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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月光的小屋全文阅读

作者:魔王第七把刀     卖月光的小屋txt下载     卖月光的小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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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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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这样的话

    站在公交车上,小白没有主动去坐那还剩着的一个座位。

    今天是星期天。

    不过这和她没有关系,她十七岁,早已经不上学了。

    约有两年半了,一直在家迟延着,这也干,那也干,没有主题。

    早上起来妈妈说:“去工地上给你爸爸送饭去。”

    她和妈妈起床很晚,吃了早饭收拾利索了也才不到十点钟的样子。早不早晚不晚,这送的哪门子饭,正常的早饭点已过,午饭点还嫌早,可妈妈吩咐了,小白听话地就出门了。

    妈妈想起一出是一出,任性惯了,爸爸都让着她,自己只能当个乖乖女。

    手里提着一个精钢的保温饭盒,一手拉着一个把手,摇摇晃晃地随着车一起奔向大白楼。

    大白楼是爸爸做活计的地方,爸爸在那里是粉刷工,早上一身清爽地早走,晚上回来的时候惨不忍睹,全身衣服被白灰的雨抽打过一样密密麻麻,脸上也是一道一道的。只有一双眼睛未经风雨,讨好地看着妈妈,说,“衣服不用洗,明天也就是一天的活儿,活儿齐整了再洗吧。”

    说着,就得掏腰包,把一天的辛苦钱递交到妈妈手里。

    拿到了钱,妈妈习惯性的动作是把爸爸吃饭的椅子拉出来,请爸爸入座。

    酒早就倒好了,筷子摆上,茶缸子推到爸爸面前。

    这是一家人最温馨的时刻。

    车停,车驶。

    上来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凑到小白面前:“那边有一个座位。”

    小白报之一笑,“谢谢,你去坐吧。”

    年轻人也没坐,挨近着小白,也一手拉着一个把手,随着车颠簸,从下洼到中洼的路况不是很好。

    不敢很看他,这是一个一头白发的年轻人,显得很怪异,虽然他的神态很正经。

    让了小白座后,就一直看着车窗外。

    现在的年轻人打扮时髦,头发染得五颜六色,但染白发的却很少见。

    老年了才白发,不得不白发,年轻人直接来一个“苍老”,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结,这样的人还是敬而远之得为好。

    这么想着,小白不自觉地和白发人间隔开,把自己挪动到另一个把手上。

    年轻人恍如未觉,继续盯着窗外。

    小白真怕他投过来疑问的一眼,那样的话她会很不好意思,好像自己嫌弃他一样。

    终于到站了。

    小白到站,年轻人也到站。

    阅历不够,小白看不出这年轻人的年龄,二十出头是他,三十不出头也是他,都是这头白头发闹得。

    建筑工地。

    一入工地,那个白发人就往拴着一条小船的水湖那边去了。

    水湖就是水塘,也是水池,也是水洼。

    曾经的一条小溪,是控水,就是下雨了有水,雨水多了就经常流,好像很有渊源的样子。但只要干涸,不用多少时日,就无源,日渐衰老的干瘪下去。

    说是山上的水下来的。

    上面有水,下面有水,上面无水,下面也甭想有水。

    那边是拔地而起的三幢楼,品字形。

    打量着那高高的楼层。站在倒写的“人”字的小路分成两条小路的地方。

    突然回过头来,白发人对着小白说。

    “去那边,你要小心些。”

    “谢谢,我不是第一次来。”

    “其实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请你到那边划船一会儿。”

    虽然只有十七岁,但不是什么也不懂,小白有些羞红着脸拒绝了。

    在楼内爬到十二层,从窗户看出去一眼,那个白发人果真在船上了。

    那天阳光明媚,几乎没有风,楼道内的空气也很善良。

2,追踪

    时过午。

    家里和工地两头都不见小白。

    从二十八楼下来,寻到这幢楼的十三层,小白软绵绵地躺在楼梯的过道里,已经没有

    了呼吸。饭盒滚倒在一边,父亲忽然感到空气很凉。

    明知无望了,也得赶紧送医院,就近的第八人民医院。

    检验的结果是疲劳过度而猝死。

    疲劳过度?

    是疲劳过度?

    怎么就疲劳过度了?

    从六路公交车上的录像看起来,还是好好地,她在大白楼下车,后面还跟着一个染成白发的年轻人。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从下车到进入工地,到发现,中间是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两个小时就累着了?

    “湖”的边上有一排两层的组装工房,专事做饭的秦大嫂回忆说,那个丫头和那个白发人曾经说过话。满头白发总是显着有些怪异,就多看了两眼。

    没有什么不正常。

    后来白发人划着船在湖里逗留了很久,等丈夫和工友们来开饭的时候还在那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大约是工人午饭后又去上工,自己忙着拾掇餐具那会儿。

    小白的父母灯也不点,一个抱着头龟缩在在破旧的沙发一角上,一个坐在餐桌边,痴痴看着桌子上的饭菜,两天前的。

    从泰成往西再往北,有一座西湖。

    水域早就有了,“西湖”的叫法才开始不久,听说是五一开放的,就是原来的天平湖。有着号称亚洲第一的喷泉,景色绮丽,很吸引了一些游人。

    内里的一些设施正在收尾,房车的投入方便了顾客。

    房车两类,一类是固定的,当个房子用,流连忘返和借机换个环境的一家人和情侣晚上就住在上面。天光水光,花繁树茂,令人耳目一新,心也一新。

    一类是租用下来可以开着到处跑的,住宿和观光两不误。

    就有这么一家子人来凑热闹,五口,奶奶、父母和一双儿女,先围着西湖转了一个大大的圈,后来偶有所动就打算去另一个景区“天鹅湖”看看。

    导航是导航,但下车问问路更实在一些。

    在目击者的眼中,指路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人。白发很长,但神情很亲切,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来。

    后来,房车上路了,但在未久就疯狂了似的,直直开着,冲入了湖水之中。

    一家五口全部殒命。

    打捞上来后,首先检查车辆,没有故障。清理和保养了之后,还能接着开,已投入使用。其次是人,当事人已不能开口说话,就得向着外围调查,白发人再一次进入人们的视野。

    总会有警方人员会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看的,侦缉中队长梁弓良就是其中之一。

    是有些不明不白,但小白那边看起来毫无症状,就是猝死。这一家五口,很明显地就像是故意的自杀溺水。

    白发人的出现也许只是巧合。

    “可以调查,但不列入工作。”副局萧公轩对坐在桌子另一边的梁队长说:“两件事情已经有了商议,溺水一事旅游方进行了赔偿,小白那丫头,毕竟在工地出的事情,建筑和开放商也拿出了相应的补助。”

    指指桌面上的一沓协议。

    “这是结果。如果你一力坚持,局里不反对,但这不是工作。意思是在完成日常工作和急难险重任务后,可以相应地进行调查,但只局限在你们侦缉队。”

    “有进展或者情况,自然可以回报,到时候可以再议。”

    梁队长服从了这个决定,毕竟要以大局为重。

    私下里,他只找了侦员老刘,把局里的意思和个人的意思和盘托出,点上一支烟,“以病休的名义给你三个月的假期,找到白发人,然后盯紧他,只向我负责。”

    刘振奎已经年过半百,所以老成持重,有些圆滑的一张脸,眉不浓眼不大,普普通通,真好合适追踪。再说他身体也的确有点问题,这次安排他这件事情,也有照顾的意思在里面。

    “队长放心,我明白。”

    他明白,队长这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不向外扩散。有情况就及时汇报,没有情况就当自己是休假好了。

    一定要先找到白发人,有没有情况都零零碎碎地回报一些,证明自己没有闲着。

    既然不是工作,就得利用自己的一些老关系了。这是队长把这件事情交代给他的真实原因。

    要查一个人并不困难。

    三天后,白发人就走入了刘振奎的视野。

    泰成西侧有一座山叫卧虎山,卧虎山被人们记得是因为山顶上的一座高塔,万米高速公路纪念塔。

    卧虎,顾名思义,山不高,但塔很高。

    似乎是两根水泥梯子支起来的,顶部一个圆球,可以瞭望,一览众山小,再上是尖尖的装饰和避雷针。

    底部有缆绳可以吊起的升降装置。

    但常年门不开。

    已经废弃,去往山顶两侧的电线已经老化,路灯从来没有亮过。

    层层石板铺就的石缝中和护栏石的夹缝中有杂草窜起来,枯黄,带着一些晦暗和萧条。

    山下有一片广场。

    原先这里是驾校所在地,后来又成了六路车的停车场和始发地。

    一早一晚,伴随着音乐有一群人在这里练武和跳舞。

    白发人是其中之一。

    这真的是那个白发人?

    对比他人口中描述的白发人,这一个更老一些,绝对五十冒头了,和自己差不多。最多一米七,很不容易被人记住,也容易被人记错的一张大众脸。体格很好,练武的时候很卖力,但总像在走神。

    很少说话,来了就是练武。

    他不参加跳舞,不管什么舞,广场交谊还是探戈。

    但他依然年轻。

    是心态的年轻。沉默时很严肃,而一旦有话又像个小孩,没有顾忌,没有担忧,是某种程度的“放纵”,他的眼里或者心里,重要的是自己,不是别人。

    满头白发代表着拒绝。

    咱们不是一个颜色。

    外表不行,不久刘振奎摇身一变,也到这里练武了,成了这里的一员。

    他有武术底子的,他也喜欢太极和练功,能够有基础融入到这里。

    身体好与不好,他知道,不好是自己作践自己造成的,每病皆有因。知道,仅是知道而已,克正或者说修好,那是另一件事情。

    你好,我名刘振奎。

    你好,我是贵雷妆。

    有姓“贵”性的吗?查了,百家姓上没有,但历史上有,这是很古老的一个姓氏。雷妆,以雷为妆?

3,圣礼

    在蓬国,生命的存在有一个基本的共识,你喝到过大王山山上的月亮。

    没有喝到月亮水的存在不叫生命。

    只叫准生命,预备生命,不是真正的生命。眼睛一出现就带有问题,眼睛被一层薄膜隔着,没有开化。

    眼睛看什么都非常朦胧,比黢黑好一点点。

    现在小白和小淩和小山跌跌撞撞正在爬山。

    小淩和小山是房车中溺死的那一双女儿,姐姐小淩,弟弟小山,这代表了上辈人的愿望。淩水那样长流和柔顺,雄山那样勇毅和有力量。

    一者在于缠绕,一者在于拥有。

    缠绕就是绵长,拥有就是截断。

    绵长是生命的息息相关,截断是性格的磊落和干脆。

    父母和奶奶却没有跟来,小山和小淩也好像忘记了有过他们。

    三个人不仅是素不相识,也各自看不见。

    只是自己一个人在爬山。

    会碰到很多硬物和软物,硬物硌得脚疼,阻隔得身体疼,或者尖锐得串在了钢针上或者一把铁枪上,也许硬物碰撞一下就闪开了,留下的伤痛久久都还存在。

    软物都能冲撞得开,在泥里蛄蛹,或把一玻璃门撞碎了。

    软物合起伙来欺负“人”,层层叠叠个没完。

    能够喘一口气的,不叫自己太失望的,是只有面前这一个阻挡的存在。

    “自己”是个人体,他们不承认自己是轻烟。

    如果有一门心思存在,就是现在这种。没有其他心思,只有上山的心思,就是要上山,非要上山不可。

    路途不重要,能不能上了山也不重要,上山,这才重要。

    小白已经鼻青脸肿,脸肿得像个猪头。

    她看不见自己,自己就是一个存在,美丽的存在,上山是她的宿求。

    脸是所有的“劲力”所在,拿着脸去摔,一定要摔出一条路来。

    小山现在脑壳空白,但有一个古老的谶语,现在是坚持自己生命的粮食,你是山。山的形状遗留下来很多,坡岭,陡峭,雄伟和头下脚上。

    尖锥刺探在下面,上面却是青青的平台。

    山要的是气势,气壮山河的那个气势,全身包上一层铁衣,只有一个字,撞。

    软的硬的大的小的,有声音的还是有色彩的,从来没有路,路都是合理的碎片,“山上”,是我存在的目的,只有去山上,只要到山上。

    一个水珠的两个珠子,像分解开的自行车的链子,前后两个孔,中间是弯曲的连接。

    珠子要分裂,最小的要分裂,最大的也要分裂。

    前珠子是头后珠子就是尾,小淩是中间的回旋。

    最大的静止是运动,最小的运动是静止。头带动尾,不仅收缩了,而且又把尾甩出去,尾成了头。这稍稍的静止就是运动,得把自己从这个水珠移到前一个水珠上。

    水珠是一个水珠。

    但已经不在原地。

    周围全是贪婪的存在,让水珠骤然熬干,只留下一个残迹。

    积蓄很长时间才可以甩出一次。

    好在时间不要钱。

    时间急不得,它也从来不急。

    山上。

    刘振奎看着山下的情景,看着那些蠕动一瞬又歇息数年之久的东西,不由喟叹一声。任何“开始”都是有目共睹的,要大白于天下。

    现在还没有达到开始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多久。

    他自然发现了小白小淩小山他们。

    出事的时候,梁队长都带着他,不管是他们的遗容还是他们那些要入档的正规照片,他都看过。

    他记得他们。

    灯亮起。刘振奎翻身下了床,在孤独的小屋中先给自己倒了一缸子水喝了一口,又吧嗒一声点上了一支烟。

    已经掉了些瓷的军用绿缸子静静无言。

    陪伴着发呆的老刘。

    第二天。老刘还是一大早就赶去了练功场,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他信这话。不在于一天练了多少,但练的那个意思或者说练出来了的那个意思,不能使之断绝。

    功在不辍。

    走了几趟手,又走了几趟脚,快六点钟大家才陆续到来。

    做了些准备活动后,就摆好了方队练功,音乐响起,十二功法,大舞,八段锦开始。然后是拳法。

    这个练功场内容很全面,一三五练拳,二四六器械,扇子拐杖剑鞭杆和单刀,周日随意,任意活动。

    练功完毕,偶然回头,才发现贵雷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

    他总喜欢摆在方队的最后,从不肯往前站。

    时间约一个半小时左右。

    收队之后,老刘才走到贵雷妆面前,不好意思地笑着,请教禅拳的一个招式。

    他早已瞄准教练已经离开了。

    贵雷妆也的确找了一眼教练,看她已经走出场地了,这才言传身教地讲了这一招式的动作,衔接和应用。

    他讲得很详细,这对他来说是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后来有意无意地说,“练拳,锻炼身体只是一方面,其实也是和灵魂对话。”

    “和灵魂对话?”

    已经收拾完东西,最后做着放松活动的贵雷妆,回过头来说,“是的。”

    “这个问题,我想找你谈谈,请教一下。”

    “那明天你早来一会儿。”

    一日无事,一日三餐,晚饭后,刘振奎看了一些新近购买来的练功练拳书籍,发了一会儿呆就回房休息了。

    这时候她妻子的房门早已经从里面锁死,里面毫无动静。他抬了抬手想敲门有话给妻子说,但最后还是徒劳地收回了手,回了自己的房间。

    外面的夜很鬼祟,那些不知疲倦的灯火分明有了一些倦意。

    一路往南。

    夜的脚步一闪而逝,过了一条河,掠过一道山。

    恍惚看见河的岸边歪歪扭扭栓着一些船,近处的芦苇荡飒飒作响,船上支起来的灯光空自虚明,水呜咽着缓慢流淌。

    山头被夜衣覆盖,树木和田畴早已经入睡。

    扑棱棱惊起一群飞鸟,手忙脚乱乱窜,一根粗大的电线杆子上蹲着一只黑黑的老鸟,蔑视地看着这些同类,又把眼睛合上。

    山洞。隧道。土厅。

    高高低低十数支蜡烛。

    “天地分开不少我,有幽有明成蹉跎。宜将终夜长开眼,来时去时一样多。”

    披发白袍的一群人各自带着面具,跪在地上。

    人群中的面具没有花样,白白的面具上画着一个树枝,区别只在于树叶的区别,从一片叶子到八片叶子不等。

    唯有这个举着双手,靠近一处山壁,举着双手,正出口成诗的人,他的面具是两根树枝,一片油绿绿的叶子夹在两个树枝之间。

    站在一个半圆形的土台上。

    “祭祀已毕,另一场血祭三天后择地开始,另行通知。带上圣礼,依照惯例,现在各自回去。”

    十分钟走一人。

    走了将近四个小时。

    山脚下的某生态休闲园又恢复了平静。

    驱车离去的,已经融入了城市的灯光中。在这里休闲的,早已闭门闭窗,酣然入梦。

    都带着圣礼。

    谁也不知道谁的圣礼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谁是谁。

4,让出来的步

    慢慢熟络起来,刘振奎发现了贵雷妆有“文章”。

    这倒不是在侦缉这方面有了什么进展,而是觉得他这个人有些特别。

    卧虎山上的桑葚可以摘着吃了,刘振奎就邀请他和自己一起采桑葚,他本不愿意,但

    摘着采着就有很多话可以说起来。

    桑葚是个由头。

    第二天早上,刘振奎眼皮子有点肿。

    还没说灵魂就先说起来梦。

    就把自己的梦说了,因为昨晚刘振奎又做梦了,还是那个梦,眼看着的一个梦。那三个小家伙还在山脚下费力,看不出有什么进步。

    哪三个小家伙?

    在这里,自己措了一下辞,小白的母亲是自己的远方表亲,而溺水的一家人和自己是同村,不过隔着姓氏,自己姓刘,他们那一家姓田。

    他没有问什么。

    每一天都有生老病死,有喜庆也有悲剧,要怜悯是怜悯不完的,关注也关注不过来,这些事情慢慢地把心磨硬,也习之为常。

    巧了,他说他知道那三个小孩,都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和你一样,我也梦到过他们。”

    装作很惊骇,“你也梦到过他们?”

    这分明是在说谎。那不是梦到,而是实际的发生,录像和证人就是铁据。

    看来是有戏了。

    “你梦到了什么?”他问。

    在一个叫做蓬国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山叫大王山,那是一块未开垦的地方,好似一切都还没有定型。我是以透视的角色存在在那里的,我什么都知道,他们却看不见我,他们自己也相互看不见。

    我怀疑那是死亡之后的状态。

    但他们以为他们还活着,要做的事情是登到山顶上来。

    他说:“灵魂的存在与否,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难题。不朝外说,只说自己,就会简单很多。我认为也许是关心的缘故,你认识他们,不管他们变成了什么,他们在影响你的灵魂,所以你看见了他们。”

    “可是为什么要连续梦到呢?”

    “这是梦的一种方式,”他沉思着说,仿佛把自己放置得很远,“梦是一种语言,在心学这个范围里。如果你好奇的是诸如占卜、修炼、求财等,就是放出了信号,梦就会有意无意给出的其中一种答案,与占卜修炼和求财有关,当然也可能无关。”

    “还有这种说法?”这是引导。

    “只是其中的一种方法,你梦到他们,有三种解释,一是你是生命者,是探究生命的人,在我们这块大地上,一定存在这种人。他们的死亡触及了你,你下意识地想知道为什么。二是你是在某个圈子里的人,比如刑警之类的,非要弄明白个来龙去脉,给自己一个说得通的解释。三是你心里不净,有些东西瞄准了你,你成了路口。”

    很吃惊,这是怎么推算出来的?

    就换了一个话题,“可是,为什么是我?”

    “哈哈,因为你,因为你的灵魂。我一提到灵魂,你就一幅很有兴趣的样子。就个人来说,所有的灵魂都会与你有联系,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只是有的不想看见,也不容易看见,不想看见就一般看不见,这会符合和适应你自己,不会强求。”

    不再摘桑葚,只是看着那绿绿的树和枝叶。

    他悠悠地又说,“人其实都是灵魂让步让出来的,一切真实的存在都是让出来的步,是为了有观瞻的可能。就看是什么眼光了,因为说到底,眼光最后几乎是一样,就看存着什么样的心了。”

    实话说我理解不好这些话。

    但这不妨碍在我们离开后,我做了一些功课。

    我采取了一些手段,查资料和询问、调查,忙了一大整天,对他竖起一个粗略的印象。现在他是一个爱宅的人,自二月份就辞职不上班了,听说在写什么小说。又开始跟着练功这一套也才一个来月,两个月都不到。

    在前年和去年,都有跟着练的,时断时续。

    上班很单纯,一直做着保安这一行。现在好像很厌恶,说什么也不干了。

    “我能干什么,我想干什么,我可以干什么?”这个发问可能问出了什么效果吧。

    关系单纯,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上班,回家,睡觉,然后上班,回家,睡觉。

    两大爱好是读书和练武。

    读书的时候就写写画画,“不动笔墨不读书”,据说因为这个还被辞退过。也是,你都保安了,还想着有什么学问呢。

    练武也和上班冲突,早上的时间不够和不及时就晚上补。

    在不上班之后这才安心早上锻炼,晚上不出门。

    他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他说的刑警什么的不过是举例而已。

    没有把这些情况上报,都是一些外围,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他说谎是显而易见的,但还需要再调查一番才能拿得出来,抓到了证据再说。

    退伍军人,自主择业。

    根据他说话的方式和特点,以及透露出来的某些信息,提上两罐茶叶,晚上去拜访了我的“忘年交”兼老师翟穆华。

    已经七十岁的翟老。

    他顾问于一家统计机构,名字很长,微脑和非物质性撞伤以及精确语言制导索引研究中心,涉及心理宗教遗传和意念等很多方面。

    月光斑驳,清风凉爽。

    师母张罗一番回屋去了,在小院内的茶几旁,我和翟老师闲聊天。

    翟老师停下手中的蒲扇,微笑着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就把贵雷妆的事情说了。

    “用意有两个,一是想让你替我把把关,鉴定一下这个人怎么样。二来嘛,是想让你们俩认识认识,来看看你的意思我才好从中推荐。”

    沉默了一会儿。

    翟老师放下蒲扇回屋,没过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件东西出来,递到我手上。“以你的名义把这个给他看看,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我把玩着,这是一件玉品。

    青玉黄玉混杂在一起,雕着一个不知道什么神像。一只脚抬着,身上有盔甲,脑后有玉带,眉心中有火焰的形状,双手各拿着一把小扇,圆圆团扇的样子。

    玉品像个圆珮,不知道是佩戴在哪里的。

    我抬头,“这是?”

    “你不要问,一试便知。”

    贵雷妆眼睛一亮,摩挲着说,你今夜可以无梦矣。

    “这是什么?”

    “这就是‘什么’。”

    “什么什么?”

    “这东西叫‘什么’,它有十二个,有一定的用处,不过还是假的,这东西出现不是一件好事。这要是你的,听我的话,我会教给你方法把他埋了。如果不是你的,就赶紧归还给别人,不能在你手里超过三天。”

    “这么邪乎?”

    “比你想的更邪乎。”

    一夜无梦。

    一夜真的无梦。

    第二天练功完毕,刘振奎急急去寻翟老,这东西扎手。

    翟老在单位。

    索引研究中心的谱子很大,在门卫室登记完毕,由翟老领着在两道高墙的中间行走。高墙上各有一道门,错开十几米,铁门虚掩着,门上有窥门,偶然可以看到里面还有保安守着门的影子。

    走到尽头,推开一扇门入眼的是一个不小的湖,湖心有一个六角亭子。

    沿湖边走不上几十步又是一道铁门,还得登记一次。

    原先来过,这都很熟悉了。

    但显得很繁琐,所以没事的时候刘振奎一般不愿意到这来,保安的眼睛像防贼似的,一眼望去的监控仪器后面更不知道还有多少眼睛还在盯着自己,大有芒刺在背的感觉。

    进入翟老的办公室才松一口气。

    不等落座,先把“什么”双手奉送给翟老,这才说明了情况。

    “有点意思了。”翟老笑眯眯地说。

    是夜,刘振奎又坠入梦中。

    梦中的颜色很平淡,没有大起大落,暗黑中沾染着一些黄,混混沌沌,只有淡青色的天空。山只是一个轮廓,没有星月和哪怕黑黑的太阳。风儿不起,所在全都是温温的实在,这个实在如同泥沼,存在的灵魂像是一些没有意义的气泡。

    咕噜一声像是生命的一个脆响。

    他坐在山上,也像是坐在虚空之中。

    眼睛没有游山玩水,一眼就认出来那三个小家伙。

    小山的胸膛破裂了,好好的山被什么东西咬去了一大块,留下那一嘴的痕迹。小白原来姓顾,顾小白,披头散发,记得她好像留着短发的,齐耳的年代过去了,这个短发是正好耷拉到腮帮子上,可以柔顺也可以扬起。

    小淩无法有笑意,她留给人间的回忆就是天天的傻笑。

    现在落在一个黄泥塘子里,顾拽不出来,有山的影子时不时犁地一般从头顶上碾过。她眼睛的黑洞却望着山顶。

    是我的梦来了,还是你们执意找上了我?

    梦能通幽,指的就是这个?完全不对,这个幽应该有更多的其他解释才对。

    今晚情绪很多,好没来由,是梦更深了一步还是浅了一层还是梦境有些不稳呢?

    我想有力量帮助你们,可是我完全没有力量,力量冲不出三步的距离。头顶飞着一只灰灰的鸟,它也被定住了,被揽雀尾了,飞不出揽雀尾者的手掌心。

    “你看就是这样。”

    山忽然裂开,完美的山顶似乎泥沙俱下着簌簌而下,在被什么东西吞咽下去一样。

    嗒嗒嗒。

    是敲门声,门外面传来的敲门声。

5,你看就是这样

    老夫老妻了,老夫老妻的意思是知根知底。

    生活是继续和维持,不是要惊天动地和处处非得藏着惊喜。在大都数人来说就是宽容

    的荒凉和成为习惯的可以忍受和可以原谅。

    若非是有趣的灵魂,等上了年纪就没有相看两不厌的感觉了。

    妻子李薇比自己大三岁,更年期来了的时候就把赶出了房门,两人分居。

    有时她也稍有歉意,说,自己情绪不稳定,劲儿上来的时候全天下都是敌人,看到人就烦。

    这可能和她从事的工作有关,是肿瘤医院的护士长。

    每天面对的是矛盾的病人,一会儿生无可恋一会儿又特别珍惜和爱护这条生命,处在一线的她有着天使的责任,轻言柔语,面带微笑,吸收着病人的情绪,善言抚慰之后,就得在自己这个管道中汩汩排出。

    能排净?留下一些残留也在情理之中。

    只有一个儿子,儿子也有了儿子。

    儿子和儿媳打架生气闹腾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把孩子带到工作岗位上,让他们看看那些病人,这方法会有效很长时间。

    自己也尽量让着她。

    但分居后再不提合居的事情,有时自己朝这方面提说一点,立马就遭遇了她大大的白眼。

    但人毕竟是有需要的,一般都是自己一周半月的敲她的门。

    她敲自己的门这是这几年来的第二次。

    事后各回各家,风烟俱净,空气一下子又凉了。

    一时之间睡不着,慢慢积攒睡意。

    都怪她,刚才自己分明摸到些边了,被她搅黄。

    人有时候有一种感觉,回首往事的时候,能发现一些当时没注意到的东西,而且越描越真。似乎有一个人一闪而过,是的,真有这个人,而且他的出现不是第一次了,在某些事情上,在很多年前,让自己感觉奇怪的那个人也是他。

    总感觉有一只眼睛存在,冷冰冰或者不怀好意。

    那是冬天树上的一个鸟窝,很类似的不同地方的一座楼房,一片跟随自己已久的天空,心里面的某个影子,某句被宣的誓言,总是打动自己,不管何时何地想起来和“看见”就让自己崩溃的某个角落。

    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没有发现,你走了的时候我才发觉。

    因为发觉了空,所以发觉了你。

    翟老的法子的确管用。

    当时一定有人在自己身边,自己指给他看,你看,就是这样。

    田小淩的眼睛流着绿色的浓烟,没有头发,她被一种嚎叫追着跑,刚要跑,“嚎叫声”就堵在前面化成了一道墙,墙又变成拥挤着的树木,树木长成墙被雨淋湿,传出来海水晃动要咆哮的沉沉前音。

    顾小白永远推磨,不是推了一圈又一圈,而是一生又一生。

    她推磨,也被磨推。

    巨大的底盘,隆隆响的磨盘,蜻蜓粘在磨棍上。她的身上同时也有无数个石磨在磨碎着她自己,她就是自己的粮食。

    头上肩上腰上背上腿上脚面上。

    “我看到了,这就是猝死的原因。”一道声音在自己的头脑内部响起。

    刘振奎不管他是谁,在梦中说的都是实话,是那时候要说的话,根本没有机会要思考的话,因为在梦里物质比意识要行动得快。

    不是现实里物质跟不上意识。

    说:“你要救救他们,他们都是因为你才死的。”

    感觉声音离开了自己。

    山顶摇晃了一下,有一盏灯火虚虚出现了,从虚空中端出来一样。

    感觉不到风,是风的那种力量,把灯火压得几欲熄灭,成了趴伏着的一条细线或一个小火星,但总是又能站立起来。

    看不清楚灯盏什么形状,盏有许多种,材质上有金属、陶瓷、木,竹,形状上有鼎、碗、爵、瓯、叵、壶等不同,凡用作酒器的都是盏的一种,样子不一样,敞口细口不一样。

    甚或说到容器,都可以是盏。

    只要能装的都可以装,并且有口子存在,否则那便不是器。

    金木水火土,物质意识,光明黑暗,人,生灵都可以被装在容器里。

    人也是容器,是盏,有的说装的是生命的火,有的说是生命之水,说土说金说木,说物质意识的都有。

    到底是什么,这在于它的组成。

    又本来是什么。来于何来去于何处,它们的意义是什么?

    现在看到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风压不灭这灯火,看那架势刀砍斧凿雷劈都无能为力,始自无始就是无终。

    灯亮起来,整个大王山一下子清楚了不少,也凝聚了很多,它不再虚空。原来没有山,整座山都是这些灵魂组成,也叫生命的余烬,还未彻底死亡的一个间隙。

    不要小看了这个“间隙”,其存在之久,范围之广难以计量。

    大王山不过是众多尘土中的一尘。

    组成山体的绝大部分,可以看到它们还活着,但已经放弃了希望。没有希望就是绝望,放弃了想,意念中不再有生。

    沟沟壑壑,墙壁林间,泥湾水洼中,最上层的一些灵魂纷纷站了起来。它们意识不到它们有了身体,黑洞的眼睛也有亮光出现,无不瞩目着那灯光。

    它们纷纷往山顶涌来。

    毕竟是孩子,顾小白田小山田小淩远远地落在了后边。

    就好像有一层,很多层空间一波一波荡下去,它们的速度看起来很快,但其实很慢,很慢。

    “这样还是不行啊。”刘振奎大喊。

    他脑子里的声音又回来了,语音很冷,你说怎么样才行?

    我说怎么样行就能行?

    自己的这个意念忽然发空,沉了下去,刘振奎醒来。

    练功练拳一如既往。

    回到家刘振奎闷闷不乐。他毕竟是翟穆华的“学生”,虽然翟老一再声明不是他的老师。但耳渲目染,加上又读了一些书籍,在很多方面还是有些基础的,并且基础颇高,只是他不这么认为罢了。

    怎么办?

    现在自己面临的情况有二,一是夜夜袭来的那些梦境,像极了绑架,成了自己的独家定制了,这不正常。虽然梦来不来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但重复着做梦一定有问题。他不相信翟老会害他,那么贵雷妆就有了嫌疑。

    二是自己得找找方向,把关于贵雷妆这件事情了结了。是自己这个角度的了结,他不干了,想打退堂鼓。开始上头也说了这不是工作,梁弓良队长安排到自己,名义上是休病假,打听到和盯紧刘振奎也只是顺意而为。

    但其实这就是工作。

    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怎么了结了这个工作,也就是汇报点什么,打消梁队长的顾虑,放弃这件事情,自己安安静静地回去上班。

    听说过,有的人被役使了,就像换了个人一样,走着走着就把自己走丢了,走成了另外一个人。有的总是睡不着,快成了病了,即使他真的睡着了,他也坚信自己没有睡着,别人都是在骗他。

    有的遇上了邪异之事,口吐白沫和脸色蜡黄地死去,被抽走了精血一般。

    有的被诅咒了,禁制了,极端地固执,偏执于一个执的固执,眼里看的耳朵闻的,心里装的都是另一个世界或者一个人。

    他但愿那些虚诞都是假的,但偏偏有的是真的,就像自己遇见的这样。

    在下决心之前,他加大了对贵雷妆的调查力度,甚至偷偷地请警局中的好友,民事上的小张帮忙,也终于关系套关系,以买房看房的名义靠近了贵雷妆,由另一个好友,法院的黎中书担任。

    张磊带来的情况乏善可陈,都是鸡毛蒜皮。

    贵雷妆的大好青春都是在军营渡过的,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片空白。

    从戎二十余年后转业,放弃了所有身份和过往,安心做一个小民,他说他喜欢自由。贷款购房,还了十年,前年才拿到房产证。主要从事保安行业,短的几天长的数年,但一般不会在一个地方呆得太长。

    也去过上海打工,在本地干过餐饮、绿化、保洁、公路和网管。

    人总起来很静,喜欢锻炼身体和读书,不与外界接触。有时候说话滔滔不绝,有时一言不发,内心世界无比丰富。

    按他的话来说,转业后已经自我蜕皮几次了,达不到他自己的满意。他的意思是不让人们看出他是曾经一个当过兵的,但异想天开,别说那些退役人员了,就老百姓也会一眼看出来他是军人出身。

    走路说话姿态风格上都带着呢。

    我这里也没什么新玩意,黎中书说,虽然不像过去,远亲不如近邻,但购房打听一下邻居也不会被人怀疑。

    一层两户,他邻居那边空着。

    妻子是老家那边的,两个女儿,相隔十八岁。大女儿博士毕业,现在在某五百强公司任职,小女儿学习成绩也不错,今年五年级升初一。

    他这个人很笨,不会灵活,这些年很吃了一些憋,听说连转业时的工资都有疑问。但特别能忍,都是自己默默消化。

    “好,”刘振奎说,“这样的人一定有出口。”

    张磊年轻,问,“什么出口?”

    刘振奎:“这是心理学上的术语,但凡一个人有入口必有出口,就是底线,消化到哪里去了,知道一个人的出口才会深刻了解一个人,有的大有的小。”

    “他们夫妻并不和睦,”黎中书接着说,“特别在教育的问题上时有争吵。他的妻子总骂他‘神经病’。”

    神经病的说法在民间就是精神病。

    刘振奎思索了一会儿,一砸拳头,“这个有用,继续调查。”

6,循环话

    我活着,我有一条命。

    生命是为了活着,活着是为了生命。

    掐头去尾,来活中间这一段,没有前面也没有后面,探头探脑的都要斩掉。活得就是世间的法,世间法一定要普及。

    也有往自己深处钻研的,想弄明白什么是生命,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对待此类,大众化的预防是不要给他思考的时间,一是在牵引上要下足了功夫,走世间之道,浩浩大军,他们就是我们的浩浩大军,正走在路上。

    从生到死都要有一根绳子牵着。

    一是满足他们。你拿走人家的东西,总要顺手塞给人家一些东西嘛,否则就太不人道了。普及的东西还要普及,手机电脑报刊,闲八卦明星新闻歌舞场所,让他们有充实感,不要冒出虚无感的疑问来。

    浑浑噩噩,浑浑噩噩有好几个呢,一层天外还有一层天,这就是重重布置。

    不要往天上看,也不要往内心看,生命只是一种偶然现象。

    人就是这样的,生活生命就是这样子的,努力、拼搏和奋斗凑合着过吧。为了你自己,为了高堂上的父母,为了孩子,房子车子票子。

    成功人士一定要大力标榜,成为潮流。

    人家命好,你命不好;人家背后的努力你看得见?后生还需努力啊,不管怎样,只要有了钱你就什么都有了。

    只有我们知道这其中的真谛,我们是被眷顾的。

    一摩会在血祭之前总是重申他们的宗旨,一方面是强化,也就是洗脑,大前提不能忘了。一方面是控制,信条和血誓要时时装在心中,知道要做些什么和怎么做。

    核心成员只有三名,这已经不算少了,应该是很庞大。

    一会儿又进来一批人,加起来十余名,这时候他们叫太阳会。旨意和行事准则,要达到的目的又不一样,操控方法也不一样。

    等全部人员到齐才叫济合会,总共二十六名。

    这是在名单上的,其实在名单之外的还有六名,负责其他工作,一般不明面出现。

    戴着面具也不行,该小心的要小心。

    人们善于外在,也把自己活成外在,内里的东西却没有多少人来管你,等发现的时候已病入膏肓。

    其实人一直活得不是自己甚至不是生命,内心透亮不了,一团黑暗。

    黑黑的来,也黑黑地走。

    面具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就是人们要表现出来的人,那不一定就是自己。

    真正的自己在大地上流浪了千年万年,从不认识自己。

    一切的存在都是善的,不管历史的什么形态和阶段,要达到的都是对人的美好,但很多情况下却都是恶者捷足先登,说那就是善,这就给恶又增添了新的内容。

    善而又善,也是恶不断铺垫的结果。

    这些人聚集在一起,血祭的目的就是对生命的又一次检视。而在他们,就是亵渎污染和背叛效忠。

    面前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孩子,是失踪的孩子,也是被偷的孩子,男孩。

    这样的孩子很幼稚,红扑扑的脸蛋,扑闪着清澈的眼睛,应该是被当做宝贝养的。

    自从有偷孩子的存在以来,或者拐骗以来,孩子有多种用场,这里是其中之一。

    幼稚就是还很纯洁,可能会一直纯洁下去,长大了还会纯洁,但大部分都会被染黑,自己堕落,被教唆堕落或者不得不堕落。

    现在要加速这个进程。

    “放出我们心中禁锢的主人吧!”

    条件有限,但也因地制宜,面具下的人们开始扭曲,围着小男孩开始跳舞,扇自己的耳光,狗一样在地上爬来爬去,痛哭或者大笑。

    摸出小刀刺在自己的身体上;筛糠一般痉挛;有的掏出了自己的尘柄。有的摸向自己的胸脯。

    詈骂。指责。咆哮。唱歌。

    有的闭着眼睛,轰,轰,轰,爆炸声一声一声响起来,大楼倒塌了,无数的惊民逃到街上,而几十丈高的洪水又来了,或者某个兽在大快朵颐,挺立在乌云中。

    眼睛又盯上胖小孩。

    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你平时不敢想的压抑的。

    屎尿横流,污秽遍地。

    有时,孩子的命还会留下来,送往某个秘密基地。

    有时什么也没有了,一点一点消失。

    这次祭品极大地丰盛,又牵上来一个小女孩。

    ……,……

    灵魂出窍,生命升华,呼啸的风声远去,温柔的海水摇荡着泡在水里的丑陋星辰。魔王幻化为一只魔眼,人性的藩篱都是荒草,魔性,我们践踏和蹂躏,占领和改造人类的宏大愿望就要实现,也正在实现。

    只有我们才配拥有生命,其他的都是我的粮食和仆役。

    亵渎就是对生命的蔑视和撕裂,污染就是真相的不被流行。背叛是我们的生命已经与更高级的生命结合,违背本体,嫁接了某些旨意。血誓就是我们的效忠,效忠誓言,效忠这个更高级的生命,效忠团体。

    一波一波海水在收拾残局,悸动的灵魂眉花眼笑。

    飘了,轻了,壮阔的某种真实正进入轻快的心灵。没有苍天没有神祗,我们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我们需要的是生命,包括生命的疑虑和焦灼,将要到来的是摄灵之法。

    每个人在平静下来后,如前一样,人手一个圣礼离开了。

    是馈赠,也是任务。

    大量的金钱,药物,提供的帮助,搭讪的某个人,摧毁的某个精神,一个倡导,谣言制造,渗透到某个宗门然后混淆和以假乱真,对某个气运的破坏,怂恿和唆使,或要发表的某些文章,认认真真的鸡汤。

    另外一件事情是刘振奎又上门请教了一次翟老。

    “我一定有问题了,或者贵雷妆有很大的问题。”

    翟老答非所问,说,“那个方法管用?”

    刘振奎急急地说:“管用,但问题也正在这里,我好像被那个梦困扰住了,像进入了一个阵势似的。”

    上次,也是为了梦境,那更多地是试探贵雷妆,刘振奎千方百计地获得了贵雷妆的一根头发,晚上安眠的时候就行了一个小法,说起来好不稀奇,就是简易的拘形之法,借用了贵雷妆一次。

    幸好,没有惊动到他本人。

    自己认为梦中那个点起灯火的存在就是他,自己看不见他,最后无功而返。但他是不是发现了自己呢?

    “不可能发现到你,那只是他的一个意识。甚至真正说起来是你的一个意识,你认为的他的意识,你对他有多少估量,他的力量就有多大,再说你的意识不强,这也是好事。”

    “可是我的梦?”

    翟老笑笑,摇动着蒲扇,“别人求还求不来呢,对你来说,一是你被我被我利用了,一是你被贵雷妆利用了,但也不排除还存在第三者的可能。

    你如果不想再与梦有关,我可以有办法,但只要中断了,你就不可能再进去,除非受到了邀请,当然这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

    对贵雷妆来说存在两种可能,要么他是被附身了,要么就是有意为之。他能一眼认出“什么”来,在梦界来说算是不简单了。”

    “那么他到底属于哪一种呢?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他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对我下手?”

    “你过虑了,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你不过是一个小虾米,他对付你做什么?你还够不上他的对手。我但愿他是意识到的,但如果这样,那就证明整件事情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不过我建议你先走走看看,别急,这才几天时间呀。”

    刘振奎离开翟老小院的时候,打消了中断梦境的想法。

    也把自己的心态放平了些,人总是被卷到某些事情里去,人也生存在事情之中。任何一件事情里都存在着人,只是有的距离我们很遥远,有的就在目前。

    社会在进步,时代在发展,有好的方面就有不足的方面。

    像个大雪球越滚越大,到滚不动为至。

    也有滚着滚着就滚轻了,滚没了的情况。

    这其中的内核是什么?有什么目的要达成?

    是人类本身的这么规定,还是一小撮人的默契配合,还是有站在高空的人推动了这一切,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来没有像此刻,他忽然想了很多。

    做梦的确是一个负担,但只要不以为苦,换一个视角考虑,目前还是可以忍受的。而且入梦日久,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梦和现实就有了某些关联。

    他只是看着,毫不担心那三个孩子的未来。

    那毕竟是已经死掉的人,梦不过是掀开的一角。我还是担心他们,入梦就想找见他们,进了梦,我就身不由己。

    就是似梦非梦。

    又渐渐,自己是一个通路。

    梦是一种存在,自己是一个介入的虚质,自己的想法是一种力量。这个力量有时候只是类似于萦绕,在观摩,有时候也有些作用,能够引起他们的注意。

    但总是太轻微了。

    在旷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叹息,或者有风儿经过,风里面还有一些内容,感觉到了却看不见。也不确定那是否真的是一声叹息,星河灿烂,动又不动,不动还动,想要告诉人一些什么,人却睡熟了。

    第二天难得地神采奕奕,这是发生了什么吗?

    后来就释然了,仔细地看着自己,回忆昨晚的梦,是自己的改变。

    这是因为自己忽然想通了许多,原先自己是一个小房屋,摆不开那么大的梦。现在无形之中自己扩展成浩瀚的星河,梦就只是一个小点。

    这也许是某种自由。

7,无处可去

    乡村在人的印象中一直是很淳朴的。

    有要收割的庄稼,有青青的幼苗,树木不拘一格,自己在院墙内或院墙外贴着院墙种植的,或者自己生长出来的。

    贴着院墙栽种,证明这是自己的,免得说不清吃了什么官司。

    田野有田野的气息,不是一味的清新,羼杂着土地的腥气和禾苗庄稼的涩苦之意。庄子里又有了一种牛羊鸡鹅的骚味,好在被这树那树的清香掩盖了不少。

    种什么庄稼是有盘算的,做的就是这个活计。

    种树却没有什么计较,逮住什么是什么,兴之所至,丁香梧桐槐树杨树合欢甚至竹子都随意,这儿一颗那儿一株,没有规则,不可能成行成列。

    人的淳朴还在于不怎么设防,早已经把心放在了里面,守着田地过日子。上面说怎样就是怎样,胳膊没有扭过大腿的,这是他们的智慧。

    能人前风光的,是子女出息了,在外面买了房子,挣着多少多少钱的工资。或者谁谁出外打工,被领导看重,当了工头,今年在那里,明年还要去。

    打听人这都好说,如果是官方的,就有村委或村组的人领着,敲门入户,说明原因,直接询问。心里还疑问着,什么情况,不都是开个证明就了事了吗?

    如果人不在,邻舍就会伸出头来说一声,谁谁下坡地了或者早上就已离开,不知道去哪里了,他的婆娘病得很重。

    如果是民间的,就自由很多,只是中间会无意插一句,你是哪里来的,绝不会直接问你是干什么的,想要做什么,他们很懂得不给人难堪。

    村里不仅仅只留下了老人和孩子,虽然这是大头,也有一些病人和懒汉,或者因为家里有事赶回来的年轻人。

    有事一般都是大事,婚丧嫁娶生病入学入伍订婚或者农忙。

    说到打听人,老人们是最热心的,自己知道的说个没完,怕不全面,还领着你走向下一家,或者让身边的孩子把他三姑或者表舅请过来。

    如果是在门前或者街上,经过的人会自动停下脚步,听了个大概之后就会帮衬着你一句我一句的补充,生怕遗漏了什么。

    张磊跑了一趟贵雷妆的老家,叫做甘露村的山村。

    的确是山村,占领了整个山的山村,而不是山脚下或者山半腰什么的。就是一个土坡或者叫小山,村庄就建在山上,然后四面梳理下来,远处看,因为树木的缘故就是一座绿色的山丘。

    也正好卡在丘陵和狭窄平原的当口上,南东西群山环绕,北面是平原。

    说平原狭窄是因为村南有南山,村人说,那是咱自己的山,村北很远,中间还架着一道西流的汶河,能看到徂徕山巍峨的身影。

    以汶河为中心纵贯东西才是平原。

    就算中间免不了疙疙瘩瘩,有老老实实的山丘存在,但已经算是齐鲁平原的一部分。

    双休日当做游玩散心,也给老铁刘振奎帮帮忙才有此一行。

    得到的信息很多,说什么的都有,他们猜测贵雷妆是不是要有什么高升了或者犯下了什么大事,说好说歹议论纷纷。甚至有当场不对付的就拉下了脸来,说另一个说得不对,另一个却说自己说的是事实,是出于公心。

    这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

    而且大多是往事。

    是贵雷妆的“前身”,父母在的时候他探亲休假会回来,父母都走了的时候他还在部队上,转业了听说也没有安排到什么好工作,但在泰城买了房子,如不是他的老家在这里,根本就不会回来。

    而往事,那是看着他长大的,是实实在在的。

    他自闭或者孤独,这是张磊上来就告诉刘振奎的话。

    没有问为什么,刘振奎和黎中书只是倾听,这是打开贵雷妆的一把钥匙,先听,不要判断。

    孩童或者少年也是应该有几个朋友的,但是他没有。

    这可能源于他的天生羞涩,大鼻涕,气管炎,尿床和学习了奇门遁甲。你们知道,“奇门遁甲”这个说法在民间就是巫法和巫术的代表,不是正正经经的学问,是一种邪法。

    其实他的巫法,不过是他整天闭门练武的一种说法。

    但在村庄,只要贴上奇门遁甲的标签就是异于常人,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刘振奎却忽然好像很理解他,他的确是孤独的,是不容易显露的孤独。只生活在一小片自己的天空,被这个天空覆盖着,看不到别处。

    不是不想有朋友,而是无处可去。

    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意义不大,看不见听不到,都是虚幻的,自己才是真实的,是感觉到的真实,就是那些毛病和带来的态度把他深深地摁在另一个世界里。

    意思是没有睡醒。

    好像就没有醒过。

    一直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门和自己的亲人,就算后来长大了年老了,仍然是一块未开垦的土地。

    不以常人的喜为喜,不以常人的乐为乐,迎面走来却无话可说,就有了怪人,疯子,神经病,精神分裂的名头。

    精神分离者。

    他在这里,但他却在另一个地方。他在这里做的事情,说的言语其实只是事情的一半,言语的一半,并没有把心全部投放过来,中间有深刻的阻挡。

    刘振奎说,人其实都有这些阻挡的,但好多人能够放弃能够忽略,走了过来。

    一堵墙的话就是走到了墙的这一面,拿眼睛望着外面,就是我们的生活。久而久之背后的墙就不存在了,我们的心也往前了一大截,不愿意最后是不能收回来。

    深有同感的黎中书点头,说,“说得我心里怪怪的。原先的那堵墙如果是界限,墙后面有什么?不能什么都没有吧?”

    刘振奎说,自然有啊。就好像人一路风尘尘仆仆地到来,走出了某个门,某个墙,走到世间来。但却遭遇了死亡,以此乡为乡,就死在了这里。

    他想到了自己的梦,那可能是墙后面的一个闪现,一个映射。说它真就是真的,因为自己记得,说它假也是假的,你拿不出来,它不是任何依据。

    还有什么?

    张磊摇摇头:“大约就这些了,你把他理解成一个不正常的人就行了。他的老家还有人存在,但我没有惊动他们,怕弄个打草惊蛇什么的。”

    黎中书把情况说得更现实一些,“如果真的是分裂,这很有可能。不知道他分到了什么程度,有没有药可解,但应该有些防备才行。我们不是救助者,他的病不管我们什么事,但犯病不能犯到我们身上,尤其是刘哥你。”

    刘振奎抬头过了一遍小电影,“他看起来蛮正常的,但这也可能是故意表现出来的。”

    张磊言直口快:“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先看看情况再说。

    第二天练功场上贵雷妆没有出现。

    这很正产,练功队也不是天天都人数齐全的,有的有事有的睡过了头,据说还有的心气儿没有了,就会旷课很久,有的就直接消失了不再出现。

    但对于贵雷妆不能一样,刘振奎通知黎中书火速调查此事。

    第三天贵雷妆来了,刘振奎悄悄放下心中紧提着的心。但在功后,他留下了刘振奎,说东北方向大约十公里处,有一个三岁大的幼童会死亡,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你不去看看?

    俨然就是“挑战”了,天未明,自己不得不旷课,带领一些弟兄化妆成农夫和早起的良人控制了那处区域。

    打听到了,是张家的孩子发烧。

    但最后死掉的是李家的孩童。

    是突然烧起来的,因为对于医学医药的普及,很多人家都很储备了一些药品和检测工具,第一时间就喝了退烧药,温水敷着,求急着天亮去求医。

    但竟然来不及,孩子不哭了,小脸粉嘟嘟地通红,无力地想要抓挠什么。抬起的手臂颓然放下,命归黄泉。

    哭声震天,弥漫了小院的院落。

    完全扑了一个空,张家的孩子已经稳定下来,在乡村的卫生室打着点滴。

    情况调查的结果是:当时从不远处的小山头早早地下来了一个农人,背着筐篓,里面放着一些野菜和杂草,入了村,很快出了村,越走越远,渐渐白发苍苍,一路而去。

    返回头核实,在这个美丽的早上,贵雷妆早早地就来了,和大伙儿一起练功和熟练器械,末了还在那边那个小场地揣摩节节贯穿的精义,若有所思的样子。

    得逞了?

    这时候黎中书的确凿消息才传来,昨天贵雷妆哪儿都没去,一天没出家门。小区周围的监控都查了一个遍,查到深夜也没有他的任何踪影出现。

    日上半空,空气一如既往地自由和舒适。

    也全面调查了李家。

    梁弓良队长无奈地看着刘振奎,“老刘,情况没有弄错?上级派员来深入贯彻维稳的事情,全员都行动起来了,所以一呼百应。你这里只是一个插曲,就等于拉练了吧。

    我没有中止你的休假,怎么?碰茬了?”

    刘振奎面色很难看,最后说,我不日之内将提交一份回报。

    嘿嘿,梁队长没说什么,大手一挥,带领着手下撤出了这个地方,他信得过他的部下。

    来得迅速,走得也突然。

    村长不管发生了什么,还是原先的那个村庄。

8,卜二般

    身体是有门的。

    身体的门有十二道。

    锻炼身体和强身健体和活动活动,总有很好的理由。慢慢地就形成了习惯。

    去赘是一个,医生开的药方里有时候有这一项,说这是一味药。意思就是达到一个健康的标准,健康的标准有很多,国际的国内的个人的传统的现代的,也就有了很多的健身方法,你的不适合他,她的也不是我的。

    很多人为了一个项目,一个新的兴起趋之若鹜,也没什么不好,能达到锻炼的目的就行。至少在锻炼了。

    身体不但在变化,它日复一日的变化,它也有吸收。

    胖了,小肚子起来了,病恹恹了,什么三高四高了,身体部位哪里哪里疼了,不灵便了,内分泌了,影响睡眠了,自己感到不清爽了。

    要把多余的东西拿掉,不形成病灶。

    医生说,不健康地生活方式堆积出了不健康的身体,于是早睡早起,其他一些养生的东西也随之而来。

    舍和得,在大多数情况下就大多数人来说,舍就是得,舍总是多些,得的才更珍贵。这个得也许就是还原,达到原先,人们认为的一个理想境界,天人合一中的能够和天合一的那个人,那个身体。

    有的锻炼是因为需要,这也算一个。

    身体是支撑着心支撑着灵的,不论体力还是脑力劳动,身体是一个基础的基础,有些术语上叫身体素质,就是达到需要要求的最起码的底线。别人跑步坚持一下就成了,你满头大汗,身体如同水里捞出来一般,那就得迎头赶上,自己去补这个课。

    需要就是需要,这时候标准就是标准。

    军人的体力和工厂要求的体力不同,餐印行业的传菜生和这领那领的要求也不同,讲台上的园丁和白大褂也不一样。体育如果是一个行业,尤其对于竞技对抗来说,要求就更高一些。

    你要灵敏吧,抗击打能力不能太次吧,爆发力也不能太水,速度得跟上去。

    暗杀虽然不再是体力活,它是一个由科技和他人共同配合完成的事业,但也有最低的要求,在挑选的时候被淘汰的都是有短板的人,身体素质是一个重要的参考。

    武,永远是一个标志。

    这表现为单体或者群体对抗时的一种气魄,一种精神,它力量的参考因素将越来越低。冷兵器时代已经回不去,那是告别了的挽歌,行将到来的只有毁灭。

    有更好的杀人、赌气、欺负人的方式,不会再在道义道德的束缚下自缚手脚。

    公义天理,那只是说来听听的,给别人的迷魂汤,迷的不是自己。

    过度的需要会产生损伤,也就是负面影影,但正是这些以身试“法”的人,以“牺牲”身体为代价在托着什么,而怕的是人们已经对此失去了尊敬,是一件雪上加霜的事情。

    “锻炼身体究竟是为什么?”刘振奎也有此一问。

    贵雷妆想也没想,说,“在于发现和寻找。”

    这又是一说。

    发现什么?寻找什么?刘振奎问得很仔细,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他心内已经感觉到了一种到来,正在密谋就要付之行动的到来,来了就会把好多东西都碰碎的到来。

    人总是有这些感觉的,一场战争开始,一个正在挣开某道铁链的变革,一个重病发出的信号,愈来愈担心的某件事情,关于生命的叩问,大堤上只有观光而没有修缮和检测的时候。

    一边比划着太极的某些动作,一边回答刘振奎。

    “身体有十二门,早就存在着了。锻炼身体要安静,要往内多多寻找,就是企图找到这些门。找到一道门就算功夫上身了,也就是能在门里出出进进了。”

    是一些什么样的门?

    这不固定,或者说有多种叫法。就拿九节贯穿来说,一节有一节的好处,一节有一节的妙用,你存心在节中,就会发现门。三节一小门,九节一大门,发现了门还要用力用气用意整合起来,一气呵成一以贯之,身体就会上升到一个高度。

    刘振奎:通灵?

    贵雷妆:通灵有些夸大了,正确的叫法是通虚,就是找到了身体的门。

    刘振奎:意思就是门里还有门?

    贵雷妆:这是当然,身体的门就是一条路,常在路上行,总会发现一些风景的。咱说的是在功中,这时候你的身体在哪里,你说的通灵的灵又在哪里?

    也和贵雷妆一样,刘振奎做着一些定式动作,仔细体悟,忽然面上一喜,可紧接着又摇摇头,但在茫然之后,又好像心里似有所得。

    今天的天色很阴,刚下过了雨,甚至还有雨要下,暗淡的云山给人压抑的感觉。

    其他练功的人早已经离开,很大的练功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做着动作并低语交谈。

    白色的练功服好像被水打湿了,沉如铁,但一鼓一荡,有气息想要破开这铁衣,如龙吟一样,龙要浮出水面来或者就从这乌云之中呼啸而下。

    一般情况下贵雷妆在练功的时候并不轻易开口,他说过要舌顶上腭,也说过要气息如一和内视的话,不仅仅是内视还要内视出另一个自己来在做着和外观上的身体相同的动作。

    今天能陪自己好好聊聊,刘振奎很高兴,但也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一种异常。

    “嗯,我觉到了,”刘振奎闭着眼睛说,“这时候我的心就是我的身体,也是我的意念,那个通灵还是通虚的能通的东西还没有发现。”

    贵雷妆说:“慢慢你会发现的,既然你觉得你的心就是身体,这就是一种发现。你的发现也就是被发现,你发现了这个被发现,反过来说就是被发现发现了你,你才发现了发现。”

    刘振奎头上的汗忽然下来,虽然这个早上一点也不热,甚至还很凉爽。

    这不就是分裂?一种人为的有意识的分裂?

    无疑这是邪道了,或者是高深的正道。

    贵雷妆却没有停下来,继续说,“如果咱们在这里正在练功,一切是合理的。这时候如果念头一飞,飞到了别的地方,你说会是一种什么情况?”

    还能是什么情况,思绪呗,也就是念头飞了。

    回到家,妻子李薇不在,今天她有班。

    刘振奎冲了个澡换了衣服,静静坐在客厅里发呆,他对于贵雷妆的话还没有琢磨透。按下去的下意识现在又抬起来了头,他今天的确有些“异常”,好像话里有话。

    妻子有留下的早餐,一面吃一面思索,味同嚼蜡。

    洗碗的时候,脑子里却灵光一闪,不对,完全不对,扔下碗,打了个电话然后急急出了门。

    泰城高铁区公安分局,侦缉处办公室内。

    听完刘振奎的汇报后,梁弓良队长正在打电话,“对,就是那天早晨的那个白发人,发动力量,一定要找出来。”

    然后二人又调出来下载的录像,六路车贵雷妆和顾小白乘车的画面,把贵雷妆的面容放大到满屏的程度。

    是两个人。

    极有可能是两个人。

    也就是说,在工地现场出现的白发人和西湖出现的白发人以及路家庄李家孩子死亡的早晨从山上下来扬长而去的白发人和刘振奎现在接触的贵雷妆不是一个人。

    相同的是他们都有一头白发。

    很好辨认所以也就混淆了。

    现在不敢确定,得找到了那个“冒充”贵雷妆的人再说。

    “那边你不能放松,继续盯紧。”梁队长吩咐。

    刘振奎说,“放心吧,我会盯紧的。”就离开了警局。

    白发总是显得很怪异,染什么发色不好,自然的黑色哪里差了。人老头白,半百全白那是成熟和沧桑,正好配着明净的心,一步一步走向老境。少白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多和遗传有关,反而要把头发弄成黑色。

    头发五颜六色,已经见怪不怪,为了好看,为了个性,为了换一种心情。

    染成白色的人总是很少,也总是很显眼的。

    一点也不用担心,那个冒充者一定会水落石出的,人民的汪洋大海这不是一句空话,有些冷漠只是相对的,是顾不上的挡箭牌,说明我正困在我自己的事情里,你不会帮我的,得我自己来。

    在回去的路上,刘振奎还在思索,因为不看路甚至被开车的司机骂了几句。

    他是不是在暗示我拐着弯提醒我?贵雷妆有什么目的?户口本和身份证都验证过,贵雷妆的确是贵雷妆,另外一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冒充,还是只是因为头发相似,巧了和?

    本来就无意冒充?

    路上人来人往,再和记忆结合起来,人的面貌上的确有相似的两个人,如果加以模仿加上神态动作嗓音还会更像。

    这说明人有类的区别还是遗传上有什么相通,还是有些别的什么,一点也不明白。

    第二天在警局,询问嫌疑人。

    隔着透视玻璃,刘振奎把偷拍到的手机上贵雷妆的照片和这个人比对,面容一点也不像,年龄也有悬殊,贵雷妆五十多,而这个人也就不到三十岁。

    人很老实,一点也不抵触。

    姓名:卜二般。

    年龄:29岁。

    籍贯:泰城泰楼市。

    住址:岱岳区演武厅镇双石村。

    职业:打零工。哦,农民。

    为什么要染发?好玩。

    为什么要染成白发?这样我就老了。

9,见死不救

    人有权力安排自己的命运。

    但在前面你要合法和合乎道德,这样就不会有人来管你,你是自由的,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

    一个正常的人还要合理和合情,理不出于情,情中要有理。

    在道德上不能太过自私,不是不危及他人就算了,还要被普遍接受,这样才能立足。每个人的情与理又都不一样,合理合情实在很难。

    理上的事情相处才会发生,两个理动荡出一个理来,这就是路。

    一个理大于另一个理,一个理消灭了另一个理,你就没理或者只有一点点的理,他人的理才是理,在人屋檐下的道理都会懂。

    其实最大的理,天理,就是人能够活着的理。

    情无法消灭,杜绝不了。把自己减少到最低,与世无争与人无求,也摆脱不了情。

    情是人与人之间,从自己出发来对视这个世界的存留。

    人是自己,其他就是世界。

    形象化一点,人就是一架多功能的感受器,来体验这个世界的,然后死亡,一生了结。再一世,再一世,或者穿越,死亡紧紧跟在后面,也总有完结的时候。

    这没有意义,来了走了,走了来了,走马灯一样飘转。一转就是一生,一转就是一死,没有什么值得重要的。

    往大了说,自己是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映射到自己身上,也还是有突然断绝的时候,所有的记忆一下子归零,不再存在,或者到了无何有之乡,没有思维和情愫,比石头还石头,已经离弃了生命。

    也许有人说,世界是活着的,有死总有生,只要世界活着,还没有到灭绝的时候,也就是生命有存在,我们就是存在的。

    这么说的确高尚,因为作为人,人类的密码有相通相同的地方,只要还有一个人在活着,死去的所有人就都在活着。这个人虽然不知道,但在他无法记忆的记忆里有记忆的历史,一个凝固的小球,里面有所有的承载。

    这只是设想,人类有希望人类有盼头,是乐观主义者。

    但事物的两面性,十之八九的不如意事,以及一些邪恶黑暗的存在让我们心存疑虑,这个盼头是两个盼头,都要抓起来吃掉的一个苹果。

    人类最终走向光明,我们本身的恶可能对它有阻挡;人类没有指望了,趁着大好年华过一天算一天,却在忍受着恶而不敢向善。

    怎么活着,这是一个难题。

    你喜欢老?

    喜欢。因为老了就接近于死,这样我就能够回去了。

    回哪里去?

    回到我原先来的地方。

    什么地方?

    卜二般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几乎是用温柔的语气说,我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一个叫做“我镇”的地方。

    我镇在哪里?

    “在一处空间中。”又用手抱着自己的脑袋,“也在我的头脑中。”突然抬然抬起头来说:“也就是你们说的心中。”

    你是怎么知道的?

    染成白发的那一天。

    白发,有什么意义吗?

    有。

    请大概描述一下。

    我和我的兄长卜一般都是出身于魔界的人,但突然有一天我们醒了。

    醒了?

    是的,醒了之后,我们就常住在我镇,开了两家铺子,就是哥哥的契合契约铺和我的更鼓典当铺,然后有了新的主人,它有一头善良的白发。

    透明玻璃外的刘振奎、梁弓良、萧公轩密切注视着询问室中的情况。

    梁队长摇摇头,问副局,“他是特别的会装假,还是又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萧公轩:“应该是很麻烦的一个人。”沉思了一会儿说,“询问先不要突破,你这样。”然后向梁队长小声了几句,摘下耳机离开了。

    梁队长转向刘振奎,“贵雷妆哪边?”

    刘振奎:“张磊昨天就守着了,我一会儿去替换他。”

    “不,你不能去,我来安排人,你要请贵雷妆吃顿饭。”

    夜幕降临,繁星满天,它们终于钻了出来,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晴了,夜晚的晴也是晴。一天的疲累一扫而光,真正的生活都在工作之外。

    把生活和工作结合起来的人毕竟不多,若非是无比虔诚的人就是特别虚伪的人。

    而虔诚的人不会再有机会,他们的认真和热情让人受不了,它们对生活信以为真了,工作无可挑剔,但做人则在八十公里外。而虚伪的人免疫了埋头苦干,直着身子,看着哪里还有更好的机会,也无法信得过。

    两害相权取其轻,你会选择虚伪的人,至少他们懂事。

    因为虔诚,换一种说法就是百分之百的虔诚就是百分之百的虚假,虚而假之,把虔诚拆解成了虚假,那是你看不懂的世界。

    华灯初上,放浪形骸的情侣们大秀恩爱。急匆匆回家的人脸上带着微笑,而呼朋唤友,电话一个接一个打的人都像黑社会,西装革履掩盖不了很多人厌恶的粗俗。

    真挚就像这无风的天气,在阴沟里流淌,闪闪发亮的霓虹灯有一股颓废的亮艳。

    为了不突兀,刘振奎还同时邀约了义务教练丁秀玉和她的死党张玲,他和贵雷妆站在小店门口等着迎接。

    现在的客不好请,人们并不在意一顿饭两顿饭,主要是心情要好。如果不舒服,天王老子也挡不住就会摔门而去,人们已经习惯了谁也不必伺候谁的优雅个性,也就是很久之前的愿意在豪车里哭泣也不愿意在自行车上被哄的写照。

    物质是虚伪的东西,精神的仰慕才叫仰慕。

    可是人们已经没有衣服穿,天上的彩云已经没有意义,身体是唯一的拥有,千万别和我谈理想,我只有生活,即使是不像样的生活。

    自得其乐,不要叫醒我。

    没别的意思,就是加入这个太极拳记者村团体后得到了大力提携,略微表示感谢而已。

    答应了就准时而来,时间在贵雷妆这里很严谨,女士总是要故意迟到一些,等人来了一同入座。

    吃饭主要是为了喝酒,聊气氛谈谈天,没有人拼命喝酒了,这也不是官场,就是聚个小餐。调动起每一个人的内心,生活在此刻里,天下事管他娘,今朝有酒今朝醉。

    酒过三巡,脚底下踩着棉花。

    “你看你,一头白发就是爱招惹人,很多人都偷偷打量你呢。”倒是张玲先调侃起贵雷妆来了。

    “哪里啊,白发并不招人待见,我也是做了一个梦之后才决定了的。”

    这个契机很好,刘振奎接着说,“什么好梦?是不是有仙女颁了诏书,就和九天玄女传策一样?”

    “是个男人,那个梦明明白白,长着和我一样的白发,说是来自灵界,天神一样的存在。问我是不是魔王第七把刀,又问我是不是三十八号,都是很奇怪的名字。我说不是,他说那你该有一头白发。”

    张玲捂着嘴笑了。“这么有趣?你很相信梦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不得真的。”

    “不,”贵雷妆摇摇手,“你不找他,他来找你啊,后来还找过我几次。”

    丁教练改了话题,凑近刘振奎问这段时间有什么收获,看着进步很大的,说,练会太极拳可以提高身体免疫力。

    刘振奎:“练会谈何容易啊,不过就是练个心境。”

    丁教练:“你这话就是很高的心得了,”指指贵雷妆,“和他一个腔调,男人的想法和女人不同。我们女人是拥抱太极,太极是我的,练成一朵花;你们男人是进入太极,太极是一条路,把太极练成了天空。”

    “有理,有理。”贵雷妆站起来,敬丁老师一杯酒,“借花献佛,丁老师辛苦了,你说的话很有道理,练太极就是要把太极练到魂魄里,受用无穷。”

    刘振奎也敬丁老师一杯酒,然后眼睛看着贵雷妆,“魂魄的书讲了几千年了,中国的有外国的也有,有谱吗?”

    贵雷妆在争得三位的同意后点起一支烟来,说,“有谱,太有谱了,哲学玄学神学宗教其实都是研究魂魄的学问,在咱们不过是道家先提了出来,其实科学也是向着这个方向前进的。它有很多名称,心学,灵学,意念,天道,理念等。你们有没有发现,其实一些民间传说,志怪故事,神鬼异常等都有魂魄的影子。”

    张玲拍手,“来来来,大家每人讲一个鬼故事,我最爱听鬼故事了。”

    丁老师瞥她一眼,“真是心大的孩子。”

    那晚,鬼故事讲到很晚,宾主尽欢。

    录音笔全部记录了下来。

    翌日上午,询问继续进行,时间不等人,公民的权力在那里呢,没有疑问就得把卜二般放了。

    “前不久你去过大白楼那个地方?”

    “去过。”

    “去干什么?”

    “划船。”

    “南湖西湖东湖天鹅湖你不去,你去那个欺骗购房消费者的人造湖划船?”

    “是的,那一天想去就去了,在那里划船也没有人管,大约人们把我当成了工作人员。”

    “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

    “有没有碰上什么人,或者和什么人说过话啊?”

    “请提示一下。”

    外面听着的人简直憋不住要疯了,这个询问真是别出心裁。

    “别装糊涂,一个小女孩。”

    “想起来,是有一个小女孩,我提醒她了,让她小心些。”

    “继续说,别价我问,你才回答,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那地方不干净。那地方有一个阵法。我感觉到了才去的那个地方。那个地方也就是西门洞十三楼,那个时辰,谁进去谁死。”

    询问者霍然站起来:“那你不拦着?”

    卜二般声音弱下来说:“我不知道她要去那个地方,再说,我也拦不住。”说着说着眼圈红了,耷拉下了头。

10,灵魂有去向

    外面“旁听”的人数真不少。

    翟老也出现在这里,不但他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助手,在微脑和非物质性撞伤及精确语言制导索引研究中心号称“将军”的张梦雪。

    “魔王第七把刀”这个匪号就不提了,那代表太多的神奇和匪夷所思,但不能提“三十八号”,在索引中心这个称呼是一个禁忌,除了内部,外面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这么一个名字存在,但现在有人把这个名字叫了出来。

    “三十八号”,“三十八号”。

    这个人已经消失了快要四十年,知道这个人的人绝口不提关于他的任何事情,不知道的人也无从打听,资料都封在绝密柜里。

    好像这个人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但他是一个隐痛,说是高悬着的一把刀也不过分,但凡知道一点内情的人都在心里刻上了这个名字,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但又不能拿出来。

    四十年根本不算什么,有幸看过《索引中心之三十八号篇》的翟穆华知道这一点,在三十八号手里这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那是一堆手稿,没有打印出来,也没有发表过,但经过了特殊处理,可以保存很久。各色的纸张大小长短不一,字迹也不一样,很败旧和沧桑,就悠然有了一股古息之意。

    春雨润大地的那种不可阻挡,晴天一碧的那种引人遐想的自由。

    不知道那是谁写的,钢笔铅笔圆珠笔和各种一次性笔写就,在最外面的白纸上除了“书名”那分成两行的长长的字,下面还有一行字,写着“修订人--贵雷妆”。

    隔了四十年,人数大踏步的膨胀,偶尔出现两个重名的人这并不罕见。贵雷妆就贵雷妆罢了,也会很有机会重名的,在听到这个和修订人的名字一样的名字时,翟穆华就上了心,不过那只是在外围,小打小闹,现在不一样了,他要进来,“三十八号”和魔王的第七把刀这些名字带给了他少年的冲动。

    这也是被批准的,要不他也无法带着“将军”张梦雪一起来前来。

    张梦雪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体格健硕,扎着马尾辫,很沉静,站在翟老身后并不多言多语,但不动如山,蕴含着庞大的力量,还有一股隐忍的自制。

    还有一个来回报工作的,说的是卜二般的一些情况,因为萧副局长和梁队长都在这里。

    情况属实,都对得上号,是个不肯安分的浪荡孩子,一事无成,连个媳妇也没有说上。年龄对,快三十岁的人了,经常在外面游荡,三天两天不着家,这里有演武厅镇双石村的证明。

    后来染了一头白发,加重了村里人对他的鄙视,就更少回去了。

    他的确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但在九岁快十岁的那年病死了。当时家里穷得叮当响,就给哥俩取了卜一般、卜二般的名字,希望他们出人头地,他那老母亲说着说着就哭了,老父亲在一旁一言不发,也许是恨孩子不争气吧。

    没提卜二般“出事”的事情,他们还等着他早日回去呢,我说我们也在找他,一定把他们的话带到。

    刘振奎没有在这里出现,也不能出现。

    询问进行中。

    西湖的事情你也说说吧。刑讯员的声音没有起伏,专门留给了卜二般思索的时间。

    思索是一件神奇的事情,说霎时思越千里,这里面时间地点和记忆都有了,是对于记忆的检索,拿出需要的应景的东西来。

    时间的小舟飘在大海上,晴空万里也感觉到压抑,天地相接太拥挤了些。

    卜二般把耷拉着的脑袋扬起,辩白一句先,“我没有犯罪,我是一个胆小的人。”

    然后就进入了回忆,也一面解析着自己。我是一个修灵人,二十多岁就知道了,没有书本的教导,没有系统的学习,没有老师,是逐渐的觉醒。就是我脑海里有一些记忆,藏在很深的地方,那个深就是遗忘的遗忘。

    我一直记得我的哥哥,在我的心中他没有死去。

    当我想想什么的时候,想不出来就特别痛苦,感觉自己被锁在一个黑笼子里,到处是黑暗,但黑暗中有存在,只是我看不见他们。

    哥哥会来安慰我,永远是九岁大的样子。他说,你借我的眼睛出去看看吧,但别太久了,我在这里等你。

    想的时候整个想就是自己,我进入他的身体,带着他的眼睛,进入另一个世界。我不知道那是哪里的世界,我后来想,这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世界,我的哥哥就是从那里来的。

    也可能我进入的是他记忆里的世界,这好像没有分别,他已经把他外面的世界拓印在他的记忆中了。

    当时也没心思分辨这中间的不同,都是活着的就好。如果在某个世界中有一个巨人在走路,踏过一座山走到山的那边去了,记忆的世界也不是死的,我依然能够看到一个巨人翻过了一座山,直到消失不见。

    大约就是七天。

    在那个世界里,我知道我就叫卜二般,哥哥一直叫做卜一般,知道了我镇,知道了我们的等待。主人不辞而别是常有的事情,但这次离开得太久太久了,估计都快要把我兄弟俩忘了。

    哥哥说,我们去找找吧,我就跟着哥哥离开了我镇。

    在路上我们俩分开了,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有很长很长的路在走,走了不知道多少岁月,原先很多的山门通道云阙界域都找不见了,不知道这是不是主人的原因,或是他得罪了“人”。某一天遇上一群蜥蜴人,他们看不见我,我却能看得见他们。

    他们说,要去人间割韭菜去。

    我就悄悄尾随他们也去了人间。

    原来就是一个天梯,是台阶那样的梯子,越往下走云彩越多水汽越重,直到浸入了水中。

    嗯,太静了,这时候卜二般看了一眼刑讯员,见她没有发问,认为自己就应该这样说,就说了下去,浑没发觉那丫头一脸的冰冷,脸上写着“你就继续编吧”的神情。

    回到黑屋子里,哥哥就醒了,说担心死我了,就走了。

    我也从想中醒来。

    就知道了来龙去脉。

    从那个时候起,发现自己有发觉异常现象的能力,是人所不能看见的。

    发觉就是感觉,不是真的用眼睛去看而是蓦上心头的一种征兆。所以知道大白楼那边要出事,去了那里才发现自己受到了限制,我只能看着。腿脚往那个小姑娘的方向迈了几次步都跌倒了。

    人过不去,灵识,我的灵识毕竟还是太弱了,也过不去。

    只能等在那里。

    阵法吞噬了生命,其能量就被取走了,一些存在离开了。趁着那个空当我才破坏了那个噬心阵法,就是用于吸取心量去扩大心量的主阵法,以及周围的阻隔阵法才离开。

    再看一眼刑讯员,这次她有了反应,说继续说。

    在她身边记录员低着头刷刷刷地低头写着什么,很快,大概是什么速写。

    但在密切注视里面情景的人看来,这是他察言观色,十足的混蛋和狡猾。

    西湖那里也没什么稀奇,是幻音传送,就是幻听幻视。我挤上前去当时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车上的人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司机,那个儿子的父亲和奶奶的儿子好像也听了,开车离去,但没走多久还是把车开入了湖水中。

    我也救了,我的救和你们说的救不一样,人家这次要的是灵魂。

    他们一家的确都死了,但灵魂是有去向的,我能力有限,两个小孩的灵魂是他们的重点,我只抢夺下来三个大人的灵魂送到了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为此很多天我都不敢呆在城里,怕他们找上我。

    “所以…”,刑讯员盯着卜二般。

    卜二般没有犹豫,说,“是的,对于我来说那只是一个意外,是我碰上的。从路家庄经过的时候我看了看,没有异常,那个孩子是遭了天谴被带走了。”

    刑讯员:“你真会说,小孩子也会有天谴?”不是说罪孽深重才有所谓的天谴么?

    卜二般看着她像看白痴,“对你们来说有些罪犯为了避开逮捕会不会要化妆,猫在一个地方不出来或者整容入市呢?那小孩子就是这样,他逃到人间也难逃恢恢的天网,被收走了。”

    一时沉默。

    “真佩服你的异想天开和胡编乱造,这么说你不仅没错反而有功了?”

    “这个不敢,”卜二般发现刑讯员的用词很谨慎,用的是“错”这个字而不是“罪”,这让他心怀大畅,“我也只是尽力而为,可是我不是我的主人呀,没有他那么大的法力。”

    “你的主人是谁?”

    “这个我不能说。”

    说!刑讯员的声音很大,还带着一种威势,就像择人而噬的老虎。

    心里说,主人啊,我这可不是出卖你啊,谁让你这么久不露面呢,你是在人间呢还是其他界呢,我只能实话实说了啊,要不避不开这一关呢,你也不希望我烦事缠身吧。

    于是小声说,魔王第七把刀。

    “大声点!”竟然开始拍桌子了。

    卜二般突然理直气壮,站起来昂首挺胸,无限骄傲和迷恋似地,几乎是喊出来的,“魔王第七把刀!”

    魔王第七把刀?

    魔王第七把刀?

    真的是魔王第七把刀?

11,怎可你不认识我

    “一朵深红的玫瑰插在苍苍的白发上…”

    有电话打进来,说劳驾有个人需要他帮忙去辨识一下,接着就说了地址,定了时间。

    贵雷妆答应了。

    他不喜欢在电话上啰嗦,去了弄个是非曲直就完了,问得再详细不也还是得去,有时候谨慎是浪费时间。他是了事的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了,要想了事就不能嫌事多嫌事繁,碰上一桩了结一桩,才能把自己弄得清静些。

    这是关系到自己的。

    不关系自己的是那些事情还没有成精,到不了你面前来。

    了事就要达到,不要在外围打转转,得进去看看,要不就停下来应酬,要不就足不沾地地跑路。

    即使对事情没趣味也不要一脸讨厌的样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战法也是事法,后来事情的多少在于你处理每一件事情的态度,你杜绝了多少,掩埋了多少。

    事法是你这里道理通了,就像通关一样,把法身养得很大。

    法身大反而法少,就是一通百通。路过的都是烟云,不叫事。法身小,什么事情都顶头和缠身,不砥柱中流都不行,一直在漩涡中。

    就像阵法一样,你慢慢经营,今天一掀土明天一墩草,它就会成为一座坚固的大阵。

    如果还嫌不够,覆盖上你的一层意识,也就是你的立“场”,要来的就会越来越少,逐渐阵法的推荐就会和你的要求等同。

    事情的到来就有了格局,符合你法身的身份。

    定好的时间,下了公交步行没几步就到了,是高铁区公安分局,他倒是第一次来。

    一头白发就是标志,等着接他的人把他带到了侦缉处刑讯室外面,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人不少。

    透过透明玻璃,他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玻璃墙里面那位正在接受询问的白发人,和自己一样的白发人。

    怎么看怎么像,这就是出现在自己梦中的那个人。

    梁队长好像胸有成竹,指指里面的人,“是不是很熟悉?”

    “是。”

    关于梦境中出现白发人的事情,贵雷妆从来没有打算瞒人,他之所以染发就是这么来的。真诚其实不用提倡,这是一件很省心的事情,实话实说不是让自己有漏眼,不攀援,才会心思明澈。

    “你认识他吧?”

    这为难了自己,怎么说呐,说不认识是不对的,他在自己的梦境中出现过,不是一次两次,和自己说过话,还让自己有了这白发。说认识吧又不全对,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就把实情说了。

    梁队长忽然有些咄咄逼人,声音也大了一些,“你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本来以为这两个人是认识的,是相互配合着演戏的。

    他的确没有告诉过自己叫什么名字,就摇摇头,“不知道。”

    将军张梦雪是个火爆脾气,从翟老身后站出来,说,“连名字都不知道,你就为他染发?你看看你们俩有多像?”

    贵雷妆却突然盯住了她,定定地看着,看得很真挚神秘很火热,但接着面上的表情又一呆一滞,好像非常的痛苦,连阴天,萧瑟秋风,高楼独倚,月光清寒,有白衣女子吟诵着“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吟诵完了转过头来笑着看他一眼,接着就在月光下跑向远处,月光似乎把她的衣裳打湿了,背影越来越模糊。

    但那一笑,笑到自己的心里去了,那种亲切和熟悉是不可能忘记的,但硬是忘记了。从此路人,她心里惦念着你,你却不认识她。

    翟老出手把将军拽到了自己身后,同时瞪她一眼。

    她这样做其实是越位了,梁队长其实是很巧妙地在“审问”他,你插什么一杠子?

    梁队长问: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贵雷妆又瞄一眼张梦雪:我好像认识她,不,我其实不认识她,只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不起,我失态了。

    张梦雪不可能和贵雷妆有什么关系的,年龄不对,社会位置也不对。严格说起来,贵雷妆不过是一个外来户,安居泰城才十年,而张梦雪家,翟老知道他们是这里的老户,还搬过两次家,不可能有什么干系。

    那么就只有面容了,也就是看着小张像一个人。

    这个人对贵雷妆应该非常重要。

    这是一条路。

    打量一眼,他个头不高,身体挺拔,面上很娴静,不容易起风波的那种。然而总是心有所属,不在这里的感觉,他是外在的他的内在才是真实的他,才是刻苦经营的他。

    他正回到原路上回答梁队长的话,同时也兼顾了将军的询问。“我的确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这不代表我不可以认可他和相信他。认识和相信不好说清,对一个人的认识是有很多认识的,前提是认识自己,你不认识自己,就不能认识别人,因为那是真的不认识。

    知道名字,家庭家产状况,身份背景,不一定就是认识。

    相信就简单得多,是心里的感觉。这可能酿成了悲剧,但也有的会传成假话,有时候不是因为道理。

    虽然在梦中相遇,可是觉得认识他很久了,当然梦里的时间和我们使用的时间不一样,但感觉却很奇怪,他是为我好。就算他叫我削发为僧,我也不会犹豫的。”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坚定地相信一个人并不容易。但又这么轻而易举,这中间一定会有什么依据的吧。

    那究竟是什么,一时间也不容易说清楚。

    对一个人、对外在的某些判断,都是会有所依据的,阅历经验判断感觉都有,这些东西会形成一双眼睛。但在感觉上这双眼睛并不总是靠谱,好像是挂在墙上的,或者说是心墙。如果这双眼睛活了起来,才是靠谱的。

    那是全方位的看视,看到人的身体,心和灵。

    慧眼天眼法眼或目光如炬也许就是这双眼睛吧,人就无所遁形,背着三面镜子,把内内外外什么都映照出来,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这么想?

    眼睛的背后一定还有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在尴尬的气氛中,梁弓良把眼睛瞄向萧公轩,萧副局轻轻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们连名字都不知道,那就认识一下吧?”

    说着敲了敲审讯室的铁门,门打开,里面一阵响动。

    这件事情本身就透着怪异,一个人梦到了另一个人,确定无疑就是梦中的这个人,这个梦中人就要出现在这个人面前了。

    出了门的卜二般巡视之下直接就把眼睛锁住了贵雷妆,机动地扑过来,喜极而泣的拥抱住了贵雷妆。然后松开,颤声问着,“主人是你吗,是你吗,你怎么才出现,让我好找啊。”

    贵雷妆退后一步,“你是我梦到过的人,可是你是谁?”

    他也太热情了,自己不习惯。

    “我啊,我啊,卜二般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卜,二般?”茫茫回忆着,但想不起来。“对不起,我没有印象。”

    “你怎么会没有印象呢?你再想想,我镇,僻境,井,卜一般卜二般,契合契约铺,更鼓典当铺,张晓宇,三管家,接山,魔王第七把刀,魔王第七护法,客栈,灵魂,记忆,空间之法。你都不记得了?”

    无言以对。

    自己是自己,自己不是另外一个人。自己曾经是另外一个人吗?自己把自己忘了,还是自己把另一个自己忘了?

    “你的头发?”自己和他唯一相像的是头发,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卜二般:“这是我觉醒之后染的啊,是不是很像你?对了你是不是还没有觉醒,是不是还没有觉醒?你一定还没有觉醒。”

    贵雷妆露出微笑。“我的头发是为你染的,你曾在我的梦中出现过几次,我相信你,但我真的记不起来你是谁。”

    说完又是一脸迷茫。

    “不,主人,其实是我的头发是为你染的,你一直有这么一头白发。主人,别怪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我一定会让你觉醒的,我也可以请我的哥哥来一起帮忙,没问题的。”

    “真的?那就谢谢了。”说着就很自然地行了一个古礼,鞠躬。

    “使不得,使不得,你是我的主人。”卜二般噗通跪倒在地,把贵雷妆抱拳的手托了起来。

    二人低头仰头地看着,虽然有某些记忆的大墙还没有推倒,但各自心中充满了喜悦。有隔阂,但喜悦会拐一个弯绕开隔阂,让他们在另一个地方相遇,喜悦还是喜悦。

    真正的喜悦还在路上,但他们已提前尝到了喜悦的滋味。

    梁队长整理了一下思路:两个白发人,白发都是因为对方。贵雷妆梦到了卜二般,卜二般出现了,贵雷妆却不知道卜二般是谁。卜二般知道贵雷妆是谁,称他为主人,而主人忘记了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真是奇闻。

    站起来后,卜二般扭头问梁队长,他似乎是这里的头,我可以离开了吗?他有很多的话要给贵雷妆说,早点让他觉醒。

    只要他觉醒那什么都不是问题了。

    这时,因为扭头,卜二般发现了翟老身后的张梦雪,摇晃着贵雷妆的手,“主人,她也在这里,你是不是早已经觉醒了,知道自己是谁了?”

    很明显,卜二般也见过张梦雪,认出了她。

    张梦雪一脸寒霜,说,“我谁也不是。”把自己更多地藏在翟老身后。

    哈哈,哈哈,卜二般笑了。

    梁队长也报之一笑,对卜二般说:“可以,你可以离开了。”

    我呢?

    梁队长挠挠头皮,“还一件事情相询,请。”说着延手,似乎是要把贵雷妆请进刑讯室。

    贵雷妆却把手一背,仰头看天,看到的却是天花板。“就在这里说,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卜二般心下窃喜,主人的风采出来一点儿了。

    梁队长碰了个钉子,发现萧副局长也没有坚持的意思,就针锋相对了,“路家庄三岁孩童死亡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问的是这个?”贵雷妆把头转向梁弓良,“那是我预测的。我虽然不认识卜二般,但我的修炼从来没停止过。”

    在地上转了个圈,突然笑了,说,“如果你不相信,这位姑娘,”指着张梦雪,“她的名字中,不管大名小名,一定有一个‘宇’字,而他,”目视着萧公轩,“才是这里最大的领导,这位老先生,我如果登门拜访,”盯着翟老,“他一定有好东西给我看。”

    张梦雪面色一紧,但还是点了点头。

    翟老怎肯不承认“什么”的事情,说,那就等着你上门了。说出口才发觉话说得怪怪的,好像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寻仇寻隙要较量一番似的。

    “预测就是猜,这些我真是猜的,绝对没有调查过。如果不信你们可以问一问刘振奎。”

    在萧副局长的注视下,梁队长点点头,阴谋被揭穿一样地又低下了。

    萧副局长哈哈一下,很爽快,“你也可以离开了。”

12,人在中间

    不管想不想踢,人人都有临门的一脚。

    你得把自己介入到某个场景里去,在那里完成个人的某些蜕变。

    想没想过,想透了没有,都须面对。如果你说你没有想过,那你就是说谎的人。只能说是你想的时候你不愿意想,放弃了这个想,也无由想和想不出来,是你放弃而不是想没有来。

    想是不会停下来的,你也放弃不了,只是你把它贬低了把它收紧了,把他系在了事情上,让事情来说话,用事实来彰显,也停止在事情上。

    好的,你现在什么也别想。

    但我知道你还是要想的,因为你不可能不想。看着这中间的重点是你把持着想和不想,其实是想和不想控制了你。

    为什么这样?

    卜二般对贵雷妆说,我这是拾你牙慧,现在再还给你,这都是你曾经说过的话。

    这些都关于什么?

    关于生命。但一开始不能这么说,得先说门。在人来说是身心灵,身有身门心有心门灵有灵门。时间上处处有门,空间中处处是门,面对的具体的事情具体的人都是门,物质也是门,意识更是门。

    门很多,临门一脚的机会也会很多,就怕脚不够用,是你你想不想踢。

    从物质到事情到人,到死亡,门也逐渐升级,最后就是死亡。

    一开始或者一上来就考虑生命、考虑死亡的人很少,这也很可能是要遭到诋毁的,因为这与所谓的现实有些脱节,有点不正常。

    一开始不面对在最后也要面对,谁也逃不开。

    无须打口水仗,因为极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没有意义的。从众生之门到死门之间,身有十二门心有十二门灵有十二门,而且还有门里门外的情况,不对等就没有对话,因为参照物不一样。

    从始至终的是生门和死门,这中间就是拥有的,或者说是所唯一所拥有的,它表现在“我”上,我的生命上,然后身、心、灵、物质、意识、记忆、情感、智慧、能量、光明和黑暗,它们诉说着生命,消耗着生命,成全着生命。

    想,生命是这样的;不想,生命也是这样的,怕的是想想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这是人和人最大的不同,都在奔往去死亡的道理上,有的死中有生,有的死就是死,一减一等于零,一减二等于负一,二减一等于一,这是它们表现出来的三种公式。

    “有门有踢,这个踢就是思索?”

    “说起来是这样的,但不完全这样。”

    卜二般和贵雷妆离开警局,慢慢散步在桃花源路上,找到一处小公园坐了很久。卜二般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就从他认为的基础慢慢讲起,还不是大谈特谈往事的时候,往事在记忆里跑不了,得叫贵雷妆认可自己的道理。

    也就是出世间法,但这个出世间法不是真的遗世独立或者仙山海岛,而是从人开始,知道人,离不开世间,也离不开世间法,但又不是真的世间法。

    身心灵,有的也叫体魂灵,说的是身体、意识和生命之灵。

    胳膊腿和肚腹是是实实在在的,这是人和人的基本区别,主要是相貌,身份证就是大头像。相貌不好区分的时候才是身体和习惯特点,教养和谈吐也不一样。这些也一样就是有妖了,就得看灵魂,这就需要火眼金睛,而且是高一级的火眼金睛。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外观上一模一样,另一个人如果不是自己,那就是故意的模仿。

    心不会一样的,但只要学了读心术这就不是难题了。

    有一个白胡子老头来鉴别这两个人,这让我们想到了孙悟空和六耳猕猴,假的人不仅能知道真的人想什么,也能洞悉白胡子老头想什么,这个鉴别就会成为一锅糊涂的粥。

    这时候大能者出场,他能看出人的本源和实质,有灵无灵和灵的多少,假的人的戏就只能演到这里,等着被收或者被杀。

    我有一面镜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人的思绪总是很杂很乱,它们一直存在,是记忆和情感的综合,平时隐伏着。你这时候的想,和你积累的想经过综合才会“展现”出来。

    如果我是你,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镜子是我的想,来映照你的想。

    这就是意识,意识又分为很多种,错综复杂但有脉络可寻,也叫作心。

    灵复杂一些,简单说就是我之所以这么想,想的后面有一条线。常做的比喻是识字,眼睛看着手也在一遍一边地写,听着教授者讲这个字的笔顺意义和用法,一面领会一面记忆用心来完成。

    灵是注定的这个完成。

    你知道这个字了,你记住了,这不仅仅是你表面的完成,是有一个完成已经完成了,你具备了那个完成,所以你才能完成。

    相同情况下,一个字你记住了另一个人记不住,人们会说这是能力的不同,记忆力理解力和专注力不同,但是不说为什么不同。

    说也是和家庭教育教养培育养成有关,也有说到孩子天分的,就总归起来一句话,人和人本就不同嘛。

    为什么人和人本就不同?

    不能问,一连串问下来就会问到“本质”上,本质为什么不同?什么是本质,本质它往上代表了什么,往下又表现为什么?

    收灵和灭灵都是技术活,明白了灵是什么,能运动自己这灵才行,需要专门训练。

    也就是修炼。

    卜二般曾把自己称作“修灵人”就是因为这个。

    二人走后,房间剩下的人有了一番讨论。

    两个人都离开了,好像事情就到此为止了,这让梁弓良队长很不甘心。“把你的人收回来,尤其是刘振奎。”梁队长梗着脖子半晌无言。

    萧公轩又说:“我说了这不是工作,而且刘振奎已经‘暴露’了。”

    梁弓良:“那下一步呢?”

    萧公轩:“你还想有下一步?事情就这样了,翻篇。”

    但梁队长依然气鼓鼓的,萧副局长理解他的心结,他最看不上这些装神弄鬼的人。他的母亲因为巫法而命丧黄泉,自己的一个堂妹也因某个邪教而留下了很深的后遗症。

    萧公轩理解梁弓良,但这件事情超出了他们的工作范围,只能刹车,局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呢。贵卜二人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们没有犯法不是。

    这都关系到宗教或者是宗教的某些残留。

    翟老的意思是他们要介入此事,不是犯不犯法的事情,而是研究,他们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那二人的情状不能不让人注意,看看第一手资料能不能转给他们,先知道个大概。

    萧副局长很委婉地拒绝,摊摊手,我们无能为力。

    翟老当场给“院长”打了电话,没过多久,区贺局长打来电话说配合翟老的工作,说这是市局的意思。

    事不可挽,办理完移交,就是一些资料的事情,人们蜂拥离开。

    留下审讯室和旁听室空空荡荡。

    时代在发展,人类在进步,人们不是不需要而是更加需要宗教和信仰才对,但千人不同面,各个阶层也有各个阶层的看法,国内国外也有很大的不同。

    究不知是人污染了宗教还是宗教污染了人。

    不能说你没有宗教,你和宗教无关,这话太虚了。

    其实现实里你所相信的,致力于的,生活于其中的都是宗教,都叫宗教。

    比如说我说我们,我们都是军人或者某公司成员的时候,就删去了代表我们身份的象征意义,就区分出了对立面和中间地带,我们都是有关也有缘的。

    用唯物或者唯心主义来界说,是很粗略的,但正因为粗略就充满了魅力。这就给了我们一个暗示,把自己力所能及地来符合这个暗示。

    唯物唯心的提出来是一个界,并不代表全部,人站在中间,左边是意识右边是物质,就看你向哪边转头了。

    有了转头就有了面向和背负。

    纯粹的唯物和唯心那是圣人或者疯子才做出来的事情,大多数人是都有一点,面向或者延展左侧多一些的就贴上标签说你是唯心派,趋向于右边的就说你是唯物派。

    这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就如心理学上一些测试,就是要把你推倒某个框框里去。

    你本人就可以,不用石破天惊只要大着胆子说出一句有关判定的话来,世界或者人群就被你划分成了两个。

    如何站位,是一个难题,站位的心态才是标准。

    微脑和索引中心是研究和探索意识层面的一个机构。对外是泰城第八人民医院,熟知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精神病院,位于长城路北首。

    占地几百亩,口子小,肚子大。

    前部就是精神病院不假,后部才是医院的大头,国家的正规批文上叫“微脑和非物质性撞伤及精确预言制导索引研究中心”,但在内部也不使用全称,为了保密的需要只称索引中心或微脑中心或中心了事。

    解放前就已经成立了。

    经过一片花坛,推开一道铁门,然后才会享受到刘振奎去找翟老那样的待遇。

    从空中俯视,中心分为三个大的部分。一条长长的细狭甬道,两侧有小门错开,右边是研究机构,左边是住宿和生活区域。进入北侧的素心湖,顾不上看素心亭一眼,再转入湖岸左侧的门才是办公的地方。

    习惯上也叫病源区,技术区,行政区。

13,都在眼睛之下

    路上,雪长官曾经“打趣”过翟穆华,“翟老,跟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低声下气。”

    翟老手舞足蹈,大有漫卷诗书喜欲狂的样子,哈哈大笑。“值得,值得,那些资料的内容我其实早已经知道得大差不离十了,但这个过程还是要走的,这是仪式。”

    “仪式?”

    “可不就是仪式,等于主动权从警局那里转到了我们手中,别小看了它。假如卜贵二人要想有个什么接触,他们会主动找我们而不是警局那边。”

    雪长官惊愕:“那和背黑锅有什么两样?”

    翟老:“丫头,你不懂。仪式是一种告知和表明,就是呈现态度,意思是我接盘了,对方会知道的。你知道祷天祝地吗?举行那些仪式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天让地知道啊。”

    “他们会知道?”

    翟老耐性地解释,“他们会知道的,如果不知道也就不值得咱们关注了。”

    仪式可以表现出来,撑起外围,也可以有内部的仪式,一个人的世界。仪式是为了庄重感,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得有新奇和崇敬的心,让你的心生出心来。

    外部供养了你,但不是你非得占有它。

    就算分得再清,你的我的他的,依然还有共同依然还有仪式,共同是永远分不完的,我们的海,我们的天空和我们醒着的心。

    同时,梁弓良队长皱着眉头思考半天,狠狠地把烟头研在烟灰缸里,喊一声,把刘振奎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记住,现在是我说的,这也不是工作。你的病假不是没休完吗,你继续休,情况已经渐渐明了,那贵雷妆不是等闲之辈,早已经知道了你的目的。但我的意思是,如果可能,你还是要继续接触他,发现不对立刻中止,并随时向我汇报,安全第一。”

    刘振奎明白梁队长的意思,对于队长的坚持他和萧副局长一样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不会冒险的,不都说好日子才开了个头吗,但他自己知道,他本身很想“会一会”贵雷妆,不再藏着掖着,而是以一名人民警察的名义,因为他觉得贵雷妆不是一个坏人,但身上却藏着很多秘密,他想知道是什么和为什么。

    他有疑问。

    而且关于那三个孩子的梦境时断时续,他以为自己可以操纵得了的,但最后一败涂地,自己受着难言的煎熬,这也得了断吧。

    他没有表态,郑重地给梁队长行了一个礼,脚步重重地离开了。

    那一刻两人的眼光碰撞出火花,都读懂了其中的某些内容。

    市局的电话又打到老贺这里,贺局长恭谨地汇报完情况,那边的电话就扣了。

    办公室,翟老对雪长官吩咐,形体语言课尽快结业,你有新的任务。

    是。

    毕竟是军人,雪长官的敬礼英姿飒爽。

    这里的形体语言课,不是为了表演不是为了塑身和娇娆造作,魅力无限,而是自内而外或者自外而内的语言,语言的某个模式。

    也就是说身体会说话。

    动作都不是孤独的,你的身体出卖了你的思想,你的思想也一致了你的身体,它们中间有桥,可以互动。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它们是相通的语言。

    你的身体或者你的神态写满了你的思想。

    固定下来,你的面容或者你的掌纹代表了你的过去,就成了相术。

    虚相之相,你的气息和你的周围也就代表了你的此刻。

    大象无相,你是环境中的人,你也诞生了环境。

    没有秘密可言。

    人们要知道的都在人们身上写着,外界来雕刻,内心来反映,然而这都是过去它还有未来,使身体使心,甚至使世界活着的是灵,灵的支配和支配的灵。

    家学渊源,雪长官的灵相之术早已经突飞猛进。

    只是那两个小子太真诚了,和环境没有出入才难以看出来。因为所有的相术也叫偏相术,都是乖离和暌违造成的,经过了还没有磨灭才得以保留下来,而随即随消,任你嬉笑怒骂也都是平常,早已经被掩藏了。

    就和有阻挡才有突破,有阻挡就有影子一样,无知是知的开始。知不是为了过去,虽然过去也有意义但重要的是为了未来,是为了预测和做好准备。

    他们都认错了人。

    也认对了人,自己的小名就叫晓宇,是爷爷取的,他非常跋扈地定下自己叫这个名字,母亲父亲听从了他。

    但自己绝对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人,自己还不知道自己?

    但实际上这是狂妄,你身中或者心中住着一个不是你的你,你未必知道,知道了也不承认。当你进行思想斗争,当你想要这么做偏偏那么做的时候,想要那样到头来是这样的时候,你并没有觉察这一点。

    我们自己有时候是另外一个自己,这不能不叫人感到惊诧,然而这是事实。

    在东区讲课,在西区观摩和试验,都要提交出报告来。

    经过甬道进入对面病源区,技术人员遭到了蔑视,你是空气你是水,或者你是我戏谑和“进攻”的对象。

    这里没有武疯子。

    就算诫条和恪守不一样这里也没有武疯子。

    什么是天谴?天谴是双方都知道的责备和惩罚,是没有也得有的诫条。当一头被宰杀的牛颤抖,所有的牛都受到了覆盖,也已经宣布了这个消息,在大地上鸡毛传信。

    文武不和谐才会产生武疯子,武疯子非要武那是对于文的靠近和奉献。

    只有祭献才会达到平衡。

    武有三种,一是对着已经确定了的敌人,你尽可以智计百出大肆杀伐,不但无错反而有功。一是尽情地可以折磨自己,练武或者劳作,老人们有时候把技能就叫做武艺,十八班武艺可以是对敌的十八种方法,也可以是求生的十八种技能。造福人类的同时也造福自己。

    一是天人交战,可以是人和大自然,可以是意识和禁锢我们意识的存在,可以是在我们成为人的时候本身的缺陷和使之完好的不懈努力。

    战争一刻也不会停止。

    献祭的后面就看法规笼罩的范围和“天谴”之谴的执行程度了,因为天情也是人情。

    没有例外就是绝迹,死灰复燃在于不是界内而是界外的点燃。

    这都是很明显的事情。

    这边住着的是一群超出常规的人,按照标准是基数≥或≤4°的人。以正常的界为一,必须经过三次变异才会达到标准,方向上的陷阱不是唯一,障碍的完成度或者刺破镂空才是衡量的首要参考。

    要不你就“聪明”得无以复加,要不你就笨蛋得体无完肤。

    在索引中心有一种数叫圈数,证明了两者数据上的互补性,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掉落系数,以关于记忆和时间的突发性为突破口。

    这是百年难遇的事情。

    首个“奋不顾身”做出大量实验的人就是“三十八号”,那是一个奇葩,此后再也没有类似的出现,三十八号把基数甚至足足顶到了十,才使得后来的半个世纪得以维持神州的气运。

    雪长官并不知道这些,她现在以观察者的身份出现,观察这些“病人”,也观察这些勘验者。

    “我是正常人,但我看到我的身边掉落着一些呼吸,我捡起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里。”

    (这是一个被诬陷的人,他一点也不合群。)

    “但是我不在乎,那些呼吸给了我自由。”

    (自信是他的底线。)

    有一个呲牙咧嘴笑容憨厚的人,好像肩上搭一条绳子,死命地爬坡上山,越到后来越掉泪,快支持不住了,黄黄的板牙闪着嚎啕大哭的光。

    (这绝不是模拟,而是掰不开的一个结,结把他封死了。)

    阴阳怪气的读书人,把自己读傻了。“谁识山中朝暮,向白云一笑,今古无愁。宵眠抱玉鞍,等闲识得春风面,禅房花更幽。”

    (这是一个耽于幻想的空间旅行者,不对,他是一个破了规矩的人。)

    “不进入无限的都是游离,是卑鄙的再见,谁没有自己的马儿呢?君不见乱臣贼子都是杜鹃所化,声声泣血都是蒙骗陛下你啊,你的棉袄我还能给你,你的腰呢,你的腰呢,镗镗膛镗呔镗镗,呜哇哇哇哇。”

    (这是一位老者,胡须乱糟糟的,应该是一位有权柄的人,但被奸佞所害,还有可能是个高层。)

    都学会演戏了?娇叱一声,放狗!

    说自己是正常人的那位,把头扭到后背上朝前走,“我的自由给你了,一层皮就是一个舍利,路漫漫,君莫追。”

    (这真的是一位修行者,但他的眼里只有他自己。)

    长官怒了!趴在地上与狗相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右手的胳膊往前伸着。

    (他被欺骗了,至少是他的朋友欺骗了他,或者是他的亲人。)

    夕阳红彤彤,听话的狗儿坐立在雪长官身边,看着血一样的云彩洒下来。

    某公司。第四层走廊内。红色高跟鞋急速移动。

    巨大的房间内,豪华的办公桌豪华的设置,一尘不然的玻璃墙外面,可以看到城市的楼群和长满绿树逶迤的九女山,一带碧水绕着九女山蜿蜒而去。

    办公桌上摆着三部电话,此外没有任何办公用品。

    其上放着一个鸟笼子,穿着唐衣挽着袖口的董事长拿着一根竹棒在逗鸟。

    “董事长,三号目标出现了!”走得急,赵大美努力控制着呼吸,胸膛一起一伏。

    半晌没有动静。

    赵大美知道这是赵霆钧在深思和熟虑,没有催促和打扰,寂静,针落可闻,笼中的应鸟也一动不动,它非常的善解人意。

    “启动R5方案,另,以赵昂的名义调邦城的专家火速前来。”

    走廊上,红色的高跟鞋快速移动。

14,两个天空

    夕阳已经落山,只留下了一个弧形,它的肃穆不容言表。

    天色一时还暗不下来,贵雷妆和卜二般分手得很干脆,没有说什么挽留和再见的废话,分手就是分手,你有你的地方我有我的地方,各自安处自己。

    一时话题不尽,留待他日再说。

    而且已经沟通好了一种说话的方式,这征得了贵雷妆的同意。这个同意就是他留门,我才可以进去,和他梦话。

    人们独处自己,好似思绪不断,可以任意地想什么和不想什么,自己被带走和最后自己着手收回来,自己是自己的自由。

    但这是受到保护的,有一些暗暗的东西隔绝着自己,也就是外想不入内想不出。

    想了一些什么,想到了一些什么,这本身是一个事实,这是想的发生。但你所想的,比如想到了一只大大的鸟,叫巨逝鸟,比地球还大,这个想它还不能够成为真实,达不到言出法随、谶语相佐的程度。因为现实里没有这个鸟出现。

    如果可以了,这时的意识就有了力量,非常的威能。

    其实意识都是力量,但在普通人来说,极度微小可以忽略不计。

    个人能影响的只是自己的内圈,内部的天空,这可以理解为我们的脑海是一个偌大的空间,比全宇宙都还要大些。这种情况是生与俱来的,每个人都有,这是人的特性。

    相比于其他生灵,周围的界和天外界的存在,他们不具备这个优势。

    先不说我们的地球受到了保护,至少有三层阵势存在,就是我们自己也被保护得好好的。外在的意念之力并不能穿透我们,我们不是他们的道路。

    天马行空在内部玩玩可以,但不能出去,外面风高浪急,危险重重,结构上也不能稳固,它们想进来而不得其法,但没有离去过,都在虎视眈眈呢。

    在内部是一片荒野,多远多高都在小圆球之内。

    我们还不打算碰壁,也不想穿越,穿越也只是在内部进行,是对记忆的挖掘和杜撰,来一番演绎,其实写的都是人间。

    每个人都有两个天空,往外往上的天空和往内往深处的天空。

    我们自己就是这条界限。

    生灵中唯一脚踏两只船的存在,只有人。

    往内也会遇到阻止,驾驭着一缕意念往深处深深地想的人,无功而返的时候你就知道所言非虚。你可以很轻松地进入你的内在天空,别人却进不来,你也进入不了别人的。如果你把自己的天空打开,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好在这种方法还不能大行其道。

    方法一定会有的,这是卜二般的探索,但只能是自己行在其中,别人无法替代。就有了当下的一个权宜之计,因为他一心想唤醒他的主人。

    你想着我,你呼唤我,只能是我,这就等于你向我发出了邀请。

    我就站在路口上等待你,接到邀请就如飞而去。

    在别人不行在我是可以的,我就会顺着你的意念之路来和你攀谈。我是灵人,毕竟是灵人,虽然现在装在这幅皮囊中,受到了限制,不能入水不沉经火不焚,这点小事还是可以做到的。

    是我的意念去的,我的灵去的,我可能正躺在某个地方睡大觉呢。

    这不就是分裂了吗?

    是分裂,但分裂得还不够。

    卜二般在主人面前很喜欢解释,喋喋不休,这是他奴仆的自觉,也是天赐的机会可以在贵雷妆面前卖弄一番,主人一旦觉醒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他说:历史和生活这是概念,也是依据。就历史来说,有的寥寥数句,有的是一个故事,或者陈述,或者一些数据。

    这些都不过是墙。怎么就大泽乡遇雨起义了,陈桥兵变了,有一条白蛇被斩了,某个皇帝挂在歪脖子树上了,如果展开,都是非常庞大的时间地点和人物,有原因有过程有结果。其间还关系到那个时代每一个人的态度和悲欢,这都是表面的硬现象,如果有一种方法再把他们的心理活动呈现出来,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装得下,那大约只能是天空和太空才行。

    历史是依据,它说的是传承,是什么,为什么和怎么样了。

    自觉不自觉地是对人的关注,这是字里行间的深情,记下历史是留待后来,也有往前推的,那里空寂一片,有洪水有潦草有神话和传说,越走越茫茫然,直至自己都不存在了,只有背影的真实。

    就和借口生活一样,生活也是依据,是我们最大的屏障。

    把你的理想告诉我,我让你的愿望实现,钱花不完,什么也不用操心,但你还是生活在“生活”之中,根本不想出来,把这个依据变成了目的。

    完全没有意义的朝生暮死,醉生梦死。

    以为这就是一生,是生命赋予的一生。这很让我怀念那些追求长生的皇帝和一心想着修仙了道的平民,至少是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们,他们才会这么舍生忘死。

    生命为何物,我们应该怎么对待它,这才应该是背靠大墙要思索的东西。

    但生命意义的路总是走错,大有大错小有小错,就完全把头缩回来不动弹了。人们一直努力的富庶和安定,抵御外侮和各种斡旋,其目的就在于营造和平良好的环境,立足在现实上向着不现实进发。

    生死就在眼前,一定会有人觑破玄机早早行动起来的。

    恶的传承比善良精密和顽固,恶者不乏其人但仅是一些代表,背后的根子很深,自古以来就存在。也可以说成自有人类存在以来就存在,但实际的情况是因为有了善恶才有了人类。后来就表现在两个方面,人类的发展和生存,人类的毁灭和戕害。

    有战争的恶魔有邪恶的祭祀,有对真相无所不用其极的掩盖,有对人险恶的污染。

    把生命的群体分解为一个人一个人的事情,各个击破。

    对生命的定义肆意歪曲,学术讨论似地认真地说着假话,非常认真地不把好事情办好,让人们甘于目前,一直徘徊在目前,也失败在目前。

    我是异于常人的,人性和灵性共存。在人这一方面你知道我经常想的是什么吗?

    是怕自己毫无意义地死去。

    死去不怕,而是毫无意义,轰然倒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土地的古老和新生指的是底蕴,就是那些被各种方式记忆下来的灵魂,他们有不少人探索真相,有的已经触到了边缘。他们就是一双双大手,也是肥沃的土壤,曾经的见证让我们感激不尽。

    晚上躺在床上,贵雷妆不是没有顾虑。

    排除一切敌意,假装围绕自己的周围都是美好的,这的确是一种真诚。但这个真诚并不是毫无准备,在看来很大气的外观中,对自己守卫得很严密。城池固若金汤,城头和四角还设有瞭望塔。

    瞭望塔就是惊弓的鸟和杯子中的蛇影,牢牢地守护着心城。

    真诚是为了融化自己,把自己投入到环境中,最好不起波澜,用风对待风,用温柔对待温柔,水和水交接,长天和长天低语。

    只要不碰触到这个自己的底线就好,这里只打算住一个人。

    因为他知道,所谓的律法和规则,能够起作用的是那些小善小恶的人,对于大善和大恶没有任何影响。他们是非常熟悉法规的人,哪怕法规在某些方面规定得死死地不容逾矩,他们也有腾挪的空间。

    入于常理,不超出常理,但能够出于常理。

    被当做试验品的很多人已经关在了监狱里,没在里面的也焦头烂额。法有所依也法有所化,规则之行就是一些虚影子。

    被限制的区域只是很微小的一部分,谁也不会落入窠臼去找麻烦。

    然而这就更加难缠。有所规避就会有所释放,一小部分的限制意味着对很大一部分的放纵,正在潜移和默化。

    自己还剩下的,意识这个地方是贵雷妆的纯洁所在。

    有破才会有所立,不能雷打不动,弄到底这就是“空亡”,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还没有下手,他还没有做好准备。现在机会来了,在他的心和卜二般一路上碰撞的过程中,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只有尊敬和火热,卜二般只是想快速地觉醒他。

    他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毫不担心不成功,因为他还有依靠,可以请他的兄长卜一般来相助。

    与其到那时候还是要打开城门,不如现在就提前把门打开一点,先看看情况再说,心里一直忐忑,对此他没有任何把握,也就是向好向坏没有十足的准备。

    想着想着他竟然睡了过去。

    他不用担心“惊驾”和打扰什么的,无独有偶,他也是分居者之一。在一个桌子上摸勺子,嘴一抹各自回自己的房间。

    妻子自己要陪孩子,还说,你不是要修炼吗,给了他很大的关照。

    也许这是不多的个例,也许中年过后不少的人因为种种原因也在分居着,他不知道。情感的事情就不能掉在地上,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也可以无视这件事情,它本身说明不了什么,只是和人体密码有关。

    在睡梦中,心城的城门才打开一条小缝,刀片那样薄,贵雷妆就感到了不妙。

    突然一惊想把大门合上,但被一股无形的起浪冲出去三步远。

15,顺梦刀

    对梦做研究的人从来不在少数。

    当记忆进入人的身体或者头脑,眼前的一切明白无误格外辽阔,天空的晴朗和夜晚的睡眠都是遵从的法则时,这时候的人,当然是孩子,他才是一个“独立”的人,因为他的记忆属于他,他记住了一切。

    一定在某一个夜晚他会做梦,并且记住了梦。也有记不住的,记不住就记不住,对待梦的事情不用认真,但有心的孩子就贪恋或者拒绝梦境,那是另一个世界。

    你怎么就会飞,你怎么就见到了某个人,你为什么记住了梦里面某个人说的话,你为什么就乖乖地听话,这么做了或者那么做了。

    不过是梦而已,忘了吧,摩挲着孩子的头顶,大人会这么说。

    但赵昂是一个坚毅的人,他的自控能力出类拔萃,他要研究梦,所谓的学业大量荒废了,而对梦的深入涉猎使他成为了一名专家。

    不到二十五岁,他就无路可走了,书上记载的只有这些,人们的说法尽在其中。

    他记有大量的笔记,也有一些所谓的实验,赵家的长辈任由他胡闹。不用靠他的努力奋斗才可以过上好日子,在泰成赵家是首屈一指的大户和富户,积累下的财富三辈子都花不完,有爱好这是好事啊,就怕你纨绔和胸无大志。

    赵老太爷对他的钟爱溢于言表。

    这让赵昂在梦的道路上走得快捷和深远。

    一是他发现梦是可以进入的,当然所有的梦都有价值,但自己预设的梦总有到来的时候,这让他兴高采烈。这可能就是执念,梦你不是无道理可循吗,现在要让你有些道理,我身处在你之中,其实是你处在我之中,就像编程一样,你得向我倾斜。

    再微小的发现都是发现,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二是窥见了梦的连续性,从前的时候类似或者同样的梦间隔的时间很长,但在自己筛选和归类的前提下还是瞧出了一些暗藏的蛛丝马迹,对自己来说就是强烈的暗示,可以扩大它们的范围。

    梦的来源有很多种,他还没有归类到身梦,心梦,灵梦的大范围内,只是觉得能够分类和提炼,一眼瞧破梦的语言。

    昨天的梦今天又可以延续上了,再次身临其境。

    第三就是梦是可以控制的。无意识的“控制”咱们都会懂,那是被动的作为,在梦里一定遇到过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的情景,简直心花怒放了,身体不再受到控制,只是一个灵魂或者一个意念,心是自由的,没有过多的牵绊,梦如同现实,成为了我的英雄用武之地。

    这个可以控制的梦在不可控的梦中如一棵大树,日渐根深叶茂,长在荒凉的野外。

    接着就有了白日梦也是梦的刺破帷幕,这让他乐不可支,梦不过是一种意识,但不完全是我的意识,其局限就是我能够操控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或者说是一些边角料,但在某些范围内应该也够用了。

    船都是要用来航行的,犁开水面,看到一个模糊的暗藏着的蒙着面纱的无上面容。

    意识是一道深井,据上古传下来的断言有十二个层次。

    梦是意识的游荡,现在不过是在最末一层上的徜徉,那广阔无际的高空还需要去进一步的涉足,一定存在着最美丽的奇景。

    后来就专门在意念力上下功夫。

    浸淫其中又是七年,他现在已经三十二岁,不知道梦功到了何种程度。

    因为昼夜颠倒一张脸本就苍白,而喜欢穿黑衣服,把脸更是衬托得没有半点血色,身材高而匀称,好像用水均匀抹过。高高的鼻子,冷硬的眼神,五官好像随时都能够扭曲,已经被推为亚洲梦协会副会长,很高的荣誉。

    舍得花钱,在梦的道路上的确也走得顺风顺水,有几招令人耳目一新的东西,世界范围内的梦的爱好者趋之若鹜,依附他的人很多,在他周围粘合成了一股势力。

    得意洋洋目高于顶,他唯一服气给三分面子的是N国邦城的那些变态家伙。

    他们传承久远,有理有据大言不惭地说能够推演到上古时期,而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们手里掌握着两样东西,一是一座木质的小祭坛,还有与之相配套的一套心法。再一个就是一些从不外泄的某几种神奇药物,他们说那效果杠杠滴,一旦用出来鬼神皆惊。

    在他们抛出媚眼的时候,赵昂就“陷”了进去,数年来对他们挥霍了大量钱财,有赵老爷子一句话,钱就不是钱。

    电话已经打出去了,发现了一条大鱼,可能要翻身,期望他们能来一趟,别忘了带上他们的宝贝,自己也可以先睹为快,真是幸何如之云云。

    那边已经在路上了,但赵昂不想沉得住气,他想先去看看,能收拾就收拾了,对邦城的来人大不过就是热脸多舔舔居高临下的冷屁.股,多多地奉上些金银。万一收拾不了,自己秘而不宣,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没有凭空的梦,梦都是要有梦引的。

    我和你在一起,我看见了你,我这里有你的东西,我这里有你的留影,没有“接触”就没有伸入,也就没有背叛。在一个人是他自己的时候,他也是别人的周围人。

    有心无心说的是如果这次不是你,你就只能是路人。

    而是你的时候就是天理昭彰,没有人可以跑得了,因为从根本上来说,人就是环境。

    拿在赵昂手上的是一张照片,这就是那条大鱼?他的嘴角绽放出一丝笑意。值当的兴师动众吗,异能者他见得够多了,梦者更是不计其数,自己从未败北。他们不是死了就是废了,连自己这号人存在都不知道,真是可怜。

    照片上的人一袭白发,神情波澜不惊,眼睛却很清亮,是藏着的东西太多不小心露出来了还是功夫就下在了眼睛上呢?微微昂着头,不知道看向哪里。

    不足为惧!赵昂给自己打气。

    自信心,在他这里也可以称为自信力很重要,是刀中的刀。

    看着照片上贵雷妆满不在乎的样子,赵昂慎重了一些,放弃了他的针、带和碗不用,独独地抽出刀来,顺梦刀。

    顺梦刀是一把黝黑黝黑的刀,黑而短小,平平无奇,手掌可握。但就是这么一把不起眼的小刀,自己硬生生把它练出了三个层次,惊梦刀,碎梦刀和顺梦刀。

    记得当时是“昭阳集团”的老人刘叔刘孟达送给自己的,他现在管着公司的后勤。

    话说得好听,说是自己家中遗传下来的老物,能够镇梦压邪,但自己压在枕头下面效果并不好,请赵昂贤侄鉴定鉴定。

    看着老刘干净而有些蜡黄的脸,自己借题发挥,说:刘叔,你又辟谷了?

    老刘嘿嘿一笑:我不是血脂高吗?

    “我可是告诉你了,辟谷的人都不是为了辟谷,”直视着他的眼睛,“为辟谷而辟谷的人都是傻子,你想追求什么?”

    刘孟达还是嘿嘿一笑,“还是贤侄学问多,那应该怎么个辟谷呢?”他虚心求教。

    自己说:“循序渐进,这不在于忍受而是多往里面看看,这真的是一门学问,多往里看看,里面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应该停止,不要硬来。”

    一眼就看出小刀是一件宝物,就多说了两句。

    在得到证实后,没有惊动集团,自己想要对刘叔有个补偿,但他坚决地拒绝了。“我在赵家受的恩惠甚多,区区小刀贤侄喜欢拿去就是了,做这些做什么。”大手一挥,跑出了赵昂的密院。

    昭阳集团高层的人都知道,这样的密院有两处,赵老太爷居住的“山家院子”有一处,独门独户,宽庭大房,立在一处小山包上,等闲周围的人不能靠近。

    集团的楼顶上有一处,房间套着房间,隔音效果特别得好,是公司的“禁地”之一,整个楼层都被他霸占了。

    有不听话的集团某新晋女员工上来观光,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全市市容,楼房远山和人流街道河流,没有二话,第二天就被赶走了。

    邦城的电话就是从这里打出的。

    然后吩咐一声“警戒”,就进了屋子。

    三名黑衣人出现,一名在楼顶逡巡,两名堵住了通往楼顶的路口,一名站在上面一名站在下面。司空见惯了,黑衣人出现,禁区就绝对是禁区,谁的面子也不会给,也没人没事找事来触这个霉头。

    屋子里面另有一间屋子,大屋套小屋,小屋独立,和四面的空间隔得远远地。

    捏着顺梦刀,把灯光调到最暗,暗而有光,是黑光,这非常适合自己。

    躺进躺椅里全身放松,念了几句口诀,就出现在某一片苍老的大地上。过尽千帆皆不是,赵昂小心地搜寻着自己的目标。

    人总会落在某一个地方,那不是我们心之向往的地方,而是不得不去的地方,就好像被驱使着一样。

    鬼使神差。

    但也不排除自己的选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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