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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能监督全文阅读

作者:沐还刃     全能监督txt下载     全能监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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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滥觞所出

    自由都市灰鹰,奥瑞克大陆法兰尼斯地区最耀眼的明珠,此时只剩下些残垣断壁以及滚滚浓烟,再看不出昔日南境第一雄城的繁荣景象。从第四世纪末的贸易殖民地,到第六世纪初的珍宝之城,无数人耗费了超过百年的心血才建立起这座伟大城市,然而摧毁它不过只是一眨眼的事情罢了。

    八叶法师之一的贾拉兹萨拉瓦作为仅剩的高端战力,握紧手中的法杖冲向制造了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邪神瑟拉孜敦,她要发动最后的法术攻击了,这一击里承载着众人的全部希望,“我们不会屈服的,邪神!”

    “冒险等级十二,发动八级法术锢魂术,发动需消耗珍稀宝石,念出目标名字则无视闪避并豁免使用难度加二的判定,目标挑战等级为二十级虚空邪神,发动概率极低……请玩家投掷骰子。”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忽然在边上响起。

    “这不公平,邪神怎么能反攻到灰鹰来!”萨布丽娜费拉拉绝望地叫了起来,她当然知道邪神瑟拉孜敦的真名,但由于这次的游戏里他们并没有获取到相关信息,所以并不能在发动法术的时候念出。

    “这是dnd而不是wow,你还指望大反派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王座上,眼睁睁地看着冒险者起门拉糖放餐桌,直到把所有状态都加好再开战么?拜托,不做点坏事怎么对得起我邪神的身份。”林田海无奈地摊开手,角色扮演游戏的魅力就在于此,绝不是他存心意为难面前的这几位,更不是因为期末收到了个a-的评分而有意报复。

    这个人数只有十多人的小团体,成员大部分都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助理教授和讲师,高不成低不就又没法跟身边的其他同龄人玩到一起,就抱团自娱自乐,相比于流连夜店买醉猎艳,他们更喜欢在闲暇的时候玩玩桌游。

    林田海从哥伦比亚学院毕业之后继续在商学院进修,为了赚点钱补贴大城市里艰难的生活,他同时还应聘了助理教授的工作,为负责古典文学课程的教授查理斯杜根备课。由于没什么不良嗜好,闲暇时他就跟这群人一起玩桌游打扑克,相似的背景让大家很有共同语言,比如说说教授的坏话。

    因为今天是刚放寒假的第一天,大家在学校里还有些事情要收尾,基本都还没有离开纽约市,所以在有人提议玩一玩之后很快就聚集到了一起。这次选的游戏是龙与地下城体系下最为经典的“灰鹰世界”,玩家分两个阵营进行对抗,并不是单纯的角色扮演冒险,而林田海抽到了邪神瑟拉孜敦的角色卡,成为了尾王。

    “上帝保佑,一定要是二十!”角色扮演类的游戏会有一个对游戏非常了解的人来进行各项事件的判定,作用有点类似于裁判,经其认定必须要投出二十点这个八级法术才能对邪神生效,所以萨布丽娜才会在嘴里念念有词。

    “用正二十面骰来进行游戏判定的公平性,就建立在‘上帝并不存在’这一事实上。”哪怕在数学普遍不好的米国,路边随便拉一个十岁小孩来,也知道用正二十面骰掷出二十点的概率是二十分之一,而骰子的结果完全是随机的。这种时候忽然祈祷上帝伸出援手,画面实在太过可笑了,所以林田海忍不住嘀咕一句。

    骰子被丢向桌子中间的圆盘,转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下来,朝上的一面显示着阿拉伯数字5,判定显然失败了。游戏结束了,反派阵营的三个人获得了胜利,导演了这一切的林田海耸了耸肩,“就像我说的,上帝并不存在。”

    “我受够了,你凭什么说上帝不存在。”萨布丽娜费拉拉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从她的名字上也不难看出她来自亚平宁半岛,所以她听到这种言论后非常不高兴,本能地站起来想要进行反驳。

    林田海偏着头往桌上的骰子方向示意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你祈祷了老半天,结果却掷出个五。”

    “这并不能代表上帝就不存在。”萨布丽娜费拉拉很激动,就差没当场拍桌子踢板凳,从小就在宗教氛围浓郁的环境里长大,后来还上了神学院研究神学,否定上帝的存在对她而言就是否定她的一切,“你证明不了这一点。”

    “当然……可你也证明不了他存在对吧,为什么我能接受他可能存在,而你却不能接受他可能不存在呢?”林田海很久以前就知道搞宗教的这些人全是偏执狂,跟他们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可现在都已经二十一世纪了。

    虽然我证明不了上帝存在,但你也证明不了他不存在,所以他就是存在的。这种观点自然是毫无逻辑的,却被上帝和其他神魔仙佛的信徒们广为接受,如同鸵鸟埋头的沙堆一般,给他们一点可笑的慰藉,可见宗教这东西的本质就是自欺欺人。

    在某些国家,尤其是教会国家,宗教是人们生活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米国虽然号称兼容并包的民族大熔炉,然而实际上谁也没包容过谁,大家都坚持认为自己的那套最合理。萨布丽娜费拉拉感觉受到了莫大的冒犯,拿起包就要走人,“你可以质疑我,却不能质疑我的信仰。”

    “坐下,玩个游戏而已。”约翰温斯顿叫住了已经走到门边的萨布丽娜费拉拉。

    一口伦敦腔的约翰温斯顿是教统计学的,他在这里年纪最大并且还是副教授职称,天然压着这群讲师和助理教授们一头,所以大家都很听他的话。听得副教授开口,萨布丽娜费拉拉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随着科学的进步和技术的发展,宗教生存的空间已经愈来愈小,这个房间里的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心智在同龄人乃至群体之中堪称超卓,所以大部分人心中更赞同林田海的观点,只不过在米国生活,某些红线碰不得,“咱们都是搞学问的,正要争个对错也不该用吵架的方式。”

    林田海放下手中的易拉罐,抿了抿嘴唇之后看向场中的所有人,“我证明不了上帝不存在,然而我能证明点别的,有最近这段时间比较闲的人自愿帮忙吗,我红觉得这个假期应该会非常有意思。”

第二章:文坛林肯

    “你要拍一部电影,还想让我们帮忙?”当林田海当众说出他的想法后,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诚然,他们这些人的受教育水平很高,有些人的头上还顶着廉价的专家名号,然而他们学的东西跟电影怎么都搭不上边。

    林田海压了压手,让众人稍安勿躁,“如今这年代,高中生拿着台dv就敢说要自己拍电影,咱们的实力好歹要比他们强得多吧,再说只是拍个自娱自乐的东西出来,又不准备拿去争夺学院奖。”

    “可就算你拍出了一部电影来,又能证明什么?”萨布丽娜费拉拉不以为然地反问道。

    “证明米国人都是傻瓜。”林田海从背包里拿出一本没有封面的小册子,这是他自己打印的剧本,“马克吐温曾经在杂文里写过,让人们相信自己被愚弄了很难,比较而言,直接去愚弄他们要容易得多。”

    这个地图炮开得有点狠,毕竟在座的大部分都是米国人,不过他们当中以文科出身的居多,不乏一些专攻英语言文学的,不可能对马克吐温这位批判现实主义的文坛巨匠觉得陌生。这位被后人尊为“第一个真正的米国作家”的大文豪,向来以幽默的笔触和辛辣的讽刺著称,影响了后世几乎所有的米国文化人。

    “不难想象,你确实应该喜欢马克吐温先生的文章。”约翰温斯顿无奈地笑了出来,那位老先生可是反宗教的急先锋,批判教会的杂文和短篇小说装订起来能顶一本《读者文摘》的半年刊,而林田海似乎也对宗教非常反感。

    林田海把手中薄薄的册子交给旁边的人,让他们彼此传阅,“这是我最近正在读的一部剧本,觉得挺有意思就拿出来跟大家分享一下,正好借这个机会把它从剧本变成电影,大家看看如何。”

    “这是杰罗姆比科斯比的作品,那家伙不是无名之辈。”太空歌剧《星际迷航》系列是科幻史上极为重要的作品,在米国人心中的地位甚至还要远远胜过《星球大战》系列,说是家喻户晓都一点不夸张。即便几十年过去了,还是会有一些中二的极客少年摆着怪异的乌龟手姿势大喊“繁荣昌盛,生生不息”。杰罗姆比科斯比正是这部经典的主要剧作家之一,约翰温斯顿只是看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摇头,“想拿下这个剧本的拍摄版权,肯定不便宜。”

    “不,这种剧本卖不出钱来的,你们翻翻就知道为什么了。”林田海对此显得很自信。

    《the man from earth》,如果光看名字可能想象不出会讲什么样的内容,但大致地读一下剧本之后就会明白这个名字背后是含有深意的。信徒们称耶稣为“天之子”,认为他是唯一的天神也就是上帝的儿子,而这个剧本里则把耶稣写成一个被神化了的穴居人,起这个名字显然是为了驳斥“the man from heaven”的荒谬观点。

    1998年这剧本就被杰罗姆比科斯比的儿子继承,并转交给了理查德沙因克曼,甚至还许诺出资投拍,然而八年过去了这部剧本依然只是剧本。在米国这样的国家,公开反基督跟找死没什么两样,教会里可不是只有手握十字架的神父和戴着头纱的修女,还有恐怖的财力加上以千万计的信徒,随便哪个虔诚的信徒受到了神的“感召”,都有可能拿着枪把主创人员的脑袋打爆。

    “就算剧本你能免费拿下,拍电影的花费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啊。”拉娜布雷塔刚听说要拍电影时觉得很兴奋,只是几秒钟后她冷静了下来,虽然并没有拍过电影,但她的数学绝对不差,

    九十分钟的电影最低也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帧,以最常见的35毫米的柯达135胶卷来算成本,也得花上一万多美元。要知道拍电影不是录制婚礼纪实,不可能一遍就过的,所以这个数字至少乘以二,再加上设备场地、现场收音、后期剪辑、音轨配乐……四舍五入怕不是要一个亿。

    能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书,并且还是攻读研究生及以上阶段的人都不会缺钱,纽约这地方的生活成本之高绝不是靠着那点奖学金就能支撑的,林田海摆了摆手,“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就问大家愿不愿意帮忙。”

    “当然,这个假期确实会很有意思的。”副教授约翰温斯顿居然是第一个答应下来的,文科的教授比理工科的要闲很多,商学院的还要去给人做顾问,法学院的也经常会接受咨询,可搞文学、哲学、神学这一类的教授们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书,换点别的事情做一做对他们而言会是很新奇的体验。

    “我也加入,不过我可不会免费参演,你得请我吃大餐作为片酬。”拉娜布雷塔在几个女人里是颜值最高的,也是最放得开的,见约翰温斯顿答应她也立马举起了手,紧接着几个暗恋她的闷**也跟着表示愿意帮忙。

    “虽然我不想在你们的兴头上泼冷水,可这种作品绝对不会有市场。”萨布丽娜费拉拉忽然说道。

    林田海则持不同的观点,“大人,不,大姐,时代变了。”

    “不如我们打个赌吧,如果你的电影能收回成本,我就当你没说过那些话,否则你要向我道歉,主是不容侵犯的。”米国社会一直就是这样,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遇到事情了都喜欢赌点什么,妥妥的人均赌狗型社会,即便虔诚的天主教徒也不能免俗。

    “索性这样吧,我不跟你打赌,但如果电影没有收回三倍于成本的回报,我会向你道歉的。”林田海不光反感宗教,他还对赌博深恶痛绝,绝对不会以任何形式去赌,“而如果我的电影还能有些人看的话,我也不用你做什么或者说什么,因为那样我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了。”

    “你够有自信的啊。”约翰温斯顿言下之意,他也不看好这样的作品。

    “我只是比较认同克莱门先生的观点而已,他可是文坛林肯呢。”林田海耸了耸肩。

第三章:捕食游星

    小说改编的作品一般会有相当广泛的群众基础,然而专业编剧的剧本却属于完全不同的体系,普通人在电影成片之前完全接触不到他们的作品。这些人首先会将自己的故事以提纲的形式投递给各大片商,等到通过层层筛选后入了对方的眼,才会将之“扩写”成剧本,所以大部分时候是边拍边写。

    杰罗姆比科斯比的这部《the man from earth》之所以会例外,是因为这部剧本乃老头的遗作,他那同为编剧的儿子想靠这噱头卖个好价钱,当年大肆地炒作了一番。可惜最后的结果众所周知,没有一家片商愿意接手这个剧本,别说白给了,就算倒贴绿花花的富兰克林过去人家都不肯拍。

    这样砸在手里八年无人问津的剧本,本来肯定是一分钱都不值的,但有人想要的话就又变得值钱了起来。为了避免将来扯皮,林田海花了二十分钟的电话费以及一万五千美元买断了该剧本的全部改编权,无论他将其改成音乐剧还是单人脱口秀的搞笑段子,都跟艾默生比科斯比没关系。

    “你这是要抛弃华尔街,准备去攻略好莱坞了?”克洛伊巴顿是林田海的舍友,两人合租了一套高层公寓,共用客厅和洗手间,算是在一起生活了四年。因为她是法学院毕业的,离开学校后做着公益律师的工作,所以这次被邀请来帮着看看合同。

    对于这个问题,林田海下意识地撇了下嘴,“你知道我本来就对商学院里的那套不感兴趣,只是不想让家里失望才做了违心的选择,既然现在有机会追逐一下自己的梦想,为什么不付诸行动呢?”

    “那就先祝你好运了,如果电影能够上映的话我说不定会去捧场的,不过我看机会不大。”这年头电影产业完全被八大影业巨头把持,连斯皮尔伯格那样的大导演都因为想自立门户被生生捶进了土里,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卡洛伊巴顿觉得林田海免不了碰壁,所以对这部还没开拍的电影没有半点期待。

    “嘿,凭咱们俩的交情你居然还来个说不定?”林田海买断剧本后心情还是比较不错的。

    “你知道我工作很忙的,那些混球一个比一个麻烦。”米国的公益律师就是专门为那些请不起律师还犯了大事儿的人进行辩护的,如果只是小偷小摸根本用不到她们,只有不得不上法庭时法院才会指派公益律师为嫌疑人辩护。

    克洛伊巴顿是个十足的工作狂,完全没有时间去想恋爱的事情,所以才能跟林田海合租公寓住在一起。林田海则恰恰相反,他的感情生活过于丰富,以至于没有女朋友的概念也从不往家里带人,所以才能和对方住在一起。

    “那就回见了,等电影杀青了请你吃牛排。”林田海把舍友送上出租车之后在路边站了五分钟,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抬手拦车,签合同的地方是75街灯塔剧院旁边的一家餐厅,距离学校只有三公里不到,他觉得这个点走回去也没什么。

    林田海不是外面穿着几千块的鞋子,却在里面套十元三双的袜子的那种人,不过电影的拍摄及制作费用不低,现在他卡里的每一分钱都已经有用处了,能省的话当然还是要节省一点的。其实只要打一个电话回去就能要到钱,可他并不愿意那么做,因为那样会让他在学校里做助教的行为变成某种表演。

    剧本只是个大纲加草稿的状态,虽然有一些艾默生比科斯比的填充,但想要直接拿来拍成电影却完全不现实。换个人可能直接就麻爪了,但林田海最大的爱好是看话剧、歌剧和芭蕾舞剧,而看过的剧本更是超过了一百部,所以他揣着剧本走回学校的图书馆,准备自己进行改编。

    这部剧本的设定无疑很有想法,然而想征服观众就必须经得起推敲,也就是所谓的“设定严谨”,由于涉及历史、考古、神学、哲学等各个方面的知识,所以这当中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而且这是一部话剧式的剧本,人物塑造全靠对白来实现,于是工作基本都落到了编剧的头上,演员反而不太重要。

    “游星尖兵(不知道的请自行百度)什么的,果然不存在啊。”就在林田海埋头于书海,查找有关一万四千年前人类活动的记载时,一个压低了声音后仍然略显清脆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嗨,你是林,海默教授的助教对吧?”

    林田海点了点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甚至都没有抬头去看对方一眼的意思。这样的做派似乎有点不礼貌,但男孩子在外面总得知道保护自己的重要性,像他这样的帅小伙只要稍微表现出一点兴趣来,就肯定会被对方贴上。

    说话的人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林田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帅能当饭吃的话他早就带领世界摆脱饥荒了,可这份帅气也让他承担了同龄人所感受不到的巨大压力,“如果是关于课程的问题,我觉得你最好直接发邮件问教授,我只是个助教……”话说到一半他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偏头的时候他的目光由下往上,先掠过了两座被扭织毛线衣包裹却任然耸立的山峰。

    “我叫卡米拉凯恩,学院的大一新生,想问问你海默教授的课给分怎么样。”说话的女人有意无意地把一边胳膊支在桌面上,微侧着身子,“我对这门课很有兴趣,如果合适的话也许会在下学期选这门课。”

    学院是指哥伦比亚学院本部,学生们的课程选择的空间很大,所以前辈们在学校里经常会有被问到类似的问题,林田海耸了耸肩,“还行吧,只要认真听课的话很容易过,不过想拿a及以上的评价就得看自己的本事了。”

    “本事?”卡米拉凯恩嘴角勾起一个笑容,“能具体说说吗?”

    “不能。”林田海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已经九点多后毫不犹豫地合起书跟本子,往胳膊下面一夹就往外面走。

第四章:一眼到底

    私立名校的学生极少有家里没钱的,然而就算家境不错也可能会有手头紧的时候,毕竟一年六七万美刀的学费加上居住在纽约的高昂生活成本是个巨大的负担,以至于相当一部分中产家庭出身的孩子会为了“体面”的生活去动歪脑筋。

    对于女学生们来讲,钓个有钱的阔少“赞助”自己的学业,顺带再买买鞋子手包之类的东西,总比向那些油腻中年大叔求“援助”来得舒服,如果这个阔少再帅一点就更好了。这样的想法没有什么问题,然而可惜的是没点姿色万万不可能实现,因为抱着一样想法的竞争对手总是很多。

    林田海在学校里不大不小算个名人,刚进学校一年的卡米拉凯恩就听不少学姐提起过这个特立独行的助教,今天来图书馆借书正好遇上了,就过来搭讪试试。她本以为一个花花公子很容易勾搭,可事情却没按照她预想的发展,人家随口敷衍两句之后直接连演都不演就跑了,留她在原地独自尴尬。

    “欲擒故纵吗?”卡米拉凯恩皱着眉头小声地嘀咕。

    林田海当然没有玩那些小把戏的意思,他收拾好东西后就真的走夜路回家了,虽然这个学妹的姿色不错身材也很出众,可他这样的男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想给自己的鸡儿放个假。

    曼哈顿岛上不同于纽约的其他区,晚上的治安还算过得去,只不过街上的老鼠在夜幕降临后活动十分猖獗。米老鼠、精灵鼠小弟和杰瑞等动画形象可能很可爱,可大大小小一大家子老鼠蹲在下水道口望过来的画面,绝对跟可爱搭不上边,即便在此生活了好几年,还是让人很难适应。

    一路无事地跑回东八十九街和公园大道交界处的公寓,花了林田海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不光打的的费用,连明天去健身房的钱彻底省了。他到家的时候,克洛伊巴顿已经在客厅里喝着咖啡翻阅某个案子的资料了,他走过去碰了一下对方的额头,“晚安,我就不坐在这里陪你了。”

    “居然没有香水味,这真不像你。”如果换做是以前,放假的最初几天林田海肯定要放纵一下,要不干脆不回来,即便回来了身上也会有着万花丛中过后留下的味道,克洛伊巴顿早习惯了。

    “也许是浪子回头了。”林田海摊开手。

    “你知道我的工作,不会对这种鬼话买账的。”克洛伊巴顿是派遣律师,专门给那些犯了事儿的穷鬼辩护,不得不去了解那些混球“精彩”的人生,“我更相信另一句话: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那你就当我遭了报应,导致某方面忽然不行了。”林田海笑着摇摇头然后走回他自己的房间,室友之间的关系一般都很近,诚然,克洛伊巴顿是个女人,可对他而言就是个无所不谈的好哥们。

    住了将近四年时间,林田海整体上对这间公寓还算满意,对于纽约的生活他也已经没多少特别感觉,然而每到冬天还是会想念大众浴室的蒸汽房,会觉得自己只是个在此短暂停留的匆匆过客。

    在浴缸里泡确实没那种感觉,但有得泡总比没得泡要好,放好一浴缸水后林田海整个人躺进去,结果差点没叫出声来。光是腿进去的时候还没觉得水温有多高,可是上半身没入浴缸时他有点被烫到了,咬着牙强忍着才没跳出去。

    仰头看着天花板愣愣出神,几分钟后林田海苦笑了一下,只有一个人独处时他才会卸下伪装,别看他在外面总是从容不迫且十分有主见的样子,其实他最近很迷茫。按部就班地读完商学院,回去做那些根本不感兴趣的事情,还是在其他地方找点乐子……他自己的心里也没有答案。

    上学、就业、结婚、生子,庸庸碌碌地干着平平凡凡的活,然后退休,接着等死,这就是人们总说的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底的人生。如果平静地接受这一切,是不是显得太过苟且,若是毫无顾忌地跳出规划,是不是又会辜负至亲的期望?

    “算了,只任性这一次,也算是给自己个交代了,至少我曾经尝试过不同的道路。”林田海用水抹了一把脸翻身坐起来,虽然只是小小地玩闹一把,可这已经花了他相当大的一笔钱了,折腾得狠了他下学期说不定得找个富婆才能支付得起学费。

    第二天一早林田海背着包一路又从公寓走到学校,不是他想继续省钱才不打车,而是他们放假别人不放假,路上到处都在堵车。到了学校后他将东西锁进储物柜后,只带着一个笔记本去了东边的家庭餐馆。

    “早上好,林!还是咖啡、水波蛋和法式土司?”店老板见到林田海后非常热情地打起了招呼,长得不错的小伙总是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更不要说这还是一个特别懂礼貌,出手也阔绰的帅小伙。

    “早上好,尚恩,待会儿我倒枫糖浆的时候别大呼小叫。”林田海每次早上过来的时候都会点水波蛋和法式吐司,而且吃法式土司的时候会往上面浇一堆枫糖浆,几乎能没过盘子的那种。

    “我不心疼那点糖浆,只是担心你的胰脏。”胡子花白的尚恩在哥伦比亚大学东边开店已经超过二十年了,对哥大的学生总是很好,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孩子里面会不会出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我只在你这里摄取糖分,所以……”跟老尚恩打完招呼的林田海摆了下手,走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同好会里答应帮忙的人里已经有几个到了,“伙计们早啊,今天这一餐我请,不过千万不要再加餐,因为昨天晚上我简单的算了一下预算,那可真是有够吓人的。”

    “得了吧,一顿早午餐吃不穷你,给我加一份手撕猪肉堡,尚恩!”拉娜布雷塔笑着举起手。

第五章:前大舅子

    根据杰罗姆比科斯比的原作,主人公欧德曼是个活了足足一万四千年的穴居人,而这一点只能通过台词来体现,想要让观众觉得信服,他的经历必然要足够真实,不然作品的质量将会一塌糊涂。

    换成大公司来摄制,肯定要请不少相关的专家教授来做顾问,避免出现过于离谱的谬误以至于贻笑大方。很可惜,林田海是自己出钱进行拍摄,肯定拿不出那个级别的预算,好在桌游同好会里既有学历史的,也有专修考古学和古生物学的,这时候正好发挥他们专长,帮林田海将整个剧本完善。

    学术上的碰撞比单纯的吹牛有意思太多了,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文人墨客钟情于各种文会和沙龙,专业不同的几个人很快就聊得火热,不比平时玩游戏的时候差。喝着可以续杯的咖啡,众人根据自己所学的东西提了许多相当有意思的想法,争执的过程中剧本也确实越来越严谨。

    即便林田海一直在扮演速记员的角色,本身说的内容并不很多,可一上午的讨论也让他口干舌燥。光靠咖啡和柠檬水已经不能解渴,必须得让嗓子休息一下才行,“咱们换个地方吃午饭吧,下午找个咖啡馆再继续咱们的讨论。”

    换作春夏两季,在公园角落的草坪席地而坐就能进行讨论,以前他们玩大型桌游在室内施展不开的时候,就会在学校的草地上进行,可现在却是隆冬时节,东海岸的冷风能把人骨头吹酥,不想得病的话还是留在室内比较好。

    “嗨,书呆子们,今天又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拯救世界了对吗?”众人刚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门口处忽然走进来几个穿着黑色羊毛大衣的男人,为首的那个笑容特别欠揍,装模作样地捏着眉心沉吟了一会儿,“我占卜到了,今天你是个卓尔游侠,皮特暗影之刃巴利……哈哈哈。”

    “嘿,这个笑话一点都不有趣,阿尔弗雷德。”拉娜布雷塔不能坐视自己的朋友被欺负,双手插着腰挡到了来人跟前,对方跟林田海是一个学院的而且不怎么对付,所以她记住了这家伙的名字。

    阿尔弗雷德库奇是商学院的研究生,然而跟林田海不同,他只跟自己院的同学玩在一起,身后的几个男孩就是一个学院的学弟。对文理研究生院的人,他是一万个看不上,觉得这些人以后顶天也就是当个高校讲师,学术上再怎么成功也影响不了他的生活,所以见了面总忍不住嘲讽两句,“你们平时不是最喜欢玩这些吗,怎么忽然就不有趣了?对了,可怜的拉娜到现在都没发现吗,不管你再怎么努力也只会是某人的朋友。”

    “让开到,艾尔。”林田海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别给自己惹麻烦。”

    “难道我说错了吗,托尼?你带去酒店的要么是时装杂志的模特,要么是芭蕾舞剧的演员,再不然就是戏剧专业和隔壁朱莉亚音乐学院的无知小学妹,至于这些读书把脑袋读坏了的傻瓜,只不过是你无聊时的玩具而已,何必在这里装好人。”今天没有教授和副教授在场,阿尔弗雷德库奇说起话来毫无顾忌。

    他们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一些龃龉,不过林田海知道错在自己身上,因为他和阿尔弗雷德库奇的妹妹阿德里娜库奇交往过几个月,后来和平分手了。作为当事人的两方都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作为女方的哥哥,则认定是渣男抛弃了自己的妹妹,阿尔弗雷德库奇就算比较讲道理的,没采取过任何过激的行为。

    “怎么不敢回答我,你托尼林的大名可是远近闻名呢!”阿尔弗雷德库奇一激动就要去扯林田海的领子。

    身后的几个人想要过来帮忙,林田海却一抬手挡住了他们,任由阿尔弗雷德库奇这位前大舅子抱住自己,“艾尔,才到中午你就一身酒气,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不然我介绍个戒酒互助会给你吧。”

    “fxxx,你这混球说什么。”阿尔弗雷德库奇这下终于忍不住了,一拳捅向林田海的肚子。

    冬天身上本来穿得就很多,加上林田海有意识地紧紧抱着对方,所以挨了一拳却连疼都不觉得疼,反倒是被他推出去撞在桌角的阿尔弗雷德库奇捂着胯骨龇牙咧嘴。就在阿尔弗雷德库奇抄起桌上的玻璃调味罐,准备再次冲过去时,老尚恩猛地一拍桌子,“先生们,要闹事去外面的大街上闹!”

    “听说你在拍电影,托尼。”阿尔弗雷德库奇冷静下来,把手上的东西放回原处,却依旧盯着林田海,“上映了之后记得提醒我,我一定会去看看你这样的混球能拍出什么样的白痴东西,只怕又是为了骗那些无知少女而搞的飞机。”

    “这就不劳烦你费心了。”林田海摆摆手,带着桌游同好会的人离开了老尚恩的家庭餐厅。

    不过只是一个下午加一夜的时间,自己要拍电影的事情就传开了,而且还被添加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信息进去。之前的林田海还能抱着游戏的心态去准备,可现在却不得不认真起来了,因为很多人分明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兄弟姐妹们,今天中午只能请你们吃阿波罗剧院对面街角的快餐车汉堡了。”林田海苦笑着拿出笔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更改了预算,“接下来的每一分钱都要花对地方,因为这是战争了。”

    “当然,大餐和美酒要在胜利之后享用才最美味。”拉娜布雷塔似乎一点都没被阿尔弗雷德库奇的话影响到,还是过分开朗兼傻乎乎的样子,一把拉过旁边的萨布丽娜费拉拉,“可惜有些人不爱喝酒。”

    “那剧本的事就拜托大家多帮帮忙了。”只有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才能更好地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是林田海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第六章:表面教徒

    环境对的人影响是不可忽视的,如果是在宗国的高校,过着疗养院般生活的研究生们,放寒假不是在谈恋爱就是在打游戏,具体情况视性别而定;然而在米国的私立高校,研究生们的假期则丰富多彩得多,可能是在研究中心参加研究,也可能是在大型公司跟进项目,具体情况视能力而定。

    林田海的导师伍兹帕克在整个经济学界都颇有名气,跟很多机构有合作关系,本来这个假期希望自己的得意门生可以独立主持一项调查,但林田海却表现得十分谦让,将机会让给了别人。

    不要以为老板给活干是压榨,不知道多少研究生、博士生眼巴巴地等着老板给活呢,林田海之所以没接下来,只是觉得自己分心二用很可能两边都干不好,“老板,就当我是青春期到得比较迟吧。”

    “没关系,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想过退学去搞乐队呢。”越是顶尖名校,教授们越不会摆架子,因为自己的学生中很难说会不会冒出一两个大统领,美联储主席之类的,大家都是朋友相交。伍兹帕克对林田海特别看好,所以有时候甚至会带他去参加某些聚会,这可是“门徒”才有的待遇。

    林田海挑了一下眉毛,“这是音乐界巨大的损失。”

    “行了,小子不用再这拍我的马屁了,待会儿早点儿回去休息。前进的路上看看沿途的风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千万不要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停下脚步。”学霸跟学霸也是有区别的,伍兹帕克不会对书呆子型的学霸抱有期望,那些人出来了也顶多当个经理人、会计师,而这个学生却有着成为弄潮儿的资质。

    “放心吧,您给我安排的工作肯定及时完成。”林田海耸耸肩。

    “我对你的期望远不止于此。”伍兹帕克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相当严肃。

    当今经济学界有两大派系,一个是以剑桥大学为中心的干预派系,两位掌门人亦敌亦友共同执掌权柄,门下冲锋陷阵的亲传底子多为涵国人和因度人。另一边则是以米国东海岸几大商学院为根基的货币派系,波特老仙站在背后悄悄擘画一切,而出来行走的则以米国本土学者为多。双方的斗争不止是学术斗争,更是游戏规则制定权的斗争,所以新鲜血液的加入尤其重要。

    林田海对自己的人生其实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划,因为他觉得按部就班地活成自己想象中的样子会很无趣,所以此时只是点头,并没有说任何表忠心的话。等到目送教授上车离去,他便拦了一辆的士去下西区了。

    下西区沿河的公寓楼基本都是新建成的,跟上东区完全是两个风格,林田海下车之后门口的管理员立马点头跟他打了声招呼,还特地帮忙按了电梯的按钮,显得很熟悉的样子。他则是熟门熟路地上了十六层,摸出钥匙打开了最里面的一扇门。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又去哪里鬼混了?”穿着睡袍的山多拉达达里奥,睡眼惺忪地从沙发上爬起来,一看就知道她刚才小憩了一会儿,“要是被我闻到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或者发现其他女人的头发,可饶不了你。”

    “跟帕克教授吃了顿饭,所以才会弄到这么晚。”林田海换好鞋子后把大衣脱下来挂在架子上,围巾则是随手扔在了沙发上,那模样就跟回了家一样,事实上他在这里住的频率不比住他自己租的公寓低,“让你帮我借的器材,有消息了吗?”

    “器材只是小事罢了。”山多拉达达里奥是个演员,好几年前就参演过电视剧,而今年才刚过完二十一岁生日就开始接拍电影了,虽然只是饰演配角也很有牌面了。作为在圈子内混饭吃的人,她认识很多专门从事电影拍摄的,借点器材出来用几天没任何问题。

    “对你来说当然是小事,对我来说可不是。”林田海翻了个白眼,这女人的爹是曼哈顿地检,权利之大足以让某些所谓的上层人士拼命巴结,有传言说过不了多久还要晋升成专员,她爷爷就更厉害了,人家是纽约州的州议员,这种家庭里出来的大小姐在城里下馆子都不用给钱的,拿你两个破西瓜,不,借你几台破机器算什么。

    山多拉达达里奥自动忽略了林田海的调侃,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你这么突然地说要拍电影,是不是又勾搭了小姑娘想讨人家的欢心?”不是她非要把人往坏处想,而是这家伙前科太多。

    “当然不是,被个意裔天主教的娘们惹毛了,非让她知道上帝是不存在的。”人在搞事之前必然要先找好理由,林田海总不能说他是一时心血来潮,“而且你干嘛要加个又字,除了讨你欢心我就再也没……”

    “滚,我还能不知道你么!而且我也是个意裔天主教娘们,是不是也把你给惹毛了?”山多拉达达里奥躺在沙发上揣了旁边这混球一脚,她自己就有八分之三的意大力血统,并且也是受洗的天主教徒。

    “天主教徒也分真教徒和表面教徒的,那女人是真教徒,眼里只有上帝。”林田海严重怀疑萨布丽娜费拉拉是学神学把脑子学坏了,不讲逻辑不讲道理,“你就不一样了,属于表面教徒。”

    山多拉达达里奥肯定不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不然也不会二十岁就上了某人的贼床,不,贼船,“你要死了,这种浑话也就在我面前说说,万一被我母亲听到了非把你的那条腿打折了不可。”

    其实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天主教的信徒已经越来越不在乎那些陈规旧律了,比如某个名叫杰西卡阿拉巴马还是阿什么巴拉的女演员,就一直在卖天主教虔信徒和乖女孩的人设,结果未婚先孕不说,跟不同男人的录影带还被爆了出来,搁在几十年前可是要被执行石刑的。

    “别说那些了,先让我看看设备。”林田海搓了搓手,往旁边靠了一下。

    “东西还在仓库里,你用的时候自己去拿。”山多拉达达里奥摆手道。

    “不对吧,这里不是有一对大灯吗,我来看看白不白,哦,是亮不亮。”

第七章:我吃软饭

    林田海的优点不少,不过他最引以为傲的乃是一个“快”字,做任何事都不拖泥带水,能在三分钟内解决战斗的,就绝对不会拖到第十分钟。至于书里经常出现的那种一小时两小时的虚构人物,他每次看了都想笑,太假了。

    由于做事求快,第二天一早林田海就开着租来的路虎揽胜去山多拉达达里奥说的仓库拿东西,他必须得先熟悉这么器材的使用方法,然后才能开始制定拍摄计划,否则一切都只是空谈。

    到地方林田海才发现这里名为仓库,实则是个loft风格摄影工作室的附属建筑,虽然地方偏了一点,几乎都要到隔壁县去了,但胜在空间极大,租金不会便宜。世人只知道洛杉矶的好莱坞是电影业的圣地,却不知道纽约这里的电影业同样发达,华纳兄弟影业的总部就在这里,各种中小型工作室更是数不胜数。

    这批器材的主人格林泰勒是山多拉达达里奥拍摄电影时认识的摄影师,昨天在片场听说山多拉达达里奥需要借用摄影机、照明设备和收音设备后,立马表示自己的工作室里什么都有。他本意是向女神献殷勤,谁知道过来取东西的是个年轻的男人,见面后顿时就有点不高兴,“小子,你是谁?”

    “我是林氏搬家公司的,一个女士打电话让我来这里拿她的东西,这个条子上写的是她列出来的物品。”山多拉达达里奥出身东海岸名门世家,本身又是万中难寻的大美人,身边一直不缺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林田海作为已经尝了天鹅味道的那只,当然知道这些家伙的心思,所以没多和对方废话,胡诌了一个搬家公司员工的身份出来。

    “还林氏搬家公司,你就是托尼林吧?”格林泰勒又不是傻子,这年头要是搬家公司的工人都开着揽胜运送东西了,他这个开凯迪拉克老爷车的哪还好意思上路,“我从朋友那里听说过,一直纠缠山多拉的就是你吧。”

    “兄弟,你怕是误交损友了,怎么尽胡说八道。”林田海觉得眼前这家伙对纠缠一词怕是有些误会,早上他花了十几分钟才挣脱胳膊和腿的束缚从床上爬起来,非要说纠缠也是山多拉达达里奥在纠缠他。

    “这些东西也不值几个钱,你应该不缺钱吧,干嘛非要利用女人而不去自己买。”既然听说过林田海的名字,自然也会对他有所了解,在格林泰勒的世界观里,能跟山多拉达达里奥搞到一起去的,家境绝不会差。

    林田海无奈地撇了下嘴,这人分明是在讽刺他吃软饭,可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能吃上软饭只说明他有着其他人所不具备的资本。没吃过软饭的人总觉得男人吃软饭很丢脸,但只要尝过软饭的味道,肯定会发出相同的感慨:“真香!”

    也就是最后出现在大屏幕上的时候不好看,不然林田海都想学着“我吃番茄”、“我吃洋芋”的格式给自己起个笔名“我吃软饭”,然后填在编剧一栏里。

    “我家道中落,来年恐怕连学费都要付不出来了,所以才想着拍个电影赚点钱花,哪里还有闲钱买摄影机和这许多设备,不靠女人又能靠谁呢。”林田海低着头叹了口气,显得很落寞的样子。

    格林泰勒刚想说句抱歉的话,可随即反应过来了,这混球满嘴跑火车就没说过一句老实话,什么家道中落付不起学费,估计也是糊弄鬼的,“切,你这种公子哥我见多了,电影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玩得转的,等着钱都打水漂吧。”

    在这一点上,林田海十分同意对方的观点,电影的确不是谁都能玩得转的。单说哥伦比亚大学的戏剧专业,每年都会收进几十个导演志愿生,可毕业之后能够如愿以偿成为导演的,怕是找不出几个人来。这年头连广告导演都不好当,电影导演就更别谈了,而那些人好歹是正经的名校科班出生,他林某人却几乎什么都不懂,只在本部的时候为了泡妞去旁听过几堂大课而已。

    “这点就不劳你费心了,赶紧写个条子给我吧,咱们交割之前都先清点下东西,你再演示一下东西好不好用,省的将来扯皮。”拿到器材之后林田海还准备让学校摄影社团的学弟学妹教一下自己怎么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跟陌生人闲聊上。

    事情还算顺利,确认所有设备都没问题后,林田海把它们都搬进了后备箱,然后开车回山多拉达达里奥的公寓将东西放下。接下来的两天他将一边学习摄影技巧,一边继续打磨剧本。

    “靠这些东西你就想拍电影?”虽然山多拉达达里奥因为晕轮效应对林田海格外看好,但她好歹也是十六岁就出入各大片场的业内人士,人家拍个情景喜剧也要弄出偌大的阵仗,所以她觉得自家男人是在过家家,而不是要拍电影。

    “人家拿着家庭dv就能拍电影,最后还大卖了,我好歹是用胶片的。”林田海不以为然地说道,他可是江湖人称“阅片无数小王子,心中无……心中有谱老国王”的资深影迷,“再说我不是还有你帮忙么。”

    “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电影哪是那么容易拍的。”山多拉达达里奥还是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只是不想林田海失望才没说得太明白,“趁现在还没砸进去太多,及时收手不算晚,要是被套住了,届时可能要面对个无底洞。”

    当年suqare enix公司那么有钱,都差点因为拍电影而被搞破产,林田海当然知道电影不好拍,可他对《地球来客》的定位并不是大片,甚至都不是电影,只是一个传达他观点的载体罢了,“拍了玩玩嘛,万一再出个《鬼影实录》不就发达了。”

    “人家有**加持,你用的却是柯达5027,柯达快倒闭了你知道吗……”当年的《鬼影实录》确实赚翻了天,成为以小博大的经典案例,可之后用家庭dv拍电影的人并不少,其中不乏世界知名的大导演,却并没有出现第二个取得成功的,山多拉达达里奥觉得这是因为奥伦佩里用了索尼的缘故。

第八章:瓦尔登湖

    瓦尔登湖在波士顿的西北角上,几乎如同三大名校的后花园,不光本地居民和外来游客很喜欢在那里游玩,附近的大学生们也喜欢在那里搞些课外活动。无论去有用还是野炊,亦或者单纯欣赏湖景都是难得的美妙体验,不过绝对不是在大冬天去。此时的气温已经降到了零度以下,冷风吹在林田海的脸上,让他差点生出上车回纽约的念头。

    “咱们就不能在纽约拍吗,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把我的公寓贡献出来也行啊。”约翰温斯顿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身子骨跟年轻人完全没法比,打从下车起就一脸的不情愿,山里冷风嗖嗖的连松鼠都躲起来了,活人更是看不到几个,“这种时候来瓦尔登湖,有些无聊啊。”

    “租金我都预先交过了,而且在纽约能拍出什么味道来?”林田海特意选择在瓦尔登湖进行拍摄,可不是脑袋一热突发奇想,而是有着更深层的考虑,瓦尔登湖四个字不仅是波士顿近郊的那个小湖,还是亨利戴维梭罗代表作的名字。

    《瓦尔登湖》在形式上可能有点像小学生的每周必交的周记,内容安排上也十分散漫随意,小到蚂蚁打架大到四季变幻,梭罗想到那里就写到哪里,可一旦读懂了这本不是流水账的流水账,就会折服于质朴表面下的深邃意境和浩大情怀。

    梭罗身处的那个时代,伴随着工业化的脚步美国经济迅猛发展,拜金主义思想和享乐主义思想随着社会变迁渐渐占了绝对主导地位。扭曲的价值观刺激着人们对财富和金钱无限的制追逐,以至于聚敛物质财富成为了人们的唯一目标,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可以不顾一切。梭罗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离开俗世来到瓦尔登湖畔生活,并用细腻的笔触记录下了身边的点点滴滴,诠释了什么是自然主义。

    经过林田海改编后的《地球来客》,主人公口述他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说服谁,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在通过离别前的讲述来完成自我重塑的过程,就像是记录下湖畔生活的梭罗一样。关于主角不老不死的设定,以及这种设定对神权的颠覆,其实是一种对“自然之心”的称颂,表达的是“人身上具有神性”的超验主义观点。

    相对于剧情设定上的工巧,以及软科幻的玄妙,林田海更希望观众能感受到他在这个作品中所夹带的私货:这个名叫oldman的男人,从懵懂无知的克努马侬人到被迫被人尊为神灵的基督,再到不断汲取现代知识的哈佛教授,对应的正是超验主义的三个阶段:发掘自我、表达自我、充实自我。

    这样的一部电影,放在瓦尔登湖的湖畔拍摄才有意义,若是有观众能够认出拍摄地点并将之与电影内容联系起来,无疑会有一个更加清楚的认识,而且林田海准备在拍摄的时候将一本《瓦尔登湖》放在茶几上显眼的位置,作为一个彩蛋。

    “别听约翰抱怨了,在瓦尔登湖拍挺好的,谁稀罕去他那个破公寓,打开门就是一股单身汉的寒酸气息。”被请来帮忙的历史学教授安妮梅丽尔从后面拍了约翰温斯顿一掌,她可是听说了有免费的度假村住才过来的。

    “啧啧,看样子这位已经亲自见识过了……”萨布丽娜费拉拉小声地说道。

    度假小屋本身不大,客厅和餐厅还要作为拍摄场景使用,于是就显得更逼仄了,好在男人们挤一挤还是勉强住得下。拉娜布雷塔忍不住抱怨,“这让我想起了上次咱们包船出海的经历,这里比船上也好不到哪儿去了。”

    “早点拍完早点回去,暂时辛苦一下。”林田海也想租两个度假屋,可惜囊中羞涩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只好委屈同好会的朋友们陪他一起艰苦朴素了,不过米国人出去玩的时候经常住青年旅社和汽车旅馆,相比之下这里算不错的了。

    布置拍摄的场景花费了大概半天时间,比之前预想的要慢了很多,一方面这地方需要重新打扫,另一方面设置摄像机的机位和架设照明光源对他们这群新手来说过于费劲,对效果有一点不满意就得重新设置,反反覆覆弄了好几回。

    第一次做导演,而且还是一步到位的电影长片导演,林田海此刻心情很奇妙,没有丝毫紧张忐忑的情绪,甚至都没有什么生疏的感觉,直接进入了状态。因为人手不够他还身兼摄像师,推镜头时稳如doge完全不像个新手,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特别的摄影技巧,上辈子可能是个受人尊敬的“老师”。

    可惜天不遂人愿,林田海自己的状态好得不得了,拍摄电影的过程却依旧很累,所有参与进来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内就没一个专业的,不管做什么都效率低下。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一厢情愿,哥伦比亚大学教职员工本色出演固然是个好噱头,可是这些人似乎有点本色得过了头。

    按照林田海的设想,大家只需要以聊天的形式谈谈各自见解,把剧本之外的内容充实一下,他自己再保证画面的质量和故事的走向,就可以弄出一部像样的作品。但事实却是这七个人说着说着就会聊到奇怪的地方去,有时还会三四个人一起开口说话,对于拍摄而言无异于灾难。

    作为常春藤名校的在职讲师及助理教授,他们每个人都是能够独自撑起三小时大讲公开课的谈话小能手,现在七个人聚在一起还敞开了聊,那真是秉烛夜话到天明都不需要撸串助兴的,明明只有七个人却弄得90分钟的电影时长格外紧张。

    不念台词年直接放开来谈的话,受众只是其他的几个讲师和助教,彼此能听得懂就可以了,而电影却是要面相大众放映的,让所有知识水平上的观众都能接受才算合格。林田海不得不佩服起白乐天来了,人家的新乐府诗平易通俗却又优美和谐,《冷斋夜话》里的老妪能解就是这么来的,境界比他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我的经费在燃烧啊。”林田海一力承担所有的开销,所以燃烧的是他的个人经费,这几个人时不时ng笑场,有时还莫名其妙地开始侃大山,他不得不心疼一波浪费的胶卷,通宵燃烧点卡在铁炉堡钓老铁腭的时候他都没这么心疼过,两者的价格差得太多了。

第九章:麦克白脱

    电影的拍摄进度不如人意,这让约翰温斯顿等人十分尴尬,他们知道自己刚才自由发挥得过头了,甚至都忘了是在拍摄电影。因为他们胡侃而必然要被烧的胶片,都是需要林田海掏钱买单的,所以心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也不想这样,可是嘴上又没有装过煞车,一不小心就……”

    “呵呵,说得你其他地方就装了煞车一样。”安妮梅丽尔跟兴趣小组里的人不熟,可论起跟约翰温斯顿的关系之亲密,还在众人之上,说话时完全不需要顾忌太多。这句话单独拿出来听或许有些诡异,但配合她的神情就比较好理解了,是在嘲讽约翰雷丁不仅管不住嘴,还管不住下半身的某个部位。至于她的怨念为何这么大,自不足为外人道也,这时候只要跟着笑就可以了。

    “托尼,实在不行我们也掏点钱出来好了,不用分电影的利润,只是单纯地为你分担一些压力。”拉娜布雷塔有些犹豫,倒不她舍不得自己的钱,反正薪水除了交房租也没别用处,她只是担心林田海心生误会,认为这是在瞧不起他。如果可能,她并不想主动提出来,但林田海平时虽然看着一直不差钱花的样子,却也没有表现出土豪的气质,一下子拿出好几万美元来搞电影,压力肯定不小。

    “你们要帮费拉拉也不要这么露骨好吧,花出去太多钱导致我收不会本,岂不是要被她笑话。”林田海没有应承下萨布丽娜费拉拉的赌约,此时拿出来说事儿不过是为了缓和下气氛,让同好会里的朋友不要觉得对他有亏欠,事实上这些人来帮忙已经是天大的人情,是他欠了人家才对。

    约翰温斯顿笑着摊开双手,脸上尽是无奈的神色,“事实证明我们不适合干这个,不如明天去喊几个戏剧社的成员来演好了,我记得托尼跟那帮家伙的关系也不差,叫几个人来应该轻而易举。”

    “这恐怕不合适。”拉娜布雷塔闻言瞥了林田海一眼。

    林田海非常喜欢舞台剧、音乐剧、芭蕾舞剧和歌剧,当初没有接受波士顿第一名校的邀请而是选择哥伦比亚大学,就因为这个爱好。在本部的时候他就是剧社一员,可大四的时候却被踢了出来,不是因为学业紧张缺席活动,而是因为他演个只有一句报丧台词的小兵,却在后台拿下了三位女巫加皇后……

    瓦尔登湖畔,跟纽约曼哈顿中城是完全两个极端,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平时总用黑莓手机收发邮件的各位讲师。助教,此时也因为没有网络而显得无所事事,于是一大群人坐在客厅的火炉旁玩起了狼人杀,直至深夜。

    就着啤酒玩桌游很爽,然而最后屋子里横七竖八醉倒一片,收拾残局的人可就遭罪了。林田海为了保证明天的拍摄不出问题就没喝酒,等其他人都消停下来,便披上大衣走出了度假小屋。本想要点一支烟的,却惊觉这是在国家森林公园而不是自家后院,只能悻悻作罢,然后愣愣地看着天上的点点繁星出神。

    “妈,给我汇十万美金。”拍摄计划就像一匹脱缰的野狗,任凭林田海怎么努力都拽不回头,考虑到之后的制作还需要花钱,他不得不给远在大洋彼岸的母亲打电话,“过段时间还你。”

    田有纪平时很少直接接起电话,起码要响过几十秒才会接通,但看到来电显上的是“儿子”二字,立马就拿起了手机。原以为会是圣诞问候,或者要回国度过假期之类的,结果直接就要钱,让她心头大为光火,“过段时间还的鬼话就免了,张口跟妈妈要十万,连个理由都不说?”

    “拍电影,缺点经费。”电话那头是自己亲妈,没什么好拐弯抹角的。

    “你小子该不会想要拍a字头的那个吧?”十万块钱拍电影肯定远远不够,哪怕是美金也太少了,所以田有纪十分怀疑自己的儿子要走歪门邪道,这小子从小到大就没消停过,多出格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a字头代表着adult,在米国人们使用更多的是p字母开头的那个单词,林田海一听就知道老妈误会了,连连否认,“想哪儿去了,我再怎么头脑犯浑也不可能去搞那个啊,只是一部小成本电影,算是导演路上的练手之作。”

    “呦,放着商界精英不做,要做导演啦。”田有纪跟林田海的父亲林良天离婚得早,儿子一直跟着老子生活,她介入得自然就比较少,始终秉持“儿子喜欢就支持”的方针,“早点看清自己的内心多好,何必听那白痴的话。”

    “您就说给不给吧。”爹妈之间的事情,林田海夹在中间不好过多表态。

    “给,连妈都不叫改叫您了,我敢不给嘛,下周一就给你汇过去。”田有纪丝毫不怀疑林田海把钱花到不该花的地方去,因为这家伙的路子很多,想乱来的话绝对不会从她这里拿钱,“记得年前回来一趟,妈妈想你了。”

    “嗯,我知道了。”米国高校的寒假普遍挺长,足足有两个月的时间,对于研究生来说就更长了,只不过许多人会把假期用于参加项目或者进行调研,林田海学业上的压力并不大,时间安排上相当自由。

    袋中有粮心中不慌,从母亲那里“借”了十万美金之后,林田海变得从容了不少,就算大家都是电影的门外汉,他也可以摸着石头过河,一边拍摄一边提升水平,“约翰,怎么不回房间休息?”

    “睡不着。”约翰温斯顿裹着毯子,坐在度假小屋门口的椅子上,“你不也是么。”

    “我?刚才听到外面好像有女人叫我的名字,所以就出来看看,结果一直追到湖边却只发现一串脚印……”林田海胡诌的本事还在他泡……泡咖啡的本事之上,短篇鬼故事张口就来。

    “打住,咱们是来拍剧情片,不是来拍恐怖片的。”约翰温斯顿嘴角抽了一下,他寻思自己怎么就没这么强的口才。

第十章:我的信仰

    瓦尔登湖地区下了一场大雪,天地一白的景象确实美不胜收,然而除了好看外带来的都是不便,大雪封路,气温骤降……电影的拍摄就在这样的困境下草草结束了,让人心底难免生出一丝不安。

    纽约的天气也不怎么好,但得益于号称全球第一的市政工程,正常出行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林田海亲自开车去把器材还给那个已经忘了名字的摄影师之后,就立马回到学校的研究生学院,他利用导师的关系借了人家的暗室,洗出胶片后还要靠人家帮忙进行剪辑,太晚了耽误对方休息很不合适。

    拍摄电影对于一般人来说是件无比遥远的事情,但对于科班出身的学生来说,只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罢了,拿不出作品来可是没法毕业的。一方面是收了好处,另一方面是将之当作练手的机会,所以两个研究生表现得很配合,林田海不仅很快拿到了第一版的电影,还跟着学了不少本事。

    “托尼,你在拍摄电影这方面很有天赋,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转到我们院来攻读硕士学位。”开始只是受人之托提供点方便,可几次接触下来这位电影专业教授对林田海生了爱才之心。

    电影虽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贬为“乱七八糟的低级意儿”,不为主流文化界所认可,但如今它好歹也是乔托卡奴度认定的第七艺术,而玩艺术是最需求天分的。在商学院里,只要肯付出就一定能有所收获,可在研究生学院的电影专业,没天赋的学生再怎么努力也难有进步,反正史蒂夫斯图尔特不觉得那群榆木脑袋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感谢您的认可,不过我得先看看世人是否认可我的作品,才能做决定不是吗?”林田海并不喜欢那些商业课程,因为支撑西方经济体系的普世价值观本就不被他所认同,只是忽然说换专业,并不是个很容易下的决定。

    这部作品的完成度很高,虽然拍摄的手法略显稚嫩,在画面构成和电影语言的运用都有相当大的瑕疵,但从叙事学的角度去看,这个故事已经相当丰满。然而作品本身的质量是一方面,它的题材又是另一方面,史蒂夫斯图尔特根本不觉得《这个男人来自地球》能有出路,大发行商绝对不愿意买账,而小发行商则没有渠道可言,“我看还是别抱任何希望的好,要是我把这片子拿到教室去放,都可能当场就要被投诉……”

    如果在宗国拍摄并放映一部以“中医只是欺骗病人,不能治病只会害人”为题材的影片,将要被多少人唾骂可想而知,而那些以中医为生财之道的中医院、中医药厂、保健集团恐怕不顾一切也要灭了主创人员。在米国宣扬“上帝并不存在”的思想,比之前者更为严重,教会的势力无孔不入,宗国的达官显贵可以不信中医去吃西药,可米国的大统领敢说自己不信上帝立马就要倒霉。

    林田海也知道,可他就是气不过一群人活在自己的梦里要非要嘲笑他这个清醒的人,从第一次被上门传教的“耶和华见证人”骚扰之后,他就从中立的不可知派站到了坚定的无神论派,“谁知道呢,也许现在的年轻人并不那么蠢了。”

    “托尼,没有信仰,对于你们宗国人来说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史蒂夫斯图尔特想问出了这个米国人经常会问的问题,他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教授没错,但毕竟也受了几十年的环境熏陶,他眼中的林田海和其余大多数宗国同胞一样,都是另类。

    这也许是个不太礼貌的问题,但看过整理剪辑过的电影之后,史蒂夫斯图尔特已经能够从电影中感受出不少东西。《这个男人来自地球》是一部注定要引发教会势力声讨的作品,因为里面对耶稣的讲述,绝对不会被那些人认可,他都分辨不出来这背后驱使着林田海进行拍摄的是勇气,还是傻气。

    “我们只是没有宗教信仰,而不是没有信仰,这是两个截然不同不同的概念。”林田海耸了耸肩,来美国之后的几年他几乎每个星期都会遇上向他宣传宗教的人,比推销家用杀虫剂的推销员还多,早就习惯了忍受这一套。

    史蒂夫斯图尔特撇撇嘴,似乎不肯赞同林田海的说法,“你们宗国人总是太关注自我,以至于对太多的事情都失去了敬畏之心,长此以往必然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天河陷落女娲炼石来补,瘟疫肆虐神农尝草试毒,再之后又有大禹治水,后羿射日,精卫填海,愚公移山……我们确实没有什么敬畏之心,或者说这份敬畏之心给了我们身为人类的事实,而不是心中那尊虚无缥缈的偶像。”林田海的心中也有一个问题想问很久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问出来,“那么,身为基督徒的你们,每天早上起来面对镜子的时候,会感觉到恐惧吗?”

    西方人的懦弱与卑微,正是以宗教的形式来表现的,明明大多数人都知道自己身处一个物质的世界,却依然放不下唯心主义的东西,不是他们和他们骄傲的倔强,紧握双手绝对不放(请勿自行百度),而是单纯希望有个高高在上的存在来原谅那些自己所犯下的,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罪孽。

    犯了错,做了坏事,去教堂里祷告一番向所谓的上帝或者神职人员乞求原谅,甚至单纯地花钱去买几张梵蒂冈发行的赎罪券,然后便能心安理得地出来继续装个没事人,一遍又一遍地以“上帝都原谅我了”来麻醉自己,这就是他们可悲又可笑,还整天放在嘴边的信仰。

    基督徒都是害怕面对镜子的,因为每次照镜子的时候他们都会发现,无论天堂、地狱还是在人间,无时无刻不在审视他们的并非虚幻的上帝,而是他们自己。

第十一章:四处碰壁

    整部电影的拍摄时间很短,再加上从导演到演员又都是业余人士,所以样片呈现出来的效果很很粗糙,这就苦了做后期工作的研究生们。然而正是因为问题多多,非常符合史蒂夫斯图尔特实践教学的目的,所以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做下去。

    除了画面的补色调色工作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之外,字幕和音轨也是个大难题。《这个男人来自地球》的故事完全靠台词支撑,几个主要参演人员仗着自身过硬的学术功底,又进行了大量的临场发挥,所以剧本所能提供的帮助实在有限。对白中出现了大量的专有名词,以至于后期不得不一边翻书一边做字幕,以保证其准确性。

    在精剪版本出炉之前,林田海就已经拿着样片挨家挨户地上门推销了,史蒂夫斯图尔特能提供制片经纪人的联系方式代为引荐就已经是做到了极致,片子最终能否发行还得看他自己的本事。每每想起那句“我们最后都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他的心头难免有些不是滋味,曾经最讨厌上面搞推销的家伙的人,自己到头来也为了影片的发行不得不走上了相似的道路,造化弄人,莫过于此。

    “非常抱歉,托尼。”纽约曼哈顿岛一家知名餐厅里,西装革履的男人站起身来,非常抱歉地伸出手跟林田海握了一下,“电影其实非常不错,可这题材……我敢说找遍全国都没有哪个正规发行商敢接手。”

    林田海心高气傲,自然是先找了影业巨头级别的华纳兄弟影业,试图把自己的作品推销给对方发行,结果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在那之后又换了几家,结果不论规模大小都不愿意帮他发行,甚至直接都没提价格的事儿,这个发行经纪人是最有兴趣的,答应了会帮他运作发行的事情,结果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也许是碰壁太多早有心理准备,林田海听完之后没有表现出丝毫失望的样子,伸出手来和对方轻轻一握,“虽然这次没能合作,但还是要感谢你的帮忙,这段时间帮着跑前跑后辛苦了。”

    “托尼,作为朋友的忠告,独立电影可以出格一些,但也不能太出格了。”这位经纪人当初能答应下来,肯定是看好林田海跟他作品的,只是这次他虽然花了大力气却依然没能打动那些发行商,“希望下次能有机会合作。”

    林田海看得出来,对方担心乍会之下交浅言深,会惹他心里不痛快,所以就没有把话说全,但那其中的含义他是能够领会的,“人生总要有第一次的嘛,我也希望下次能有更好的机会合作一次。”

    理想跟现实的差距太大,以林田海心理承受能力之强,也难免有些心灰意冷,而他并不知道的是,其实他做了一回别人的救世主。如果没有他的出现,艾默生比科斯比将自掏腰包花二十多万美元将老爸的遗作拍摄成电影,最后不仅血本无归一分钱的票房都没收回,本人也被工会踢出去丢了编剧的工作。

    《这个男人来自地球》最后根本就没能进入院线上映,而dvd销售和在线点播的收益加起来只有三千多美元,最后可怜的艾默生比科斯比为了吸引别人看这部片子,甚至让制片人公开写了一封感谢信,向那些在各个论坛网站上传该片种子的人表达谢意,创造历史的同时也成了行业内的笑柄……

    “怎么了,不是说这次应该有戏吗,干嘛进门就哭丧个脸?”山多拉达达里奥还想出去找个餐厅庆祝一下,可某人的脸色完全不像是发行有望的样子,弄得她也跟着心烦意乱,连手里的胡椒博士都不香了。

    林田海不愿山多拉达达里奥担心,揉了揉脸努力做出轻松的表情,“最终还是没成,不过还远没到绝望的时候,总有办法把东西推出去的。”

    “对,他们不要总有人要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山多拉达达里奥的眼里,他林某人就是最棒的,无论做生意还是拍电影,“不然送去电影节参展好了,说不定就能遇上感兴趣的人呢。”

    “电影节是没指望了,顺其自然吧。”电影节也只不过是个展示的平台,到最后还是要由那些发行商来拍板哪些电影能上映,那些电影没机会,既然之前都已经被明确拒绝了,林田海不觉得去电影节上播几场就能有何不同。

    “离你开学还有几天,要不然咱们去迈阿密玩几天转换心情如何?”山多拉达达里奥只是饰演个小角色,在剧组里呆着只是为了打磨演技,要走的话谁也不会说什么,所以她想趁着这家伙回学校之前多腻歪几天。

    林田海挠了挠头,两个月搞定一部电影长片已经是神速了,然而这直接导致他整个假期里什么都没做成,回过头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意气用事,“行啊,换个地方玩几天也好,这几天给我郁闷坏了。”

    正在网上搜索酒店的时候,放在桌边的手机忽然响了,林田海接通之后传来了一阵沙哑的嗓音,“回京都一趟吧。”

    “怎么突然让我回去,发生什么事了?”林田海能听得出这是他父亲的声音,但嗓音却又很不对劲,像是得了重感冒又像是抽了太多烟,让他心中产生了一股不妙的预感,他元旦之后刚抽时间去过京都。

    “乐乐走了。”短短的四个字,却似乎使出了林良天浑身的力气,“我们也是刚接到的电话,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不过警方调查后说是自杀……我跟纯子正在前往东京的路上,等弄清了情况再打给你。”

    林田海放下手机之后整个人都还是懵的,乐乐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林田岳的小名,他记得十几天前就是那小子开车送他去的机场,还站在安检通道外笑着挥手来着,现在忽然告诉他说人已经走了,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第十二章:父子之间

    因为钱都投进了电影的关系,林田海手上已经没剩下多少钱了,即便如此他还是买了第二天一早的高价机票飞往东京。虽然一直对父亲离开母亲,再婚娶了一个比他小十多岁的尼本女人的事情心有芥蒂,可弟弟却是无辜的,从小到大他对这个弟弟非常宠爱,经常带着一起出去玩,兄弟之间的感情非常亲近。

    林田海的小名叫安安,寓意平平安安,林田岳的小名叫乐乐,寓意快快乐乐。他们兄弟俩就如小名一般,此前二十年间一直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生活着,林田岳更是公认的阳光开朗大男孩,让人根本想不出他会去自杀,一时之间林田海完全不能接受弟弟已经离开人世的事实。

    “你这个混蛋是怎么当爹的?”坐飞机的十几个小时加上从机场到酒店的这一个多小时里,林田海没有说过一句话,就像是暴风雨前宁静的大海,又像是爆发前沉默的火山,直到父子见面的这一刻他彻底爆发了出来。

    虽然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林良天五十多岁痛失爱子,情绪也早在爆发的边缘,不由分说地一把推开了长子,“他是你弟弟,就不是我儿子了?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爱他,关心他!”

    “你既然是他父亲,看护他照顾他就是你的职责,可你看看这些年你都在干些什么?”林田海对父亲的怨气由来已久,这家伙受不了母亲田有纪女强人式的压迫,便离婚娶了个小他很多的尼本女人,这些年除了出海钓鱼就是流连风月之所,没心没肺潇潇洒洒,五十岁后半看着却如同刚四十的样子。

    “他二十岁了,不是十二岁!”林良天吼道。

    “你居然敢说这种浑话!”林田海气得手抖,要不是继母也在场,他都能直接在这动手。林田岳确实二十岁了,已经是个该为自己人生负责的成年人了,然而别人都可以说这话,唯独林良天这个做父亲的没资格提。

    摔门而出的林田海离开酒店,在路边的烟所点了支烟后怔怔地出神,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发了会儿呆后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将手上一紧燃尽熄灭的烟头丢进旁边的烟灰缸,抬手拦了一辆的士。

    二十分钟后林田海到了殡仪馆,因为是烧炭自杀去世,弟弟的面容上没有任何可见的损伤,而司法检查留下的痕迹则被盖住了,乍看之下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然而生机已逝,灰败的颜色还是能够分辨。

    港区三田二丁目警署,就是处理林田岳自杀案件的地方,林田海在见过弟弟的遗体后便来到了这里想了解一些情况。因为是死者的家属,警员们理解他丧失至亲的痛苦,所以非常配合地调阅卷宗,向他说明情况。

    手里的照片是在自杀现场拍摄取证的,表明屋子没有任何被暴力入侵的迹象,而遗体的司法检查也没显示出林田岳有任何跟他人争斗的痕迹,在配合相关人员的走访笔录,自杀的判断还是比较可靠的。即便如此,林田海还是没法接受,“我弟弟性格十分开朗,没有被卷入过事件,也没有感情或经济上的纠纷,怎么可能……”

    “林桑,我们能理解您此刻的心情,但根据我们警方的调查,令弟几乎没有被他杀的可能。”对于林田海来说可能是第一次,但对于警署里的警员来讲,他们每年都要处理不少类似的案件,见得已经很多了。

    “可他没有留下遗书,自杀的人怎么会不留遗书呢!”林田海还是不愿接受弟弟自杀身亡的事实,他情愿相信是有人要害林田岳的命,而不是他自己对这个世界彻底失去希望,自己了结了自己。

    “也许,他也不想你们自责吧。”接待的警员小声说道。

    浑浑噩噩地来到弟弟租住的地方,林田海在楼底下猛抽了半包烟,才强忍着用颤抖的手敲开了管理人的门,“您好,我是原先住在这里的303号住户林田岳的哥哥,想要去他的屋子里看看可以吗?”

    “您是阿岳的哥哥?啊……自然可以,我给您拿钥匙。”公寓都是有管理人的,除了干一些物业的活意外也负责保护住户的安全,他只是看了两眼就确定这位必然是林田岳的亲哥哥无疑,毕竟两人长得太像了。

    “不用了,我有钥匙。”林田岳考入庆应义塾大学之后,有志留校攻读研究生乃至博士课程,很可能要在这里住上个七年八年,所以家里就给他在这儿买下了一套面积并不很大的一居室。林田海的钥匙是林田岳生前帮他配的,说是让他在东京玩的时候直接住在这里,可惜第一次来,弟弟却已经不在了。

    “您的弟弟是个亲切开朗又乐于助人的好孩子,我们这一栋公寓的都叫他阿岳,真想不到他……请您节哀顺变。”管理人摇摇头显出追忆的神色,林田岳人又帅性格又好,家里的条件还非常优渥,他如果有女儿一定会介绍给对方的,只可惜这么好的孩子最终却想不开,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谢谢了,我自己进去就可以,请回吧。”触景难免伤情,情绪也会起伏,林田海不想有外人在一旁,所以就下了逐客令。

    林家是买下公寓的业主,不是租房子住的租客,所以管理人确实没道理一直跟着,当下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临走不忘说了一句:“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或者想要了解的事情,直接问我就好了,顺带说一句,鄙姓原西。”

    “好的。”林田海说完便关上了门,他刚在屋子中间的沙发上坐下,裤子口袋里的电话便响了起来,他以为是父亲或者继母打来的电话就没管,直接按了静音,第二次响起他才发现是山多拉达达里奥打来的跨洋电话,“喂?”

    “你应该平安落地了吧。”机票钱的大头还是山多拉达达里奥帮着出的,她当然知道林田海这次回去干什么,算算时间应该已经落地很久了,却没有一个电话打过来报平安,她不免有些担心。

    “嗯。”此刻的他什么也不想说。

    “那就好,电影的事情,我让哥哥……算了,现在说估计你也没心情,注意照顾好自己。”山多拉达达里奥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嗯,挂了。”挂断电话后许久,林田海一拳砸在抱枕上,“去他么的电影梦。”

第十三章:病态传统

    林田海七岁时林良天跟田有纪离了婚,本来他被判给父亲抚养没有任何问题,可这家伙在尼本散心时遇上了一个比他年轻很多的女人,随即闪婚并移居到了京都,他也不得不到了异国他乡生活。短短的一年之后,林良天跟那个叫石田纯子的女人便有了孩子,也就是他的弟弟林田岳。

    因为自小就很懂事,所以林田海从没欺负过弟弟,反而对其格外宠爱,有时间了就带出去一起玩,遇上事儿了更是无条件为其撑腰出头。无论是石川家的人还是街坊四邻,都夸赞他明白事理,而弟弟也对他格外依恋,比起不负责任的父亲,似乎哥哥更适合作为一生的依靠。

    曾经的温馨美好,一朝烟消云散,就像是做了场不真切的梦一般,躺在弟弟曾经躺过的床上,林田海竟有些分不清梦与现实了。浑浑噩噩地起床洗漱,节奏拿出昨夜在便利店买的饭团糊弄了一口,随即拎起房间角落的双肩包,走向了庆应义塾大学的三田校区,临走时他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十分抱歉,我对林桑的去世负有不可逃避的责任。”文学部的教师办公室里,林田岳的担当教授四十五度角弯腰鞠躬,向林田海表达心中的歉意。无论具体原因如何,但凡有良心的老师都遇到这种事都会自责,因为他们是“先生”。

    林田海抬手扶起这位才五十岁就已经满头白发的教授,他心里很清楚,弟弟的死是怪不到人家头上去的。大学的担当教授跟高中的担任老师不同,一个学期也只有开学的时候才会跟学生见面聊几句,平时根本没时间去管学生的生活和学习,完全不像国内的大学每周都要搞个班会或者思想学习活动之类的。

    “我想向您了解一下,我弟弟在学校里有参加过什么社团活动吗,有没有可能跟人发生了争执,又或者在感情方面……”林田海还是不相信弟弟好好的就要自杀,其中必定有他不知道的缘由。

    “社团活动确实是有参加的,根据总务处那边的登记信息,林桑生前是剑道社成员,只是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传言流出,至多只是一些前后辈买水拎包的小事,几乎每个社团新人都遭遇过。”老教授之后的话林田海就没听进去了,半个小时后他人已经出现在了剑道社的活动室里。

    “把剑捡起来,连剑都握不住还算什么男人!”林田海剑道五段,又比这些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年轻大了好几岁,力量、反应、经验等等都高出不止一筹,对上只有三段的所谓主将就像是在欺负小孩子,“刚才不是还挺威风吗,不是让新人帮你们清洗护具,帮你们买水和便当吗?”

    刚刚开学,正是各大社团招新的时候,剑道社的社长正在安排新人的工作,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打上门来。对方也不穿护具,随手捡了一把竹刀就打得他满地乱滚,在一众新人面前丢进了脸,“阁下为何羞辱于我?”

    穿戴护具不仅是为了安全,也是给予对手尊重的表现,然而林田海并不觉得他需要给对方什么尊重。他找过来只是为了了解点情况,可一进门就看到这家伙在新人面前耀武扬威,不仅让人帮他清理护具,还让对方出钱买水和零食,这就是校园霸凌无疑。联想到自己的弟弟之前也是剑道社的新人社员,他如何能忍,“羞辱?是你自己羞辱自己,羞辱剑道……你这样的人渣不配握剑。”

    “面!”剑道社的社长不堪受辱,一记正面劈刀,汹汹而来。

    林田海撤步敲击反刺正中对方咽部,隔着护具强对方刺倒在地,平时比赛为了保留体力都是点到为止,今天他出手却丝毫没有留情。校警找过来的时候整个剑道社里噤若寒蝉,只有他一人持剑而立,“没有道,怎敢称剑道。”

    “林桑的事情我也很难过,可是后辈给前辈拎包,留下来进行清扫,只是所有社团的传统罢了。”剑道社的社长听闻旁边的人道出了林田海的身份,当即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当即不服气地大叫。

    “让新人掏钱给你们买水和零食也是吗,让他们介绍学妹去一起联谊也是吗?”林田海怒哼了一声,驳斥对方荒谬又可笑的言论,“能把这种事情当成传统,真是病态的社会,病态的种族。”

    “对于林桑的死,你该去问文学部的新生藤井明菜。”剑道社的一个社员忽然说道。

    校警和负责的指导老师害怕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就没让林田海继续留在室内体育馆,将他“请”了出去,不过校方知道林田海是为了弟弟林田岳自杀的事才找到剑道社去的,因此并没有对其进行过多的为难,反而给予了充分理解。至于打上剑道社门去,那个挨揍的剑道社长和其他社员则只能捏着鼻子认倒霉,毕竟这次是“剑道切磋”,他们的身上又穿着护具没有留下可见的伤痕。

    也许弟弟不算坚强,小时候总哭着鼻子跑到自己面前告状,但林田海也不信那个阳光的大男孩会因为社团前辈的欺负而自杀,他们曾经可是经历过比这更差十倍百倍的情况,所以他就将目光转向了之前被人提到的那个名字:藤井明菜。

    花一下午时间稍微调查了一下,林田海便得知这女孩是林田岳同一个院系的直属后辈,去年夏天刚刚入学的大一新生。既然有人说她跟弟弟自杀有关系,他无论如何都要去了解一下情况,于是就去找林田岳的同学打听了对方的行踪,然后坐在学校的定食食堂“山食”等着下课时间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以林田海不打算直接上前询问,而是想跟在藤井明菜的身后先观察一下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希望能有所收获吧。”

第十四章:不姓林田

    短短两个半小时的尾行,不,跟踪之后,林田海就放弃了亲自进行调查的想法,原因无他,像他这样高大威猛又英俊帅气的男人实在是太过出挑,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是整条街上最靓的仔,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根本藏不住自己。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进行过尝试,然而去优衣库买了一件黑色的廉价羽绒服套在身上,并用围巾裹住脸之后,他变得更加显眼了,而且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样子,沿街走了两公里被三个巡逻的警察先后问话。

    找私家侦探去调查藤井明菜将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而此时的林田海身上已经没剩下多少钱了,所以回到弟弟林田岳的公寓之前,他在庆应义塾大学三田校区附近的路边找了一家食其家(不知道的请自行百度),点了分“特盛”的牛肉盖饭当晚饭,之所以没去松屋或者吉野家,算是他最后的骄傲与倔强吧。

    林田海上过大学,并且也在尼本生活了很长时间,所以他很清楚今天见到的这一切只是绝大部分尼本大学生的生活常态。校园霸凌肯定是不正确的,这一点显而易见,可曾经的他认为自己没理由更没义务去管,反正跟他又没半毛钱关系,直到亲弟弟自杀身亡才回过头来反思,也许早前做过点什么的话,就不会有这场悲剧了。

    “也许那个藤井明菜背地里有个干爹,或者干脆从事交际活动,以支付私立大学高昂的学费,所以乐乐才会……”从弟弟的同学那里得知他暗恋藤井明菜之后,林田海就忍不住在心里瞎想,毕竟这种事情在东京太普遍了。

    右手将自己的脑袋里的想法记录在纸上,左手摇了摇桌上的烟盒,空了。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好在玄关处的伞架上就挂着一把雨伞,林田海披着大衣撑着伞,向着晚上回来时路过的那家便利店走去。肚子饿了还可以忍着,烟瘾发作却忍不了,人类就是如此下贱的生物,只对那些有害的东西卑躬屈膝。

    “小哥,这本《sweet》你到底买不买?”林田海站在收银台钱翻看手里的时装杂志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他回过头去才注意到一个身穿居家棉服,带着棒球帽的年轻女人,已经站那边很久了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没发现这是最后一本。”林田海将杂志合起,递给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挺漂亮的,如果是在哥伦比亚大学的校区里,林田海可能会攀谈几句要个电话之类的,可现在他没有心情。等女人离开后他在旁边的货架上拿了一盒橘子汁,然后指了指架子上的百乐门,“再给我拿盒烟。”

    街道转角处就有个吸烟所,烟瘾发作的林田海等不到回公寓便走了过去,结果靠近后发现刚才便利店里的那个女人也在,他本不想搭话的,可摸了所有的口袋发现没有带打火机,不得走了过去,“麻烦借个火。”

    “你不会是变态跟踪狂吧,故意跟着我就算了,还敢搭讪?”女人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故意跟着你了,而且跟踪狂就算了,干嘛非要加上变态二字?”林田海挠了挠下巴,不由得怀疑起了自己的形象,下午的时候他就被三个巡警先后拦住问话,现在又被人说是跟踪狂。

    “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大半夜站在便利店里看少女向的时尚杂志,你总不至于是女装癖吧,肯定是馋这些女模特的身子。”女人抖了抖手中的《sweet》,杂志里确实都是漂亮少女的硬照,“变态。”

    “我是个电影导演,翻看杂志只是为了找找灵感,想象下一部作品的女主演应该是什么样的造型。”林田海这两天想了很多,最终决定为他的弟弟拍一部电影,既是一种祭奠,也是为了让人们更关心身边类似的存在。

    “巧了,我正好就是个电影演员,吉高由理子。”这女人把腰一挺扬起下巴,不过因为个头的关系,动作显得有点好笑,“你呢,拍过什么作品,既然敢说自己是电影导演应该有名有姓才对。”

    “我只是问你借个打火机点烟,别这么自我感觉良好行吗,就算我真有心想做点什么,也不会挑你这个男人婆当目标的。”林田海翻了个白眼,这女人属于气质强过容貌的那种,或许在普通人眼中是高不可攀的女神,然而他林某人却是有名的上西区浪荡子,绰号“人类烟火精华”,前女友里上过“全球百大最美面孔榜单”的就有好几位,怎么可能对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奇怪女人感兴趣。

    “喂,你想试试被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女人揍的滋味吗?”吉高由理子怒道。

    “矮一个头?就算你头大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林田海煞有介事拿手在自己的肚子附近比划来比划去,最终把手停在了奥特曼胸口小红灯所在的位置,“用我的头来算得有三个头。”

    “哈,被我揭穿了骗子的身份,恼羞成怒了是吗。”吉高由理子指着林田海的鼻子哼道。

    “我公寓里就有样片,不信可以带你去看。”剪辑的工作还没有完全结束,所以林田海的电脑里有《这个男人来自地球》的样片,只不过来东京之后他一直试图弄清楚弟弟自杀的原因,还没打开过电脑。

    换个人说什么都不可能跟林田海回公寓去,但吉高由理子不是一般的女人,说白点就是特别虎,还真就跟了过去,“小哥你家里条件不错嘛,一个人住这样的公寓,租金肯定不便宜吧。”

    “我叫林田海,还有,我比你大得多,给我用敬语!”林田海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这女人领家里来了,然而现在再想那些已是无用,随便把沙发上的垫子往地上一扔,“坐吧,想喝点什么?”

    “林田桑,有烧酌吗?”吉高由理子坐下后四处打量这个不大的公寓,虽然面积小了点,但比起她的那个one room却好得太多了。

    “我姓林,不姓林田。”林田海叹了口气,有点后悔了起来。

第十五章:外孙外人

    弟弟出事后的两天林田海的心里憋了一团火,自然是想找机会发泄一下的,可半个小时后靠在窗户边上抽烟的时候,他觉得这次实在大意了,那个叫吉高由理子的女人肯定在哪儿混过,刚才骑着他大呼小叫不说还使出各种招式,明显是他被人家泄火了。

    “外面下着大雨,我就在你这里睡了,等明天早上再回去。”时候去洗了澡的吉高由理子一边拿毛巾揉着头发一边走出了浴室,自顾自地安排了起来,“衣服我就不穿了,刚才淋了点雨可能有味道。”

    林田海挠了挠头,外面的雨丝极细,落在窗户玻璃上都没有声音的,忽然跟他说什么大雨也太牵强了……他想说玄关那把伞尽管拿去,可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好吧,唉。”

    今日忙了一天,本该挨着枕头就睡着的,可旁边躺着的人却强行让他辗转难眠,第三次感觉到一只罪恶之手伸往他下面之后,林田海翻身坐了起来,“你不是说自己演过电影吗,咱们看看你的作品吧。”

    吉高由理子并没有说大话,她不仅出演过电影,而且甫一出道就是主要女配角,在《纪子的餐桌》里饰演主角的妹妹。这部电影讲的是集体自杀导致的家庭崩解,林田海看到一半就有些不堪忍受,因为他想到了弟弟,想到了自己。

    “抱歉,我们换个别的东西看看吧,这样的片子不适合现在的你。”吉高由理子通过刚才的对话已经了解了,这间公寓是林田海弟弟留下的,而那个刚上大学二年级的孩子就在前几天自杀了,警署的文件还在桌上放着呢。

    林田海搓了一把脸,努力让心绪恢复平静,“没事,就看这个吧。”

    从便利店里初见面的那一刻开始,林田海就知道这个女人很不一般,她有着绝大部分尼本女性所不具备的泼辣和独立,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男人婆气质。可看了对方在电影里的表现,他不得不赞叹一句服气,这比山多拉达达里奥的纯花瓶式演技厉害太多了,说得玄乎一点就是灵气十足。

    能够在极高的起点上出发,要么是自身天赋强大,要么是家中背景雄厚,吉高由理子显然是前者。林田海觉得他若想给弟弟拍一部电影,女主角就可以让这个女人来演,现在对方还没有名气,经纪公司要价肯定不会太狠。

    林田岳的遗体火化是在东京的殡仪馆进行的,告别仪式上头戴黑纱的吉高由理子挽着林田海的胳膊,以亲友的身份全程参与。她读了林田海刚写了个草稿的剧本,十分愿意出演其中的角色,而最近恰好又没有接到工作比较闲,就跟来进行角色揣摩,感受林家人彼此间的微妙关系。

    “阿海,你怎么敢把不相干的人往这里带!”看到长孙的身边又换了女人,石田彰一就心头直冒火,亲弟弟刚刚去世不久,这混账不知哀恸便罢了,居然还有心思出去找女人,简直不知所谓。

    林田海早习惯了,在石田彰一的眼里林田岳是外孙,而他则是外人,那老头不仅从没给过他好脸色,对于“骗了纯子”的林良天也是一样,“爷爷,这是我的朋友,怎么是不相干的人呢。”哀恸是放在心里的,而不是哭天抢地的表演,他自认对弟弟的爱不输给任何人,只不过没必要把那些写在脸上。

    “阿海,听说你这两天还在调查,其实没关系的,我们已经人认清现实了,不管怎么样他都回不来了……”石田纯子握住长子的手,由于过度哽咽,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最终什么也不说了,埋下头小声啜泣。

    石田纯子对林田海视如己出,从没因为他是林良天和前妻田有纪所生就为难他,不仅如此,她甚至对林田海溺爱得过分,不管什么要求都会尽量满足。对于林田岳她却相反,凡事必要求其做到最好,是个威严的虎妈。

    “阿岳自杀的事情还有颇多疑点,就算他确实是自杀,我也要弄清楚其中的原因,不然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林田海此时的过分执着,其中有一大半都源自于恐惧,他害怕自己也是导致弟弟自杀的罪魁祸首之一,也许是他平时给的关心不够,也许是在某方面给了太多压力。

    警方办事向来是简单粗暴的,既然司法鉴定了是自杀不是他杀,那就不是刑事案件,也不需要去深究背后的故事,毕竟还有一堆未解决的事件等着解决呢。不管电影电视剧里怎么演,其实刑事案件侦破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樱田门还在追诉期内的杀人案件侦破率不足百分之十五,也就是说七个杀人犯里有六个都逍遥法外,此情况下谁还有精力去管确定了的自杀事件,想弄清缘由,只能靠林田海自己去调查。

    “你爸爸那边,他这个人平时虽然混了点,可对阿岳的爱却是做不得假的,你得去跟他道歉。”缓过劲来的石田纯子,没有纠结于别的事情,而是帮这对父子缓和关系,“一个家里生活,总得有个人低头的,不是吗?”

    “切,他怎么会把这点事放在心里。”知子莫若父,同样的,知父也莫若子,林田海对他父亲林良天实在太了解了。这个男人说好听点叫达人知命,实际上就是没心没肺,而且他那种阳光开朗跟林田岳的表面阳光开朗不同,是真的开朗,不然也不会五十好几岁了却像是四十不到的样子。

    吉高由理子跟林田海也只不过是认识了两天而已,对林田岳更是毫无感觉,她出席遗体告别仪式只为了了解别人眼中的林田岳是个什么样子,方便她之后塑造角色,“石田建设的会长石田彰一是你外公?”

    “嗯,怎么了?”林田海有时也不得不承认,基因是骗不了人的,他老爸林良天身上的某些“特长”,完美地被他继承了,比如对付女人特别有办法这一点,“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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