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感言
虽然已经写书几年了,但是接到三江通知还是很兴奋,首先谢谢费大,谢谢三江全体编辑,鞠躬感谢!
一转眼,就是六七年了,从《风起紫罗峡》《战国逆风记》,到《最后地球战神》《天谴之心》、到《大唐》、《人道天堂》,这几本书轮流下来,谢谢从发书一直支持到现在的读者们,有着你们的支持,我才能走的更顺利。
有些话也许记在心里更好,不过有这个发表感言的机会,还是希望能向一些人表达谢意,以及从头审视我的这几年过程。
这几年来,获得了许多,也失去了一些东西,转了几个圈回来,感觉还是在东方故事中,能找到归属,这也算是轮回吧,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真正超越《风起紫罗峡》,写出真正的仙侠。
三江一周,心中忐忑,如果各位读者在本书里找到那一点点快乐的话,请支持,请收藏,请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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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加油吧,今日必和往日不同!
序章
洛阳的九月,本应是收获之节,但是此刻放眼看去,城外昔日的良田之上,满是野草和荆棘。
洛阳城畔喊杀连天,数十股浓烟直冲天空。
雄伟的城墙已经被轰破多处,在胡骑的监督下,十数万汉人军民被凄惨的驱赶着,蚂蚁一般拼命向城中冲锋,城头的箭雨无情的朝同胞落下,每时每刻,都有汉人倒下。
又一批被称为“霹雳车”的巨型投石机,运抵前方。
片刻,巨大的石弹划破天空。
“轰轰”连串巨响,在沙尘碎石中,一段城墙摇摇欲坠,顿时,整个战场,胡人的欢呼声山崩海啸一般爆发出来!
大胡王庭四王子忽尔博,雄立在高台上,在他四周,上千旗帜飞扬,三千虎贲近卫候命,再远处,十五个万人师横列开来,漫无际涯。
虚空之上,肉眼不可见的黑气,带着红紫之色,直冲云宵,如刺破天穹的巨剑,卷动着风云。
忽尔博凝视远处,突然之间叹息一声。
“殿下,今王师百万,上将千员,皆阵列于此,殿下何故叹息?乃忧此战否?”身边一个道士稽首行礼问着。
“哎,非忧此战。北方秦王、晋王已灭,梁王早降,此刻洛阳一下,江南膏腴之地,民不堪战,更是难挡大军。自此万里江山,尽在父汗手中矣!吾何忧哉!”
就在这时,远处旌旗摇动,只见空中一暗,又一片箭雨直冲而上,遮天盖日。
随着呼啸的箭雨落下,大片人应声而倒,敌我尸体交错的堆积起来。
战鼓雷鸣,一下接一下,直敲进每个人的心中。
受此驱使,更多的汉人,不断填补上去,丝毫不予守城之人喘息之机,几处缺口,更有着洪水冲坝之势。
远处又一段城墙,“轰隆”一声巨响,颓然倒下。
“杀,杀进去!”角号吹响,大胡的铁骑,终于发动,其前行带起的声音,就如雷霆一样,奔雷般的马蹄声滚滚而去,给予最后一击。
“今日看巨石击城,又想起了王弘德,这霹雳车,还是他所创!”忽尔博视眼前激烈的搏杀如无睹,凝神远望,目光幽远:“只是,我出兵之时,父汗就要将其处斩,虽然父汗旨意,只要他求饶臣服就可免死,但他性格坚毅,算上以前被蜀王囚禁的日子,前后已有十三年,当初父汗要立他做汉王,他也是不假辞色,坚辞不就,只怕这回他依旧是不为所动吧!”
远处战阵隆隆,却不掩其声,身边稍后处数个汉将都脸色黯然,低头不语。
王弘德,蜀地吉新郡节度使,曾和游学中原的忽尔博结为兄弟,他继父之位后,多有创建,曾屡破敌镇,扩张势力,可惜却被其部下,也是其姻亲的李承业兵变,囚禁十年,李承业日后称蜀王,多依其基业。
大胡入侵,秦王蜀王等先后败亡,王弘德被胡人俘获,押送到大胡王都燕京。
囚禁三年,受到无数次劝降、逼降、诱降。
当时北地难平,大汗欲立汉人傀儡,许诺立其为汉王,王弘德坚辞不就,此事轰传北地甚至南方。
就在这时,数骑自北方远道而来。
稍近,却是近卫服饰,当先一人,身材魁梧,浓眉,生着连鬓胡子,他到了近处,下马落地,半跪喊着:“报,王先生已经在五日前被处斩。”
听了这话,一生南征北战、杀人如麻的忽尔博还是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惆怅,脸上不由浮现寂寥之色。
高台下,数个道士和僧人各自行礼,口念圣号。
片刻之后,忽尔博才收拾了心思,问着:“当时是何情况?”
“是,大汗设酒宴于承乾宫,最后招降之,王先生坚拒,被大汉下令在大殿中处死,临刑前,大汗问他有什么话要说。”
“王先生说绝命词——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忽尔博低语念着:“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眼前不由浮现出一个青衫少年,温酒举杯。
“王先生又说,先贤所说,唯此句不然。”这骑士显然不懂,死记硬背,又背着:“汉家江山破碎,神州蒙难,岂因一死而无愧之,我有愧也!”
“岂因一死而无愧之。”忽尔博默念几次,突然之间哈哈一笑,说着:“果然是我忽尔博的结拜兄弟!”
转过身来,令:“城破,许洗城三日,我忽尔博的兄弟死了,岂可没有血祭!”
将令传下,众将轰然应诺,大是欢喜。
片刻,城中杀声四起,哭喊之声数里可闻,几如地狱。
僧道一众立定高台,用法眼观望,黑紫之气直冲天空,盘旋而上,黑龙隐隐,大有王者之相。
随着屠城令,血光弥漫,直冲龙柱。
“善哉,善哉,此方大难,皆是气数(业力)所至!”高台下,数个道士和和尚再次各自行礼,口念圣号,眼露怜悯之色。
各自经文,空灵而沉静,随着经文,只见一片天空豁然大开,佛光灿烂,天花缤纷而下,诸天神佛,绝色天女,俱都隐隐在天花中显现,或显慈悲相,或显伏魔相。
又一处,祥光直冲天上,清气丝丝垂下,洋洋洒洒。
无论佛光道气,皆依于龙柱,只见道气佛光所至,接连不断的光辉,打在它们栖身的血光上,血光飞溅破碎,朦朦胧胧中,下面的屠杀还在继续。
“此吾等之故土,此吾等之旧国!”
“老父就戮,娇妻遭辱,幼子死于非命!”
“复仇,复仇啊!”
无数冤魂不甘的长号,震动着灵界。
“一念怨恨,就生魔难,四大皆空,转生极乐。”佛光渲染天空,怨魂依附的血光,依次消灭,血光破碎,强大的吸引力,使怨魂不得不投入背后黑暗的旋涡之中。
“上帝大慈,普降甘霖,告尔众鬼,解尔怨结。”清玉一样的声音震动虚空。
净禅,王明理,八百思,都是高道高僧大德之士。
受胡帝册封,以御天下道门佛门,削尽亡者怨恨。
就在这时,在场的大德之士,突然之间脸显惊容,目视苍穹。
茫茫天际,本来太阳照耀,虽有万千星斗,依旧晦暗无光,突然,北方天际,一道强烈白气腾升而起,划过天际。
“是浩然正气。”
“王先生刚烈,受死而有此气,也不算稀罕,何以七日后再发?”几个大德不由微微变色。
“苌弘放归蜀,自恨忠而遭谮,刳肠而死,蜀人感之,以椟盛其血,三年而化为碧玉——莫非七日化碧?”
“不好,有此气在,干扰我等法力了!”
只见白虹贯穿天地,其气至大至刚,塞于天地之间,几无可御,天空上打开的佛土大门,道门天帝甘露,被这气一冲,顿时猛烈摇晃。
而原本血光稀薄的怨灵,突然长声,百万怨灵同声怒吼,天空上乌云突然之间云集,翻卷奔腾而来,犹如飓风来临之前的海面。
唯有白气贯穿,依旧倾泻而来。
亡魂不甘的长号,前赴后继的扑向白光。
在场的大德察此异象,不由猛打了个寒噤,大惊:“不好,快停止洗城!”
说时迟,来时快,百万怨灵猛的冲入白光,顿时,白光卷着百万怨灵,形成着一个外白内红的大光球,向上一冲。
就在这时,天空之间,突然闪出一颗斗大白星,光华灼灼,摇曳生姿,大有立刻出手摇撼乾坤,进而令天地翻覆之势。
星光直垂而下,与光球一冲,只听“轰”的一声,天空猛的一暗,一个神秘旋涡出现。
“不好,天机混乱了。”在场的大德都脸无人色。
一阵狂风吹过,只听“喀嚓”一声,忽尔博代表汗王的大旗,应声而折。
第一章 夺舍(上)
县志记:是日,白虹贯日,稍刻,有雨
下午下过雨,虽然现在天色已经放晴,空气中,却还隐隐弥漫着水气。
贺仲迈开大步,从林子深处走出来。
他穿着一身薄薄的衣着,腰上带着长刀,背后还有一张短弓。
在他的手中提着,是一只野鸡,一包仔细挑选的药草。
因为刚下过雨,身上一层的潮湿,已经初秋,凉意入骨,此时贺仲却无暇顾及这些,他只想着营地的情况。
“不知道小官人醒了没有……”想到那个人的情况,贺仲脸上,露出了一丝焦急。
昨天,己军大败,陆将军当场阵亡,大军溃败,原本作为后营的这队,就同样岌岌可危,偏偏作为队正的小官人,又从马上摔下,昏迷不醒。
大乱就在眼前,作为队正昏迷,营中又有着一批附庸山民军喧闹,这怎么得了?
于是,贺仲走的越发急切了。
这时,秋雨又下了,走了一段路,前面已经出现了一条小道,越过那条土道,再进去一个小山谷,就是他们那支队伍暂时藏身之所了。
贺仲正要从树后走出去,忽然,他猛的伏下,躲藏在一处丛林中,手取下了短弓,倾耳而听,眼睛露出警惕的光。
屏息半刻,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贺仲眸子一寒,抽出一支箭,搭上,等待着。
不一会,数个骑兵,就从路的一面飞驰而来。
贺仲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对面骑兵有着皮甲,挂着弓箭,这是敌人的斥候无疑。
这等人,都是精锐。
天下经过多年混战,民生已经凋敝之极,蜀地封闭,受灾较小,但也十不遗半,再加上朝廷新立节度使,为了方便节制,多取小镇,小者一郡,大者二三郡。
因此兵都不满万,这精兵更是重中之重,别小看区区数骑,单看马匹甲胄兵器齐全,就知道这是下了血本的牙兵,蜀地一镇,断无超过千人之理,大部分藩镇,多半是数百骑而已。
数骑奔驰而去,当那队骑兵行的远了,贺仲才从树后走了出来,望着他们远去的影子,棱角分明的脸上,除了警惕,还有着恐惧。
“是敌军牙兵,居然到这里了!”贺仲的心砰砰砰的剧烈跳动着,他没想到,这么快,敌方就已经追到这个地带了。
“不行,我要立刻回去!”提着野鸡,贺仲向对面奔去。
就在贺仲采集草药时,一处很是隐蔽的山谷内,六十多人正横七竖八的坐坐倒倒,休息着。
这些人的穿着杂乱,隐隐划分出数个阵营。
有十人左右,穿着薄皮甲,围绕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这男人脸色刚毅,摸着刀不语,似是沉思。
更远一点,是穿着官兵的服饰,可是手里的兵器长短不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慌颓废之色,一眼望去,给人一种散沙的感觉。
还有十数人,很是剽悍,衣着却不是军服,山民打扮。
这些人,谁都不说话,大多数的人都在休息,在这个山谷中,离人群远一点,有一棵大树,树下架着一个营帐。
秋雨洒落,过了一会,雨下大了一些,密集的雨点从天而下,空旷的田野上西风肆虐,时密时疏。
顿时,这个军营发生骚乱,抱怨声、斥令声,脚步声,混成一片,给这处军营雨夜凭空增加了几分恐怖和不安。
在营帐的中心,一个临时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少年。
这少年十六七岁,容貌清秀,鼻梁高挺,剑眉幽黑,现在眼睛紧闭,似是昏迷,在他的周围,有着四个同样的少年卫兵。
“小官人的情况,应该说还可以!”一个有些瘦弱的卫兵将手从少年的手腕上拿开,说着。
“你的意思……小官人没事?”一听这话,其它三个卫兵,都看向了这个依旧昏睡中的少年,都暗中松了一口气。
见那青年总是不醒,其中一个卫兵忍不住说着:“那小官人为什么一直不醒?板凳,你爹不是医生吗?你是你爹教出来,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爹只是一个郎中,不是神医,我也只会这点看脉的本事!”名叫板凳的少年反驳的说着。
“这倒也是。”三人点点头,无奈的说着,随后都沉默了下来。
见此,板凳说着:“我也不清楚小官人到底怎么了,如今,只能是看老天的意思,如果贺大哥能找到点好药,或许还能有点用。”
一提到贺大哥,本来沉默下来的几人,脸上都出现了神采,看的出,这个人在他们心中的威信不低。
“如果小官人出事,不但我们倒霉,贺大哥也肯定有大难,希望他能醒过来!”低头看看少年,板凳叹口气说着。
“板凳,你家就住在王宅旁,关于小官人的事,你清楚多少?”一直都有些好奇,一个卫兵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具体事情我也不清楚,不过,听我爹说,小官人和大帅是同族,关系还很近,这次出征,委派了队正之职,却安排在后营,而且派了一火牙兵保护,并且为了贴身,作为乡人的贺大哥被征集了,下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板凳说着。
这几个年轻人,口齿清楚,听到这里,都有忧色。
军法森严,作为亲卫,小官人一旦出事,自己都逃不了罪责。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了一阵骚动,几个人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站起身,手握住了武器,直到看清进来的人后,才松了一口气。
“贺大哥!”
“叫我伍长,小官人情况怎么样了?”贺仲拉起了营帐问着。
“伍长,还没有醒呢?”几个亲兵不安的说着。
贺仲便走上前,端着一个油灯,点了上去,只见灯焰如豆,照亮了整个营帐。
“外面的兵闹的厉害,小官人明天早晨如果再不醒,事情就麻烦了!”贺仲咕嘟了这句,却同时命令着:“你们听着,长着眼,别让人进去,小官人如果有事,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伍长!”四人立刻应着,显然贺仲在他们中,威信很高。
看到他们模样,贺仲脸色少松,看了看外面,对四人小声说着:“我刚才在回来的路上,碰到敌人了。”
“啊?”
“……事情就是这样了。”将刚才的遭遇和几个同伴讲完,贺仲站起了身,徘徊了几步,随即说着:“你们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撤退,二是继续躲在这里。”板凳想了想,说着,灯光下,照着五个少年,气氛幽暗。
“躲在这个地方显然不成,这个地带已经不安全了,如果敌军搜到这里,我们被堵在谷里,飞都飞不出去。”一个人表示反对。
“那就只有继续撤,可我们撤到哪里去?一千五百人,一场战斗就全都被打散了,我们现在能干什么?难道直接回家?先不说我们能不能顺利回去,就算真回去了,私自逃跑那可是死罪,被抓住就是个死,如果小官人出事,还会连累家人。”
“伍长,我们就算有着田先生私塾旁听弟子的身份,这样回去还是非死不可,再说,外面还有着张火长,没有了小官人,他可不会听我们,如果知道小官人出事,我们第一个要被他砍了!”
说到这里,一阵沉默。
小官人的保护,可不仅仅是乡兵五人,他们五人更是因为同乡,能贴身照顾,安抚小官人的情绪。
真正的保护,是上面派来的这队牙兵。
这十一人,个个剽悍,冷漠,身上透着血腥气息,再怎么样自大,五个少年都知道,自己哪怕平时想办法学武练身,现在和这十一人对抗,那是找死!
四人望向贺仲:“伍长,不,贺大哥,乡里一直是你带着我们,现在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贺仲站起了身,脸色有些阴沉,他是猎户之子,家里又有兵户出身,学了一身武艺和箭术,又聪惠,想办法弄到了田先生私塾旁听的资格,在乡里有着薄名,可是在这时,也难以挽回。
不回家,又能去哪里?
“现在关键是小官人,小官人是大帅的同族,有这个名义,退下去汇合,总不会被责罚!”这时,贺仲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说着。
“这也要等小官人醒了,才好做安排!”
其实,小官人与他们虽然是同乡,但是却一直没有多少来往,这五人当然以贺仲为中心,可是此时,他们却无比希望这个人能快点醒过来。
在这个阶级制度森严的时代,有着这样背景的人,就代表了希望。
“看情况,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醒吧,一会熬点肉汤,给他温着吧,他醒来好喝。”贺仲说着,心中郁积。
乱世与和平年代不同,多有十六七岁就横行一方,初露峥嵘。
贺仲少年时,就重然诺,喜侠节,也不是第一次杀人,有次几个盗贼在晚上抢劫,贺仲连杀数人,闻名乡里,如果仅仅如此,也不过是一个牙兵料子,可此人很小就喜读书,虽然家贫,却想办法弄到了田先生私塾旁听的资格,更成为了乡里少年的头目大人。
不过正因为如此,被上面看中,作了小官人的贴身伍长。
现在,却因此这份赏识而一筹莫展,只能发出了一声叹息。
第一章 夺舍(下)
此时,少年已经醒过来了,耳听着这些事,心潮翻滚,却不想睁开眼。
这身体翻滚的记忆,如此的熟悉,唤起了久违的记忆。
无数记忆的碎片,有过去,有未来,有现在,蜂拥而来,直到最后那一道血光。
在床上的身子猛的一抖,少年下意识的摸着脖子,记忆中那锋利的刀瞬间斩落头颅的感觉,如此鲜明,让他感到恐惧和刺痛……
“小官人,你醒了?”动静虽小,立刻惊动了一个人,他连忙凑上去问着。
“是贺仲啊?”虽然意识还沉浮于黑暗中,并且从骨髓以及记忆中都透出了抗拒,现在的少年还是勉强说着。
“小官人!”虽然少年的话很轻,但是贺仲还是觉得很高兴。
小官人在兵败时,摔了马,这可是大事。
但是现在醒来了,就至少代表他情况转好,能从兵变中活下来,再怎么说都是可喜可贺的一桩事。
“把守门禁,等我明天早晨醒来。”少年勉强吩咐一句。
“是,小官人!”贺仲大声应着。
少年说了这句话,就又沉入了昏迷之中。
这是一场漫长的梦,梦中的自己叫王守田,后来又改名王弘德,这次是兵变失败,下面是赶到城里,与副将汇合,再下面,就是节度使亲自出兵,打退敌军……无数的记忆不断涌来。
奇怪的是,竟然有二份记忆,一份是身体的,一份是某个破碎又不甘的灵魂,最奇怪的是,二份记忆在开始时,竟然是一样,都是这个叫王守田或者王弘德的男人!
这个记忆非常真实,又非常荒谬,这个身体的记忆停留在垂正十一年,而下面灵魂的记忆却到了垂正二十九年!
“是传说中倒退十八年的重生?这个土著的身体和灵魂真有主角命啊,只是被我穿越而来的灵魂撞碎并且夺舍了?”
身体很酸软,头很疼,疼的仿佛要裂开了一样……朦胧中,心中灵光亮起,无数的记忆不断重组,形成着新的灵魂体系。
下一刻,意识就再次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再次醒来时,他终于清醒了,繁复的记忆已经完全归档,外面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凌晨的秋风,多少带着些寒意,远处,还能隐隐听到某些野兽的吼叫声,出了营帐,向外看去,有几个士兵在谷口周围巡视,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在前一场战争中活了下来,很显然,胜利并不属于他们。
“呵,早上露水还这么大。”一个胳膊上带着伤的山民,刚才一直在巡逻,此时显然是疲倦了,找了一处地方,就坐了下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他身旁的一个上了点岁数的山民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深深的颓然。
“别乱想,咱们肯定能回去。”和那人交好的山民忙在一旁鼓气的说着。
“这两天,咱们就一直窝在这个山谷里,听探查回来的人说,咱们的大军已经被打散了,再不离开这个鬼地方,我真怕再也走不了了。”说话的人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着。
本来军中严禁传播信息,但是之前的十六岁的王守田,对这套根本不熟悉,自然无法控制传播。
传闻和叹息,仿佛被传染了一样,在周围相继响起。
山民的胸口都十分沉闷,之前对战功的贪婪和渴望,早就被一连串的失败和死亡打跑了,对生的渴望,渐渐盖过了其它的欲望。
“不如,咱们回山吧?”有一人说着,提出这个建议的人,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我们又不是官兵,只是为了些粮钱出来打仗,现在连官兵自己都不行了,凭啥替他们去死?”
“你说的有道理。”
“不过,走的了吗?他们能让咱走?”
“你怕啥,大不了一拍两散,我们也有十多人,现在火拼,大家都完蛋,还怕他们不成?”
“这倒是,我们商量一下吧?”
“咱们好好商量一下。”说完,几个山民,开始和自己的同乡串连起来。
“伍长,情况有点不对头。”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板凳。
板凳在这支队伍里,年纪最小,不过因为是郎中家的孩子,有医术,观察力很强。
“你发现什么了?”营帐草地外,正在巡查和担心的贺仲,见板凳脸色有些难看,浓眉一皱,问的说着。
“刚才去山民替他们换药,发现他们有异动,我听上了几句,似乎是他们想当逃兵!”板凳带着稚气的脸上带着怀疑之色:“我觉得,这非常有可能!”
“我们可是大帅的兵,他们如果真敢不听命令就走,不怕大帅的怒火?”有一个人冷哼的说着。
这几人的年纪都十七八岁,又是乡民,再怎么样学文修武,局限于资历,现在也只有这样的水平。
“万一他们豁出去了呢?”板凳人虽小,却很机灵,想的也比较多,指出了一个可能性:“如果我们和他们真的闹翻了,这个地方可是旷野,又是大败之后……”
他没有把话说完,可是,在场的几个人,都不是傻子,一听就听懂了。
“他们敢!”一个人,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明显底气不足。
在这种地方,死几个人,去哪里查去?
“贺大哥,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怎么办?”又有一人,朝那些山民休息的地方望了一眼,有些不安的问着,一说到紧要时,这数人都只称“贺大哥”,而不称伍长。
在这种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贺仲叹息了一下,说着:“那就只有请小官人了!”
“小官人?”几人都冷哼一声。
“贺大哥,你为什么重视他?他有什么能力,醒了,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贺仲听了,不由摇摇头,低语的说着:“你们别说了,不管怎么样,他才是这队伍的首领,许多事才能办的名正言顺……”
听着外面的这些话,少年若有所思的起来,坐起来,见得了不远处放着一把长剑,随手取下来,按着剑鞘口上,长剑“当”的一声弹出来。
映着凌晨的光,细细看去,剑上一片碧绿,竟然是一把上等长剑。
把玩了片刻,少年露出一丝微笑,眼神幽暗。
一些记忆,提取出来。
“果然,这个土著身体的灵魂,回到了十八年前,回到了和山民闹翻的前一刻?果然就算是历史上的英雄,也不是一日就成,这个赫赫有名的人物,在少年时,也竟然有着多种错误和遗憾。”少年悠然自得的想着:“现在,都便宜了我!想不到我在二十一世纪,自学自悟,还真的修出了灵魂不灭,转世不迷之术!”
少年浮现出一丝苦笑:“不过,这里究竟是何方世界,从记忆来看,显然不是地球,却又和古代华夏文明十分相似,莫非是个幻景?”
“不,绝对不是,我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个世界并非是意识世界,至少三元结构已经确定了。”
想到此处,少年不由心中一凛,他闭目冥想,试着感应,但是才想着感触一下这个世界灵气,突然之间,脸色大变。
“这是什么?浩然正气?竟然封闭了我的诸窍?”
在少年的冥想着,身体内,一片白气盘旋,竟然把身体牢牢凝固住,这本是万邪不侵的护身法门,但是少年却不是他原本的主人,竟然指挥不动。
这就反过来极大的束缚着少年。
“该死,这岂不是囚禁在这个身体内?”少年木然片刻,突地一笑:“算了,我往昔在地球上,处于末法时代,也是这样,那时我能自学证悟,现在如何不能?不过我现在顶了王守田的躯壳,才受制于此,只有彻底解决掉王守田的信念。”
“这浩然正气,就是王守田或者王弘德的信念所凝……相比于记忆,这才是它的本体,它到底想干什么?”
解决掉信念,一就是以强力破解,其次就是完成信念,这二者都是王霸之道,其它小道都难以彻底解决。
现在既然无法以强力破解,那就只有完成信念了。
少年再一次回放着记忆,无数的记忆,如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袋里不断的闪过。
“汉家江山破碎,神州蒙难,岂因一死而无愧之,我有愧也!”一个声音久久不散,随着这声音,浩然正气微微流动,发出白光,身体也受到了影响。
尖锐的指甲,在他握紧拳头的同时,刺入手心。
很痛,这是身体残余的意志本能!
“改变神州命运,嘿,这宿主还真是给我出了难题。”少年喃喃的说着:“特别是现在,哼哼!”
记忆中,现在王守田,就在兵败后,被贺仲背出了战场,随后在小山谷里休整,再以后,王守田和山民附庸军分离,带着人汇集到副将之中,以城固守,最后等到了大帅亲自率军反攻。
这个方法,也不能说错,毕竟对于那时的王守田来说,并没有多少选择余地。
“算了,既然我已经获得你的躯体,就继承你的意志,我现在,就是王守田了。”少年说着,说到这里,几乎是不由自主,一种莫名的感情不知从何而来升出,这个身体猛的一震,一滴泪,顺着他双眼滑落。
第二章 望气(上)
王守田睁开了眼睛,刚才身上的奇异感,这才慢慢消逝。
后脑上隐隐作痛着,这是摔下来负的伤,王守田开始正式对自己的处境进行思考。
自己是队正,领一队五十人,虽然已经损失几个人,但是折损不大,特别是按照记忆来,手上的本钱还不算小。
十一个精锐的牙兵,嘿嘿,真的不算小了。
按照原本历史,自己自动撤退,就算不把责任放在自己身上,也有着“遇敌颓败”,“临阵而逃”的印象。
前世,就在和山民分道扬镳后,和副将汇合,被动守城,使老节度使不得不抱病亲自来援……
节度使大人……节度使大人,一定会很失望吧?
要知道,从日后记忆来看,这次明显是自己“渡金”而来,虽然没有想到大军会溃败,但是自己毫无表现,甚至惊慌逃亡,无疑是一大笔负面资产。
“和副将汇合,然后狼狈待援,这条路不能再走了。”王守田回想着前世的点点滴滴,知道自己若是依旧带着部下去和副将汇合,就可能依旧要去守城。
那怎么解决这件事呢?
自己是这支五十人队伍的队正,还有十数个山民的喧闹,留是显然留不住了。
山民……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个关键性的人物,王守田的心里顿时一跳。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上天已经给了我机会,我还犹豫什么?”他认真的想着,然后开始查看周围的情况。
天色尚早,营帐内的光线幽暗,没有人发现他早就已经醒了,王守田朝着这群人的方向望去。
本来是想看看现在情况,当他望过去的那一刹那,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心里猛的一跳。
“这是?”只见空地前,六十个人的周围,竟然浮现着一圈淡淡的白色光芒。
见此一幕,王守田的眼不由自主的睁大了。
沉默了片刻,王守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又睁开,望过去。
依旧是这个情况,并且,他还可以看见,淡淡白光是没有错,但是却还有些不同。
山民的白光之中,隐带着灰气,而贺仲身上,白气竟然浓郁一些,虽然不是很明显,再看过去,牙兵的张火长头顶上,在诸人身上最浓,有一小团,不过里面带着些黑气。
王守田猛的一惊,闭目沉思,手无意识的按着剑柄。
不过,连重生这种事情都接受了,何必为这事惊讶,最初的惊骇,渐渐平复,他开始观察这种现象的意义……
“望气之术?”王守田喃喃的说着。
在地球上,为了超脱,曾经研究过,对这类事,并不陌生。
据说真正风水大师可以望见地气,而在古代记载上,更是层出不穷。
《史记》上就正式记载,刘邦之气,皆成龙虎,成五彩!
《后汉书》记载,刘秀之气郁郁葱葱,待得日后成势,更是火光充天。
三国魏文帝曹丕出生,据说有云气,青色而圆如车盖,终日笼罩在曹丕之上,望气者认为这是至贵之气,非人臣之气。
前世,为了超脱,也曾经研究,只是这类神通,似乎不是单纯修得,更在天赋,莫非,眼下自己所见到,就是望气之术?
王守田眯起眼睛,有了些许了悟。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贺仲的声音:“小官人,小官人!”
声音甚是急迫。
“何事?进来吧!”王守田皱了皱眉,说着。
“小官人,山民闹着要回山,不肯跟我们,您说应该怎么样办?”贺仲进了营帐,他手里端着一碗鸡汤,顿时整个营帐,给浓郁的香味充满。
王守田听着,下意识的将碗接过来,慢慢的喝着,心中度量着,看着贺仲的眼神,就带着一丝复杂。
根据记忆,这个贺仲自小跟着王守田,被不断提拔,但是最后,李承业兵变时,他竟然投靠了李承业,以至于王守田兵败被俘。
不过依记忆,这人也得不了好,被李承业暗中视为叛臣,后死于一场战役。
外面天色渐亮,营帐内却门户紧闭,光线很暗,映着王守田脸色阴晴不定。
不知道为啥,贺仲突然之间心中一寒,在营帐中有些不自在。
王守田仔细看了过去,只见他顶上,只有数丝白气,如果不仔细看,还看不明白,让人惊讶的是,中心还有一根淡黄色的气,直直挺立着。
严格的来说,前世,他对贺仲并不显的特别看重。
重要原因,就是因为贺仲在乡中同龄人心中,地位远比他要高。
英雄也有少年的时候,在少年时代,王守田扣除了家世,每一方面都比不上贺仲,乡里少年都团结在贺仲周围,而对王守田很冷淡。
王守田自然受不了这种违和感,也自然看这个贺仲不顺眼,虽然以后还是提拔,但是冷淡的态度,也许是祸根之一。
人和人的交往,是一个礼尚往来的过程,并非是单方面的付出,特别是日后,崛起时,有着大把的人手驱使,更是冷淡了贺仲,可是偏偏没有把他调离近卫的职务,这就给了有心人可趁之机。
“唉,真是幼稚啊。”王守田在心中,给曾经的自己下了这么一个定义。
喝完了鸡汤,观察和思考完毕,王守田这才看了贺仲一眼,说:“我知道了,一起出去吧!”
“是,小官人!”贺仲暗中舒了一口气,说着。
这时,外面的山民喧哗,已经越来越大声了。
出了营帐,初晨的阳光使王守田眼睛一眯,就看见了激奋的山民,一些士兵不知所措,而牙兵火长默默在一边,也不说话。
“张毅!”王守田突然之间拔高了声音,喊着。
“……标下在!”这三十岁的刚毅火长,犹豫了一下,就立刻应着。
“列队!”王守田毫不迟疑的命令着。
“喏!”皮甲和腰刀碰撞,发出了“哐啷”的声响,十个牙兵立直,手按刀柄,顿时,肃杀之气凛然而出。
这一股杀气,顿时惊动了营内的人,不知不觉,山民喧哗的声音,就降了下来。
王守田跨步扫看,这十人个个剽悍,带着皮甲,果是藩镇精锐牙兵,最后,目光凝视着张毅。
这是一个沉默而刚毅的男人,在王守田眼中,他的头上更有着十数丝白气,比贺仲更多一些,中间有一根赤红之气伸出。
“先天秉气命格?”王守田在想着,口中却说着:“张毅,我任命你为此队的代理副队正,凡是本队,都受节制,除了亲兵一伍。”
自己当然不必特别宣告,任何命令都不会动摇他的地位,除非张毅敢造反。
听到这命令,张毅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他低头应着:“喏!”
果然,一旦发布命令,又接受,在王守田眼中,张毅的白气顿时就多出数十根,和刚才的相比,只是显的有点虚,丝丝不是那样牢实,就算如此,这几十根,也开始隐隐集起白气团了,而中间的一丝赤红之气,更加活跃。
“果然是先天命格和后天授命的关系。”王守田若有所思,看这赤红之气,应该有些格局,可惜的是,前世却找不到他的记忆了,莫非是由于前世王守田丢了脸,狼狈而回,没有达成渡金效果,结果此人就被节度使泻怒杀了?
这真是极有可能,口中却命令的说:“我给你半个时辰时间,整顿军营,并且进食,半个时辰后出发。”
“喏!”张毅刚毅的脸上此时已经没有表情,应着。
“给我找盆水,我洗洗,把山民的头目,找一个给我过来!”王守田吩咐的说着,就进了营帐内。
营帐外,顿时号令不断,没有多少时间,整个营地就秩序了然,原本吵闹的山民,看起来嚣张的很,但是转眼就被牙兵所慑,变的顺从起来,看着这情况,五个少年都是目瞪口呆,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板凳连忙去打手,而贺仲更是心情复杂。
原本由于小官人不管事,营地里乱糟糟,贺仲虽然比普通少年成熟,但是心里也有着想法,总是难以避免某种暗中滋生的不屑。
可是此时,小官人只是出来,随手一个命令,顿时营地就天翻地覆,改了模样,这种力量……
到了营帐内,拉开了门帘,阳光就洒了进来。
“小官人,您的水!”稍后,板凳用一只铜盆,送过来水来。
王守田漫不经心的洗着脸,却在感觉着自己的气。
片刻,自己的气浮现出来。
毫无疑问,近五十根白气浮现着,形成了一小团白气,隐隐有着形状,却没有成型,并且毫不意外的,一股更加强大近十倍的红气,弥漫在头顶上空。
不过仔细看,二股气完全不同,白气是一根根,红气弥漫状,并且虽然有连接处,相互之间并不直接融和。
“小团的气,是我的官职所带来吧?这股赤气,如果预料的不错的话,必是节度使大人的垂青了——有后台就是好啊!”
“咦,怎么不见我的本命之气?”漫不经心的继续洗着,欣赏了片刻,王守田突然之间有着一个惊讶的发觉。
只见气团之中,竟然没有自己的本命之气挺立。
第二章 望气(下)
王守田小小的吃了一惊,放下了铜盆,看向了其它人。
几个少年卫兵,并无其它气息,却也有二丝白气,王守田若有所思,一丝是士兵身份带来,相当于地球上的公务员,相当这个世界的小兵小吏身份所带来的气。
还有一丝是他们的本命之气,这里面类似油和水,实际上能看见,很容易分辨。
再看自己,的确找不出本命之气。
前世的王守田,绝不至于没有本命,他日后被节度使大人收为养子,继承大位,怎么可能没有本命?
莫非,这就是穿越和破碎带来的影响?
就在这时,门开了,一个山民被带了进来。
“何七给大人磕头了!”这个山民看上去还有些魁梧,行礼说着。
“……哼,听说你们嚷着要回山,你等既已加入我军,就要受军法约束,你可知道,就此一点,我就可斩你们首级!”一见这人,王守田就冷冷的怒斥着。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何七是识时务者,立刻磕头说着:“小人岂敢逃亡,只是不知到哪里去,想回山等候而已!”
这理由很扯谈,不过对山民来说,也就是这程度了,王守田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营帐内气氛顿时凝固起来,这何七只得不断磕头求饶,让周围的人都吃了一惊,何时小官人有这样的威慑了?
等过了片刻,才听见王守田不冷不热的声音:“你是山民,又姓何,那你和何五郎是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他心里有些“砰砰”跳着。
“……大人也知道我家的五郎?他现在是我家的族长!”何七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着王守田。
“果然!”王守田心中想着,口中却说着:“既然你要回山,那就回山,带我们一起去,我有话和你家五郎说!”
“啊?”何七更是张大了嘴巴。
“下去吧,准备下,过会就出发!”王守田一挥手,让他出去,何七虽然满腹疑问,却不敢问话,退了出去。
营帐内,因此就一片沉静。
“……小官人,你真的要入山?”过了一会,贺仲犹豫了一下,问着。
“不错!”王守田简单的回答说着。
贺仲先是不语,过了一会,他又问:“小官人,你这次答应和山民进山,有什么打算吗?虽然山民的离开,的确会给我们造成一定兵力损失,但其他被打散的军队也不少,并且,前几日,已经有人探听到了钱副指挥使的消息,我们为何不去投奔钱副指挥使他们呢?被打散的时候,他们似乎突围出去的人很多……”
藩镇编制,五人一伍,十人一火,五十人一队,队正就已经是正经武官,从九品,称陪戎副尉,现在王守田,就是陪戎副尉。
二队为一营,长官就称陪戎校尉,正九品武官。
五百人为一卫,长官宣武校尉,三卫为一都,设都指挥使,参将级,可称将军,有一千五百人。
三都一府,设游击将军,总人数五千人!
藩镇兵少,本镇就只有四都,这次兵败,就是一都溃败。
王守田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早就等着他这一问了,挥手说着:“把张毅叫来。”
“诺!”
没有多少时间,张毅就踏步进来,一丝不苟的行礼:“队正大人!”
“贺仲,把刚才的事,以及你的话,再说一次给张毅听听。”王守田说着。
“诺!”贺仲无奈的回答,将刚才的话,再说了一次。
张毅默默的听着,脸色都没有动一下,只是等着。
王守田微微摇头,由此可见此人并不擅长应对上司,不过,也不以为然,说着:“诚然,钱副指挥使的余部还有,退到了正定县,但是一都已经损失巨大,估计能集起一卫就差不多了,这点人,守城有余,只怕反击甚难。”
“……小官人,难道你想反击?”贺仲不由张大了嘴。
“不错,这次我们面对的敌人,本来也只有一都兵马,并且这都还没有补全,据说只有八百人,这次虽然大胜,损失也不会小,再说,在此大胜时,肯定要调遣一些队伍四处侦察和追击,其本部必空虚。”王守田按照历史里的记忆,当众而说:“当然,大胜后,敌军会增兵,但是这需要时间,现在至少是只有半都兵力!”
见在场的人,或者凝神听着,或者张大嘴,王守田继续说着:“现在的情况很微妙,与其和他们汇合,最后被增兵而来的敌军围攻,不如寻机会给敌人突然一击,这样的成效,要远比正面对抗来的大多了。”
“队正大人,敌军就算分散,本部必有精兵,我们这点人,很难拿下。”这时,张毅开口了。
贺仲听完,有些意外的看了张毅一眼:“火长说的对,小官人,我们这点人,就算找到了对方位置,也拿不下啊!”
“是啊,所以我才决定随山民进山。”王守田挥手说着:“山民中,有数百善射之士,若是能招募,或者至少短时间驱使,作此一击,就可能了!至于目的地,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自有主张!”
张毅低着头思考了片刻,抬起头来,看着王守田,说:“大人若是能招募数百山民,当可一战!”
“若是能招募,可战之,若是不能,至少现在也可避敌锋锐嘛!”王守田笑了笑,一挥手说着:“现在时日差不多,立刻出军!”
逃到山里和逃到县城,岂不是一样?
而且,虽然王守田只当了三年节度使,并且日后被囚禁,信息封闭,但是何五郎这种李承业手下早期大将,还是知道。
何五郎是山民的族长,干些狩猎和毛皮生意,并且还不时通过水利弄些灰色的行当,但是此人却是难得的热中当官的,想着办法要当官。
在原本历史上,李承业当时还只是县令之子,一次游历,就遇到此人眼巴巴上前侍奉,终获得赏识,提拔成心腹,并且在早期屡次建立战功,多次提拔,并且改名为何忠。
虽然在李承业当到蜀王后,他渐渐失宠,但是还是当到游击将军的地位,掌握一郡折冲府,正五品武将!
此人据说善武善射,手下又有一批剽悍的山民,再加上如此热于官职,想必是可利用的人。
如果能利用他,再加上自己熟知历史,知道敌将虚实,打个反手枪,也不是不可能!
这就是王守田心中的主意。
见王守田主意已定,再说的确可以避敌锋锐,张毅躬身行礼:“诺!”
凌晨时分,微风。
黎明的太阳,照的原野一片明亮,这个时候,本是农夫出田的时候,可在这时,偌大的一片旷野,连个鬼影都没有。
远处的一个小村,半点炊烟也没有,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冢。
一阵风吹过,除了风声,再多的,就只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了。
死亡的气息,从前几天,就开始在这个地区弥漫开来了。
胜利一方派出的一队队骑兵,不断收割着那些失败逃亡者的头颅,太多无头尸在野地里倒着了,如果不是已经到了初秋时节,只怕又要引起一场瘟疫了。
周围十里八乡的百姓,能逃的都逃了,不能逃的也都天一黑,就找个尽量隐蔽的角落忍着。
被抓着,就是死路一条。
战争中,无论哪一方胜利,带给百姓的,永远是灾难。
这支六十人的队伍,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悄悄的行军。
前面走着的山民,是领队,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何七也正和人说话。
“七爷,真要带他们进山吗?”一个山民走在何七的旁边,他对后面的几人颇有些忌惮:“万一他们进山闹事……”
“进了山,自有五哥接待,他们只有六十人,不会闹事,如果他们真敢闹事,那五哥也自会有办法应对。”对此,何七倒是不怎么在意,很显然,他对自己那个五哥十分的信服。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其他山民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了。
一行人继续赶路,这个时辰,小路上静悄悄,一路走来,没遇到敌军,不过,时不时会遇到的一两具尸体。
这时候,天色已经开始亮了,周围的情景,越来越清晰起来。
一个到前方探查情况的山民,忽然跑了回来:“七爷,前面有一个村子,有敌军在搜索。”
“大概多少人?”何七一挥手,问着。
“有十余骑。”那山民回答的说着。
何七做到心里有数,折身走到队伍末尾,将这个情况汇报给了王守田。
“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继续走这条路,还是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何七问的说着。
“尽量避开他们吧,有其他路可走吗?”王守田想了想,问着。
“那边有一条路,也能通向我们那里,只不过,路不是太好走。”何七一指旁边的一条山道。
的确曲折,不过,这样的小路,不会有多少敌军来搜查,毕竟骑兵过去困难:“那就走这条路,白天行军,走大路实在是太过危险,我们还要有一日行程才能到达山寨,小心一点好。”王守田说着。
何七点头,随即指挥山民进了这条小路,王守田和其它军人,都跟了上去。
第三章 山民(上)
中午时分,大家休息。
军中当然有制度,并且所在本是后营,粮食补给当然不少,这次进山当然来不及搬走,取其精华带上。
现在,大家都在一处山谷里作午餐。
这山算不上高,却断岸削壁,下面是漫无边际野草和丛林,初秋,还没有到落叶的时候,野草中,夹着一些开着小红花,让人觉得胸口宽舒。
俯看足下,王守田若有所思。
这时,驾的二个锅,有着水气蒸腾。
有着干制的牛肉、羊脊、鹿脯,还有着麦饼,这伙食不错。
十一个牙兵还穿着皮甲,不时用警惕的目光扫看四周。
“看来凡是节度使的牙兵,都非常精锐,百中挑一啊!”王守田暗暗想着:“不过,真可惜了。”
山林之外,还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大地,这里本是肥沃之地,可惜因为诸镇彼此私战,变成一片荒野。
别的不说,本镇所在的文阳郡,原本有七县之地,现在由于人口残破,只有相对核心的四县保存了。
林荫如蔽,山风徐然,王守田默默沉思。
按照前世得的消息,自去年节度使独子摔马而死后,虽然名义上节度使挑选数个同族的侄子培养,挑选继承人,但是实际上作为私生子的王守田,已经内定为继承人。
不过,原本历史上,王守田毕竟太年轻了,按照这身体年纪,才十六岁,而这次大败而归,不得不使节度使抱病前来作战,因此导致病重,明年去世了。
王守田匆忙上位,根基不稳,结果日后被废。
这次若能迅速解决,不但巩固着自己的地位和威信,也可使节度使多活一段时间,更能保证新旧交替。
想到这里,王守田目光深邃,改变命运,必须从点滴开始。
“喂,你们觉不觉得,那家伙醒来之后,变的有些不同了?”捅了捅身边正在吃东西的板凳,亲兵之一苏虎小声说着。
手里拿着干粮在吃的板凳,只抬头扫了一眼,就继续低头吃起来。
苏虎见自己的话被人无视了,很是郁闷:“喂,板凳,你不这样觉得吗?”
板凳终于将口里的干粮吞咽了下去,白了苏虎一眼:“小官人是大帅的同族,据说有专门教导,开始时也许不熟悉,现在应该是熟悉了吧!”
意思就是,他丝毫不感到奇怪。
古代普通人,对读书人,对官僚有着天然的敬畏,王守田的变化,对他来说,并不显的特别。
“可是……”苏虎还想说什么。
“别可是了,汤煮完了,把最好肉汤盛出来,我给小官人和贺大哥一起送过去。”板凳说着。
苏虎离肉汤锅最近,嘴里虽然嘀咕着,可还是动手,将肉汤盛了出来。
普通人只能吃干粮,王守田、火长和伍长,可喝肉汤,这次有着多种肉干,再加上谷内找的一些蘑菇和野菜,香气喷鼻。
“小官人,肉汤来了!”板凳端着碗,走了过去,眼睛装做不经意的看向小官人。
的确,不太一样了……
脸还是那张脸,但给他的感觉,却有着变化。
怎么样的变化,板凳说不出,但是经常随父亲就医,也算是见过世面,往往一些有身份的人,就有这种感觉。
板凳虽然对苏虎那样说,其实心里,对于王守田的变化,却也是有些想法。
贺仲接过,先递给了王守田。
在王守田喝了,板凳这才又将第二第三碗,给了贺仲和张毅,这很正常,或者稍有点差异,在官阶上,张毅比贺仲高。
不过作为亲兵伍长,和一般伍长不同,这也可以。
一拿到碗,贺仲就眉一皱,瞥了一下板凳,这汤看似都一样,甚至小官人碗里还多点,但是他知道,自己碗里才有实料!
板凳看到了贺仲的眼神,站在一旁,忍不住又瞅了王守田一眼,随即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叫何七过来。”王守田倒没有注意到这点细微的区别,喝着肉汤,就着轻声说着。
虽然早晨时,已经和山民有了约定,但是这事比较重大,当然要进一步确定。
“诺!”贺仲一转头,看到王守田脸上表情从容,少了几分自负傲慢,多了一份稳重和威严,心中一凛。
只一会的工夫,山民就已经获得了消息,不过,走过来的只是何七。
“见过大人。”何七忙上前行礼。
王守田点点头,说着:“不必多礼,你坐下说话,板凳,再上一碗肉汤……你们现在山里情况怎么样?”
“多谢大人!”何七抱拳行礼,坐了下来,接过碗,喝了一口肉汤。
“大人,当初,我们被招募出来,目的其实很明确,就是协助大帅赚取点粮钱,山里实际上很困苦,粮食出产不多,以前还好,现在人口多了,就必须出山赚点养家了!”也许到了山里,快到了自己家,何七说起话来,现在就有些中气了。
王守田听了,看了他一眼。
根据现在的经验,山民和普通百姓不一样,普通百姓多半是一丝白气,而山民也许是不服管束,多半是一丝灰气。
不过这一望之下,顿时发现,此人的气色,和其他那些山民身上几乎昏暗不明的气色不同,此人顶上,竟然有着一根白里带着微红的线,看样子,以后肯定能有一番作为,绝不会就此止步在百姓之位。
“你名字唤做何七,莫非你在家排行第七?”王守田忽然看着这个人,问。
何七微微一愣,不过,此人倒的确有些见识,微微一愣之后,很快回答:“是的,大人,何七的确排行第七,不过,却不是在家的排行,而是在族里小字辈的排行。”
“你一看就是壮士,想必在族中,定是难得的人才了。”王守田笑的说着。
王守田的笑容,显然让何七一直紧蹦着的心情松懈了下来,他摇头说着:“回大人的话,在我们族里,最出彩的人,是我的堂兄,他虽然排行为五,却是族里数一数二的好汉,无人不佩服,无人不听他的命令。”
说到那个人,何七的脸上的也忍不住露出了羡慕崇拜的表情。
王守田微微垂低了眼眸,果然,这人的控制力不低啊!
在前世记忆中,这场战役结束后,周边地区大乱,给了很多平民出头机会,事后,很多人开始摆脱了小民身份。
何五郎只是典型,伴随着他的投机,不少山民也出人头地。
这是命格,也是偶然,想必除了何五郎,其它山民也有一些种子。
在这一刻,王守田坚定了进山的决心。
下面的一番交谈就是随意交谈了,山民毕竟是山民,少许施加点恩典,就使他开始爽快的说了起来。
不少情报就因此获知。
“大人,是不是要启程了?”张毅看了看时日,问着。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还是先检查一下,别遇到了敌军。”王守田又阻止了大家即刻启程的决定,派人先去探查一下外面的情况。
半小时后,山民回报:“没有发觉有敌人,我们这路回去,晚上就可以达到山寨了。”
虽然没有发觉敌人,但是王守田所展现出来的谨慎态度,还是让有些人若有所思。
望着和山民相谈甚欢的小官人,苏虎又看看一旁保护着王守田的贺仲,摸了摸下巴。
到了黄昏时,何家寨终于到了。
这是一个建立在一处山坡上的寨子,有着一些土墙,隐隐有着不少建筑,看起来,规模不错。
“终于到了,终于回家了!”望着前面的山寨,山民露出了兴奋之色。
这一天的行军,为了躲避敌军的队伍,他们是尽量选择难走的小路走,一天下来,众人都是又困又累。
“大人,我先进山寨,和我的兄长通报一声,山寨有几道防御,若是其他人,只怕守卫不会轻易相信。”何七望着眼前熟悉的山寨,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他转过身,和一旁的王守田商量的说着。
没有获得允许,他也不能带人,特别是带着大队人进山寨。
王守田点点头,不以为过,说着:“去吧!”
何七随后带着这些山民,就向山寨而去。
靠近了,就看见山寨上的箭塔上,有人喊话,并且警惕着拿着弓箭。
这寨子这箭塔虽然简陋,但是有和没有完全是二回事,有着善狩猎的山民守卫,只怕没有五百官兵,攻不下来。
见出现的是何七,里面的人连忙将门打开,将他们进去,不过因为情况不明,这些人是警惕的看着众人。
“他已经进去了。”贺仲目光一直锁定在何七身上,见他终于进了山门,便低声问一旁的王守田:“小官人,他们真会答应咱们的要求吗?”
王守田打算借助山寨力量反击敌人,贺仲对这件事情却不怎么乐观。
对于山民,贺仲并不陌生,他和一位山民长老打过交道,连山寨的模样都没见过,可即便是如此,在一番交涉之下,他也对山民那憨厚表象背后的狡猾颇有体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山民,真的会帮他们吗?
第三章 山民(下)
王守田淡然说着:“无妨!”
见王守田神态悠闲,胸有成竹,贺仲只得压下了心里的不安,目光继续锁定在山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过了一刻时间,山寨的大门被缓缓的被推开了,一群人从里面迎接了出来。
走在最前面,除了何七,还有一人。
这人身材魁梧,步履迈得很大,一脸浓密的胡子,一身粗布衣服,透着剽悍的气息,在后面,还有一群衣着服饰杂乱的山民,却也个个都有着骁勇善战的气势,只是扫了一眼,王守田心中一动。
果然,李承业能接纳这些山民,不是没有原因。
“五郎,这位就是王大人!”走到近前,何七为何五郎做了介绍。
“五郎见过王大人,迎接来迟,请恕罪!”和何七一起走过来的汉子一脸笑容走到王守田面前,双手一抱拳,说着。
王守田从他一出现,就仔细看了上去。
他不会看相,只能望气,只见此人一团灰气,隐隐有数百根,凝聚成一小团,中间一根红中带黄的本命气,直直挺立。
心中若有所思,原来未必非得是官,才有这气。
只要能集人,也有着云气集中,只是山民之气,却是灰色,而非是百姓白色!
“何寨主不必客气,我们这些人过来讨扰,该是我们说恕罪才对。”王守田同样一拱手,笑的说着,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摆谱没有半点意思,到里面说也不迟。
对王守田的回应有些意外,何五郎的眼睛一亮:“怎么会,贵客到来,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目光一扫,在诸兵之中一扫而过,并没有在贺仲身上停留,却落在十一个牙兵身上,特别是为首的张毅,更是眼皮一跳,眼光中就带着一丝警惕。
不过,山寨之内,善战之士数百,倒也不惧这十数个强兵,何五郎说着,就亲自将王守田一行人让了进去。
到了山寨中间的一个大房前面,基本上都是用石块所造,很是结实。
王守田回过来,吩咐张毅:“你等就在外面等候和休息。”
“遵命。”张毅应着,下达了命令,片刻,大宅外面的石阶路上,就坐满了士兵,士兵或靠石墙而立,或蹲在石阶上,无不显得疲惫不堪。
何五郎目光一扫,也吩咐着:“给诸人铺上毛皮,中间可点上火,还有送上点吃食!”
“是,五郎!”有山民应着。
再到了大宅,里面的人就不多了,就五个亲兵跟上。
大厅里,梁柱纵横交错,裸露在外,显的很是粗拙。
推辞了几下,何五郎又坐在了主位,而王守田坐在了首客位,下面是各自几个亲兵。
何五郎看了看,等着山民奉上了粗茶,有些抱歉的对客人说着:“山里人住的地方都有些简陋,希望贵客不要嫌弃。”
“哪里,山寨雄厚,宅地坚固,才能庇护着百姓,很有章法啊!”王守田喝了一口茶,淡然说着:“精细雕琢,在这时只是小道。”
王守田的话,让何五郎心里很是舒坦,他爽快一笑,又说着:“不知王大人前来何事,若是暂住,尽管住上一阵。”
“自然是有事,若只是避住,县城总是方便多了。”王守田再喝了一口茶,对着自己的亲兵说着:“贺仲,你们下去休息吧!”
贺仲犹豫了一下,应着:“诺!”
等亲兵下去,何五郎也对自己的人说着:“你们也下去吧!”
山民看了一眼,退了下去。
大厅里寂静无声,只有王守田喝茶的声音。
远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偶然有着甲衣震动的声音。
何五郎询问着:“不知道王大人避去左右,要和五郎谈何事?”
眼前的少年,气定神闲,何五郎真的有些看不透了,不过,这种悠然自得的风度,也使他产生着一种羡慕——这就是官家子弟的风仪。
“何寨主,我这次来,是希望你率领山民出军,共图大业。”王守田平静的说着。
听到王守田的话,何五郎差点笑出来。
这个少年,不会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还会出兵吧?
当初何七他们加入藩镇,不过是因为觉得这场战争中有利可图,毕竟当时是一都一千五百人,对抗敌军半都八百人,本以为稳操胜眷。
不想战场上发生逆转,陆炎战死,其军溃败,对方硬是以八百战胜了一千五百。
在这样的情况下,山民岂会出兵去找死?
本以为这个王守田是个聪明人,不想……正这样想着,目光扫过,见得少年神态从容,甚至有着一丝雍容,又不觉得是愚昧之辈。
思考了片刻,何五郎很是为难的回答的说着:“王大人,不是五郎不肯帮这个忙,可山里人除了种种地,打打猎,实在是不会别的,如果真的出兵,也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请王大人不要开玩笑了。”
“我并没有开玩笑……何寨主,你觉得战争继续下去,情况会怎么样?”王守田一笑,说着。
王守田的态度,让何五郎迟疑了一下,问着:“此话怎么说?”
“蜀地三州十八郡,我镇居文阳郡,有四县一府之地,敌镇占长定郡,只有一府三县之地,这次的战斗,虽然我方失利,但没有动摇根本,难道,何寨主真的以为,大帅会放任不管?任其侵占要地?”王守田冷笑一声,说着:“而且,观看情况,敌军在此,不过是半都兵力,就算获胜,也难以趁胜攻打,若不能占我要地,就算有胜,也无利可得,无益军事。”
“长定镇可增兵。”何五郎闷的声音说着。
“我方有四都之兵,岂有不增之理?而且,现在敌都兵力,趁胜掠夺,分散在几处,别说大帅派大军来,就是我方应对得当,也可以一举端掉一两个营地,逼其后撤!”王守田说着,见何五郎沉思,知道已经打动了这心,又说着:“此战,只是皮毛之争也,彼此不伤根本,但是对我们来说,却是进功晋官的机会,何寨主年轻,难道,要一直在山里蹉跎下去吗?如不趁着这个时候做出一番作为,等大帅派来大军剿灭或者逼退了敌军,何寨主要等到下一个机会,又要等多久?”
“想要大展一番抱负,光是有才干和等待,不肯冒险,可是不成!”说到这里,见何五郎还是有些犹豫,王守田轻笑一声:“如果何寨主觉得我官职卑微,不值得一信的话,大帅的官职可够?”
“大帅?”说实际,王守田刚才那番话,还真的把何五郎给说动了,可正如王守田所说,一个队正,还不足以让他将山寨和自己的命运压上。
听到王守田提到节度使,何五郎的心里顿时一动,现在诸镇林立,朝廷只有影响而无控制力,节度使就是一方诸侯,真有节度使注意的话,那……
可是,眼前之人,真的和节度使有关系?
据何七说,大帅和此人是同姓,可单是同姓,分量还不够啊,毕竟一个大家族,同姓者数以千计。
看着何五郎的表情,王守田心里有数,笑了:“我给何寨主看一个东西。”
说着,将一直紧紧系在腰间的一个小包打开,取出了一样东西,在何五郎面前一举,说着:“这是大帅给我的银羽剑符,关键时,可临时节制兵马,自然也有着招募的权利,何寨主观此,可一言而决!”
银羽剑符?
何五郎拿过,仔细看了剑符,入眼就是一片银光。
这东西看来是一短剑,却以羽为护手,上面又雕刻着“令”字。
反复看了几次,虽是山民,也能看出,这种东西,做工精致,不似伪造,更何况,伪造这种东西,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他也不认为王守田敢拿假的骗自己。
王守田有此信物,必是节度使重视的同族。
心中衡量了下,一听王守田说完,他的心里顿时下了决心。
“王大人,为大帅做事,本是应该,再说,我相信王大人!”何五郎脸色一变,将银羽剑符恭谨的递了上去。
“那我们现在,又如何是好?”
“现在敌部散乱各处,本部只有数百人,山民善野奇袭,不如和我汇兵一处,攻之,若是能一举攻下,敌兵必大败,凭此功绩,你也可去掉山民之身份,成为军将——若成之,我必保举你为队正!”
“奇袭本部?这个小官人真是好大的胃口!”何五郎听了,心中一惊,不过听到许诺,又砰然心动。
现在全镇也只有四都,六千人,队正已属非同小可,相当于地球时一县公安局副局长,入手就是队正,许多披坚执锐的勇士,都要花上数年时间。
并且队正已有从九品官职,属于官人身份了。
何五郎急急想了想,说着:“若王大人能找出营地,并且是夜袭的话,我干了!”
“那你能抽出多少人?”王守田心中一松,问着。
“不瞒大人,我可抽出三百人,都是山里善射的人手!”
“有此兵力,足够了,事不宜迟,今夜休息,明日出兵,明晚就奇袭……不能等敌人增兵上来。”王守田说着。
“诺!”何五郎应着,这件事,也就这样被定了下来。
第四章 出击(上)
既然大事已定,王守田就不是外人,虽然现在不算是主君或者上级,但是也是听命从事,何五郎于是一声令下,让来客不必夜宿在外,腾出房子安排。
并且当晚,在山寨大厅里举办宴会,邀请数人参与。
洗了个热水澡,王守田等人换上干净衣服,在山民的引领下,来到了大厅。
摆好的宴席,十分丰盛,都是些山货,香气四溢。
无论是王守田,还是贺仲和张毅,都早就饿了,又因为赶路等原因,吃的都很简单,一见美味,自是食指大动。
山民中除了何五郎,还有何七,以及其他几个山民头目。
“事情就是这样了,宴后,我们就要为战斗做好准备,明天早晨就出兵!”大厅内,何五郎很是严肃的将自己的决定说完,一挥手。
几个大汉捧着事先准备好的大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上摆的都是装酒的大碗,一只只大碗在众人面前的长条桌前被依次摆好,一坛坛的酒在开封后,被人抱着酒坛,向着大碗里快速的倒着酒水。
“来,大家准备歃血!喝了这碗酒,我们就将跟随王大人,一起杀敌!为妻儿老小博一个锦绣前程!”当一切都准备好之后,何五激情的说着。
“一起杀敌!一起杀敌!”山民随之大喊着。
当众人的热情稍稍平息了一下之后,仪式宣布正式开始。
以王守田和何五郎为首,山民在后,一人手里捧着一碗酒,酒里有着他们的血,仰头喝掉。
“痛快!”将手里的酒喝完,何五郎很是高兴的邀请客人入座,之后,就是宴会上讨论着准备工作,众人商议着。
何五郎一共点了三百人,连何七算上,也算是一支精锐了。
“还请大人指挥。”何五郎客气的说着。
“这个使不得,五郎勇猛善战,深孚重望,又熟悉山林,这具体指挥之事,由五郎掌管才是正道。”王守田说着,见何五郎还要推辞,又严肃的说着:“兵者生死之地,不可不谨,由我指挥,只怕难以善果,由五郎指挥,才能得心应手。”
“再说,攻打敌都主营,虽然这时调兵多处,甚至空虚,但是单是留在主营的精兵,就是一块硬骨头,岂可这样儿戏?”
见王守田这样说,何五郎和几个山民头目,都很是满意,于是,几次会议都进行的很圆满。
当天夜晚,寒月清辉,风很凉,山里野兽的吼叫声,隐隐可闻。
黑黝黝的山寨中,赤红的篝火光,处处可见。
山寨房间有限,一下子涌入六十人,当然总有一些人腾出房间,让士兵睡觉,并且在平地之中,山民也没有立刻休息,不少亲人为着自己出征的男人准备着工作。
长矛一一检查,长刀磨着锋刃、弓检查着弹力,还有着许多山民自制的藤甲,这可不比皮甲差。
片刻后,从一处阁楼上,传来了笛声。
笛声悠扬,在静静的月色下荡漾着,弥漫着人群中,仿佛是一只有灵性的小鸟,穿过了清幽的深谷……既有回家之渴望,又有着获得吃食的欣喜。
本来喧闹的广场,一下子沉静了下来,无论是山民,还是士兵,都暂时放下了心事,听着这笛声。
篝火熊熊的火光中映出来的许许多多面孔,都带着生活辛劳留下来的阴影,同时也流露出人生不由自主的感伤神色。
巡查的张毅,都不由自主的停下,倾耳听着。
等一曲而过,余音渐渐消失在城墙和石阶上,怔了片刻,才引起了诸人的回响,感慨声,以及甲叶凛然碰撞声。
“是小官人,想不到还会这笛!”贺仲抬起头来,喃喃说着,月光如水,使年轻的他,猛的升出感慨。
一处小小阁楼,王守田放下笛,片刻不语,瞑目沉思。
今天虽然看似轻松,实是不易,若不是终于动用了节度使私下给他,只有万一时才可动用的银羽剑符,借节度使之威压制,不然的话,就算自己口舌如花,也难以有此效果。
不过,不管怎么样,成功了!
“陈翔!”王守田仔细回忆着这个名字,这就是打败己军,杀死都指挥使陆炎的人,由于记忆中,也是王守田第一次失败,被城围,旦夕不保,因此王守田对他的印象特别深刻。
从后世的角度来说,陈翔此人倒不是什么名将,此战虽胜,由于并没有占领要地,因此在长定镇内,只受了些财物赏赐。
后来陈翔被李承业打败,杀死,献上首级,使那时的王守田大喜,提拔李承业,不想就成未来之祸。
就算历史上,二年后就被杀,但是毕竟是当到都指挥使的人物,以现在自己的格局,要杀他,可不是容易的事。
不过此事势在必行,头顶之上,白气和红气之间,临时多了一大块朦胧的灰气,这就是借得的气数,也是这次小小挑战命运的本钱!
文阳郡·节度使书房
秘书郎李显,手取一卷通报,脚步匆匆走进,李显本是文雅人,举止闲雅从容,气定神闲,少有如今这般仓促。
到了门前,低声说着:“主公,臣有急报。”
原本朝廷体制,称“主公”是不可,但是现在藩镇林立,朝廷衰微,各有其主,这主公就已经推行百年了。
“咳,进来!”等了片刻,里面传来了一声。
李显推门而入,就见得窗口下面办公的节度使,其书桌上,有着层叠的文件,将这个八尺长,四尺宽的公案占满。
书桌上,节度使王遵之,实际上年纪并不大,年近五十,穿着普通的衣袍,发髻上只插了根木簪,沉心办公,磨墨的童子,屏声静气,墨块研磨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赫义这家伙又送来报告,说是眼见秋来,将士缺少衣袍,御寒无力……哼,又在跟我喊穷,难道当我不知道,上次送于军中衣食,被这厮私下扣留了多少?”王遵之的话,落在了书房中。
李显听他的话,已经调了呼吸,说着:“主公又何必发脾气,当今之世,大将有些桀骜,并且借公事谋求私利,这也是人的癖性,唯有平定诸地,多立各军,各个节制,才能成事。”
节度使王遵之,哈哈一笑,又咳嗽了二声,说着:“说的好,不过,你刚才匆忙前来,脚步有些焦急,这可不像是你……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李显浮现出伤感,他和节度使的关系,并非一般主从关系,彼此甚有点推心置腹,直言不讳的味道。
当然也可以看出王遵之虽然不是英明神武,但是也称得上恢弘大度,可惜,天不假年,王遵之继位时,就已经是三十六岁,十几年来虽然励精图治,但是却命运不济,屡受打击。
最让人同情的,还是数子夭折,唯一长子又在去年摔马死亡,不得不在同族之中,选拔继承人,可所谓白发人送黑发人。
“主公,陆炎军败,损失惨重,副将钱信,以及退往正定县。”李显恭谨低头,吐出了这个报告。
“什么?”王遵之咔嚓一声,这是毛笔折断的声音,在一个公文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墨团。
“以一千五百之军,被八百人打败,陆炎真是越来越长进了,他人呢?”过了一会,王遵之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响在书房中。
“……根据战报,已经战死!”李显应着,听着这愤怒的声音,连他都有些胆寒。
“……那,众人呢?”王遵之问着,这话看似是没头没脑,但是他知道李显知道他的意思。
“主公,王玄之、王忠义,都已经退回正定县,与副将钱信一起守城,王守田下落不明。”李显继续禀告的说着。
王遵之闭上了眼,似是沉思,不动声色,看不出虚实。
眼前却浮现出十数年前,那是同族之人的新寡之妇……就是这一夜,他多了一个儿子,只是,这种丑事当然宣传不得,王遵之也只是暗中照顾而已。
原本以为这个儿子,会平淡过一辈子,毕竟自己有儿子,可是三子夭折,长子又摔马死亡,连串人祸落在他身上。
心中却翻滚不停,上天,你已经夺去了我的三个儿子,还要夺去最后一个儿子吗?
王遵之慢慢睁开眼睛,慢慢地站起来,打开窗户,凝视窗外,一动不动。
窗外寂然无声,只有秋高气爽,他不由咳嗽起来,咳着咳着,手中就有些鲜红。
不动声色将红色掩入袖中,王遵之说着:“燕山都陆炎素来忠义,战死沙场,让其子荫其功绩,为宣武校尉,率一卫。”
“其副将钱信,作战不利,贬一级,同宣武校尉,率一卫,其燕山都指挥使人选,暂时搁置,待其补充完毕后,选其贤能。”
“大战失利,不能使其动摇根本,我将亲率义从军支援。”
王遵之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义从军是王遵之的根基,是控制着其它三都,维护大帅地位的本钱,人数总共有二千人,其中有二百人号称精锐中的精锐,称黑衣卫。
“主公?”李显先没有写着命令,关切的看着。
“我没事,按此命令发布吧!”王遵之闭上眼睛,疲倦的说着。
“诺!”李显恭谨行礼,开始润色命令。
第四章 出击(下)
人们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
实际上,王守田却认为,在没有工业污染的古代,是处处桂林,当然,这是以地球21世纪人的目光来看。
此时,秋景又逢着黄昏,有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夕阳西下,乘着空隙,化出一条条霞彩,翻滚着金色的鳞光。
四百人伏在了一处丘陵上,看向远处。
一条河流,自丘陵下婉转而过,水很静很清,在丘陵上都能看出来,再远处是一个破碎的城池。
“这是原本的汲水县,后几次征战,残破不堪,已经被放弃,仅余二三百户而已。”王守田说着:“敌将指挥使陈翔,就在此营。”
“嘶……里面不止数百人吧?”
“嘿,陈翔既胜,就想以此为据点,再建汲水县,因此驱使流民二千……”王守田露出了兴奋之色,按照记忆回答说着:“五郎,你可派人刺探情况。”
历史上,陈翔就重建了汲水县,成为了入侵的据点,直到二年后拔除。
“诺,大人!”何五郎脸色严肃,回去吩咐了几句,几个身手敏捷的山民,从消失不见了。
王守田不以为怪,打仗是生死的事,不谨慎怎么行,王守田吩咐的说着:“大家用上干粮,不许用火,多休息,我们子时就战。”
对这个命令,何五郎觉得很合理,吩咐下去。
“对了,你们夜里能战否?”王守田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夜盲症,连忙问着。
顾名思义,夜盲就是在暗环境下或夜晚视力很差或完全看不见东西,俗称“雀蒙眼”,在夜间或光线昏暗的环境下视物不清,行动困难。
由于缺少肉食,这几乎是古代军队的通病,是由于饮食中缺乏维生素A,致使视网膜杆状细胞没有合成视紫红质的原料而造成夜盲。
“大人放心,我等山民,没有此病。”山民多狩猎,有肉食,反而不会患病。
“好,这夜袭起来,就更有把握了。”
一个时辰的时间,转眼即逝,派出去的山民已经回来了,他们先向何五郎报告,说了片刻,何五郎就露出了喜色,走了过来:“大人果然料事如神,营中兵不足三百,其它都是流民,可以一战!”
这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了。
“再休息一个时辰,我们就出发。”王守田看了看天,说着。
“诺!”
这群人都是刚刚纠集起来的队伍,虽然个个战斗力很强,可若是就直接去攻营的话,绝对是非常吃亏,只有暗中靠近,夜袭敌营。
当然夜袭,也不是简单的事,定在子时,基本上就差不多了。
“大人,时间到了。”再过一个时辰,贺仲低声报告的说着。
“那,全军谨慎靠近,不许弄出声音。”王守田发布命令,具体由何五郎指挥,四百人就渐渐在夜色的笼罩下,慢慢的靠近了敌营所在地。
敌将驻扎的地方,就在县城内,本有着一道城墙,若是在往常,想要进入县城,就必须要打开城门,如今却有些不同了,战火的破坏,让这道城镇墙破烂不堪,已经形同虚设了。
“还是有敌兵巡查。”黑暗中,隐隐见得火炬,以及一些士兵。
“人数并不多。”何五郎仔细观察了下,打了手势,顿时几个身手敏捷的人,潜了进去。
到了现在,天色已经近子时,大部分人早就已经困乏倦怠,入睡了。
夜色下,这个县城内,看起来是这样的平静。
只不过,一个个人影已经悄悄潜入,并且,开始进行收割行动……山民总是悄悄的靠近,然后,手起刀落,干净利索。
只是片刻功夫,就有数个敌军以这种方式死去,使一处出现了空缺,让大队人马,开始靠近着敌营。
不过,山民毕竟是山民,不是特种兵,当又一个巡逻士兵被山民杀死时,一声惨叫忽然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这一声惨叫,声音极其尖锐惨烈。
“杀,杀进去!”王守田立刻反应过来,怒吼着。
“杀,杀进去!”何五郎也立刻应着,手一挥,数百人就一窝蜂的冲了上去。
“不好!敌人来了!有敌袭!”短暂的宁静后,敌营顿时大乱,立刻就有着人,惊慌大喊了起来。
才数百人的冲锋,带起的杀声,就足以让胆小的士卒魂飞魄散。
虽然王守田,对战场的残酷早有准备,但亲眼见到大批的人冲进营中,一照面,就有数把长刀交错切割砍杀戳刺敌人的身体,顿时惨叫和怒嚎交织,穿刺破开肌肉骨骼沉钝的撕裂声不绝于耳。
王守田不由感受到了剧烈的恶心,不过在这时,绝对不可呕吐,他硬着撑着,命令的说着:“张毅!”
“标下在!”张毅应着。
“杀上去,将抵抗者解决,注意,不要离的太远!”
“标下明白!”张毅应着,抽出了长刀,率领着他那队精悍健勇之士,轮番进击,冲杀上一阵,张毅对战术把握极佳,凡是有人想汇集,就出现在哪里,顿时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几乎同时,杀声才起,主将营帐中,一将猛的醒来。
“将军,有敌人偷袭!他们已经杀进来了!”一个亲卫跑了进来,大叫着。
陈翔猛的从床上跳了下来,来不及穿上衣服,抽出了长刀,长刀一挥,本来二个睡在床上的女子,顿时鲜血飞溅,被当场砍杀。
杀了二个女子,陈翔举刀怒吼,鲜血自刀锋上淋漓而下:“亲卫何在!”
此时此刻,外面已经杀声响成一片。
“将军,我们在!”近卫本身就在营帐附近,已经有人立刻响应,从营中扑了出来,多半和陈翔一样,来不及穿着盔甲,只拿了兵器就上阵。
“杀,杀上去。”陈翔怒吼着,一眼向战场望去。
这座军营,如今已经如同修罗场一般,到处都是收割着生命的身影,惨叫声连连,厮杀声更是不断,原本留在军营的三百军,已经横尸遍地。
陈翔怒吼一声,以一去无回的气势,扑了上去。
一个山民就要抵抗,却见刀光一闪,顿时鲜血飞溅。
陈翔行进速度不是很快,但根本没有人能够近身,只几分钟,就已经砍杀数个试图挡格的山民,顿时,敌军本来濒临崩溃的士兵,一时间精神大振,纷纷以他为中心聚拢。
只是一集中,精锐有组织的特性就开始体现,只见陈翔长刀大开大阖,所到之处连杀数人,硬生生的将山民撕裂开来。
“将军!将军!”敌兵高喊着,这时,山民已经开始慌乱本能闪避逃散开来。
“用弓箭!”王守田立刻喊着。
连喊了二声,何五郎才反应过来,他亲自拿出弓箭,只听“噗”的一声,将一敌兵射杀,喊着:“射死他们!”
山民顿时醒悟过来,前面还在纠缠,后面的已经拿出猎弓,噗噗射了过去。
顿时嘶杀惨叫声,一片混乱,十数个没有穿着任何防护的敌军,不断应声而倒。
而在这时,张毅率着牙兵,已经冲了上去,同样和一把尖刀一样,将敌军的抵抗撕裂分割开,所过之处血肉飞溅。
原本军营中,也只有三百兵,又被夜袭,上百人还没有来得及反抗,就被乱刀砍死,又有一些临时抵抗,顽强扑击,但是却没有合适武器和组织,被不断杀死,最后一部分人终于集中起来,只有寥寥数十人了。
如此,胜负已定了。
不过,王守田一看上去,脸色突然之间大变。
只见一将持刀怒吼,带着十数人戳刺砍劈,扑了上来,在前面抵抗的人,一时被冲的大乱,连连杀死。
王守田不假思考,大声吼着:“杀了他们,他们是敌军大将,取他首级者,重赏!”
几乎同时,那将也怒吼着:“儿郎们,杀了这人,这是敌军首将。”
长刀所指,赫然就是王守田所在之地。
对方不愧是大将,就立刻发觉了中枢,死中求活,率领牙兵冲了上来。
“贺大哥,怎么办?”一声惊呼,竟然是苏虎。
贺仲咬着牙,抽出刀来,他暗暗唾弃自己,居然在战场上颤抖和恐惧,他怒吼着:“杀上去。”
贺仲杀了上去,苏虎和几个亲卫也已经跟了上去。
王守田手脚冰冷,对方虽然只有寥寥十多人,显然都是敌军的精锐,齐声冲杀,几无人可挡,特别是看见贺仲被他一冲,就本能避开,没有拼死抵抗,更是心中寒意上冲。
在这生死存亡之时,身边竟然没有誓死护卫之士!
这是自己调遣不得力,也是根基太浅薄!
更可能是命格的反噬,自己想要违背命运,想杀六品大将,岂是这样容易?
看着敌将怒吼着杀了上来,据说面临生死关头会激发意想不到的潜力,王守田也是如此,突然之间,身体内本来凝聚不动的浩然之气,涌动了起来,从丹田中涌出了热气,直冲着四肢百骸,低低怒吼了一声,握着剑柄,猛的将长剑抽出。
想要杀我,没有这样容易!
处于乱世之中,前世王守田,也学过搏斗之术!
第五章 易命(上)
“这次战后,必挑选和培养心腹死士来护卫。”王守田看了上去,在电光火石之间,就有着这个感悟。
只见敌将冲锋上来,此将头上云气,浓郁成一团,中间已经透着微金,正在激烈的翻滚着。
显是他的命数之力,在尽力加持于他,以脱出死境。
此将果是久经战阵,对形势变化掌握非常准确。
眼前敌将,虽然不穿盔甲,身如铁柱,面目狰狞,高举长刀,摧枯拉朽将沿途拦截的士兵袭开,不断逼进。
就在这时,原本不被重视的普通士兵之中,突然有一人高喊:“大家不要怕,他没有几个人了。”
果然,只见敌将身上连中数创,身后跟随的十数个亲兵,又折了数个。
王守田一眼扫过,是个伍长,就记下他的模样,同时震臂喊着:“大家不要怕,他没有几个人了,杀了他,升官三级,赏金百两!”
突然之间,王守田敏锐的感觉着头上的云气一动,节度使大人垂青产生的红色云气,猛的沸腾起来,似是燃烧,化成一团激烈的火云。
敌将人少,背后就是大人,面对伍长的号召,以及上官的呼唤,又有着许诺,这些普通士兵,突然之间红了眼,头脑一热,喊着:“杀!”
扑了上去,一时间,敌将冲锋之势,竟然受到了压制,这时,背后的山民也反应过来了,“噗噗”声不绝,就在王守田不远处,一支箭矢打穿了一个敌兵的脑袋,将鲜血和脑浆飞溅在空中。
已经没办法形成队伍了,那个大将和剩余的亲兵,终于失去了理智,只知道向前挥舞刀剑,想杀出一条通往活命的血路。
哭喊声,惨号声,弩箭的唏嘘声,人体被打碎的闷响充斥着现场每个人的耳膜。
容不得任何的迟疑,顶上去的士兵,根本来不及进行闪避,甚至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鼓热的血,都来不及冷下去,面对这种情况,只能更加燃烧着肾上腺素,发出了不知道是啥的声音,扑了上去。
瞬间,连续不断的肉体被刺穿划开的声音,偶尔夹杂着骨骼断裂的声音,大将的刀,斩杀了一个士兵,一个士兵的头颅飞出,滚到了王守田的面前。
这是一个年轻人的头颅,五官一清二楚,它的头颅还没有死去,眼神和表情,透露出入骨的恐惧。
不过这样的战斗,让对方本来只有七八人,迅速锐减至三人,并且,最近山民、张毅、还有着何五郎,都在迅速赶来。
陈翔怒吼着,这种绝境,激起了他所有野兽一样的凶性,王守田可以看见,他顶上的云气,一下子竟然全部转红,进行着燃烧。
他冲了上来,几个拦截军士,鲜血飞溅,落在地上,转眼竟然逼至王守田的面前。
“杀!”王守田长剑向前。
“噗!”长刀而下,精制长剑,瞬间断开,王守田本能侧身一滚,只感觉到身上一震,一道血光在胸口上掠去,鲜血飞溅。
下一刻,王守田看见这人狞笑着,又举起了刀。
这是新生的王守田第一次真正面对死亡,刹那间冰冷的杀意一下子压了下来,王守田身体竟然一僵,瞬间麻木了。
目光之中,远一点那个伍长,也和一个残兵搏斗,鲜血飞溅,倒了下去……
此时王守田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他顶上云气沸腾着,双眼赤红。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历史又重演了?自己重活了一次,依旧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
不甘心啊……
长刀斩下,小小的阴影,却似乎笼罩着王守田的全身。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刺耳破空,一支长箭猛的从陈翔背心,直穿了过去,在前面心口透了出来。
陈翔摇摇晃晃着,强撑着身体,继续举刀。
这时王守田猛的一翻滚,滚出了数步,就这数步,却已经生死之隔,陈翔一声惨笑,踏前一步,半途笑声断绝,接着“轰”的一声,尸身摔落在地,已是气绝,只是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王守田深喘了口气,觉得全身湿透,不单是冷汗,更多的是温热的鲜血,染红了身子,大脑迷糊了起来,整个世界似乎都一片鲜红,强撑的说着:“张毅何在?”
“标下在!”迷糊中传来了声音。
“你接手营地清理。”
“诺!”这时,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
下一刻,一片哗然,众人都立刻赶上来,将王守田看护,军中自然带着一二个会点医术的人,上前撕开了衣服,一看,舒了口气。
“大人没事,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口子拉的大点,但是没有伤着里面。”
只见胸口一道长口子,拉开了半寸,血肉模糊,看似很严重,但是战场上有经验,一看就知道无大碍。
营地中一片狼籍,在火把中,营地内,尸横遍野,满目狼藉,残肢断臂交织在一起,许多人在战后,痛苦哭喊着。
搜拣战果,才知这一战,胜果很大,损失也很大。
三百个山民损失惨重,当场阵亡二十七人,伤三十五人,加起来竟然有六分之一,当然,敌军三百兵,几乎全部被杀,余下的寥寥无几。
对于余下的,张毅立刻拉去审讯。
杀的敌人的战果还在其次,更多的,是营内的粮食和金银,由于敌军运来的粮食,以及上次大胜,获得的战利品。
王守田原本的五十人,损失了十七人,余下的人打扫战场,虽然他们体力和精神都到了极点,筋疲力尽,但是还是在张毅的指挥下,进行着清理。
陈翔的首级,被砍了下来,特别制作,这可是正六品都指挥使的首级,价值非常高。
“五郎,你就让他们这样?”何七看的很不爽,上前,对着何五郎说着,营地里大把的武器盔甲,以及粮食金银,让他眼红:“这可都是我们兄弟打下的!”
“七郎,别这样,他们是官兵,处理战利品是他们的权利。”何五郎呵斥说着,见何七还不服气,低声说着:“王大人是大帅同族亲信,又获此大功,晋升是肯定的,而且你看……”
何五郎指了指几个人,那就是贺仲等五人,这五人脸如土色,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而张毅等人连连发令,却对他们视而不见。
何七看的迷糊,一时不明所以。
何五郎低声说着:“苯,你看刚才王大人如此危急,如果他们已经战死数个,还说的过去,现在他们作为亲兵,个个无伤,而主将拼死作战,这是什么事?如果我预料的不错,这五人,嘿嘿……”
“……这就显示出,大人身边没有亲信,没有可依靠的人,大人晋升后,我等跟随他的人,就有机会填补空缺,所以这点财物算什么?”
“如果我们争夺财物,这时想必也有,只是这样的话,我们能不能获得大人的信任,就难说了。”
听的何七,是连连点头。
战后的诸事繁多,敌人的死者要一一检查出身份,并且按照情况不同,砍下首级,或者就地掩埋。
己方的死者更是如此,伤者要一一救治。
还要登记军功,登记兵甲器械损耗,以及战利品,这只有熟悉战阵的人才会。
这张毅处理的,却井井有条,让何五郎暗里惊讶。
想到这五个亲兵明明失职,却视而不见,留给王守田日后醒来处置,这个何五郎更是眸子露出一丝精光来。
这就是为人手下的分寸。
……王守田却昏迷着,他在黑暗中,似是漂浮在半空。
苍茫大地,只见无数条黑白之气,有千万之数,绞缠间,各形成星星点点的核心,这些核心或大或小,多半是黑红之色,各不相融,彼此发生着激烈的碰撞与吞噬,而在南方,又有一道赤黄相杂之气冲天,粗大而旋转着。
而在北方,一道黑气已经隐隐出现。
得了前世记忆,王守田自然明白,这就是天下大势,正要细看,一切都消失了,灵觉和潮水一样,退入了身体内,本来因为波动,浩然之气产生的缝隙,弥补了。
“咦,我的云气发生了变化了。”王守田却没有来得及懊悔,惊讶的看着。
只见顶上云气,原本节度使垂青而有的赤气,竟然小了一半,不过丝丝滋润,慢慢恢复之中。
再看自己,白气少了一些,却根根明亮挺立,充满了生机,并且原本山民灰气,只是一片虚影,现在却有着融合之相,让自己总体上云气增大。
特别让王守田注意的是,一根又粗又大的白气,猛的挺立而出,统御着诸气。
本命气,经此一战,竟然生出了本命气!
王守田灵光一闪,豁然大悟:“我明白了,我穿越而来,本命已去,就必须自己创造,天地之间本无自己位置,就必须夺取别人的位置,这次明明掌握优势,还是几乎身死,就是代价,夺运改命,本来就是如此,这就是以下犯上的必然之路!”
“相比于前世按照命格,顺风顺水,最后半途崩解,这次自己就没有这样便宜,凡事必须自己去争。”
“虽然这身体的父子关系没有改变,因此还获得节度使的垂青,但是我万万不可因此大意,觉得稳操胜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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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被猫抓了一下,要去打针,更新晚了,抱歉,晚上会有第二章
第五章 易命(下)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只觉浑身舒畅之极,灼伤之处阵阵清凉,知道已被敷上了药。
王守田缓缓坐起,知道自己已经度过一劫。
四顾而望,只见身处一间房间中,这房间很是破旧,却收拾的非常干净,这时夕阳而下,转目看去,阳光灿烂。
稍有异动,外面传来了“啊”的一声,板凳就进来了:“小官人,您醒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王安田随口说着。
“已经是第二天申时了。”板凳不安的说着:“您请稍等,我们已经炖了鸡,片刻后就会端上来。”
王安田也不动声色,检查了下,发觉身上都打了包扎,活动起来也无大碍,正在起来时,一位士兵便进来了。
“报!”这士兵一喊,跪了下来,说着:“大人,外面有人前来,说是节度使大人派来的特使的使者,”
王守田犹豫了一下,说着:“请稍等,我这就起来。”
王守田便穿衣,板凳上前帮助,片刻,穿着衣服,起身往大厅外走去。
“小官人!”才出门去,贺仲就等在外面,脸色有些憔悴,显是不好受,行礼说着。
王守田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着:“跟上来吧?”
怎么样处置贺仲,王守田也在思量。
这处置可大可小,大者,将五人杀了,也没有人觉得不对。
小者,呵斥也说的过去,毕竟五人没有明显的投敌,叛乱等罪。
看着前面引路,低眉顺眼的贺仲,以及他顶上那根让人惊讶的淡黄色的气。
按照命格之说,本命白气,止于县级之吏,最高只能当到八品。
赤色本命之气,可为郡县之间的官职,
淡黄色的本命气,却可为着郡级,前途甚是广大,这样的人若是现在杀了,很是可惜,特别是现在手上基本上没有得力之人的时候。
眼前浮现出一个带着皱纹的妇人的脸,这是贺仲母亲,想起平时多受到她照顾,王守田发出一声叹息,终于有了决定。
出了门。
门外,几匹马在旁边甩着尾巴,几个身着黑衣的人,正在门口外等着。
黑衣卫?
他们个个剽悍,淡漠,身上散发出刚毅的气质。
在他们的身后,有着一辆宽敞的马车,马车前坐着的车夫,正在等候在那里,里面有着一人,正闭目养神。
这几个人正沉默的站着,见出来了两人,一起看了过来。
“下官王守田,那位是特使派来的大人?”王守田走上前去,微微行礼说着。
“不敢,我奉节度使特使大人的命令,来请王大人去见大人,马车已经备好了,特使大人就在十里外的营地,请随我们去吧!”里面的一人出来,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显的从容文雅,说着。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王守田眯着眼睛说着,在他的眼中,眼前此人岂是什么特使的使者?
此人顶上白气浓郁之极,凝聚出一块,里面已经微微透红,又有一根黄色命气冲出,别说日后此人的器量,就是现在也非同小可。
节度使本身也只有四品,这人当特使绰绰有余了。
“小官人?”其它几个亲兵,欲言又止。
“无需担心!”王守田笑的说着,此人如果是刺客,那驱使他的人,岂不是位高权重之极?
“王大人,你一个人去,要不要我等随从?”这时,何五郎等人也走了出来,何五郎看了看那辆马车,想说些什么。
“特使大人,只传了王大人一人,除亲兵一人外,其它人员,不得随从!”不等王守田回答,这个年轻人,就直接将话撂下。
见此,何五郎只好将自己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暗暗心中遗憾。
不过,少了一个接近节度使特使的机会,对他来说,也不难受。
王守田上了马车,马车行起来后,几人纷纷上马,跟在马车周围保护着。
望着这架势,何五郎眸光一闪,若有所思。
节度使大人对王守田还真是重视,听说节度使大人的儿子已死,王守田是节度使大人的同族侄子,莫非?
想到了王守田的银羽剑符,何五郎心中一喜。
一行人走在路上,速度保持适中,看的出,是为了照顾王守田的身体。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便来到了一个小村内。
此时,这个村子已经被临时征用,放眼看去,黑衣士兵密布,不少穿着甲衣的甲士,凛然作响的巡查着。
到了村子里面,更是戒备森严,还能看见弩弓和巨犬。
王守田心中一惊,心里已经有了预料,这岂是什么特使?特使都有这个气相,除非是皇帝的特使。
又看了一眼陪同的年轻人,心中对来人,就有了预料——必是节度使大人,这个身体的父亲。
黑衣卫重重拦截,由这个年轻人出示令牌,获得放行,到了一处住宅前,马车停了下来,年轻人先跳下:“王大人,请!”
王守田随后下了马车,在几人的陪同下,向里面走去。
虽然,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节度使府邸,这宅院内的森然的气象,王守田却是依然可以清晰的感觉到。
所到之处,黑衣卫在巡逻,手持长刀,面无表情。
这座宅院,虽然有些破旧,但是看的出,以前很可能是某个有点背景的乡绅的住所,环境不错,地方也很大,有的地方,甚至还有着花园的痕迹。
走了几分钟,到了一个普通小院前。
“请大人稍等!”这年轻人对王守田说着。
王守田点了点头,知道节度使大人就在这里。
又过了一会,年轻人走了出来,满脸微笑的迎着王守田往里面而去。
竹帘而起,就隐隐约约见到里面一个人,正在桌后,走了进去,就算临时书桌上,也有着不少宗卷。
坐在书桌的人正低头阅看着桌上的文书。
王守田恭谨跪拜行礼:“陪戎副尉王守田,拜见大帅。”
书桌后的人,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了过来,徐徐说着:“你何以知道我就是大帅呢,莫非你见过我?”
“姑且不论望气,单是这种仪仗,哪是一个特使能有的?”想是这样想,王守田恭谨的说着:“见此仪仗,唯大帅才有。”
小小的话,还是讨得这人欢心,他温言说着:“哈哈,说的不错,起来吧,让我好好看看。”
王守田这才立起来,他知道这是父子第一次真正相互见面,上次令箭,也只是母亲给他的,也许以前这人已经看见过自己,但是王守田绝对是第一次见到父亲。
当下,就凝神望去。
只见此人五十左右,脸色有些苍白,虽然不时还咳嗽几声,但顶上红气云集,宛然红云,甚至红云上部,已经有着黄气丝丝而生,占了五分之一。
一进正厅,这股威慑力便直接压了过来,直让人感到心惧,王守田因为观气术的缘故,在这方面的感应,比其他人要更加敏感,因此一下子就心一跳。
不愧是封疆大吏,这气度,果然不寻常!
几乎同时,王遵之也仔细打量着这个儿子,只见这儿子十六七岁,在自己的威慑下,依旧挺立着,眼如点漆,奕奕有神。
虽然脸色有些苍白,是伤势所导致,却意态自若,先前出征时,自己偷偷看过一眼时,还有的稚气,已经消除了大半,露出了几分刚毅。
心中一时间,竟大是喜欢,手一挥,两旁的黑衣卫,全部撤了下去。
“你这次大胜,斩了敌镇都指挥使陈翔首级,真是不错,具体情况,是怎么样,一起向我说来。”王遵之咳嗽了一声,说着,顿了一顿,又说着:“你坐下说话。”
“是,大帅!”王守田应着,行了一礼,在一张桌子上,浅浅坐了半个,开始一一将过去说了。
自大败后,营地之变,到进山,说动了何五郎,卷三百山民夜袭,直到斩了敌镇都指挥使陈翔,而在半途中,王遵之也询问着细节,王守田回答的时候,既没有夸大,也没有贬低,一字一句的实话实说了。
“哈哈,你这小子干的不错,能在大军败退,成为孤营时,不连忙后退,而稳定军心,又外联山民,进行反击,斩了敌将,很不错,只是听你的论述,在夜袭时,你太冒进了。”王遵之带着欣慰说着。
一直保持低头垂下目光的王守田才惊讶的发现,节度使大人竟然离开坐位,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当不得大帅夸奖,这场胜利实是侥幸,多依着大帅洪福。”王守田随即回答的说着,这对他来说,是事实,若不是二次借了节度使的气数,哪能如此得手?
这事实的话,却让王遵之更加满意,只是他的拘束,使他有些失落,想张口说,你是我的儿子,不是臣属,不必这样谨慎和多礼,但是话到口边,还是忍住了。
现在时机还没有到,还要多观察多培养一下。
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秘密前来。
牙兵桀骜,牙将骄横,外有大敌,要让这个小子,坐稳节度使的位置,可不容易啊!
第六章 封赏(上)
书房有一排窗子,此时打开着,外面是荒废的园林。
听完了话,王遵之神色有点疲惫,可眉毛下,眼神依旧明亮,流露出一种喜色,这时,门打开了,刚才迎接的年轻人进来,端来了茶。
坐在椅上,捧起茶盅呷了一口,王遵之笑了,说着:“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本镇秘书郎李显。”
李显啊,心中恍惚,再加上十几年时空隔离,一时间,竟然没有辨认出他。
前世,这人却是明哲保身,借口父病,早早告退了,后来却加入了李承业的阵营,暗中为他策划,在李承业称王后,官居秘书少监。
王守田心中思量,却没有迟疑,上前一礼:“见过李大人!”
“不敢!”李显还礼,笑了笑,退到了一边,却没有出去。
“对了,依你说法,你在最后杀得陈翔时,亲兵却是失职啊?”王遵之放下茶盅,淡然说着,语气里却透出一丝杀气。
被这杀气一激,王守田心中一惊,站起,垂手侧立,以表恭敬,回答的说着:“此獠毕竟是十数年的宿将,非同小可,能杀陈翔,是托大帅之福,亲兵之罪,不可不罚,却也有情可谅。”
王遵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想了片刻,说着:“你是主官,既然如此说,就如此处置吧……这次你办的不错,因你这次战斗,整个战局都发生了一些变化,敌方川中都,已经基本上废了,退回去了。”
“这个县城只留下了一些劳役的流民,大概有两千人左右,以及一批粮草,王守田,你这次算是立了大功,我赏罚分明,有过者罚,有功者赏,你想回府城去担任官职,还是担任这个废县的典农都尉?”
如果说作战顺利,是勇猛和用兵,这次考究的就是王守田的政治智慧了。
王守田给他目光扫过,恭敬回答的说着:“下官只愿能办好大帅吩咐的事,以报知遇之恩,此外别无奢求。”
虽然王遵之没有仔细说,但是这情况很明显,回府城的话,会安排一个高点的职位,不过,却很大可能是虚职。
这并非是王遵之本意,而是现在镇里蛋糕就这样大,早已经被瓜分,就算是王遵之,也不可能立刻弄出一个肥缺来。
而选择留在这个废弃县城担任典农都尉,官职虽然低了一点,但有实权,可以自己积蓄着实力,以应对未来的挑战。
想到这里,王守田顿了一顿,又说着:“不过我才学疏浅,不堪重用,愿在此为大帅牧民。”
王遵之顿了一顿,看向王守田:“这里事多,人杂,这个职位,可并不轻松,而且这个地区百废待兴,又时常有敌军骚扰,你真的想留在这里?”
“愿为大帅驱使!”王守田斩金截铁的回答的说着。
得到王守田如此鲜明的回答后,王遵之显出大帅的霸气,仰天发出一阵长笑,说着:“好!本镇最欢喜有担当的年轻人,只有勇于任事,才能有前途。”
“你杀了陈翔,功可连升三级,我就提拔你为正八品果毅校尉,掌二营之兵,兵员和人手自行招募任免。”
“这是军职,你要管理这里的两千流民,没有名分不行,我再任命你为从八品典农都尉,以屯田之,可任命以下小吏!”
“谢大帅!”王守田跪拜了下来,磕头谢恩,就在册封的一瞬间,顶上云气顿时起了变化,丝丝白气形成了云气,隐隐有着一印之相,只是里面还是很空虚,只填满了三分之一左右。
“李显何在?”
李显应声而出,已经举着一张公文,念着:“陪戎副尉王守田,杀敌有功,特封为正八品果毅校尉,掌二营之兵,兵员和人手自行招募任免,兼典农都尉,以屯田之,可任命以下小吏!”
这就是正式公文了。
当天,节度使大人就当天回去,而留下了李显担任特使,宣读文件。
到了营地,没有多少时间,几乎所有人,都迎接了过来,纷纷跪拜在地。
李显这时面无表情,宣读了大帅的任命,并且交割了印信和官服,下面等人,都纷纷相贺。
王守田,就先到里面换了官服。
片刻后,只见一个少年出来,身着正八品武将官服,上绣豹子,腰间佩着一块精美的铜牌,神态沉稳。
“李大人!”
“王大人!”
李显和王守田,相互见礼。
李显就是心中一惊,暗暗为王守田仪态所动,心想:“之前说此子久居乡下,本以为多半粗鄙,不想竟也有几分仪态。”
到了大厅,分了主宾坐了,诸人见礼。
何五郎急行几步,脸上露出紧张又期待的神色,磕头说着:“恭喜王大人。”
后面张毅还有贺仲,也跟着磕头,这就是现在小小的班底了。
“贺仲,你可知罪?”等磕头完毕,王守田突然之间沉声说着。
贺仲心中一惊,磕头回答说着:“小人身为亲兵伍长,惟有以死报效大人,却有负责职思,还请大人治罪。”
这话说的有条理,真看不出他只是乡民出身。
“既然知罪,那就应罚,来人啊,拉下去,打二十军棍!”王守田喝着。
“是!”两个早已经准备好的黑衣卫,立刻将他拉下去,脱了衣服就打了上去,只听“砰砰”之声不绝,整个大厅都鸦雀无声。
李显暗中点头,就算要保下贺仲,却也不能随意放过,助长其轻慢之心。
等二十军棍打完,贺仲屁股已经血肉模糊,勉强支持着进来磕头,王守田又说着:“有过者罚,有功者赏,你之前在大败时,背我出阵,有功,我升你为火长,赏金十两,你可服气?”
贺仲磕头说着:“小人服气!”
王守田又说了几句,然后让他退下,又看向何五郎和张毅。
何五郎和张毅一时有些紧张,恭谨的等候着。
“何五郎何在?”
“小人在!”刚才一顿军棍,使他不由正色回答着,已经少了几分随意。
王守田温和的说着:“何五郎,你率山民出战,又射杀敌将,功实可嘉!本官也不违诺,连拔你四级,任命你为队正,赏银百两,今后你仍需尽心戮力,不负委任才是!”
何五郎大声答应,他跪下谢恩,心下欢喜非常。
“张毅何在?”
“标下在!”张毅跪着行军礼,等候着命令。
“张毅,你率火兵出战,杀敌三十余级,功实可嘉,之前又是代理副队正,本官连拔你二级,任命你为队正,赏银五十两,今后你仍需尽心戮力,不负委任才是!”
“是,以后必戮力死战,报效大人!”
当下,就有队正的官服发下,队正是从九品,已经是入品之官,因此官袍、腰牌、铜印都有,当下欢喜无限。
特别是何五郎,直接拿过官服铜印腰牌,翻来覆去的看个不停,裂开嘴大笑。
王守田却也不以为怪,先是凝神看了上去,只见二人顶上云气,果然又发生了变化,特别是何五郎,受了队正之职,本来的灰气就凝聚成一团,并且颜色上,还有些变化,灰色竟然有点向白色过度。
看了片刻,和李显相视而笑,又笑的说着:“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李大人,是不是该开席设宴了?”
又对着二人笑的说着:“你们赏赐己毕,你们下去换上官服,等会一起参与宴会。”
“诺!”二人大声应着,下去了。
实际上,王守田还有个人在心里,就是那个在关键时呼喊的伍长,只是此人身受数刀,现在伤重治疗,待得伤愈,自然提拔,先当个火长吧!
不过此时,这可谓个个升官发财,根基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
稍后的宴会不提,王守田以伤口的缘故,稍加示意,没有喝酒,而李显也只是应付一下,就告辞了。
回到房间后,躺在床上,王守田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今天的事情,的确有些出乎他的意外。
“可惜,不长命。”回想到白天时,为节度使观气的结果,王守田再次叹了一口气。
白天,见到节度使身有红气,红气凝聚成团,又有丝丝黄气生出,这是气数。
不过,虽然不懂观寿,但是这次自己出兵,解决了此事,免得了节度使操劳,又大胜喜悦,想必对身体有益。
前世历史上,王遵之由于抱病出战,战后吐血,不过一年多,就死去,让自己匆忙上位,现在如果保养的好,想必可以延长一些寿命。
“希望他能长寿一些吧!”王守田默默的想着,对于王守田来说,根基实际在太浅了,只有获得时间才能弥补这点。
只要再给他二三年时间,积蓄实力,提拔私人,招揽英雄,就可羽翼丰满,到时候再坐上这个位置,就稳固多了。
至于提拔和招揽,虽然前世只当了三年就被囚禁,但是还是知道一些脱颖而出的人才,这些人才,有许多还在草莽中,大可图谋之。
还是这句话,时间!
不仅仅是坐稳节度使,更在于迅速统一蜀地,然后争夺荆州,这样才能在胡人大举入侵前,掌握可以反扑的实力!
如此汹涌的天下大势,就算有前知和异能,也是荆棘遍地。
第六章 封赏(下)
垂正十一年,九月初
王守田身着八品官服,巡查着县城
汲水县的面积不大,城墙虽然已经破旧不堪,但是还能依稀看出轮廓,城墙完整的地方,高大概10米,总体面积不大,估计只有3000亩地左右,至于下面的街道之类,已经完全破落了。
很好,王守田还怕县城过大,难以管理,现在心中大定。
这时,又是施粥的时间,王守田看过这些流民,衣衫褴褛,人虚体弱,面黄肌瘦。
又有大锅端了出来,热气腾腾,在县城上,就有一股米粥的香味飘了过来。
在军法之下,这些流民不敢争抢,拿着碗排队领粥,领到了,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王守田看着流民,对跟在身后的各人说着:“现在流民终于分出来了。”
这事是王守田亲自干的,流民按照家庭的情况,一户户登记,先把有家和无家的分开。
结果,得了三百八十一户,而没有家的,又有五百余人,再加上原本县里零星一百户,加起来竟然也有五百户。
“我将流民分成二队,一队由何五郎管理,一队由张毅管理,现在现在不宜民居,让他们把房子全部拆了。”
“全部拆了?大人,这些房子虽然破旧,但是还可以住人。”何五郎不解的说着。
“大帅委任我为军屯,自然会拨下一些农具和种子,据说还有十头牛,但是这不是一天二天能拨下来的事,这些流民无所事事可不行,吃我的粮,就要为我干活……哪怕是东搬西搬也要干活。”
“拆下来的,砖归砖,木归木,有用的分类起来,若是遇到金银,全部上交,若是私下隐没,杀。”
“是,大人!”下面自然有人轰然应着。
“还有,这些房子久没有人气,以前又多有尸体在内,多有怨气,还是拆了重建好,若是遇到尸骨,给予收殓。”
“专门划分出一块地来,将尸骨收殓掩埋了,贺仲,你就先领这个职事。”王守田对着远远跟着的贺仲说着。
“诺!”贺仲不敢多说,应了。
“大人果是仁心宅厚。”下面的人整齐的说着。
在古代,坟墓是非常重要的事,入土为安的观念,深入人心。
听着这些,王守田笑了,不过,他主要目的,是规划新城,他喜欢居民区,市集,官衙,道路等等,都井井有条,而且,这也有利于整净。
当然,这种规划很简单,就是简单的划出道路,在道路边上建房子,又打上井。
这时,城外浓烟滚滚,却是在放火烧着城外荒野,一些动物和蛇匆忙而逃。
“走,我们出去看看。”这次大胜,俘虏了上百匹马,上交了一半,还有五十骑,王守田已经检查过,幸亏里面有些没有阉割的公马,已经立了主意建个小小的马场。
欧洲农场,多用马耕,一些不能当战马的劣马,可以当耕马嘛,连耕马也不可以当,可以拉车嘛!
至于马匹的巨大食量,现在可以动员流民中的老小割草晒干。
十数骑出了城,就在汲水边上转了一圈。
汲水也算是大河了,县城名字因此而来,现在看上去,只见河边大片荒野,隐隐有着水渠的痕迹,但是都由于年久失修,而荒废了。
“大人,这一片都是肥土,又靠着河,只要挖些渠道,引些水,开垦出来,都是一片良田。”何五郎跟在后面说着,目光中有些羡慕。
王守田心中一动,山民住在山里,并非是喜欢山里环境,而是官府和牙兵肆虐,若是能提供优良环境,说不定真可补充着县民。
只是这事现在不用急,王守田知道主客之理。
“先种上小麦吧,这疏濬开渠的事情,不是一天能办成,如果到了明年,有时间疏濬开渠,就可种些水稻了。”王守田说着:“不过现在,人口不多,开垦的田地,就多在城墙边上,有事也可避入城中。”
“还有,那个山坡上可建一窑,就算烧不出瓷器,烧些土砖和粗陶也是应该。”
王守田一一吩咐着,心下暗叹了一口气。
基业初建,事务繁多,当然不可能都要自己亲为?
可是,现在这里,除了他,只有何五郎和张毅识几个字,贺仲五人倒是学了点,可是他们犯了错,现在不能用他们。
只有自己亲力而为了。
想了想,又对着何五郎说着:“军中粮食现在足够,只是其它都不够,听说你以前跑水路,弄些勾当,有买卖的门路没有?”
何五郎一听,就笑的说着:“大人,你这就找对了,我们山里跑水路,黑白二路的人手都有,想买什么,都有门道。”
“那行,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你给我买几样东西!”
“首先,就是耕牛,其次就是犁,再有,那些箩筐、锄头、斧头、铲子之类的工具,都要买上,作个清单给我!”
这次大胜,粮食先不说,金银折价就有三千两,一下子用掉一千两,并不觉得心疼,至于武器,说实际,别说二营二百人了,就是五百人,也可武装,这方面先不用发愁。
何五郎听了,说着:“诺,大人放心,三天,三天内,我就给大人把这批货运过来,价格也便宜!”
一周后,一行人出现在县城。
“下官韩荣,见过大人。”
这人年在三十岁,身材高瘦,穿着正九品的官服,后面跟着,是一些车,车上有着一些农具和种子,还有后来跟的,是牛。
王守田看了上去,发觉牛的数目是没有错,可是个个看起来都不是壮牛,很是瘦弱的样子。
王守田眉间一皱,又展开,微笑的说着:“韩大人远到而来,辛苦了,这些都派人交割,韩大人请先下去休息。”
两人进了去,却见县城里一片忙碌,大批的砖块和木材堆积着,而来来往往,都挑着簸箕和箩筐,还有不少牛车拖着重物。
韩荣只是一看,就见得十几头牛,顿时一惊:“这是?”
“这里缺少耕牛,故本官派人四处购买,终购得耕牛三十一头!”王守田平淡的说着。
这话一出口,韩荣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耕牛现在价格二十两一头,三十头就是六百两银子!
“那他们是?”
“这些流民受我粮食,当然要为我干活,城里荒废已久,多是鬼宅,当拆了重建,有用砖木可留用,无用尽搬出去,或者为地基。”
“县城面积不过三十顷,三千人动手,倒也很快,现在已经规划出道路,又规划出宅地,每五户为一伍,十户为一火,一火为一区,打一口井,这些是请来的匠工,专门打井和建房。”
“而十火又为一坊。”王守田笑的说着:“本官清点,有五百户,先建有五坊,看这情况,本月就可建完!”
“还幸亏韩大人运来不少农具和耕牛,城外三千亩已经开垦,种上了小麦,正缺着农具和耕牛,哈哈!”
韩荣倒吸一口凉气,才十天时间,就已经井井有条,看来这人不可小看啊!
韩荣看了王守田一眼,说着:“大人果然胸有成竹……只是这样重建,耗费不小吧?”
对于他的试探,王守田笑眯眯,故作不知,说着:“流民贫苦,只要有饭吃就行,县里虽然破落,但是拆尽全城,所得材料,建这五坊还是不难,唯一所耗,只是粮食。而本官上次大胜,斩了陈翔,其它都缺,就是不缺军粮,蒙大帅恩准,这些粮食都由本官所支配。”
“除此之外,还得了些金银,本官抛售之,尽买农具和耕牛,是以有牛三十一。”
韩荣心中一沉,想了想,又说着:“大人果是文武全才,难怪大帅连拔三级,不过此地处于前线,如此大动土木……”
“无妨,对面就是川中都,川中都原本就编制不满,只余八百,经过大败,余者有三四百就不错了,陈翔已死,重建川中都也需要时日,今年之内,断无袭击之理。”说到这里,王守田冷笑一声:“就算有袭击,我依城墙集众而抗,也无惧于此。”
韩荣再也无话可说,不由干笑一声。
到了临时宅地,二人拱手而别。
才到了里面,一个随从就低声说着:“大人,你看这如何是好?公子的吩咐是……”
“还能怎么样?大帅亲命,我也只能在货色上作点手脚,本想钳制一下,不想此人早已经胸有成竹,处理的井井有条,看样子,是钳制不得了。”韩荣横了他一眼,说着:“现在只能如实的回报公子了。”
“大人说的是!”这个随从被他一横,只得退后一步,说着。
大帅王遵之失子,这对他个人,当然是大祸事,但是对于同族,特别是同族侄子辈来说,就是一个天上掉下的机会。
王家侄子辈中,自然有呼声很高者,经过一番考虑,王遵之点了王玄之、王忠义,王守田三人参军,初步表明了态度。
三人中,王玄之是嫡脉,与王遵之亲属关系也很近,呼声最高,却不想经此一战,本来默默无闻的王守田脱颖而出。
“哼,谁叫人家王守田反败为胜,还斩了敌将呢?这提拔起来,谁也无话可说,看来这王家内部斗争,还没有到定局的时候,我等外臣还是不要参与太深。”韩荣亲自前来,见了局面,心中思量着。
第七章 鞭打(上)
十月初,整个县城已经清理出来,空的就空着,五坊却已经基本建成,五百户都可入住在其中。
外面,有着耕牛帮忙,在十月初时,外面三千亩小麦田已经开垦完毕,虽然第一年产出不会很高,但是只要有产出就行。
“大人有令,每户分田十亩,第一年免征税粮,第二年征粮一半,若有能当兵者,每丁加分田十亩,征四成,免徭役!”街道上,有着士兵敲着锣高喊着,宣读着王守田的命令。
有着以工代酬,给予发放军粮,这五百户气色好了许多,听到这话,使大群的人议论纷纷。
徭役始于先秦,负担十分繁重,按照本朝开国时的法度,百姓每年还须在本县服一个月的无偿劳役,从事地方的土木工程、造桥修路、治理河渠、转输漕谷等劳动,可随着历年发展,现在徭役越来越重,甚至猛于重税,使百姓不堪承担。
因此此令一出,虽然有着疑虑,大部分人还是议论纷纷。
“大事已经定了,下面就是不断添砖加瓦了,按照朝廷法度,六千户之上为上县,三千户之上为中县,不及三千户者为下县,未满千户者,不称县,嘿,我是八品官职,若想集气冲破命格,至少要弄上千户。”王守田凝神想着。
此时,经过了一段时间,百姓已经部分安心,王守田顶上云气中,丝丝白气弥漫,已经增加了不少。
这云气隐隐形成着一印,其印外围轮廓是金色,内部却丝丝弥漫着白气,已经有一半弥漫充实,但是若是仔细看,还能看见丝丝灰气混淆在其中,这是民心还没有彻底安服的迹象。
加气主要有二种,一种就是上官赐予,一种就是掌握实力,对王守田来说,他更愿意扎实自己根基。
但是,在明年五月收割,直接给予百姓好处之前,想吸引流民只是妄想,那按照现在的章程,就是寻找文吏,以及练兵了。
寻找文吏,从内政上解脱出来是小事,关键是建立政权班子,话说,县虽小,五脏具全,县级班子和中央,实际上并无本质不同。
凡事立道为先,这制度和班子,就是政治的道!
不未雨绸缪的话,以后就算当上节度使,也是处处受制于原本体制。
再说,已经数月没有回去,也应该去看看娘了,一念到此,王守田吐出一口气。
三日后,在将近福田县附近的一条路上,有着一些路人在赶路。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而来。
能骑马的,不是信使就是官人,路边的人纷纷避让到一边,看了过去,只见这队骑兵,奔驰上前,个个带着锦服,特别是为首的一个年轻人,身着官服,更是英姿焕发,让所有路人连忙低头不语。
“贺大哥,我们骑着马回去,真威风。”苏虎笑嘻嘻的打量着身旁的贺仲。
这几个人,正是归家的小队,连带二个牙兵,都骑着马,除了王守田外,都穿着锦衣,王守田穿着崭新的八品官服。
王守田年逢少年,这一身官服穿着,看起来的确是十分英武。
此时的王守田,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布衣,所谓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这还乡团,当然要穿着富贵,给母亲一个惊喜。
因此,这时,穿着官服回去。
跟他回去的七人,大部分心情甚好,个个穿着锦衣,口袋里还有着银子,一个个都对归家十分期待。
唯有贺仲沉默不语,对着同伴的笑容只能无语叹息。
从上次事件后,小官人就明显冷淡了许多,自己虽然提拔到火长,但是以前的情分就没有了,以后就是公事公办了——当赏者赏,当罚者罚。
而当上位者失去情意,自然就祸福一念之间。
不过,这话无法宣之于口。
再走了一段,天上乌云急聚。
“雨来了,快,大家找个棚子,别被淋湿了。”王守田反应很快,立刻喊着,在马上向四周瞭望,说着:“咱们快走,前面就有一个棚子。”
说话间,黑沉沉的乌云已推拥过来,不一会便遮了半天,接着,雨点就落了下来。
一行人这时已经到了一个凉棚下面,顿时牵着马匹,进了去。
雨落了下来,看了看雨天,为了不至于弄脏了官服,王守田从马匹的油布中,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穿上,官服就放到了油布里。
“对,不能弄脏了。”余下数人立刻醒悟过来,个个换上了便服。
雨从空中洒下,官道上这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雨越下越大,白蒙蒙的雨雾,宛如白纱。
这时一阵风刮过来,雨点斜打积水上,激起朵朵水花。
被风一吹,竟然有几分凉意了,望着这雨景,不知道为何,身体内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由此诞生,酸涩中带着喜悦和期待。
“这样多年了……”虽然这一世离家时间并不久,只有三个月,但若是算上前一世,已经过去十多年。
而且在前世时,由于被王守田兵败被囚禁,母亲也因此寡寡无欢,在七年后去世,并没有尽到孝道。
此时,一想到归家,心中那种感觉,就油然而生,甚至连平静的浩然正气,也波动了一下。
一时间心情恍惚,分不清身在何处。
不知不觉,雨停了。
“小官人,雨停了!”侍从苏虎唤了他一声。
王守田这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福田县,是郡内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总共有十一个乡,王守田所在的乡,是离县城最远的一个。
距离村口大概半里地左右,有条小河,名叫福田河。
这条河的河水清澈,是附近人家挑水、洗衣的所在。
福田河相隔一边,有一片树林,直延伸到后山那边树林外围,偶尔会有小型动物出现,因此,镇上一些无事的人,偶尔会到小树林中捕些小兽打打牙祭。
不过,传说树林深处有野兽或是野人出没,一般人都不敢深入。
外围却很安全,没听说过有人被野兽伤过,一般人采野菜或是打猎,都在外围转悠。
此时,就是在这片树林前面,正聚集了几个人。
看起装扮,应该是附近家境好一些的少年在游玩。
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被围在中心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
他穿的虽然不是很豪华,选的颜色却很显眼,长着一张白皙的脸,若是忽略掉那略黑的眼圈和有些无神的眸子,倒也算是个俊秀男人。
此时,他们刚刚打到一只小兽,正商量是继续深入树林,还是回家去。
“少爷,我看还是别进去了,要是深处里遇到野兽,出了什么差错,我们两个也不好和老爷交代!”一个跟班,有些担忧的朝着那个少年说着。
这个地方,已经远离外围地带了,再深入进去,就更不安全了。
跟着这些少年出去,是二个跟班,就算平时习得武艺,突然之间奔出了虎豹之类野兽,他们也抵挡不住!
“哼,你们要是怕的话,就滚开!真是两个废物,胆子这么小,我爹养你们有什么用?!”少年冷哼的说着,就向里面奔驰而去。
“少爷,少爷!我们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啊!”见得少年远去,说话的跟班无奈的摇了摇头,也追了上去。
才走不久,森林中便就窸窸窣窣的传来了一阵声响。
“小心!有动静!”之前说话的跟班,反应很机警,一听有动静,便当即警惕的握紧了腰刀。
少年虽然之前一直喊着要进来,但见到这阵势,也有些怕了。
他紧张的朝着那个跟班说着:“你们两个过去看看!”
这个跟班一愣,心中暗暗叫苦,转念之间,对着还有一个跟班沉声说着:“喂!你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吧!”
这人地位似乎比较低,听他这样说了,便握紧着手中的腰刀,向前走去。
“你呢?你怎么不过去?”少年一瞪留下来的那个人,很是不满的说着。
“我去了,少爷身边就没有人了,怎么保护您呀?”这个跟班低头笑的说着,如果是成熟一点的人的话,就觉得不错,可是少年脾气,却发作了,他怒吼的说着:“少爷我说一就是一,我才不需要你保护!你快点过去看看就是了!”
“那好吧!”这个跟班无奈的苦着一张脸,只得跟着之前那人走了过去。
才走数步,前方茂盛的草丛之中,突然就响起了一道怪声,随后,一道巨大的身影便从草下冒了出来。
三人大惊,根本就连仔细看都不敢去看,各自惊叫一声,就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树林,拼命跑着。
这三人,直到一气跑出去,都没弄清那个扑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幸好那怪物没追出来,而他们也不敢回去再看。
少年逃跑出来之后,发现自己猎杀的那只小兽也被下人给弄丢了,顿时在又恐又怒又羞的情况下,呵斥起来:“你们这二个废物,竟然一转眼就逃了,我爹养着你们干什么啊?”
他当然不会考虑,是自己第一个反身就逃。
“少爷,少爷,您消消气,别为小人,气坏了您的身子……”两个跟班见把少爷惹怒了,连忙赔罪。
见光劝不成,身份高点的跟班,忽然目光瞥到小河,顿时计上心来:“少爷,您看,那边洗衣服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