大事,事先这么不跟我们商量商量,你这有些跟我们见外了啊,”卢祖利说。

    “市里读挺好的,”周晨主动说道,“当初爸妈也问过我,我选了市里,”

    周镇海他们当初确实问过他的意见,虽说以现在的条件,把他送出国去读高中,很不现实,但把他送到省城读高中,想想办法不是做不到。

    周晨是真的不愿意。

    因为要是到省城去读高中,那就只能寄宿,不可能一个人住在外面。

    “周晨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卢小吉他妈在周晨头上摸了一下。

    卢祖利也说,“他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

    周晨想说,可能过不多久,你们的这个观点就得改改。

    “周晨,你知道我和你爸的关系,虽然小吉现在不在家,有空也多去我家坐坐,你这些日子也见外了,到海滩那去都不进我家门,”

    “我跟你说,你就把我那当家里一样,好吗,我们都知道你懂事,要是缺什么,不好跟爸妈开口的,跟叔说,”

    他说着,从一旁椅子上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来,“你这孩子,我知道的,跟你爸妈不会开口的,更不会对我们开口,是不是?”

    “小时候在你那吃啊玩的,还少吗?”周镇海说。

    “那不是应当应份的,”卢祖利说,“要不是老周你帮忙,当年我哪盖得起酒店的那两栋楼?”

    “周晨啊,到了市里,要勤着点和爸妈联系,刚好前两天一个朋友从香港回来带回来一部手机,你用正合适,号也给你上了,话费你也不用担心,已经预存在里面,你就是和小吉打国际长途聊天也够,”他把手里的盒子低给周晨,“来,拿着,”

    周晨一看盒子,好熟悉,摩托罗拉家的V3。

    这家伙这会应该不便宜吧,至少也得五千大洋的说。

    他推了回去,“叔,我用不着,”

    方红霞也出来帮腔道:“他一个孩子,用不上,何况,学校也不让他们带手机,”

    “调振动就好,”卢小吉他妈说,“再说,周晨这样的学生,三中不得捧在手心里?带个手机怎么了,”

    周晨是真的有些佩服这位阿姨的自信。

    “收着啊,”卢祖利推了回来,“你要是不收,我可就生气了,”

    “不,不用,”方红霞推了回去,卢祖利又推了回来……

    “收下吧,”周镇海发话了,“跟卢叔不要见外,以后要记得卢叔的好,”

    “什么好不好的,”卢祖利把手机硬塞在周晨手里,“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菜都好了吗,周晨肯定饿了,”他问方红霞。

    周镇海打开几瓶啤酒,“不管了,我们先喝,”

    卢祖利和他碰了一下,“保忠他们夫妻,眼皮子也真是太浅,今天的事一出,岛上谁家不说他们……”

    “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周镇海道。

    才刚放下酒杯,他的手机就响起来,“老夏啊,你又跑到西部去了,哦,这事,唉,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怎么可能说那样的话,哪用得着为这个打电话……”

    周晨留意了一下,晚餐期间,家里不在岛上的其它五位债主,无一例外,都打了电话过来,无一例外,都是解释。

    这估计是堂哥夫妻绝对想不到的。

    他这是第一次觉得,在做人这方面,老爸真的比他印象当中的,要成功好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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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这样汉子介绍:
既然重活一回,那自然要跟从前不一样,随心所欲的从头来过。
不仅不会成为从前的那个好孩子,那头老黄牛,曾经那些想做却没能做的事,不论对错,我通通都要来一遍,不要再试图用传统的观念来定义我,我就是这样汉子,牛掰不解释……我就是这样汉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就是这样汉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就是这样汉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