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官话TXT下载官话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官话全文阅读

作者:豫西山人     官话txt下载     官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官话全文阅读

第1章 无妄之灾

    陈观扛着包袱、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走出了明水城长途汽车站。他正想大喊一声“我胡汉三回来了”,就被几个拉客的中年妇女给拦住了。

    几个老女人七嘴八舌的撺掇着要陈观跟她们走,说什么房间干净、卫生、还有彩电,价格便宜。要特殊服务也行,妹子年轻、漂亮,保险让他连住几天不想走。

    陈观虽然是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但他清楚,长途汽车站附近的小旅馆,何止是条件简陋,简直是藏污纳垢,年轻漂亮的妹子不多,声雄体壮的大妈倒是不少,为身体、为钞票,都是少去为妙。

    大夏天的,陈观扛着行李包袱,本身就热的心烦,不愿被这几个女的纠缠,说了声“让开,我不住店”,两臂一使劲,就要夺路而走。

    谁知一个肤色黝黑、矮胖矮胖的拉客的中年妇女正抓着陈观的胳膊撕扯呢,没有提防陈观突然用力挣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下完了,其它几个妇女起哄了,一连声咋呼:“快来人啊,打人了!”“快来人啊,打人了!”

    每个拉客的妇女都有男同伙,躲在一边看着呢!这一见同伴叫喊,全都跑了过来,把陈观给围了起来。紧接着就有人鼓噪,说是陈观打伤了人,得赶紧送医院检查!

    这下,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陈观被这群吃车站的混混讹上了!

    一个30多岁、留着小胡子的男人从一屁股坐到地上的黑胖女人身边站了起来,走到陈观跟前,三角眼把陈观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然后说到:“兄弟,你揽下大祸事了!我刚才看了,张二嫂的尾巴骨摔断了,这可是一辈子残疾的大事儿!说吧,想私了还是公了?”

    私了,自然是赔上一笔钱,陈观身上的钱都是勤工俭学来的,不想便宜这帮人;公了,只怕这帮人与派出所有勾结,更是难以脱身。更何况,陈观是个不受欺负的脾气,哪里会接小胡子的话!

    当下陈观眼睛一眯,冷冷地说到:“她强拉我的行李,自己摔倒,与我何干?那叫咎由自取!”

    小胡子一下就恼了,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哟呵,给老子耍光棍不是?我看你是欠揍!”

    说完,小胡子伸手就朝陈观脸上打来。

    陈观从小在大山里生活,十三、四岁就开始上山挑柴,身体素质很好。上大学后虽然靠勤工俭学度日,但伙食比家里要好的多,空闲时还跟着体育教研室的老师练散打,虽然是业余水平,但应付几个混混还是手到擒来。

    小胡子只是看着凶恶,其实拳头上没啥力气。陈观把头一偏,脚步一动,就让过了小胡子直冲过来的拳头,接下来抬腿一脚踢在了小胡子的腹部,疼的他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既然动手了,陈观也不客气,顺手放下了包袱和行李箱,一个向后滑步,捏起空心拳,一前一后摆在胸前,拿起了散打的格斗架势:“想打架?来,我正好练练手,出出闷气!”

    陈观的意思是要吓唬住他们,并不是要真打,那样会惹大麻烦的。陈观刚出校门,还没有到明水县人事局大分办报到呢,绝对不愿意惹祸上身!

    可这帮人都是泼皮混混,打架不要命,狠着呢!陈观话音刚落,一群八、九个男男女女就扑上来了。

    真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几个妇女有的抱腿,有的抱胳膊,拉扯着陈观让男人们打,把陈观搞的很被动;几个混混也毫不客气,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陈观身上,短袖扣子被撕掉了,脸上也挨了几下,鼻青脸肿,连陈观装在裤子兜里的20元钱也在混乱中被掏走了。

    陈观本来是不打女人的,但挨了几拳之后,他也发狠了,再也不管什么男人女人了,一声虎吼,放手搏击!在散打队里学的什么蹬、踹、鞭、勾、摆全都使了出来,一会儿工夫,八、九个男女就躺倒一地。只不过陈观打的有学问,只打胸部、腹部,不打脸,这些人一个个都弯腰坐到了地上,脸上却一丝伤痕都没有。反而陈观脸上挨了几拳,看着像是受了不轻的伤。

    泼皮混混打架斗殴,那都是耍光棍,沾光的时候往死里打,吃亏的时候就耍无赖,撒泼打滚。

    几个女人坐在地上哭天抢地,不停地喊着救命啊、快报警啊、打死人了!

    明水城地处伏牛山深处,没有机场、没有铁路,对外交通靠的就是公路。长途汽车站流动人口多,好事的人也多。象这样的打架的事情最能吸引看客们的目光,也最容易成为县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这一会儿工夫,看打架的人就围了上来,其中就有人跑到车站问事处打电话报警。

    “让开!让开!有什么好看的?”

    车站保卫科的人终于来了!

    一见保卫科的人来了,围观的人群闪开了一条缝,让他们进去。

    那个黑胖女人坐在陈观的行李箱子上,生怕陈观跑了,一看到保卫科的人来了,就嚎啕哭叫:“李科长,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被人欺负了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臭流氓,摸了我的屁股抓了我的奶啊!我不让他摸,他打我啊!我骨折了,疼的要死,要住院检查啊!”

    另外一个女人随声附和:“李科长啊,这臭小子就是个色狼啊!摸了张二嫂还不算,还拧了我的屁股,还说要和我睡觉,问我多少钱一晚上。天爷啊,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没脸活人了啊!”

    得,陈观成了占女人便宜的流氓了!

    车站保卫科的人和这些接站拉客的人都熟悉,说不定还沾亲带故,不然这些混混在车站就做不成生意、坑不了人!这不,保卫科的人一来,这帮泼皮混混就开始了又一波表演。

    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是这帮混混仗着人多势众群殴陈观,没有占上便宜,偏偏车站保卫科的李科长却视而不见!只见他弯下腰,伸出食指挨个试了试几个躺在地上的混混们的鼻息,见没有大事,就站起来对跟来的两个车站保卫科的人说到:“这是流氓滋事!把他带到保卫科去,录口供,再让证人们提供证明材料,一会儿连人带材料一起交给派出所!其它人都散了,大热天的也不怕晒,看什么看?”

    看热闹的人在李科长的吼声中一哄而散!

    两个车站保卫科的人一左一右,扭住了陈观的胳膊,另外两个拿上陈观的行李箱和包袱,就要朝车站内的保卫科走去。

    陈观心里清亮,这保卫科绝对不能去!姓李的科长一句“把他带到保卫科去”,就是往他头上扣了“流氓滋事”的罪名!再一让这些“证人”们提供证明材料,把水搅浑,自己就更加难以辩白!搞不好,在保卫科里挨打还不能还手,那可就亏大发了。

    陈观当即一声大喝:“明明是他们围殴我,怎么就变成我流氓滋事!我是刚分来的大学生!我不去保卫科,我要到派出所去告你们,到县委去告你们!”

    陈观这一声大喝,霎时间让乱哄哄的场面静了下来。

    这是1995年7月。陈观刚刚大学毕业,学校按照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原则,把陈观分回了他的故乡水泉市,结果水泉市人事局大中专毕业生分配办公室又把他扔回了老家明水县。这年头,想分好工作就得早“做工作”,在学校活动,就能留在省城,在水泉活动,就能留在水泉。但陈观家里困难,父母都是山里人,连学费都给他缴不起,更别提拿钱运作了。所以,陈观只能乖乖的带着行李回明水县城。

    这年头,大学生虽然没有前些年那么金贵,但还算得上天之骄子,明水城一年也分不回来几个本科生,分回来的基本上都是专科生。陈观这一喊,等于是亮明了身份,让保卫科这个姓李的科长心有顾忌,最起码不能下黑手打他!

    混车站、混码头的都是老油子,李科长听了陈观的话,一脸狐疑,再次上上下下把陈观打量了一遍,然后问到:“你说你是刚分到明水城来的大学生,可有什么凭证?”

    陈观说到:“我有水泉市人事局的介绍信!”

    明水是个县,交通局也只是个科级单位。运输公司是交通局的二级机构,股级单位。汽车站又是运输公司的下设部门,保卫科是汽车站的内设机构,其实什么级别也不是。“李科长”也只是这些泼皮无赖和保卫科的小兵们喊着胡闹的。这个李科长叫李保卫,今年42岁,中等个子,原来是司机。后来巴结上了站长,当了保卫科长。时间长了,就成人精了。

    刚开始的时候,李保卫确实是想把陈观弄到保卫科去,想连吓唬带打、讹一笔钱。因此,他才一口咬定这是流氓滋事。

    一听陈观喊着说自己是分回明水的大学生,李保卫心里就犯怵了。他知道陈观说的八成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就不能再想着讹钱了,得考虑收场了。明水城太小了,他的车站保卫科更小,经不起折腾!

    李保卫没有要陈观的行政介绍信,他不想弄的太清楚。

    小胡子一伙都是拉客宰人的混混,要钱不要命。陈观一喊,小胡子顾不着身上的伤痛,站起来跟着就喊:“你是大学生,老子还是博士呢?看你那穷酸样,还敢冒充大学生。走,到保卫科去!”

    小胡子是怕到手的钱飞了,梦想着到保卫科再狠狠地讹诈一下陈观,看到底能敲出点油水不能。

    李保卫正要喝止小胡子呢,却听不远处传来了警笛声,马上和小胡子对视了一眼,接着就对陈观说到:“哈哈,对不起,原来是分回来的大学生,欢迎你!我马上送你到派出所去,到派出所调解你和这几个人的纠纷。”

    就这几句话,小胡子那帮人马上就要开溜了。

    车站接站拉客的不怕保卫科,怕警察!

    陈观被两个车站保卫科的人一左一右挟持着,一见小胡子要跑,双臂一抖,挣脱了两个保卫人员的挟持,扑过去抓住了小胡子。

    等警车开到的时候,其他人全都一哄而散了。车站前的空地上只剩下了车站保卫科的几个人和扭在一起的小胡子和陈观了。

第2章 打人也能挣钱

    来的是明水县公安局城关镇派出所的警车。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警察从警车上走了下来。

    男警察20多岁,中等个、白净脸皮,一身刚刚配发的在89式警服基础上修改成的95式夏季警服,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手上戴着白手套,手腕上佩戴着梅花表,手里提着一根电警棍,腰带上挂着手铐。

    可惜明水是个穷县,没有几个人能认出男警察手上戴的是瑞士名表梅花表。

    女警察身高约有1米67左右,瓜子脸,柳眉,双眼皮,小巧的鼻子下面是薄薄的樱唇,两个酒窝若隐若现,一脸喜气,穿着95式夏季警服,越发显得肤白貌美、亭亭玉立,不像是执法的警察,倒像是制服表演的时装模特。

    男警察对着李保卫冷冷的说道:“老李,你怎么搞的?天天都有报警,派出所是专门给你家开的?”

    这个男警察看上去温文尔雅,慈眉善目,没想到说话火药味这么浓!

    李保卫笑嘻嘻地说:“张警司,明水城就这一个长途汽车站啊!这里要是不报警,那不是奇怪了么?”

    警衔制是从1992年底、93年初开始实施的。

    张警察肩上的肩章是二级警员肩章。他这么年轻,一定是警校毕业的,实习期满授的二级警员衔。姓李的保卫科长喊他警司,高抬了几级,是巴结人的叫法。

    张警察不再说话,三步两步走到还在地上翻滚的陈观和小胡子跟前,手里的电警棒照着正背对着他的小胡子的背上就来了一下。

    扭扯停止了,陈观一松手,小胡子扑通一下摔在了地上。

    张警察冷冷地说到:“起来吧!别再丢人现眼了!”

    小胡子因为挨了一电警棍,爬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狗。

    张警察看了一眼鼻青脸肿、满身尘土的陈观,问李保卫:“不是说是打群架么?怎么只有两个人?”

    李保卫马上说到:“张警司,是这样的,刚才我们听到有人喊打架了,就赶了过来。一个妇女躺在地上大喊大叫,说是这位同志调戏她,摸了她的屁股和**,还打了她。她骨折了,要去住院。我想把当事双方带到保卫科询问一下,再给所里打电话报告,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了。正好,交给你们了。有啥需要我们配合的,张警司只管吩咐。”

    李保卫回避了自己认定是流氓滋事和要把陈观带去录口供、取证一节,把保卫科洗刷的干干净净。

    各单位干保卫的和派出所经常互相配合,关系都好,李保卫说话时不慌不忙,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陈观一听,大声说到:“警察同志,李科长说的不对!”

    陈观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

    陈观的话条理分明,一听就知道是真话。不过,干警察的从来都不轻信任何人的话,张警察就问:“你是干什么的?有身份证没有?”

    陈观回答说:“我是中原大学的毕业生,刚分配回来。我有水泉市人事局的介绍信和身份证,在行李箱里。”

    行李箱和陈观原来背着的行李包袱都在车站保卫科的人手里呢!这几个傻货,派出所的人都来了,还拿着陈观的行李不松手。

    那个女警察看上去笑吟吟的,动作却很迅速,上去从车站保卫科的人手里一把夺过行李箱子,拉到了陈观跟前,让他自己拿介绍信和身份证。

    陈观刚才挨了几下打,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还是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弯下腰,开了行李箱,取出了自己的介绍信和身份证,递给了女警官。

    那女警官接过介绍信和身份证看了一眼,一脸惊喜,张嘴就要说话,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就把话咽了回去,把身份证和介绍信递给了张警察。

    张警察看过后,把身份证和介绍信还给了陈观,鼻腔里轻轻的哼了一声,对陈观说到:“麻烦你跟我们到所里做个笔录,配合调查。上车吧!”

    陈观想不到身份证和介绍信看了,这个警察还是一脸严肃,只能艰难地拉着行李箱、提溜着行李包袱向警车走去。

    那女警察对李保卫说到:“叫你的人把那个装死狗的家伙塞到车里去!通知剩下的那些打人的人,限他们一个小时赶到城关派出所,听候处理。”

    这个女警察似乎和李保卫不熟,说话生硬,不留情面。

    李保卫眼睛翻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到:“警察同志,我们又不认识那些家伙,上哪里去通知啊?”

    “不认识不是?那好,都着落在这个小胡子身上。我看,最起码得拘留十五天,罚款5000元。要是医院检查出陈观有轻伤或者重伤,我们就请示领导,报请检察院批捕这个小胡子。到时候,相信这个小胡子会把一切都说清楚的。”

    女警察脸上笑眯眯的,说的话却是比刀子还锋利,用的是恐吓的办法。她可能知道一点车站保卫科的内幕,言语间有恃无恐。

    李保卫抬手搔了搔头,嘟囔到:“这就是个一般的打架么,双方谁也说不上好,都有责任!说不定是这个姓陈的大学生先动手呢!”

    女警察不接他的话头,不依不饶:“车站治安这么混乱,天天有人报警,把明水的脸都丢尽了!局长逢会就批我们所长,所长批副所长,副所长批我们这些小片儿警。我们也受够了。正好今天抓住了一个,一定得从重处理,饶不了他!”

    李保卫蔫了,告饶到:“警察同志,你也知道车站的情况,人来人往的,难免没有个差错。那几个人我刚才看见了,确实是接站拉客的。这样,我想法找他们,让他们去接受处理。这些人虽然都是接站拉客的,但也毕竟起到了服务旅客的作用么!调解一下吧!”

    女警察这才抿嘴一笑:“先调查调查吧!”

    李保卫转身跑去照着躺在地上的小胡子踢了一脚,恨恨地说到:“起来吧,别装了,这次闯下祸事了,遇到难缠鬼了!”

    小胡子不是装,刚才挨了一电警棍,那滋味不好受,浑身软绵绵的不想起来。李保卫这一踢,不得不爬起来小声问到:“李科长,那咋办啊?”

    李保卫食指、中指、拇指撮在一起,做了个要钱的手势,然后低声说到:“我去找人说说,你想法和他们磨叽,争取打发点医药费算了。这小伙真的是刚分回来的大学生,一报到就是干部,你们惹不起。别装孙子,最后让人家把你们连窝端了。”

    小胡子看了一眼两个警察,有点畏惧,低声说到:“我跑了算球了!”

    李保卫恨得上去就又是一脚:“你个怂包,球大个事,值得跑么?你要是跑了,公安会通缉你,回头抓住你判刑!去吧,多说困难多检讨,没啥大不了的。”

    小胡子这才垂头丧气地走过去上了警车。

    到派出所后,两个警察先是例行公事,问了姓名、职业、家庭住址,记录了身份证号码,询问了事情经过,做了笔录,让陈观在上面按了手印。然后就开始询问小胡子,时不时地厉声让他老实点。

    刚刚给小胡子做完笔录,那几个打人的那男女女一个个悄悄的溜了进来。

    女警察一个个询问过姓名、住址和身份证号后,就让小胡子先拿1000元出来,让陈观到县医院检查伤情。他们几个在派出所写检查,等陈观去医院检查的结果出来后再决定如何处理。

    一个警察上班正常的月工资还不到四百块钱,女警察张口就要小胡子先拿1000元,小胡子自然不干,哭鼻子抹泪、赌咒发誓,还要脱下大裤衩让警察验看陈观踢他的脚印子。最后,女警察不耐烦了,拿起笔在一张拘留申请表上刷刷写了一阵儿,对张警察说:“张海鹏,你看着他们,我去找所长签字,再去找主管局长批准,刑拘他们!把人都打成这样了,连医药费都不愿意出,还有天理没有?”

    说完,不等张海鹏回答,女警察抬腿就要走。

    小胡子软了,大姐、妹子乱叫一起,然后几个人扣扣索索在兜里掏钱,凑够1000块,交给了女警察。那女警察才又重新坐了下来,喊陈观过来打了领条,让他到距离派出所不远的县医院做检查、处理伤口。

    陈观没有想到派出所这样主持正义,感动的连说了几声谢谢,然后就提出行李携带不方便,能不能先寄存在派出所,等他从医院回来再取。

    张海鹏说不行,女警察说行。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回答的,回答后才发现顶牛了。

    张海鹏皱皱眉,抬手扶了下眼镜,低声对女警察说到:“你今天表现的有点反常。平时出现场你基本上都是只看不说,今天是又说又动,还自作主张。能告诉我原因么?”

    女警察脸一下就板起来了:“什么原因?我只是秉公办事。难道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明水车站吃哑巴亏、离开明水就破口大骂么?”

    张海鹏不再多说,继续询问开了。

    陈观其实只是一点皮外伤,但是一看就是打架引起的,这种情况县医院的医生见的多了,也知道有人买单,就让做了全面检查,看是否伤及内脏和骨头。

    医院也都是赚钱的,检查完,医生就问陈观是住院治疗还是简单处理伤口。

    陈观想想今天是没法去报到了,也回不到家了,离开医院还得住宾馆,干脆不如在医院躺两天,等脸上的肿块消除了,再去报到,就回答说先住院吧。

    办理住院手续时,陈观请医生给城管派出所打了个电话,说是伤者陈观需要住院观察治疗。

    这下,城关派出所的两个警察处理问题的速度更快了。

    小胡子等人心里明白这一住院治疗,那1000元铁定不够,他们还得再摊钱,说不定就是个无底洞。因此,他们央求警察去医院调取陈观的检查报告,或者打个电话问一问,要是有大事就不说了,该赔多少赔多少。要是没有大事,调解一下,处理处理伤口就出院吧,不用给医院送冤枉钱。

    警察是很负责任的,女警察当着小胡子等人的面给医院打了电话,然后告诉他们,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有伤及内脏和骨头,但是皮外伤很严重,必须住院,这么热的天,万一伤口感染了就麻烦了。

    一听是这情况,小胡子等人就催着调解,愿意再拿500元出来,一次摆平。

    女警察说可以调解,必须得等陈观出院后来谈调解。现在的问题是该说怎么处罚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群殴出站乘客,性质非常恶劣,必须得按治安条例予以处罚。

    女警察的态度非常坚决,非把这群人全部拘留了不行。

    张海鹏到现在已经彻底看明白了,自己的这个搭档一定和挨打的陈观有关系,只是陈观不知道而已。

    看看差不多了,张海鹏就对女警察说到:“田秀,既然他们认识到了错误,愿意调解就调解吧。这样,我打个电话问下医院,看看住院费估计得花多少钱,让他们把住院费拿出来,再适当赔偿一点就行了。”

    这个女警察原来叫田秀!

    张海鹏说完就给医院打电话,询问陈观的伤势大约得住多长时间院,预计花费多少。

    打完电话,张海鹏去给田秀倒了杯水,

    时间不长,医院的电话打回来了,陈观需要住院观察三到五天时间,包括检查费、住院费,总共需要1500到2000元。

    明水是山区县,城镇职工工资水平比较低。但是这里是矿区,开矿的老板也不少,虽然没有邻近的黄金大县那样有亿万富翁、千万富翁,百万富翁却是屡见不鲜,街上经常能够看见欧美和日本产的名车。就是不是老板,只要有力气,愿意出力,去矿区打工或者偷矿也都能发家致富。因为这些原因,明水的消费水平并不低,医院报的费用也就在小胡子等人的想象之中了。

    有了医院提供的依据,调解就好进行了。张海刚、田秀和小胡子等人磨破嘴皮,最后达成了协议,小胡子等人一次性给陈观3000元,案结事了。

    田秀给医院打电话,让医院的主治医生转告陈观,要陈观回电话表明态度。

    陈观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钱,当即回电话表示同意。

    放下电话,陈观嘟囔道:“原来打架也可以拿补偿!”

第3章 奇葩大分办

    祝贺书友大梦斋主人成为本书第一个盟主!加更感谢!

    陈观在县医院只躺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午查完房就办出院手续了。

    派出所已经调解完了,3000元钱也说定了,再在医院泡下去就是花自己的钱了。陈观不舍得。

    出院前陈观好好洗了洗脸,看看脸上的肿块基本上消失了,无碍大观。

    走出县医院大门的时候,陈观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需要上课、做家教的大学生了,这就算真正踏入社会了!

    陈观的脸有点发烧,觉得从昨天到今天,自己踏入社会的第一步走得歪歪扭扭的,有点丢中原大学的人。

    身份证和介绍信昨天从行李箱里取出来让警察看后就没有再放回去,装在裤兜里。陈观想想应该先去人事局报到,这中间有个等候分配的时间,报到后就可以回家休息一段时间。这样子就不必要先到派出所去领钱和拿行李,自己在县城举目无亲,行李无地方存放,带着是累赘,不如先放在派出所,报完到再去拿行李,可以直接回家。

    明水城坐落在明水北岸,四周被群山簇拥,中间是一块面积不大的盆地,明水犹如一条洁白的玉带,飘落在盆地中间。

    青山隐隐,绿水迢迢,美丽的明水城犹如婉约处子,藏在深闺人未识。

    明水城并不大,是以原来的老城为中心扩建起来的。如果不是从民国到现在的不注意保护古建筑的建设,明水老城应该是一个非常有竞争力的旅游景点。现在不行了,城墙早就被拆除了,只剩下一座城隍庙和那些破烂不堪、依旧住满了人的砖瓦房,中间夹杂着新式楼房,走在县城中,有一种非常荒诞的感觉,似乎是进入了斑驳陆离的油画意境中一样。

    城小,又不通火车、飞机,没有大规模的工商企业,剩下的就是县直各单位了。陈观虽然对县城不是很熟,但县委、县政府的位置还是知道的。

    昨天的衣服不能穿了,小胡子们给的1000元在医院只花了300多,陈观兜里有钱,就先到衣服摊子上买了件白体恤,又买了条牛仔裤,买了双黑色的皮凉鞋,就地穿上,在镜子跟前看了看,感觉比原来的衣服好看多了,感叹了一声“钱花哪哪美”,这才出门向县政府大院走去。

    明水财政比较穷,县委、县政府、县人大、县政协、纪检委都挤在一栋楼上办公。大楼后面修有两排平房,是两个独立的院落,作为县委常委和县长们的办公室兼住室。

    拿着水泉市人事局的介绍信,政府大院的门卫没有留难陈观。

    人事局在大楼四层,陈观上来后没有费多少事就找到了人事局的大分办,也就是大中专生毕业分配办公室。

    大分办只有一间办公室,中间放着四张桌子,屋顶上吊着一台吊扇,哗啦啦吹着。

    屋子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四、五十岁的样子。男的瘦瘦的,穿着一件黑色短袖、灰裤子,头发梳得油光发亮;女的穿着个白短袖、黑裙子,白胖白胖,看上去有点象俄罗斯电影中的中年妇女,只显得腰粗屁股大,可以和企鹅一比。

    陈观是第一次到政府部门办事,刚才路上买了两包红塔山烟,还买了个打火机,进门就喊老师好,表现的中规中矩。

    男的接过陈观递过来的烟,就着陈观的打火机点着,吸了两口,瞟了一眼陈观顺手放在桌上的拆封的红塔山香烟,这才看了陈观递过来的介绍信,看完后不发一言,递给了桌对面的女的。

    胖女的看过后,又递给了桌对面的男的,接着就问陈观老家是哪里的,父母是干啥的,姊妹几个,找对象没有。

    陈观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是龙湾镇五龙峪人,父母都是农民,他是独生子,还没有找对象。

    一听说陈观还没有找对象,胖女人越发热情了,拉把椅子让陈观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自我介绍说她姓杨,陈观可以叫她杨阿姨。对面那个男的姓朱,陈观叫他朱科长就行。

    朱科长弹了一下烟灰,自嘲地笑到:“大分办是股级单位,头都不是科级干部,我们叫科长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戴高帽子。老杨,别误导了小陈,喊我老朱就中。”

    陈观喝水的时候,杨阿姨就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想往大城市跑,天可怜见的,还有小陈这样的优秀大学生愿意回明水工作。

    陈观心里默想,哪个龟孙子才愿意回来,这不是没跑没送、不回来不行么?

    杨阿姨坐的离陈观很近,身上的香水味直往陈观的鼻子里钻。陈观强忍住没有打喷嚏。

    杨阿姨接着就又问陈观父母多大年龄,身体好不好,家里种了多少地,有林坡没有。

    陈观一一回答后,杨阿姨就说现在社会上乱的很,年轻人走上工作岗位后得好好干,可不能被花花世界晃花了眼,进歌厅、泡酒吧,忘了正经工作。找对象也得好好打听打听,得找知根知底儿、门户清白、端庄大方的好姑娘,可不能让那些狐狸精给迷住了。找个条件好的好姑娘,在县城买个房,结婚后就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只管埋头工作就行。

    陈观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头,感情这杨阿姨还有当老师、做媒婆的天赋,怎么听着象要给自己介绍对象的架势啊?不会吧,家乡人就这么好,自己难道昨天打了一架后转运了,开始交好运了,连媒婆都上门了?

    杨阿姨说着说着就说:“小陈啊,我有个”

    还没说出来有个什么呢,对面的朱科长就咳嗽了两声,咳嗽完就说到:“哎哟,昨天晚上好像伤风了,嗓子不舒服。对了,杨科长,我想起个事儿,局里昨天不是让写半年总结的么?你写了没?”

    杨阿姨的谈兴正浓呢,忽然被打断,登时脸上就挂不住了,张嘴就说“老娘没那功夫!天天不是要总结就是要学习心得,写总结和学习心得就能把明水的经济搞上去?扯他娘那个蛋!”

    说完,杨阿姨拉开抽屉,撕了点卫生纸,站起来扭着屁股上厕所去了。

    朱科长听着杨阿姨的脚步声走远了,这才喷出一圈烟雾,一脸嘲笑,嘴一撇,低声嘟囔到:“见个小伙子就忙着推销你那又黑、又矮、又胖、一脸麻子、瘸着一条腿的侄女,仗着你男人是局长、你哥开矿有俩臭钱,就烧包的不是你了!成天就想着缼人了!大分办的脸都让你丢完了!”

    陈观听的清楚,目瞪口呆,不敢接朱科长的话,只能傻傻的坐着。

    杨阿姨去厕所还没回来,进来了一个男的,四十多岁,胖乎乎的,红光满面,走到朱科长一侧并排放着的靠窗的桌子跟前坐了下来。

    朱科长把陈观的介绍信递给了他,说到:“张主任,中原大学中文系的陈观来报到了。”

    陈观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问了声张主任好,就赶紧又掏出另一包烟,拆开,抽出一支递上去,又掏出打火机给张主任点上,顺手把烟盒放到了张主任桌子上。

    张主任抽着烟,看完陈观的介绍信后,满脸含笑:“不错,小伙子不错。你是来报到的第一个本科生,而且还是中原大学的。很好,很好,很好!”

    张主任连续说了三声很好,然后就不再说话了,抽着烟,拿着陈观的介绍信翻来覆去的看。

    陈观想不明白,一张简单的介绍信有什么看头,值得那么细致的看么?

    张主任总算是放下了手里那张薄纸,接着又打开抽屉,拿出一个茶叶桶,拧开桌子上的茶杯,右手拇指、中指、食指伸到茶叶筒里,捏出一点茶叶,放进茶杯,起身去倒水泡茶。

    陈观慌忙走过去接过张主任的茶杯,帮他泡茶。

    靠墙角放着两个暖水瓶,陈观进来时杨阿姨给他倒水用的就是暖水瓶里的水,陈观眼一瞟就看见了。

    倒上水,恭恭敬敬的双手捧着放到了张主任的桌前。

    陈观是有眼色的。这小伙,除了没钱这一点不好,其它都好。

    张主任点点头,开始问陈观为什么要分回明水来?

    陈观不能说没钱活动才分回来的,而是站的端端正正的,调整了一下情绪,认真回答,说是想为家乡建设出力。

    张主任就说,明水是个山区小县,象五龙峪这样的深山区,出一个大学生不容易。好不容易走出大山了,应该到更广阔的的舞台上去发挥作用,为家乡争光。既然想回来建设家乡,也不错,不过得有吃苦的思想准备。明水没有大的工商企业,就业困难,可供毕业生选择的岗位并不多。一般来说,象中原大学毕业的学生,县委、县政府都很重视,会尽量调整好的岗位。但是这些年年年分回来大学生,编制又没有增加,差不多的单位都人满为患。得有到偏远山区乡镇去工作的思想准备,不能嫌苦、嫌远、嫌累不想去,更不能前脚报到后脚就请假去活动着往县城调。要知道,其它一般院校毕业的,连偏远乡镇都不一定能去得了。

    这个时候大学生仍然包分配,中原大学又是中原省最有名的综合大学,毕业生都是优先安排的。

    陈观一听,就知道张主任是大分办当家人,说话负责。最起码他能在管分配的领导跟前说上话。

    陈观郑重表态说,不怕苦不怕累,服从分配。

    陈观本来还想说最好能照顾所学专业呢,话到嘴边缩了回去,在小小的明水县说自己的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那是不成熟,会让人笑掉大牙的。真要是照顾专业,搞不好就分到哪个乡的乡中教语文去了。那才叫惨呢!

    张主任对陈观的表现似乎很满意,一脸笑意。

    陈观不知道,张主任之所以对陈观这么客气,是因为这些年中原大学分回来的学生干的都不错,有两个都成长为县级领导了,从明水交流到其它县去了。还有几个都在乡镇领导岗位上,眼见有机会也要提拔。没办法,这些大学生有学历,有知识,属于组织关心、领导爱护的重点培养对象。象陈观这样的,别看没有背景,不出意外的话,在明水干上一、二十年,历练历练,说不定也是个乡镇党委书记或县直单位的局长,比张主任他们有前途。因此,张主任没有对陈观耍官僚,说的很实在。

    陈观觉得再等下去,杨阿姨回来后可能还会旧话重提,不好应对,只好硬着头皮问张主任什么时候能分配?

    张主任想了想,说到:“是这样的,这个分配问题,得上局长办公会,看看哪里需要人,哪里有空编。局长办公会同意分配方案后,还要向主管人事的常务副县长和主管组织人事的副书记汇报。你是第一个来报到的,其它学生还没有报到呢!得等报到结束,我们才能汇总情况向主管局长汇报,然后再上局长办公会。得等等!”

    张主任说的这么清楚,陈观也听的很明白,再待下去也没意思,只有回家静等通知了。

    陈观就问张主任什么时候来问分配情况?

    张主任想了一会儿,让陈观到8月初来看看。

    陈观感谢张主任、朱科长后,就告辞了。走到门口,张主任喊住了陈观,问他档案带来没。

    陈观这才想起档案在行李箱中,就说带回来了,在宾馆放着,他这就去取。

    张主任笑吟吟地点点头,陈观赶紧出门去派出所取档案。

    走出政府大院的时候,陈观觉得大分办的三个人很热情,态度很好。虽然杨阿姨有点过分热情了,但是陈观觉得杨阿姨也不错,是个热心肠。自己是山里老百姓的儿子,虽说是个大学生,但**蛋精光,没有立足之地,杨阿姨可是人事局的干部,她能想着给自己介绍对象,最起码说明一点,那就是自己是有价值的,不必要因为分回老家而过分郁闷,影响情绪。

    好兆头啊!

第4章 小城警花

    城关派出所位于明水城最北面的国道旁,距离长途汽车站不远。

    到派出所后,陈观想起昨天那个女警察似乎对自己态度不错,那个叫张海刚的男警察有点冷。可惜昨天自己满脸尘土,太吓人,没敢看那个女警察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名字。今天一定得看仔细、问清楚,将来就是想感谢也能找对人。

    进了治安室后,里面五、六个民警,四男二女,似乎上午没有出警任务,几个民警都在治安室里闲坐。

    陈观一眼就看见了张海鹏,恭恭敬敬地说到:“张警官,你好。我是陈观,来取行李的。”

    陈观昨天灰头灰脸的,这一换上干净衣服,张海鹏第一眼竟然没有认出他来,眼睛透过镜片盯着他审视了半天,半信半疑地说:“你是陈观?把身份证拿出来,我看看。”

    陈观掏出身份证,递给了张海鹏。

    张海鹏看过身份证后,又盯着陈观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对田秀说到:“田秀,你给他结下帐,让他把行李取走。”

    一听田秀二字,陈观楞了一会儿,因为这个名字太熟悉了,他的高中同桌就叫田秀。

    坐在椅子上一直没有说话、背对着陈观的田秀终于转过了身,看都没看陈观,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从档案袋里拿出昨天的调解协议,拾起桌子上的一支笔,放到陈观面前:“这是调解协议,昨天已经电话征求过你的意见了。你看看,签个字。”

    陈观拿过调解协议和笔的时候,看了一眼这个叫田秀的女警察,马上就认出确实是他的高中同桌,那个文静的、有点傲气的田秀。只是陈观怎么都想不到这丫头咋会变成女警察,她能干得了么?

    陈观犹豫了一下,想问一声田秀,毕竟四年没见了,得有礼貌。但是一看田秀一脸平静,根本没有和他相认的意思,马上就明白这里是派出所,田秀是处理他的打架案子的民警,贸然相认对田秀不好,容易让人联想到办案徇情。

    一认出是田秀,陈观心里也就豁然开朗了,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案子处理的这么快、让他这么满意了。

    陈观一言不发,飞快地在调解协议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了田秀。

    田秀接过调解协议后,又从档案袋里取出一沓钱,数了一遍,拿过一张稿纸,对陈观说到:“按照调解协议,包括住院费在内,一次性给你补偿3000元钱。昨天已经给你了1000元,这是剩下的2000元,请你打个收到条,签上名字,按上指印。”

    陈观打完收条,按上指印,田秀把调解协议给了他一份,这才把收条和另一份调解协议装进档案袋,放进抽屉,把2000元递给了陈观。

    接着,田秀锁好抽屉,站起来,领着陈观去取寄存在派出所的行李。

    行李寄存在派出所户籍室里,陈观跟着田秀到了户籍室,拿行李,走出派出所门口,这才转身看了一眼田秀,说了句:“你欠我的那块橡皮不用还了,两清了!”

    田秀再也装不下去了,一下就笑了,两个酒窝颤悠悠的,张嘴就是一句:“去死吧!大赖皮!”

    说完,田秀慌忙伸手捂住了嘴,看了看周围没人,这才又低声说道:“中午请我吃饭,东关回民牛肉汤!”

    说完,田秀就转身向办公室走去。刚到门口,就看见张海鹏站在窗前凝视着远去的陈观,登时就柳眉倒竖:“张海鹏,你在看啥呢?”

    张海鹏没有转身,阴阳怪气地说到:“我在看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土鸡变凤凰的事情。”

    田秀气的说了句“神经病”,就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开始整理内务了。

    陈观离开派出所后,想想田秀说中午请她喝牛肉汤,眼见是上午不能离开县城了,也不着急了,又拐到了长途汽车站,把行李寄存到汽车站的寄存处,这才把档案送到大分办交给了张主任,然后出了政府大院,在街上边看边走,朝着东关的回民牛肉汤馆走去。

    这个时候正是三夏大忙季节,许多在县城打工、做生意的都回家收麦了,街道上相对比较冷清。陈观一路走来,闲闲散散的,就象到县城旅游一样。

    明水东关回民牛肉汤非常有名。不光是明水城的人爱喝,乡下进城办事的也爱喝,就连水泉市来明水检查工作的干部们到明水后一般早上都要来喝牛肉汤,标准的老字号、明水特色。

    陈观消消停停地走到东关回民牛肉汤馆后,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等田秀到来。

    这个时候传呼机早已流行了,大砖头一样的大哥大都有点过时,省城开始出现摩托罗拉、爱立信掌中宝等小巧的手机了,不过卖的很贵。明水是偏远小县,通讯设施落后,流行的还是传呼机。可惜陈观没有问田秀要传呼机号,只能坐在那里傻等。

    到了中午12点10分,田秀骑着一辆红色踏板摩托车过来了。陈观迎到饭店门外,帮着田秀把摩托车停好,一块回到饭店的座位上坐下。

    田秀是下班后直接过来的,依然是一身警服,只不过肩上披了一块白色的轻纱,防晒用的,越发显得英姿飒飒。

    高中同桌三年,陈观对田秀太熟悉了,熟悉得都已经无视田秀的长相了。现在重新打量,陈观才发现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这田秀原来竟然如此的美丽!

    见陈观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田秀的脸上一下子就飞上了两朵桃花,嗔怪到:“看什么看?同桌三年还没有看够?”

    陈观摇摇头:“我死活就弄不清楚,当年那个爱哭鼻子、不理人的黄毛丫头和今天的美女警花有什么关系。”

    田秀微微一笑,低声说到:“没什么啊?你考上了中原大学,我没考好,只能上中**的警校。两年毕业后分回明水公安局,在城管派出所当了警察。”

    上高中时陈观就知道田秀父亲是龙湾镇派出所长,母亲是龙湾税所的,和自己的父母都是农民相比,差距很大。因此,高中三年,陈观只是埋头学习,根本就没有象别的男同学那样,给女生献殷勤、递纸条。不过高中生不是小学生和初中生,用不着在桌子上划线,学习上的互相帮助还是有的。陈观星期天回家返校时,还经常给田秀捎一点核桃、柿饼、瓜果之类的吃食,两个人相处的还是不错的。只不过陈观上大学走后就没有再见到田秀,也没有联系过。

    陈观就问田秀的父母还在龙湾工作不?

    田秀回答说她父亲提拔了,当了明水公安局副局长。母亲调回县城了,在税务局上班。现在一家人都住在城里,不在龙湾了。

    田秀说完,反问到:“说说你吧,你可是龙湾乡中的骄傲,当年高考成绩那么好。哎,怎么就分回明水了呢?”

    陈观最烦别人问这个了,没想到田秀和他太熟,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问了这一句。

    陈观苦笑一下:“没门路、没办法,不回明水回哪里啊?”

    说完,想想,陈观又补充了一句:“今年大学生分配原则是下基层,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省城原则上不留外地考生。只有特别优秀的学生干部才有可能留省城。”

    前面一句是实话,后面一句也是实话,但是有点像管毕业分配的老师讲的道理。谁都知道,只要有办法就能留省城,不一定非得是什么特别优秀的学生干部。

    田秀不再问这个问题了,低下头,喝了一口水,垂下眼帘,不经意间又问了一句:“你一个人回来了,大学时谈的女朋友没有跟着回来?”

    陈观自嘲地笑笑:“就我这挫样,还能在大学混来女朋友?我是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成双对,一心只读圣贤书,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田秀一下就笑了,说陈观贫嘴。

    陈观说完,顺嘴就问田秀对象在哪里上班。

    田秀回答说自己忙着熟悉业务,没考虑个人问题。但是天天有人介绍,烦的很。

    明水偏僻,与外面联系仅有一条公路,经济不发达不说,连青年男女找对象的局限性也很大。明水人自嘲说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自产自销。

    陈观在省城的大学校园里是一个来自深山区、没有任何背景、很难得到女孩子青睐的穷学生。回到明水就不一样了,小县城,大学毕业,有固定的工作,显然就是女孩子们找对象的热门人选。

    明水人守旧,恋家,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绝大多数人也没有走出明水到外地发展的想法,找个对象,平平安安过日子,是明水人最现实的想法。因此,明水年轻人一般都找对象早、结婚早,年轻人到了二十四、五岁还不结婚,那就是老大难了,一家人都会吃饭不香、睡觉不甜的。

    明水没有大型的工商企业,就业困难,过去绝大多数干部都是一头沉,就是男人在外工作,媳妇领着孩子在家种地。后来有了农转非政策,一头沉的情况才明显减少。但是,吃了商品粮的家属们很多都没有工作,任务就是在家里做饭。因为这个原因,明水和水泉、省城这些大城市不一样,人们对家是不是农村的没有太大的排斥感。

    陈观刚回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大分办的杨阿姨心里就很有数,这才迫不及待地要给陈观介绍对象。

    陈观是这样,田秀更不用说,家庭条件在明水算是很好的了,人又这么漂亮,工作又好,要是没人追才鬼了呢!

    田秀和陈观一样,都是73年出生的,今年22岁。

    年轻人,老同学,这一见面说话就无所顾忌,互相问完对方现在的情况,两个人接着就开始说当年的老师的情况和同学的情况。

    正说着呢,牛肉汤端上来了,里面放着用牛油熬制的辣子,上面飘着葱花,红绿相间,煞是好看,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中草药味。

    一个竹子编成的小框里放着饭店赠送随汤赠送的两块石子馍,洁白焦脆,面香扑鼻。

    汤好,馍好,难怪这家牛肉汤馆长盛不衰了。

    陈观的食欲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了,

    两个人边吃边说,丝毫不顾及店里还有其它的顾客。

    吃完饭,陈观出了一身大汗,田秀的额头上也是亮晶晶的。

    陈观笑着说:“现在真不是喝牛肉汤的时候,太热了。不过也好,出了一身透汗,相当于跑步锻炼了。”

    陈观应该说相当于蒸桑拿的,可惜他刚走出校门,没洗过桑拿浴,不知道用桑拿浴来比喻。

    田秀本来脸色就有红似白,喝完牛肉汤,出了汗,脸色越发的灿若云霞。

    看陈观一头汗,田秀抿嘴一笑:“我记得高三的时候,有天中午,某人去食堂晚了,没吃上饭,下午上课时肚子咕咕直叫,说是要是有碗县城东关回民牛肉汤馆的牛肉汤喝,就幸福了,考不上大学都无怨言。”

    陈观一想,还真有此事,难得田秀记得这么清楚,心里一颤,没来由就感动了一把。

    走出饭店,田秀问陈观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陈观回答说大分办让八月初来问分配消息,在县城呆着也没意思,先回家看看,把行李带回家,县城也没地方放。

    田秀想了想说,回家问问她爸爸,看认识大分办的人不。如果认识,可以帮助问问。八月初的时候,陈观可以到龙湾镇上给她打电话,看分配结果出来没,免得跑冤枉路。

    陈观一听就说田秀够意思,早知道田秀在城管派出所上班,回来前就打个电话,让田秀去接站,也省得莫名其妙的打架。

    田秀一下就笑了,脸色也变得绯红绯红,说是打的好,要不是这顿打,陈观的鼻孔都朝到天上去了,哪里还能看得见当年的高中同学。

    这还真不冤枉他!陈观上大学后,田秀开始还给他写过两封信,但是他没有回。那个时候陈观并不是觉得田秀家比他家条件好、高不可攀,而是觉得省城距离水泉很远、距离明水更远,互相写信联系没意思,还是老老实实勤工俭学、认真上课、泡图书馆实在。没想到,绕来绕去,他又回到了明水,又见到了田秀。

    陈观心里忽然就萌生了个想法,觉得和田秀知根知底,要是能追上的话,应该是理想的佳偶了!

    有了这个想法,陈观再看田秀就觉得不好意思了,没来由脸就红了一下。

第5章 这是什么东东

    田秀的摩托车就停在东关牛肉汤馆门口旁边,陈观向田秀要了钥匙,帮她把摩托车推了出来,打开后备箱,取出一块抹布,将车座仔细的擦了擦,这才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请田秀上车。

    田秀想不到陈观如此细心,看了陈观一眼,嫣然一笑,说了声“谢谢”,就上了摩托车,把遮阳防晒的白纱披好后,才对陈观说到:“上来吧,我把你捎到车站去!”

    陈观“哎”了一声,慌忙上了摩托车,喜滋滋儿地坐在了田秀的身后。

    香车美女!

    虽然车是普通的女式踏板摩托车,说香车有点浮夸了,但美女却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半点溢美之词。

    柔顺光泽的黑发,优美的背部曲线,夏季警服短裙紧紧包裹着的浑圆挺翘的臀部,修长的双腿,田秀身上的一切此刻在陈观眼里都是那么轻灵、飘逸、清秀、脱俗、和谐、优美。

    此时正是中午,太阳火辣辣的,偶尔有风儿吹过,拂动着田秀的秀发,把发梢传来的清香和田秀身上处子的幽香直往陈观鼻腔里送,如兰似麝,熏人欲醉。

    陈观坐在后座上,只觉得心里甜甜的、酥酥的,晕晕的,嘴里忍不住就迸出了舒婷的两句诗:“风扬起纷飞的长发,我是你骤雨中的百合花!”

    田秀骑着摩托车,似乎也感觉到了陈观炽热的目光,脸越发的红了。

    听到陈观念出的诗句,田秀啐了一口,轻声道:“少酸了!明水不生产老陈醋,小心别人炒菜把你当老陈醋放锅里炒了!”

    此时的陈观,心如鹿撞,出气都变粗了,自己还不知道,还陶醉在田秀身上传来的如兰似麝的香气中,双手不自觉地就伸向了田秀的腰际。

    搂着美女腰,在风中飞驰,那才是骑摩托车的妙谛所在!

    手才一碰到田秀的衣服,陈观就猛然一惊,慌忙缩回了手,两眼向倒车镜一瞄,见田秀嘴角挂着一丝俏皮的微笑,目光直视前方,似乎在嘲笑他银样镴枪头、有贼心没贼胆!

    陈观心一横,双手就抱住了田秀的柳腰。

    田秀没有想到陈观这么大胆,心里一哆嗦,摩托车差一点翻倒。

    田秀扭头就说:“拿开你的脏手,小心摔死你!”

    陈观一阵汗颜,觉得自己有点性急,亵渎美女,忙松开手,端端正正坐好,双手抓着后备箱,身子也向后微仰,竭力保持与田秀身体的距离。

    女式摩托后座空间有限,陈观虽然竭力保持与田秀肢体接触,但是随着车的飞奔,接触不可避免。几次不经意的摩擦,田秀洁白的耳轮已经绯红一片了,摩托车也跑得不那么顺畅,有点歪歪扭扭的意思。

    陈观血气方刚,心神一荡,胯下之物竟然唰的一下暴涨,昂首挺胸,变成了怒目金刚,顶在了田秀柔软的臀部。

    “吱”的一声尖叫,摩托车停了下来,田秀跳下车,手扶着摩托车把,柳眉倒竖,脸色绯红,胸脯一起一伏,羞恼羞恼,看着陈观一声不吭。

    陈观一下就惊醒了,知道自己出糗了,一下破坏了美女对自己的印象,只好讪讪地下了车。

    田秀跨上车,扭头对陈观低声说了句“臭流氓,大赖皮,晒死你”,就转动油门,扬长而去,再也不回看陈观一眼。

    陈观气的低头朝着自己胯下支起的高高的帐篷狠狠的打了几巴掌,边打边骂:“我叫你淘气!我叫你淘气!22年都熬过去了,就这一会儿都熬不过去?我打死你!”

    打了几下,骂了几声,抬头看着骑着摩托车远去的田秀的身影,陈观嘿嘿直笑:“小样儿,你能跑到天上去?”

    田秀走了,没有摩托车坐了,小县城也没有什么出租车,就算有,陈观也不会花钱去坐,只好踢踢踏踏顺着街道向长途车站方向走去!

    中午的明水县城,车少、人少,街道两旁的店铺门可罗雀,做生意的老板们大都拉着一张明水特产的竹躺椅,放在商店门前的树荫下,躺在竹躺椅上摇着芭蕉扇纳凉,或者干脆就呼呼大睡。有人买东西时,只要喊一声老板,竹躺椅上的老板就会马上醒来,热热呵呵地招呼顾客。

    陈观一路行来,路过一个卖古玩的地摊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个摆在路边的地摊:一块破帆布,上面放着银元、铜圆、佛象、瓷器、陶器等古物,每个物件看上去和真古物一样。

    一个老头,头剃的精光,穿着白汗衫,灰短裤,躺在摊位旁边的一棵大柳树下的竹躺椅上,摇着蒲扇,眼睛半开半合,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在摊位前停下脚步弯下身子的陈观。

    陈观对古玩不懂,那是高雅人、有钱人研究的领域,但是他知道这路边的古玩摊子都是卖假古董的,看看可以,坚决不能买,一买准上当!

    陈观猜的不错,摆在大街上的古玩摊,卖的都是假货,靠做旧手法把工艺品做旧,以假乱真,遇到顾客宰一个是一个,打的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游击战争。

    反正是闲来无事,陈观蹲下身子一样样细细地看开了。

    银元、铜钱、佛象,这些陈观都没有兴趣,瓷器、陶器陈观也不懂。陈观看来看去,觉得没意思,正要起身离去,就见有一块黑不溜秋的小物件撂在帆布上,就象被遗忘在角落里一样,毫不起眼,就忍不住拿了起来。

    这小东西看上去象一方小方印,奇怪的是上面没有印纽,也没有阴文、铭文,方不过寸,似乎是一件用来刻制印章的坯料。

    陈观端详来端详去,看不出个究竟,忽然想起似乎中国人都讲究有印章,可以用来代替签名,自己马上要工作了,没有印章可不行。这件坯料虽然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胜在古朴,才入手时有一种冰凉的感觉,稍微把玩一会儿,就产生一种温润感,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这块料说不定是一块自己不知道的好材质呢!

    陈观抬起头,对躺在竹躺椅上的老头说到:“大爷,这东西卖多少钱?”

    陈观新买的白体恤、牛仔裤、皮凉鞋,穿的簇新,加上他肩宽腰细腿长,站在那里还真有几分新潮、时尚的样子。

    老头眯着眼打量陈观半天了,见陈观问价格,手里蒲扇轻摇,淡淡地说到:“小伙子,你买不起,东西放下走人吧!”

    陈观听的一愣,摆地摊的竟然也敢如此摆谱!

    陈观稍一琢磨,这老头用的是激将法,可惜用错了对象。这东西,可买可不买,并不是衣服和粮食,没有它就无法生存!我偏不上你的当!

    陈观把东西放下,说了声“谢谢大爷”,转身不紧不慢地继续向前溜达。

    老头一看小伙子走了,急了,从椅子上爬了起来,大声喊道:“小伙子,回来,回来,赶紧回来!”

    陈观扭头笑笑,摇了摇手,继续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老头的声音越发大了:“小伙子,货卖识家!你回来,我便宜卖给你!”

    陈观这才转身,不紧不慢、踢踢踏踏,走到了老头身边,开口就说:“大爷,我是穷学生,没钱,这东西我也只是随便看看,不一定要买。你不用那么大声喊,弄得好像我非买不可一样!”

    老头见买主被喊回来了,拿起陈观刚才看中的印章坯料,煞有介事地说到:“小伙子,我没有瞎说,这可是真正的古物,价值连城!”

    陈观扭头就走。

    老头慌忙拉住了他,嘴里还喋喋不休地抱怨:“你这小伙子,脾气咋那么大呢?好东西可遇不可求,遇到了就要买个称心如意。我可没有瞎说,这是古印,地道的古物。你好好看看,看我老汉瞎说没有?”

    陈观哪里能认识是不是古物?而且他也不需要买古物,只是想买个印章而已。

    陈观接过老头手里的那块黑不溜秋、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印章,说到:“大爷,我只是摸了摸而已,并不是想买。你这是古玩,高雅的很,我买不起。我只是想着花上三块、五块刻个章,你说这是古物,我只好不要了。”

    老头一心想成交,他一天都没开张呢!不,是连续好多天都没开张。

    老头就说:“小伙子,我看你天庭饱满、器宇轩昂,将来必成大器,需要一方与你身份相配的印章,将来当了大领导,给人家题字,最后拿出印章落款,那才有气势。你看这方古印,宝相森严,气度不凡,如果刻成印章,拿出来必然震惊四座!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错过了今生就只能后悔了。世上可没卖后悔药的!”

    见老头说的唾沫星子乱溅,陈观就不想听了,打断了他,直接问到:“多少钱?”

    老头嘴里念念有词:“我是真不舍得卖啊!没办法,得吃饭不是?这样,小伙子,你拿1000块,这东西就归你了!”

    陈观一下就笑喷了,把东西往老头手里一塞,扭头就走。

    老头一把抓住了他:“你这小伙子,咋这么性急呢?买卖么,有要有还,你可以还价么!”

    陈观说没还价的必要,他没钱。

    老头张口又是一个价:“900!”

    老头一路降价,都喊到100元了,陈观还没有买的意思,老头死心了,不想再搭理陈观了。

    这个时候,陈观反而又拿过了那块黑不溜秋的印章,反复看,半天才问到:“大爷,你说的那么好,怎么没有说说这到底是什么料?是化石么?”

    老头眼一瞪:“化石个头!这明明是古玉,好不好?不知道不要乱说!”

    陈观眉头紧皱:“奇怪,你说这是古玉,那到底是什么玉呢?”

    老头不耐烦了:“买不买?不买就走!我哪里知道是什么玉?我要是知道了,还会100块钱卖给你?”

    陈观这才还价:“既然你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凭什么卖100元这么高的价钱呢?要不这样,我掏10元,你看怎么样?”

    老头嗤之以鼻,伸手来夺陈观手里的印章。

    陈观本来就无心买,见老头来夺,直接松手了。不料,老头没有接住,印章一下就掉在了路边的道牙上,“哐当”一声响,方方正正的印章一角被摔破了。

    老头一把抓住了陈观:“你把我的古物摔破了,说咋赔吧!”

    经历了长途汽车站那一幕的陈观,再也不愿惹是生非,慌忙掏出100元,塞给老头:“好了,我买了,算我的了,摔不摔和你没关系了。”

    老头这才不再多话,捡起掉在地上的印章,拿了一张旧报纸,包了起来,塞给了陈观。

    陈观不需要报纸包,把报纸扔掉,拿着印章问老头:“大爷,成交了,我想问问这到底是什么材质?”

    钱都收了,老头也不怕陈观不要了,老老实实地说:“小伙子,我真不知道。这是5年前下乡收货时,一个老头给我的。当时那老头已经快不行了,连吃药钱都没有,想拿这东西换点钱。也是我一时心善,给了他20元,没想到就砸到手里了,问了许多人都说不清楚,但肯定是老货。可惜卖不出去,5年都没人问一下。难得你今天看上这东西,也算是货卖有缘人。”

    问不出所以然,陈观不再问了,只能自叹倒霉,手里拿着印章离开了古玩地摊,边走边看,想琢磨琢磨自己这冤大头到底亏了多少。

    印章被摔坏了一角,陈观来回把玩,一不小心,中指就被割破了,鲜血滴在了印章上,顺着印章残破处往里浸。突然之间,陈观手里一空,印章竟然不翼而飞。紧接着,陈观就觉得自己的脑子遭到了重锤锤击一样,撕裂般的疼痛,眼一黑,就要摔倒,赶紧扶住了路边的一棵大树。

    片刻之后,疼痛感消失,陈观定定神,睁眼一看,一切正常,太阳还是中午的太阳,街道还是明水的街道,树叶儿仍然被晒得蜷曲着,知了还在一声接一声的聒噪。

    唯一让陈观惊诧的是,手里刚买的那方黑不溜秋的印章不翼而飞了,似乎陈观从来就没有买过一样。

    陈观摇摇头,说了声倒霉,只好继续向车站走去。

第6章 五龙峪传奇之刀客篇

    陈观老家五龙峪在龙湾镇的北部,距离龙湾镇有25里山路。

    龙湾镇位于明水城正西20公里处,是一个比较大的集镇。

    陈观到长途汽车站后,本来想把行李取出来带回老家的,在县城也没地方放。后来想想老家交通不便,自己带着行李回家太麻烦,回头还得背出来,就让寄存处的人把行李打开,取出自己的换洗衣服和给父母带的一点礼物,装进书包背上,把行李重新寄存在长途汽车站寄存处,等他从老家回来、定好分配单位去报到时候再取。

    长途汽车站的寄存处一件每天收一块钱,两大件行李一个月就是60元。这个钱,陈观现在掏得起。

    陈观就在长途汽车站搭了一辆通往龙湾镇的小四轮客货两用车,两块钱坐到龙湾。

    这种车在货箱上加了篷子,专门跑短途,明水人管这种车叫“蹦蹦蹦”,意思是简陋、便宜、方便。

    到龙湾镇后,陈观摸摸兜里的钱,觉得四年没有回家了,得和村里的乡亲们一起喝场酒。就掏出400元,在街上买了点白糖、茶叶、西瓜等消夏物品,买了两条简装的芒果烟、两件简装杜康酒、三编织袋蔬菜、50斤粉条、50斤豆腐、两袋大米、两壶酱油两壶醋,又去猪肉铺子割了50斤猪肉、两副猪下水,这才花20元雇了一辆农用机动三轮车,拉上回家。

    五龙峪坐落在五道山梁交汇处,这才有了五龙峪这样一个古老相传的村名。

    在这一带五龙山区中,五龙峪算是一个最大的一个自然村了,40多户人家,200多口人。

    陈观坐着三轮车,从龙湾镇北面的山梁上沿盘山大路上去,一直上到山顶,然后是一道绵延20里的长长的山岭。一直跑到山岭尽头的大山脚下,才顺着大路往山脚下的沟峪里走,拐过一个大湾,五龙峪村前小山头上的那颗苍劲的古柏就映入了眼帘。

    突然之间,坐在三轮车上的陈观就有了一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感觉,心跳加速。

    远远看去,五龙峪是一个名符其实的风水宝地。

    逶迤而来的五道山岭,宛如五条逶迤而来的卧龙,山岭间五条小河在五龙峪会齐,形成了波光粼粼的五龙河。五龙峪村就坐落在五龙河东岸,宛如五条龙托起的一颗龙珠一样。

    山好水好的五龙峪是一个传奇的地方!

    清末民初的时候,明水的刀客名噪一时,与东北胡子、山东响马、四川袍哥齐名,五龙峪的五龙寨就是明水著名刀客、后来当上了国民党混成旅长的宋老三的刀客寨。

    这一带都把刀客头子叫老驾杆,是从拉车驾辕的意思里化出来的,就是掌舵人,相当于东北胡子和山东响马里的瓢把子。

    明水刀客与东北胡子、山东响马一级豫皖苏地区的土匪有所不同,所有的老驾杆基本上都是因为报血仇而铤而走险拉杆子的,讲究的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在乡里乡亲面前还要装出一副行侠仗义的面孔,奉行的是劫富济贫。

    这种不计手段的报血仇的仇杀,往往是屠尽满门,不留后患,明水人叫“打野窟”。

    五龙峪村子北端坐落着一个孤零零的土寨子,就是当年乡民们抵御刀客的产物。

    令人嘀笑皆非的是,当年明水有名的大刀客头子宋老三看中了这里,将寨子据为己有,并取了个响亮的名字“五龙寨”。

    宋老三是龙湾镇宋湾人,爹妈一直在龙湾镇上开饭铺,日积月累,多少积攥了些钱财,被明水东面宁水县的一股刀客瞄上了。有一年大年三十晚上,刀客长途奔袭,摸进了宋老三的家,将一家老小杀死,钱财也被掳掠一空。宋老三当时只有7岁,被他父亲藏进了饭铺后面的菜窖,躲过了一劫。

    刀客夜遁后,小小的宋老三从菜窖里爬出来,挨家挨户敲门,喊人出来帮忙,草草掩埋了一家老小的遗体。后来,宋老三随当猎户的舅舅生活,等到长到了18岁,练就了一手好枪法的宋老三带着舅舅、表弟,潜往宁水,找到了杀他一家人的刀客窝,打野窟,将那杆子刀客全数杀绝,回到明水后就直接拉起了杆子,当了刀客。

    平时,宋老三带人盘踞在龙湾镇,一遇风吹草动就进山躲避,驻扎五龙寨。

    那个年代兵匪一家,宋老三外出到周围各县绑票回到龙湾,根本就不避人,依旧住在龙湾附近的宋湾家里,领着大老婆、小老婆优哉游哉过日子。距离宋湾不到4里,就住着明水西半县的自卫团团长李团长,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当然前提是宋老三得尊重李团长,不能在本地惹事儿。

    宋老三这人心狠手辣,翻脸无情。有一天他的小老婆在宋湾家里洗澡,宋老三的一个堂伯叔侄儿跑来玩,一下子就推开了门,看见了正在洗澡的宋老三的小老婆白花花的身子,吓得扭头就往回跑。宋老三正在上房待客,听到小老婆的哭叫就提着手枪冲了出来,问明情况后,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撵到了那个小侄儿家,硬生生地一枪打爆了小侄儿的头。

    宋老三最传奇的故事就是绑架六区最大的地主柏坡刘家大地主。

    柏坡刘家大地主比五龙峪白家的地多的多了,他家的姨太太做头发都是去西京城里做,平时穿旗袍、高跟皮鞋、留波浪卷长发,很时尚。

    柏坡刘家有六七十杆快抢,比一般的刀客枪要多的多,根本就没人敢打他们的主意。

    宋老三和柏坡刘家掌柜是拜把子兄弟,打着看望拜把子大哥的旗号进了刘家大院,一住就是十来天。

    宋老三临走的时候对刘家掌柜说:“哥哎,兄弟要走了,你送送兄弟吧。要是你不送的话,外人知道了,肯定会戳兄弟的脊梁骨,说兄弟作恶多端,连拜把子大哥都看不起兄弟。”

    刘家掌柜对宋老三一直都是严加提防,护兵从不离开身边,包括和宋老三吃饭,护兵们的枪都是子弹上膛,指着宋老三,只要他稍有异动,当即就会搂火。现在这煞神终于要走了,刘家掌柜看看自己的兄弟们、儿子们领着家丁端着枪跟在自己身后,又摸摸裤兜里的勃朗宁小手枪,就哈哈长笑,跟着宋老三向大门外走去,意思是把宋老三送到大门口上马。

    一出大门,到了拴马桩跟前,宋老三解开马缰绳,正准备上马离去,刘家掌柜双手抱拳,刚说了一句“兄弟走好”,宋老三就左手一拉,把刘家掌柜拉到了自己跟前,右手拔出了腰里的匣子枪,机头大张,枪口顶住了刘家掌柜的额头。

    刘家掌柜大惊失色,惊问:“兄弟,你这是做啥?”

    宋老三一声怪笑,说到:“大哥,兄弟来府上叨扰多日,这情得还。请大哥让侄娃子们把枪放下,我请大哥到我的寨子里做客,住几天就送你回来。关二爷在上,兄弟我就是昧了良心也不敢坏了绿林规矩,绝不伤害大哥一根汗毛。”

    刘家掌柜被制,那些护院的手里端着枪却没有一个人敢开火,眼睁睁地看着宋老三单手用力、把掌柜的撂上了马背,跳上马扬长而去。

    宋老三把刘家掌柜劫持到五龙寨上,好酒好肉招呼了半月,绝口不提赎金之类的事情。刘掌柜最后实在是住不下去了,哀求道:“好兄弟,你说吧,想要啥,只要大哥能办到,绝不含糊。”

    宋老三回答说五布袋现洋不封口。

    农村的布袋都是用羊毛编织的,分两种,大的装150斤,小的装120斤。五布袋现洋,还要满的连口都扎不住,这宋老三还真敢要!

    急于回家的柏坡刘家掌柜无奈,只能写信让儿子带着五布袋现洋来接自己。

    宋老三最后的结局实际上与柏坡刘家有关。抗战爆发后,宋老三被国民党收编,领着几十号刀客当了混成旅旅长,跑到黄河北的晋省地面与日军作战,还没有看到日军的影子,就被日军的飞机炸得吓破了胆,一口气逃回了五龙寨,继续当他的刀客。

    抗战前明水属于古都专区,抗战爆发后划归了水泉专区。

    水泉专员复姓欧阳,是个厉害角色,上任后一门心思训练保安队,准备剿灭辖区内的土匪。

    这欧阳专员不知怎么就认识了深山老林里的柏坡刘家掌柜的姨太太,睡到了一张床上,听说了宋老三勒索柏坡刘家五布袋现洋的事情,就借着剿匪来训练保安队实战能力,出动水泉专区的保安部队长途奔袭,夜袭五龙寨。

    五龙寨枪声响起的时候,宋老三正在一个姘头肚皮上撒欢儿呢,只好从姘头肚皮上出溜下来逃跑,被流弹打伤,强提一口气,顺山路向龙湾镇方向逃跑。可惜保安队不给他喘息机会,穷追不舍,宋老三连回老家宋湾的机会都没有,带伤趟过明水河,终因失血过多,死在了明水岸边。

    宋老三死后,有个秀才为他撰写了碑文。五龙峪一带的老百姓听不懂四六骈文的华藻词句,只记得最后一句是“呜呼,宋旅长!”

第7章 五龙峪传奇之情仇(上)

    五龙峪第二个出名的地方在于这里出人才。

    五龙峪这地方山清水秀,临河的土地都是黑油油的黑土地,打粮食,养人。

    说起五龙峪的人才,近代以来当数白博士。

    白家是五龙峪的老户人家,历代经营,富甲一方,奉行的也是耕读传家、诗礼传家,子弟都在明水县城和古都城、汴州城上学。其中最有名的是白家的老二白德荣,一直读到了英国的剑桥大学博士。

    据说有一年白德荣回家,白家当家的老大白德礼觉得老二一直读书,花费家里钱财,不如自己在家经营家产有成就,就对白德荣吹嘘了一番,说是从五龙峪出发,经明水城、宁水城、宜水城一直到古都城,沿途不住别家的店,不吃别家的饭。

    白德礼的意思是说白家家大业大,全是他的功劳。

    白德荣笑而不语,在家里住了几天,要走了,就要求大哥把自己送到古都城去,说是弟兄们多年不见,不忍分离,大哥送她到明水城,一路上可以多说话,叙叙弟兄们情义。

    白德礼和白德荣骑着两匹大马,带着护卫家丁离了五龙峪,向明水城走去。一路行来,白德荣领着大哥换马乘车,沿途都有国民党各县政府派出的警卫护送,吃饭住店不用白德礼花钱。一直到古都城,住进了古都最大的花园洋楼宾馆,白德礼才知道自己是个土鳖,老二耍的那是要风有风、要雨得雨,过的日子可不是自己躲在五龙峪里能够想象的。

    白德荣一心想让大哥开眼界,带着白德礼轮番出席古都专员、古都警察局长、税务局长、财政局长等人的宴请。随后又带着白德礼到了汴州、南下武汉,领略江**光。白德礼这才知道,老二是能够走到蒋委员长跟前的红人。

    大开眼界的白德礼从武汉坐飞机到汴州、从汴州坐火车到古都、又从古都坐船、骑马回家后,仗着老二白德荣的势力,心性就变了。原来那个见了佃户都笑眯眯地问好的白家大地主不见了,五龙山区出现了一个热心办自卫团的白家乡长,十里八乡只要有人敢不听招呼,白家乡长使个眼色,团丁就会蜂拥而上,轻则拳打脚踢,重则送进明水大牢。

    白德荣的本意是让大哥开开眼界,不要一门心思买田置业、当土鳖,万万没有想到白德礼开眼界后满脑子都是权势,忘记了耕读传家的白家家训,朝着鱼肉乡里的恶霸发展。

    大陆解放后,白德荣随蒋介石跑到了台湾,随即去了美国。直到改革开放后,白德荣才领着儿子回了趟五龙峪。五龙峪的人才知道,原来偏僻的五龙峪还真的飞出了金凤凰,白德荣的几个儿子、女儿全都是美国名校的博士,供职于大名鼎鼎的华尔街、大律师事务所、会计事务所、跨国企业,经手的银钱都是天文数字,把整个五龙山区买了都花不完。

    白德荣这次回五龙峪,将被人民政府镇压后一直寄埋在一孔破窑洞里的白德礼和他的三个儿子的骸骨葬入祖坟,重修了老爹老娘的坟墓,在老爹老娘的坟头上立了碑,把石碑的形状塑成了博士帽的形状,而且是一个大博士帽上面托着五个小博士帽,意思是告诉他老爹,他没有忘记耕读传家的家训,把五个儿女全都教育成了世界顶尖的美国名校博士。

    一个小山村出了父子六个英美名校博士,五龙峪想不出名都不行!

    五龙峪在明水出名的第三件事是让明水人津津乐道、感叹不已的白陈情仇。

    白陈情仇的白家自然是白德礼一支的白家了,陈家就是陈观一家的陈家。

    陈家汉子白家女,金丝楸木贵妃竹。

    这两句诗第一句说的是五龙峪陈家的汉子为人慷慨狭义,白家女子貌美如花、柔情似水。第二句说的是五龙峪的特产金丝楸和贵妃竹。

    陈观的高祖父堂兄弟八人、曾祖父堂兄弟八人,其中曾祖父辈的老三是清末的秀才,识文断字,一笔好写,在五龙峪一带山区享有很高的威望,十里八村有个纠纷什么的不用去找区公所、县政府断案,找陈老秀才评判一番就行,人送外号“县长”。

    到陈观的祖父这代,死的死,亡的亡,打光棍的打光棍,只剩下陈观曾祖父一脉传下来的亲弟兄三人,一下子由人丁兴旺的大家族变成了单门独户,靠租种白家地主的土地过日子。

    那年代的明水山区,许多事情在今天看来都有点匪夷所思。

    陈观的曾祖父虽然是个雇农,但为人刚直,重然诺,急公好义,在五龙山区的穷哥们心目中是一个能替他们和地主说理算账的明白人。这样一个人,自然是不甘于受穷,勒着裤腰带一门心思供老大陈大德读书,让老二陈德大早早去给给白家地主当雇工,混口饭吃,省点口粮,让老小陈德庆跟着自己在家干活。后来,陈大德外出求学一去杳无音讯;陈观的爷爷、老二陈德大在白家放牛时遇到了宋老三,宋老三一下就喜欢上了聪明机灵、一表人才的的陈德大,让他给自己当了护兵。

    陈观的爷爷陈德大当了宋老三的护兵,陈家受欺负的事情就基本上没有了。一来二去,老驾杆宋老三看中了陈观曾祖父的人品和陈家老二、老三的人品、长相,想在弟兄两个中间为自己的亲侄女找个女婿。

    消息一传出,白家大掌柜也动了心思,竟然抢先一步,央媒人登门说亲,把自己正在汴州上中学的大小姐白雪绒许给了在外读书的陈家老大陈大德,只等他什么时候回家了就完婚。

    白家动手快,老驾杆宋老三动作也不慢,当即决定把自己的侄女许配给陈家老三陈德庆。

    宋老三之所以舍弃陈家老二陈德大而选老三陈德庆,是因为陈德大虽然长的英俊挺拔,但是话不多,宋老三的侄女不喜欢闷葫芦。

    这样一来,佃户陈家一下子就和五龙山区最有代表性的五龙峪白家和大刀客头子成了亲家。

    陈观的爷爷给宋老三当了两年护兵,就当保长了,原因是村里的白家大地主惹祸了。

    民国年间匪祸不断,有钱的大地主都买枪自保。五龙峪的白家大地主家大业大,在明水县几个区里都有良田,就买了30多杆快抢、修了座炮楼,从佃户中挑选精壮,组成了自己的地主武装——五龙峪自卫团。

    五龙峪村东头是白家大院,院门口建有威风凛凛的炮楼。村西头是孤零零的五龙寨,住着宋老三刀客杆子,双方相安无事,见了面还称兄道弟。

    新来的国民党明水县长不知道厉害,想把白家大地主家的30多杆快抢没收,就让县大队出动,打着进山剿匪旗号,杀奔五龙峪而来。

    此时,盘踞在五龙峪西头寨子里的宋老三杆子根本就不在五龙寨,白家的五龙峪自卫团和国民党县大队干上了,隔着一道沟,噼里啪啦一阵枪响,打死了县大队两个士兵,把县大队打蹿回去了。

    事后白家大地主白德礼抽着旱烟袋、躺在床上一盘算,知道大事不好,必须先下手为强,上古都城去告明水县长。不然的话,县长就会以剿匪为名,向古都专员请求增兵剿匪。到时候大军一到,不光自己的30杆快抢保不住,恐怕自己的田产、小老婆都保不住。

    正好,陈观的一个打光棍的堂曾祖父去世了。白德礼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干脆就说是县大队打死了陈观的堂曾祖父,作为补偿,让陈观16岁的爷爷接替白家一个子侄出任保长,又把自家的麦秸垛子点火烧了几个,以陈观曾祖父的名义写了一封状告明水县大队强抢民财、逼死人命的状子,抢先一步,骑上骡子,赶到古都城找专员告状。

    白家有钱,到了古都城,现大洋泼水一样花出去,结果可想而知,国民党明水县县长输了官司,挨了专员的骂,灰溜溜的辞职了。

    陈观的爷爷当保长仅仅当了一年,抗战爆发了,国共合作了,宋老三的混成旅长没当几天就被欧阳专员的保安队给收拾了,**在延安的消息也传到了偏远的五龙峪。

    陈观的爷爷有种,扛着当保长发的一支步枪,偷偷跑到晋省去投八路打鬼子。

    宋老三死了,五龙山区成了白家的天下。白德礼听说陈家老二陈德大投了八路,马上就宣布白家大小姐和陈家老大的婚约无效,接着就让五龙峪自卫团天天到陈家守候,抓陈家老三陈德庆的壮丁。陈观的曾祖父托人说情、把牛卖了送礼都不行,只能让老三陈德庆逃跑,半路上被埋伏的五龙峪自卫团开枪打死。

    老大外出读书没有音讯,老二投了八路,老三被白家地主的自卫团打死,陈观的曾祖父愤怒之下,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摸到了白家大院,一把火把白家大院点着了,自己回家和老伴双双上吊了。

    故事到此并没有结束,过了几年,日本人发动了豫湘桂战役,攻占了古都、水泉,鬼子兵住进了明水城、龙湾镇,****正规军跑的无影无踪,八路军独立团就从晋省开过来了。

    陈观的爷爷陈德大当了独立团的排长,随部队返回了家乡,听说了家中的惨事,一心想找白德礼报仇。可惜,这是国共合作抗战时期,白家地主又没有当汉奸,还属于团结对象,陈德大手里有枪,也拿白德礼没办法。

    陈观的曾祖父一把火烧了白家大院,并没有烧死白家的主要人员,白德礼有钱有地有人有势,用了一年时间,请了许多能工巧匠,重新建起了白家大院,同时重新修建了炮楼。

    白德礼见八路军进入了五龙山区,又是建立抗日大队,又是成立抗日政权,知道自己的三十多条快抢不是八路军独立团的对手,马上就改变了策略,又捐钱,又捐粮,还让自己的从汴州中学回来后一直呆在家里的大小姐白雪绒当了八路军,在独立团团部当文书。

    白德礼不但怕独立团,还怕当了八路军排长的陈家老二陈德大报复。

    白雪绒中学毕业,人长的漂亮,能歌善舞,这一参军,独立团的干部战士都喜欢她,走到哪里都受欢迎。一时间,白家大院也成了独立团个别干部战士最爱去的地方,因为那里不但是自己战友的家,还有白馍、白面条、小米粥和玉米糊糊。

    独立团警卫班有个小战士,叫郭德清,是晋省人,才17岁,是个孤儿,从小都吃不饱穿不暖,参军后打仗很勇敢,但是八路军的伙食不行,粗粮居多,还经常不能保证供应。突然之间,白家大院的白馍管饱吃,郭德清就往白家大院跑的勤了。

    短短一、二十天的接触,白德礼就把郭德清当成了自己子侄一般,照顾的无微不至。后来,白德礼甚至拍着胸脯对郭德清说:“娃啊,象你这样的好小伙,干啥都中。要是哪一天你不当八路军了,回来,来家里,叔给你好好说个俊俏媳妇,给你盖三间瓦房,给你三十亩地两头牛,保险让你过的滋滋润润。”

    郭德清听着白德礼的话,脸涨的通红,似乎俊俏媳妇就站在眼前向他招手一样。

    陈德大当八路军是为了抗日,没想到自己在前线和鬼子拼命,白德礼却在五龙山区作威作福,杀了自己的弟弟,逼死了自己的父母。现在好不容易跟着部队杀回来了,部队却和白德礼搞开了统战,还让仇人的女儿参军,当了团部文书。眼见大仇不能报,陈德大就觉得当八路军还不如拉杆子当刀客来的自在,可以快意恩仇。要是宋老三活着,摊上自己这样的血海深仇,恐怕白家一门老少早就被杀绝了。

    陈德大毕竟已经是参军多年的老八路了,还是排长,想归想,却不敢违背八路军的纪律,只能悄悄的跑到父母的坟上痛哭一场,在父母的坟头上撕心裂肺地大喊:“爹啊,妈啊,儿子是八路军啊!儿子不能违背八路军的纪律,儿子对不起你们,儿子枉活人了,把八辈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第8章 五龙峪传奇之情仇(中)

    独立团继续东进了,陈家老二陈德大和白雪绒都被留在了新成立的龙湾抗日游击大队,坚持独立团新开辟的五龙山区根据地。

    没有过多久,国民党对八路军各部在水泉地区整编的地方武装实施大策反,水泉、古都交界地区四个县的旅长、团长全部叛变了,捕杀八路军派来的政委、教导员、指导员。

    一夜之间五龙山区又变天了。

    那天晚上,担任龙湾抗日游击大队副大队长的陈德大刚刚躺下,就听到了紧急集合的号声,慌忙起床,背上公文包和驳壳枪,就准备朝集合地点赶去。才一出门,白雪绒就从夜色中闪了出来,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让他不要说话,拉着他就朝集合地点相反的方向跑去。

    陈德大不知道白雪绒为什么突然出现,更不知道白雪绒为什么拉着他往集合地点相反方向跑,不过他当兵多年,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知道白雪绒这样做必然是出现了特殊情况,也就没有多问,乖乖地跟着白雪绒跑。

    跑到村西头的竹园里了,白雪绒也跑不动了,两个人这才停了下来。

    就在此时,集合地点响起了零零星星的枪声。

    陈德大惊得一下就拔出了驳壳枪,往裤腿上一蹭,机头就打开了,枪口指着白雪绒厉声喝到:“说,怎么回事儿?”

    白雪绒抬手推开了陈德大的驳壳枪,低声说到:“天黑的时候我家管家来找我,说我爹让我立即脱下军装回家去,晚上有事发生。我多了个心眼,观察了一下,发现教导员和大队长住的院子增加了岗哨,站岗的似乎都是大队长过去的手下,这才跑去找你。别说了,赶紧跑,他们马上就要过来搜查了。”

    陈德大沉声说到:“慌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往哪里跑?你走吧,我要去救教导员和几个中队副、小队副,他们都是我的战友和同志。”

    白雪绒急的直摇手:“可不敢去。教导员他们可能都已经被打死了。你去,是往枪口上撞。我们赶紧跑,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明天风声小了再想法弄清情况,找部队报告。”

    白雪绒说的对,陈德大不再坚持,带着白雪绒在大竹园里摸索一阵,找到了一棵大柳树。这棵柳树枝繁叶茂,树身却已经空了,可以藏身。那是陈德大给宋老三当护兵的时候发现的,安全的很。

    站在柳树下面,陈德大透过竹园子密密麻麻的竹子的空隙,回头一望,见五龙峪五道山梁上到处都是火把晃动,五龙峪村里更是火把通明,喊声大作,一声声都是“别让陈德大跑了?”

    陈德大不敢怠慢,抓起白雪绒就往树上送,自己也手脚并用,蹭蹭蹭上了树,让白雪绒躲进了树洞,自己站在大柳树上又观察了一会儿,见火把队伍朝竹园方向移动过来,这才进了树洞,将遮挡树洞的树皮复位。

    树洞里空间本身就不大,一下子容纳两个人,想不亲密接触都不行。

    今天晚上发生变故以前,陈德大看见白家的人都想掏枪射杀他们,只是由于纪律约束,不得不把自己的仇恨暂时埋在心底。现在这些坏家伙们发动兵变了,不用说白德礼又在里面插了一腿,不然的话他不会清楚内幕、派管家来喊白雪绒脱掉军装回家。这个时候机会来了,杀了自己弟弟、逼死自己父母的大仇人白德礼的大小姐就在自己面前,用手就可以拧断她的脖子。

    陈德大不由自主地就伸出了双手,卡向了白雪绒的脖子。

    黑暗中,白雪绒的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陈德大想起白雪绒刚刚救了自己,双手颤抖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缩回了手。

    陈德大缩回了手,白雪绒却伸手抱住了他,依偎在了他的胸前。

    大夏天,穿的单薄,白雪绒这一抱住陈德大,陈德大浑身都有了反应,赶紧把白雪绒往外推。可惜这是在树洞里,推都推不掉,时间一长,想不抱到一起都不行。

    陈德大十六岁当八路军,从三七年底打到四四年底,整整打了六年,已经是二十二、三的棒小伙了。

    白雪绒比陈德大还大两岁,此时已经是二十四、五的老姑娘了。要不是白雪绒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中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按照五龙山区的习俗,此时她都应该是两、三个孩子的妈了,是一枚熟透了的桃子。

    搁在以前,象陈德大这样的长工小子,白雪绒连看一眼都懒得看。白德礼当年把白雪绒许配给陈家老大陈大德,是因为陈大德一直读书,就那也是白德礼乱点鸳鸯谱,根本就没有征求闺女的意见。想那白雪绒一直在明水县城、古都城、汴州城读书,见识多,哪里会看得上五龙峪的土包子!

    白雪绒少女的梦来不及做完,小日本侵华了。汴州也好、古都也罢,突然之间都比不上五龙山区安全了。回到五龙峪白家大院的白雪绒,虽然依然能够看书学习,却再也接触不到昔日的同学了,更不用说汴州、古都的繁华了。

    随着年龄增大,白雪绒非常悲哀的发现,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根本就不适于谈情说爱,想在五龙山区找一个情投意合、才貌双全的男人太难了,最起码想找一个能和她的文化知识匹配的男人太难了。

    几年蹉跎,好不容易盼到了八路军独立团进军五龙山区,白雪绒奉父命参加八路军,目的是给白家和八路军拉上关系,压制陈德大不能报仇。

    这天晚上,白雪绒之所以救陈德大,并不是她受八路军教育多么深,自觉地与家庭划清了界限。如果是那样,她应该去找教导员,教导员与民团团长出身的大队长在一起,只要教导员先知道消息,完全可以和警卫员一道先发制人,制住大队长,最起码可以把独立团派到龙湾抗日游击大队的干部救出来。

    教导员是走过雪山草地的老红军,这点本事是绝对有的。

    白雪绒之所以救陈德大,是因为她忽然发现陈家老二长的很英俊,高大挺拔,沉稳可靠,而且还当了八路军的排长,在部队上学会了识字算账,这在五龙山区遍地文盲的男人中绝对是凤毛麟角。还有一重意思,她想通过救陈德大化解白陈两家恩怨,到危险关头包白家大院的身家性命。

    白雪绒冰雪聪明,知道发生这样的兵变性质太恶劣、影响太大,八路军知道情况后,绝对不会容忍,必然会回师平叛。别看叛变的地方武装有几个县那么多部队,都没有用,经不起打,光是八路军的独立团就能把他们打的稀里哗啦。到时候,陈德大千不看、万不看,就是看在自己救他一命的份上,也不能对白家赶尽杀绝。毕竟这样的兵变一定是国民党的特工人员从中千针引线促成的,白德礼最多也只是在兵变即将发生时才知道,以便配合,他对此事基本上没有什么责任。

    整整三天,陈德大和白雪绒躲在树洞里不敢露头,不吃不喝,贴在一起、抱在一起。

    找不到陈德大和自己的宝贝闺女的白德礼疯了一样,亲自出马,领着五龙峪自卫团和叛变了的龙湾抗日游击大队,在五龙峪和五龙山区满世界搜查,弄得鸡飞狗跳。

    搜了三天,一点音信都没有,白德礼搞不清是自己的宝贝闺女胳膊肘往外拐救了陈德大呢,还是成了陈德大的人质,愤怒之下,敲锣打鼓,把被打死的由八路军独立团派来的龙湾抗日游击大队教导员、各中队、小队的副队长的遗体集中起来,挂在五龙寨的寨墙上示众,企图引陈德大出来。

    陈德大没露面,有一条鱼儿却撞进了网里。

    独立团警卫班的小战士郭德清随主力向东开拔后,天天行军打仗还吃不饱饭,想起来老地主白德礼承诺的给他娶媳妇、盖房子的事,觉得白德礼就象亲爹一样,白家大院就象自己的家一样,说不定白德礼是看上了自己忠厚老实,想把二小姐白雪莹嫁给自己呢!

    一念至此,郭德清就觉得当八路没意思,没钱不说,还吃不饱饭,说不定哪一天就死在小鬼子的枪下了,不如回家去老婆孩子热炕头舒服。

    郭德清开了小差,拖着一条大枪风餐露宿,回到了心目中的家——白家大院。

    让郭德清想不到的是,迎接他的不再是白德礼的笑脸和白家二小姐白雪莹一声声的“清哥哥”,而是五龙峪自卫团黑洞洞的枪口。

    抓住了郭德清,白德礼立大功了。见了小鬼子屁都不敢放一下的明水县长、水泉专员全都露面了,派人给白德礼送来了赏金和委任状,委任白德礼为明水抗日灭共大队大队长,还给他送了三挺机枪、一百多条步枪。

    白德礼的腰一下就粗了,直接就在白家大院门口挂上了明水县抗日灭共大队司令部的牌子,招兵买马,让自己的三个儿子分别做了大队副、参谋长、军需官,委任了一帮参谋、副官、中队长、小队长,紧接着就命令把郭德清十个脚趾头和十个手指头全部扎竹签,鼻子上穿孔,用藤条从鼻子穿孔中穿过,扎了一条牛鼻圈,牵着郭德清在五龙山区大大小小的村子里游村,后面跟着抗日灭共大队的匪兵们,提着铜锣边走边敲,边敲边喊:“看土八路的逃兵了!”“一家通共,全村连坐!”“一人通共,全家杀绝!”

    这个时候,在树洞里不吃不喝躲了三天的陈德大和白雪绒已经抓住叛军和白德礼的抗日灭共大队松懈的机会,从树洞里溜了出来,到了五龙山深处一个打猎人休息用的窝棚。

    陈德大从小给白家放牛,对五龙山区熟的很。哪里能够藏人,哪里能够找到吃的,他心里都有数。这一进入五龙山深处,简直就象鱼入大海,得心应手。

    猎人们的规矩是不管谁用过窝棚,走时必须留下锅、火种、食盐、干粮,以便后来的人能够使用。

    陈德大把猎人们留下的一串地瓜干煮熟,和白雪绒两个填饱了肚子,就想着必须要办两件事,一件是向叛军复仇,让五龙山区群众知道八路军还在五龙山区,避免更多的人被叛军裹挟,跟着反动派走;另一件事就是要立即设法向独立团报告,请求首长率主力回师镇压叛乱。

    这两件大事还没有来得及办,陈德大就不得不办另一件大事。大哥杳无音讯,三弟被白家枪杀,五龙山现在一片白色恐怖,他随时有可能牺牲,得给老陈家留个种。

    陈德大和白雪绒在树洞里憋屈了三天,早已经肌肤相亲,对彼此的身体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陈德大要给老陈家留种,白雪绒又是一心笼络,青年男女,**,就在猎人窝棚里**相见,耕云播雨,成就了好事。

    第二天,精神焕发的陈德大带着强忍着破瓜疼痛的白雪绒,开始寻找秘密联络点,天黑时终于遇到了一个以打猎为掩护的秘密交通员。陈德大让白雪绒去山下的水潭里洗洗,自己写了一封信,折叠好,用小刀把交通员的鞋帮划开,将信藏好,又亲自用针线缝住,这才让交通员立即动身,向东越过宁水、宜水,去寻找独立团报信。

    这天晚上,陈德大和白雪绒两个再次滚到了一起,男贪女欢,互相在对方的身体里探索,把生命的精华交织到了一起。

    接下来,陈德大就开始了复仇行动,神出鬼没,诛杀零星的叛军军官。慢慢地,又聚集了10个水泉、古都交界地区的我军失散人员,重新打起了五龙山抗日游击大队的旗号。

    到了8月1日这天,陈德大考虑到这是我军南昌起义的纪念日,必须给反动派沉重一击,改善五龙山区的不利局面,就率领游击队杀向了五龙峪。

第9章 五龙峪传奇之情仇(下)

    这一次,陈德大碰到了硬骨头。白德礼的明水县抗日灭共大队装备得到了改善,遇到袭击后依托白家大院炮楼反击,三挺机枪嘎嘎怪叫,封死了陈德大他们攻击路线。

    陈德大战斗经验丰富,他来打五龙峪也不过是袭扰,让老百姓知道五龙山区不是白家的天下,八路军还在这里。因此,一遇到反击,马上就率队撤离。

    让陈德大想不到的是,他一撤退,不光白德礼的明水县抗日灭共大队衔尾急追,驻扎在附近的叛变部队也闻风而动,向这里包抄。

    撤到距离五龙峪六里远的桐花架村前时,白德礼亲自率队追上来了。

    白德礼大声喊到:“陈家老二听着,老夫敬你是条好汉,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缴枪投降,我把闺女嫁给你,让你明媒正娶,给你老陈家延续香火。你要是不识趣儿,今天就是你老陈家香火灭绝的日子,死了别骂老夫心狠,不讲乡亲情面。”

    陈德大他们活动这段时间,白德礼已经知道自己的宝贝闺女就在陈家老二的队伍里。

    陈德大不是郭德清,不可能上白德礼的当,回答白德礼的是一声枪响。

    白德礼死心了,命令机枪、步枪死命的打。

    陈德大自己断后掩护,命令白雪绒和队员们撤退,只要钻进山林就好了。

    让陈德大想不到的是,白雪绒不但不撤,反而站起来大声喊道:“爹,你非要打死闺女、女婿不中?你都不会让一让、放我们走?”

    一句话没有说话,白德礼的机枪手一梭子子弹打了过来,白雪绒的胸脯上迸射出几朵血花,摔倒在地。

    枪声一下就停了!

    陈德大慌了,滚到白雪绒身边一看,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空洞无神,已经没有了鼻息。陈德大双眼噙泪,伸手捂住白雪绒的眼睛,过了一小会,感觉到眼皮子有了点温度,这才合上了白雪绒的眼睛,大喊一声“白德礼,你个老王八蛋,连自己的闺女都杀!你给老子等着,我不杀你,誓不为人!”喊完,陈德大几个滚翻,顺着一条山壕撤了。

    白德礼并没有想着打死自己的亲闺女,是白雪绒一站起来,那身已经破破烂烂的军装给机枪手指示了射击目标,机枪手不假思索,直接就搂火了。

    白德礼眼睁睁地看着宝贝闺女被机枪打倒,倒抽一口凉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白雪绒死在了父亲的枪下,五龙山的斗争还在继续。等到独立团从东面返回宁水、明水地区平叛,陈德大才和主力汇合。

    那个时候,斗争形势复杂,我军发起平叛作战后,那些叛军自然是被打的稀里哗啦。但是我军没能巩固宁水、明水地区,胡宗南的部队从西京增援过来了。小鬼子还没有投降,我军不能和胡宗南部大打,而且也打不过,明水、宁水地区重新变为日军、我军、****三方犬牙交错的游击区。

    小鬼子投降后,一直到了解放战争后期,我军大举挺进水泉、古都地区,五龙山区才获得了解放。陈德大当了龙湾区人民政府第一任区长,亲自签发布告,将被抓获的双手沾满血债的白德礼和他的三个儿子公审枪毙。白家的土地、财产也在土改中被分给了贫苦农民。

    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

    解放了,当了区长的陈德大也娶妻生子了,家就安在了五龙峪村的老宅子里。

    白家大院是五龙山区最气派的建筑,七间五进大院,东西各有两座跨院。

    土改分房时,村民们都提出应该把白家大院分给陈德大居住,陈德大一笑了之。他在五龙峪有家,虽然陈家后来败落了,但也曾经是叔伯弟兄八个的大家族,房子虽然破了,但院子足够大。陈德大舍不得离开老院子,那里有他陈家几代人的气息。

    白家大院血腥气太浓。土改分房时村民们没人敢住,搬进去的人一遇头疼脑热,都跑到村东头小山包上的大柏树下面烧香磕头,求山神爷爷保佑,弄得五龙山的封建迷信活动有抬头趋势。一些神汉巫婆就趁机胡说八道,说什么白家大院风水不对,建在了五龙的龙口上,谁住谁倒霉,而且不是倒小霉,是倒血霉,非得一家死绝不可。这样一来,原来住进白家大院的几户人家纷纷搬了出来,逢人就说晚上睡觉梦见老掌柜和少掌柜,说是占了他家的房子就得死。

    陈德大浑身是胆,根本就不信那个邪,干脆把白家大院定为五龙峪村的大队部,组织村民把门口的炮楼给拆了,从炮楼的墙壁里搜出许多国民党的法币,村里的孩子们都拿着玩,看稀罕。

    当然,大队部占用的是白德礼一家住的主院。原来长工们住的、自卫团住的、陈德大的堂兄弟、侄子们住的东西四座跨院都分给了村里的穷苦人家住。这些偏院没有那么重的血腥味,分到的乡亲们都是欢天喜地,没有迷信。

    陈德大在龙湾区政府上班,每月回家住几天,工作生活双顺利,算是尝到了解放的欢乐。

    好景不长,到了三反五反的时候,古都、水泉合二为一的古都专区派了一支有一个局长带队的工作队,住进了明水城,指导明水的三反五反运动。

    这个时候,白家二小姐白雪莹早已嫁人,就住在五龙峪的后沟村。

    白家女子长的好。

    白雪莹并不是白德礼的女儿,是白德礼早死的一个堂兄弟的独生女,从小都由白德礼抚养,与白雪绒一样受到了良好教育。土改划成分时,由于白雪莹父亲早死,并没有给她本人留下什么财产土地,白雪莹被定为贫农。

    白雪莹和她堂姐姐白雪绒是五龙山区有名的姊妹花。如今,白雪绒已经安葬在龙湾烈士陵园,白德礼和他的三个儿子被镇压后没有下葬,寄存在五龙峪不远的一个无人居住的小村子的破窑洞里,窑洞门用土坯封死。白雪莹一想起伯父、三个堂兄以及昔日白家大院的辉煌,就睡不着觉,一门心思要报仇。

    机会来了,古都专区的工作组长张延堂在下乡访贫问苦时到了五龙峪,被这里的好山好水吸引,多停留了几天,进而开展访贫问苦活动。机缘凑巧之下,张组长到了白雪莹的家。这下完了,受过良好教育、美丽的贫农女子白雪莹使出手段,一下就把张组长给迷住了。工作组也不回明水城了,直接深入基层,住进了后沟村,电话也扯到了白雪莹家,张延堂组长直接就在白雪莹的炕头上办公了。

    一来二去,张延堂组长终于发现了五龙山区阶级斗争的新动向,那就是地主分子向贫雇农反攻倒算,依据是后沟村生产队长媳妇曾经到白雪莹家讨要一个瓦缸。这个瓦缸是白雪莹家从地主家分来的,而这个生产队长的媳妇就是那家地主家的女儿。

    张延堂组长据此分析,为什么五龙山区的地主分子如此猖獗、敢于向贫雇农反攻倒算呢?答案是他们有后台。这个后台就是由五龙山区几个大队的支书、大队长组成的被地主阶级俘虏了的干部队伍,而这支干部队伍的总后台就是龙湾区区长陈德大。因为陈德大的老婆也是一个地主家的闺女,还上过学,识文断字,能够在陈德大耳边扇阴风点阴火。

    张延堂组长的报告越过龙湾区、明水县直接报到了古都专区,很快就作为重要动态摆到了省、专区领导的桌子上,一个个批示下来,轰动明水的白雪莹案就产生了。

    正在区长位上干的有声有色的陈德大和五龙山区五个大队的支书、大队长全部被投进了监狱。省城的报纸电台、古都的报纸都连篇累牍的报道了白雪莹案。

    白雪莹案几番审讯下来,五龙峪的支书和另外两个大队的支书死在了监狱里,陈德大被定为地主阶级在五龙山区的总代理,判了死刑。

    就在枪毙的前一天晚上,陈德大吃了上路饭,终于获准可以给家人写封信。这个时候,陈德大回想起自己在抗日战场搏杀、在五龙山区坚持斗争的艰辛,潸然泪下,鼓起所有的斗志,给省委、古都专区地委、明水县委写了封申诉信,详细报告了自己参加革命的经历和解放后在龙湾区镇压恶霸、发展生产、支援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的经过,并且说明了白雪莹是被镇压的白德礼的亲侄女,从小由白德礼抚养长大,视白德礼为亲爹。同时,陈德大也再次向组织上报告,他在五龙峪兵变突围时,是白家大小姐白雪绒救了他。白雪绒烈士是他的革命伴侣,也是他终生怀念的亲人。

    写完,陈德大委托监狱的工作人员务必将此信上报县委、地委、省委。

    陈德大坚持五龙山区斗争,是五龙山区的一面旗帜,在明水威望很高。明水人这个时候都已经从风言风语的传说中知道张延堂组长屁股坐歪了,睡到白雪莹的床上了,只不过对地委工作组都是敢怒不敢言,帮陈德大转信的事情自然是有人办的。

    第二天全县召开万人大会,公审处决地主阶级在五龙山区的总代理陈德大。陈观的祖母带着陈观的父亲陈学智赶去准备给陈德大收尸,一见会场上架着几挺机枪,陈德大被五花大绑,背上插着标,一下就吓疯了。

    陈德大没有被处决,就在审判长念完判决书的时候,县委办主任匆匆赶来,传达了刚接到的古都地委的紧急通知,延缓执行,待重新审查清楚后再定是否有罪。

    后来陈德大被无罪释放,但是案子留了尾巴。因为白雪莹很决绝,就在明水县召开公审处决陈德大的万人大会这天早上,自觉大仇得报的白雪莹,换上了干净衣服,悄悄的去到白德礼遗体寄存的破窑洞前,用剪刀割断了动脉血管,血尽而死。心疼自己的绝色情人的张延堂组长,为了给白雪莹报仇,同时也是为了自保,避免上级追查他的责任,一口咬定陈德大的妻子是地主成分,一个老八路能娶地主家的小姐,说明他的阶级立场动摇,贪图地主小姐的美色,斗志意志早已消磨淡化,坚决要求追究陈德大的责任。

    省委、地委没有人审查张组长是否真的和白雪莹睡到了一起,但是调查组确实来找白雪莹调查取证,可惜白雪莹的成份是贫农,而且也自尽了,谁也没办法。

    可怜陈德大打来杀去,最后虽然恢复了工作,区长却干不成了,调到龙湾西边的一个小区当了林业专干。再后来的反右派斗争、四清运动、文化大革命,根正苗红、一身战功的陈德大莫名其妙地成了右派、坏分子、走资派,场场不拉,成了运动对象,经常带着纸糊的高帽子、跪在板凳上接受批斗。到粉碎“四人帮”前夕,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的陈德大在回家看望身患精神病、长期卧床不起的妻子后,扯着孙子陈观的手在五龙山区转了几天,回到家中竟然一睡长眠不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直到粉碎四人帮后,陈观的父亲陈学智终于迎来了陈德大的平反通知,领着儿子陈观和妻子郑玉莲跑到陈德大坟上放了一挂鞭炮,没想到回到家中,才发现患精神病的母亲竟然也去世了。又是一场乐极生悲!

    这些老一辈的恩怨情仇,陈观自小就知道。有时间他甚至想,如果不是那个古都专区的张延堂张大组长和白雪莹勾搭成奸、陷害忠良,能文能武的爷爷陈德大很有可能干的很大,奶奶也不会得精神病,自己一家的命运绝对不是现在这种样子。但是,想归想,没有用,时间不会倒流。而且白家更惨,白德礼一脉彻底死绝,除了白雪绒属于烈士,年年清明节享受着后人祭奠外,白德礼和他的三个儿子死后还背着恶霸地主的名声。就是白雪莹,虽然替伯父报仇了,但并没有报彻底,自己的爷爷总算是死在了她后面,白雪莹因为构陷那么多人,在五龙山区臭不可闻,落下了恶名声。

第10章 回家

    明水农村每天吃饭一般都是一顿汤三顿饭。早上起床就喝汤,夏天一般都是喝完酸辣开水、吃两块馍。喝完汤下地,10点左右吃早饭,叫饭时饭。中午两点左右吃中午饭,叫晌午饭。晚上7点、8点才吃晚饭。

    此时正是下午,男女老少都在地里、场里忙活,村子里静悄悄的。

    三轮车一直开到了陈观家院子门口。

    改革开放这十几年来,五龙峪村变化很大,出现了平房院落。陈观家因为他母亲有病,没有能力盖新房,还住在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老院子里。

    五龙峪这地方民风淳朴,家家户户去地干活时基本上院门都不落锁,门关上就行,便于邻居们来借农具。

    陈观推开自家院门,喊了声“妈,我回来了”,就走了进去。

    踏进自家的院子,心里面有一种游子回家的欣喜和感伤相交织的感觉。

    陈观的母亲因为长期偏头疼,睡眠不好,一直都是病殃殃,平时不能下地、守在家里。

    奇怪的是没有人回应,院子里一片静寂。

    陈观打眼望去,只见院子里很干净,正中间的那株古老的核桃树依旧枝叶繁茂,结满了青色的核桃,把院子罩成了一片浓荫。核桃树下,那张陈观从小一直在上面写作业的用一棵大树疙瘩做成的原木桌依旧静静的放在那里,桌面干干净净,似乎还在等着陈观回来爬在上面写作业一样。

    陈观脸上突然间露出了孩子一般的顽皮笑容,走到原木桌前坐下,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顺嘴喊了声“妈,我渴了!”

    没有回音,满院寂静!

    陈观知道母亲一定是去给父亲帮忙了,不是去地割麦、拉麦,就是在打麦场里打麦。

    陈观很孝顺,为了母亲看病,把助学金都邮寄回来了,但母亲的病一点起色都没有。当然,陈观心里清楚,母亲的偏头疼属于疑难杂症,难治是一方面,最关键的还是家里没钱,不能把母亲送到大医院去好好治疗。陈观一直都想着等工作后赚了钱,首先就是给母亲治病!

    坐了片刻,陈观出门和三轮车司机一起把拉的东西卸了,搬进父母住的上房,把肉取出来放到厨房里一个大水盆里泡着,这才给了车钱,打发司机把三轮车开走。

    舀水洗了把脸,陈观出门向村西头自家的打麦场走去。

    陈观的父亲陈学智和母亲郑玉莲确实正在打麦场上准备打麦。不过,陈观家的打麦场上很热闹,除了来帮忙的两家邻居外,还有组长白爱国和电工白保国弟兄两个,正在和陈观父亲陈学智、母亲郑玉莲吵架。

    五龙村是一个行政村,共有五龙村、山前村、山后村、桐花架村、岭东村、岭西村、前沟村、后沟村、河底村共九个村民小组,分散在五道山岭和沿河地带。陈观家所在的五龙村只是五龙行政村的一个村民组。

    农村早已分田到户、各家单干了,但是象三夏收麦时打麦这样的活儿,劳力少绝对干不了,得互相帮忙。基本上是两三家合伙打麦,从早上到晚上连抽转。

    陈观家人口少,只有六亩地,一年两熟,收完麦子种豆子,基本上夏收吃粮,秋收换钱。就这还是因为陈观上大学转户口时已经分有地,户口转走后村里没有调地,他家依然是按三口人种着六亩地。要是村里一调地,他父母两口人,就只有四亩地了。

    地少,麦子也少。过去陈观上小学、初中的时候,暑假都回来帮助父亲干活,爷俩两、三天时间就把麦子割完了,然后就开始套牛碾场,一天碾一场、连续碾几场,早上把麦子摊到场上,吃过饭时饭开始碾场,下午就是打麦秸垛子,扬场,吃晚饭前新鲜的麦子就已经拉回家里了。后来,五龙峪架电了,陈观他爹咬咬牙买了电动机和打麦机,再也不用赶牛碾场了,收麦速度就快了,基本上一个下午就打完了。

    几个人吵的太专注了,连陈观走过来都没有人发现。

    陈学智年强时候也是一表人才的好小伙,可惜岁月蹉跎,还不到50岁呢,就已经满脸沧桑了。

    陈观老远就听清楚了,打麦机和电动机都支上了,电工白保国不给送电,说是陈观家一年没交电费。想叫送电不难,先把电费交了。

    组长白爱国说的是陈观家去年的乡统筹、村提留没有交,拖了全组、全村的后腿。想打麦用电可以,先把乡统筹村提留交了。

    陈学智说的是打了麦子,拉到集上粜了,一定把欠的电费和乡统筹、村提留给还上。这个时候正是打麦的时候,好不容易轮到了,不给送电的话,万一变天了,满场的麦子就可能沤坏。

    白保国好像当个电工有多了不起似的,说话咄咄逼人:“学智叔,不是我不相信你,咱都是乡里乡亲的,谁家啥情况咱心里都有数。你家婶子常年有病,欠了一屁股两河滩的债,四处是窟窿。就你打这点麦,全拿去粜了,也不够婶子吃药,你还能有余钱还电费?要不,咱写个字据,订个时间,写清楚到时候不还咋办!你敢写不敢?”

    这白爱国、白保国弟兄两个太过分了。

    陈观家是穷,但是村里的乡亲们都知道老陈家的儿子就要毕业了,就要赚钱了,老陈家的穷日子要到头了,没有人敢瞧不起陈学智两口子。而且,想当年陈德大在五龙山区威名赫赫,拉游击队、解放五龙山区,谁敢欺负他的后人?就算陈德大后来蒙冤,妻子吓疯,陈学智单根独苗、被生活折磨得英气全无,没有了老陈家好男儿那种慷慨任侠、英风豪气,陈家毕竟是五龙山区的代表性家庭,不识字也摸摸招牌,没有人去故意为难和欺负他们的。

    白爱国、白保国弟兄两个是白德礼的一个没有出五服的堂兄弟的后人。白德礼活着的时候,看白爱国、白保国的爷爷可怜,就让他们一家住在白家大院的西跨院,他们的奶奶都是白德礼张罗着给取回来的,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俏姑娘。

    白爱国、白保国的爷爷没本事,一辈子就只会放羊,逢年过节往门上贴对联,写的都是“羊到深山吃好草,一年四季下双羔”,里里外外全靠媳妇秦凤英主事儿。

    公审枪决白德礼父子的公审大会上,白德礼的堂侄媳妇秦凤英成了五龙山名人,上台进行了血泪控诉,还朝着五花大绑的白德礼脸上吐了两口唾沫、煽了两耳光。

    土改时,秦凤英鼻子一把、泪一把,逢会就上台控诉白德礼一家对他们家的欺凌,什么霸占田产,什么逼迫她丈夫给白家放羊,什么倚仗权势逼迫她嫁入白家,等等,说的和真的一样,简直就是揭发、批判白德礼一家的重型炮手。

    这些话,和白家仇深似海的陈德大听了都觉得脊背发麻。因为他知道,白德礼在成为恶霸前虽然是五龙山区有名的大地主,但没有恶行。后来成了恶霸,也主要是对付**。而且,白德礼的女儿白雪绒是为了掩护游击队撤退牺牲的,是真正的烈士。白家的人,没有那么不堪。而且,五龙山人都知道,白德礼好名声,对远房堂侄子一家不薄。因此,无论秦凤英怎么表现、怎么要求进步,陈德大连让她当个生产队的妇女队长都不让,看不上她的为人。

    秦凤英靠着对白德礼父子进行的背良心的揭发控诉,赢得了村民们的同情,换来了富裕中农成分。

    白雪莹活着的时候,鄙薄秦凤英的行为,从不到他家回娘家,也不允许他们上门,等于是不认可他们是白家子孙。

    前些年白德荣领着子女回五龙峪探亲,由于大哥一家死绝了,近支本家就只剩秦凤英这一家了,只好落脚在他们家,而且看他们生活困难,想把白爱国、白保国弟兄两个和他们的妹子白爱月带到美国去。

    后来,白德荣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大哥一家和陈家的恩怨情仇,听说了秦凤英在枪毙白德礼大会上的表现,不再搭理他们,住到了明水城。给父母立碑和安葬白德礼父子四人的遗体后,白德荣又到龙湾烈士陵园去看了白雪绒的墓,征求明水县有关部门同意,在白雪绒墓碑上增刻了“五龙白家女杰”六字,这才飘然而去,再也不和秦凤英一家联系。

    白爱国、白保国出国当华侨的梦破灭了,另一个梦想又进入了脑海。他们从白德荣回五龙峪时的气派中看出,白家依然是大家族,依然兴旺发达。世道不同了,当白家子弟不丢人!

    白爱国、白保国弟兄两个萌生了重振家业的念头,内心里俨然以五龙山白家嫡系子孙自居,开始奋发图强。

    还别说,这弟兄两个干的还真不错,庄稼种的好,副业搞的也好,很快就成了五龙峪首富。白爱国因此当上了五龙峪村民小组组长,白保国当上了村里的电工。

第11章 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

    白爱国、白保国这一支和白德礼、白德荣弟兄不同,原本属于五龙白家的末支,人老几辈没当过官。突然当上了小组长、电工,白爱国、白保国弟兄两个有点忘乎所以了。特别是白保国,当电工实惠,可以借着收电费弄俩钱花,腰更粗了,横的不能行。

    白爱国、白保国兄弟俩之所以横,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的妹子白爱月长的好,许给了五龙村村支书徐忠厚的儿子,当了五龙村的妇联主任,经常往龙湾镇里跑,一来二去和镇里干部混的很熟。

    乡里干部到五龙村下乡,一般都爱在干净漂亮的白爱月家吃饭。

    白爱国、白保国弟兄两个有了仗势,那自然就更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了。

    五龙村就在五龙河边,用水方便,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有水。过去村民们是把竹子连接起来,从村子西面五龙河上游取水,保证户户都能吃水和用水冲澡。92年的时候,水泉市一支扶贫工作队住在这里包村扶贫,把村民们用的简陋的竹筒水管换成了塑料管子,装上了水龙头。村民们人蓄吃水和洗澡只要一拧开水龙头就行。夏天的时候,男人们到五龙河里洗澡,女人们在家里冲凉。冬天时候,讲究干净的大姑娘小媳妇还可以在家烧水洗澡,非常卫生。

    有一河好水,有五龙河水滋养得翠绿翠绿的竹园和漫山遍野的山林,五龙河沿岸就成了明水有有名的美人窝,姑娘都出落得漂亮、齐整,小伙子们也都干净的很,周围村子的小伙子们都以能到五龙河沿岸各村娶媳妇为荣。

    白爱月比陈观小两岁,高中毕业,人长的漂亮,又是村妇联主任,家里两个哥哥都有钱,尽着她花,穿着打扮比较时尚,算是五龙村现在的人尖子。

    白保国之所以逼着陈学智立字据,是因为他们知道陈家没有能力还钱。

    这弟兄两个心里有个非常隐秘的想法,那就是村委会占据的白家大院原本是老白家的,那么宽敞的七间五进大四合院,让村委会占着也是白占,要是能让村委会把白家大院卖给他们弟兄,也算是收回了白家祖业。但是这事没人敢办,村支书徐忠厚也不敢做主卖白家大院,那是五龙山区斗争胜利成果的象征!如果能让五龙山区革命旗帜陈大德的儿子陈学智出来说卖了白家大院、减轻村民负担的话,估计别人就会无话可说。

    因为有这个隐秘的想法,白保国才说话咄咄逼人,挖好了坑等着陈学智往里跳。准备等陈学智签字而到期还不了欠款的时候,以免去欠款为条件来要挟陈学智出面要求村委会拍卖白家大院。

    这事要是搁在改革开放前,白爱国、白保国连想都不敢想。改革开放了,社会逐渐趋于公平,白保国弟兄两个就觉得自己凭劳动所得赚了钱,理应收回祖产。虽然白家大院原本和他家就没有关系。

    明水农村有句老话,叫一辈儿刚强一辈儿弱。陈德大那么英雄,何曾想到他的儿子陈学智被生活折磨成了任人欺凌的主儿。

    陈学智气的额头上青筋直蹦:“写字据就写字据,我陈学智就是拉棍要饭也还你们的钱!”

    白爱国马上就说中,先去他家把字据立上,再送电让陈学智打麦。

    白爱国、白保国抬脚要走的时候,这才发现陈观回来了,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

    白衬衣,牛仔裤,黑皮凉鞋,陈观不丁不八地站在那里,面沉如水。

    白爱国忙说:“哟,观子回来了?”

    陈观冷冷的说:“我家欠多少钱?”

    白爱国想不到陈观兜里有钱,见陈观说话语气不善,脸也板了起来:“陈观兄弟,你家欠乡统筹和村提留177元,欠电费332元,合计509元。你可是大学生,知道政策,这钱不交可不行。都象你家这样,咱村的工作还咋搞?”

    陈观从裤子兜里摸出了钱包,从里面取出6张100元人民币,朝白爱国手上递去。

    白爱国楞了一下,马上就是一脸笑容,笑呵呵地说到:“陈观兄弟就是明事理,不愧是大学生。”

    白爱国就要拿住钱的时候,陈观突然把手缩了回去,就在白爱国、白保国热切的目光中,把六张百元大钞重新塞进了钱包,慢条斯理地说到:“我记得村提留乡统筹的标准是不能超过上年度农民纯收入的百分之五,按照这个标准,象我家的收入水平,纯收入就是负数,不但不应该交村提留乡统筹,还应该享受困难救济。就算一码是一码,各算各的帐,先不说困难和救济,只说我家去年的村提留、乡统筹,应该也没有177元这么多。你们能不能把账本拿来让我看看,如果确实是177元,我再把钱给你。欠账还钱天经地义,但是首先得让我们清楚到底是不是欠177元。你说对不对?”

    白爱国没想到陈观来这一手,手伸的多长缩不回去,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凝化成了猪肝色,半天才恨恨的吵吵到:“账是村委算的,按照承保田亩和劳力数目确定的标准。你家6亩地三口人,乡里和村委会定的是人均负担59元,三九二十七,三五一十五,刚好177元。我没账本,你要算账去找村委会去,少扯淡!”

    陈观一下就笑了:“白组长,我家是三口人么?”

    白爱国一心操气,顺嘴说到:“你,你爹,你妈,不是三口人是什么?”

    陈观不理他了,从兜里掏出一包简装芒果烟,给他爹和来帮忙打麦的学义叔、明礼叔、根宝哥、根成哥一人散了一根烟,用打火机给他们一个个把烟点着,才走到母亲郑玉莲跟前,问到:“妈,你的头疼好点没?这么热的天,你咋来场了?”

    郑玉莲看见儿子,只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顾不上回答儿子的话,爬到儿子肩头就哇哇的哭起来了。

    郑玉莲越哭,陈观心里的火气越大,只想把白爱国、白保国弟兄两个按到地下痛揍一顿。他可是练过散打的,打白爱国、白保国弟兄两个没有问题。只不过陈观已经大学毕业,满心准备走上工作岗位大展身手,不是好勇斗狠的流氓无赖,特别是回到了老家,他是绝对不会动手的。

    陈学智、郑玉莲当年也都是上过初中的,自由恋爱结婚的,原来也是意气风发,陈学智曾经当过十几年的五龙村生产队队长,五龙村山坡上的刺槐林都是他领着社员栽植的。只是因为父亲遭遇坎坷、母亲精神失常,加上妻子郑玉莲常年有病,时间一长,生活艰难,人穷志短,再刚强的汉子也会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

    陈学智和陈观的想法不同,他没有意识到白爱国按三口人给他算村提留乡统筹有啥不对,因为他家就是按三口人分的地。儿子陈观虽然上大学了,户粮关系转出去了,但是他觉得种着三口人地就应该按照三口人出义务工、交提留款。陈观不说,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吃亏了呢!

    等郑玉莲的哭声停止了,陈观才又走到白爱国跟前,淡淡地说到:“白组长,你上过学没有,会不会简单的算术啊?我的户口早已转走,我家户口本上只有我父亲、母亲两个人。你听清楚了,是两口人,不是三口人!我母亲常年患病,不能计算劳力,我家实际上只有我父亲一个劳力。要是按劳力计算,我家村提留乡统筹只有59元钱。如果按人口计算,也只有118元钱。你明白了吧?”

    白爱国眼睛眨了几下,脸憋的黑红黑红的,半天才说到:“你家是按着3口人分地的,你要是说按照两口人计算,那就得交出2亩地。中,你家退2亩地出来,我给你按两口人计算。”

    陈观摇摇头。

    白爱国来劲了,马上大声说到:“分的是三口人的地,还想按两口人交村提留乡统筹,你咋光想好事儿呢?今天你要是不交钱,咱就到村委说理去!”

    陈观慢悠悠地说到:“不是我家不交这2亩地,是中央不让交。***1993年发布的《关于当前农业和农村经济发展的若干政策措施》规定的清清楚楚,原定的土地承包合同到期后延长30年不变,增人不增地,减人不减地,我户口虽然转走了,但是我家的土地不能减少。你当组长的,难道乡里、村里都没有组织你学习过中央文件?要不,咱现在就去村里或者镇里、县里说理。先说好,我要是输理了,去年的村提留乡统筹一分不少的交,而且还愿意当着全村老少爷们的面给你赔礼道歉;你要是输了,一个是得把这几年多收我家的钱退回来,还得当着全村人的面给我父母赔礼道歉,让大家评一评,看看你是存心贪污我家的钱呢,还是故意欺负我家。另一个是,由于你不送电,导致我家误工,甚至导致我家的麦子可能不能颗粒归仓,你得把今年麦收的损失给我拿出来。白组长,咋办,咱现在走吧?你说去哪里说理?是村里,还是镇里、县里?”

    白爱国被陈观说的张口结舌,半天才说:“好,好,算你厉害!我不收你家的提留款了成不成?我到村委去汇报去,你陈观是大学生,满脑袋嘴,我这乡下人说不过你。这钱,我不要了!”

    说完,白爱国扭头就要走,就听陈观喊到:“慢着!白组长,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村提留乡统筹如果我们家应该交,我身上就有钱,在场的都可以作证,我现在就可以交给你。不过,你得先回去算清楚,你当组长这几年,我家到底应该交多少的村提留乡统筹款。交了多少,长多少、短多少,你得仔细给我算清楚。该交的我一分不少,你多收我家的,得当着全村老少爷们的面说清楚。多收了多少?为什么要多收?多收的钱到哪里去了?干什么用了?这四个问题你说清楚,以后我家不用你上门催,我把去年的、今年的、包括明年的一次给你交清!”

    看着哥哥被陈观说的理屈词穷,白保国不愿意了,吆喝开了:“大家都听听,陈学智家欠电费不交,耍赖皮了!”

    陈观冷冷一笑:“白保国,你得了吧!你把喉咙喊破,看村里有一个人听你说没?别看我回家少,你收电费私自涨价的事情我清楚的很!你说说,我家用了多少度电?一度电多少钱?乡电管所规定的是每度电多少钱?你和我算账,我还要和你好好算算呢?我给你说,咱俩现在就去查我家电表度数,减去去年用电度数,再按照乡电管所规定的农村照明用电、打麦用电价格算算,我当场给你钱,一分不少你的!你要是多收一分,我就和你没完,咱俩到镇电管所、县电业局去说理去,顺路把全村的用电账目彻底算算,让乡亲们都看看清楚。走!查电表去!”

    白保国一下就软了。

    白保国的账目猫腻太多,经不起算的。不说别的,他和他哥哥家做饭都用的电炉子,那电费还不是都摊在全村人账上?过去,村民们没人惹他们,他想咋收就咋收。偏偏陈观不吃那一套,要给他明着算账。不用说,无论走到镇电管所还是县电业局,白保国都是要输理的。搞不好,干不成电工不说,还得好好说道说道经济问题。

    前年邻村就有个电工被检察院抓去,最后被法院判了5年有期徒刑。

    白保国收电费的龌龊,村里面并不是没有人说。关键是经过建国后历次运动,五龙山区的剽悍民风被治得再也不复当年,老百姓都不好事,遇事忍一忍就过去了,信奉的是冤死不告状,没有人真正撕破脸和白保国算个清楚。白保国也就想怎么算就怎么算了!

    陈观这一撕破脸说理,而且是敲打在白保国收电费账目的关节点上,白保国要是不服软,这事就只能往大处闹了。

    白保国慌忙过去把电源接上,对陈学智说到:“学智叔,电给你送上了,你先打麦。电费的事好说,回头我和陈观兄弟两个再仔细算算。”

    说完,白保国也不给陈观打招呼了,跟在白爱国屁股后面顺着路壕悄悄地走了。

第12章 下暗手

    白爱国、白保国弟兄两个灰溜溜的走了,陈学智却唉声叹气,生怕儿子惹祸。

    学义叔给陈观提醒说:“观子,要不你晚上避避吧。白爱国的妹子白爱月是村支书未过门的儿媳妇、妇联主任,和乡派出所的人熟悉的很,他们捎个信派出所的人就跑来了。和他们顶牛划不来。”

    陈观眯眼看了一下白爱国、白保国的背影,淡淡地说到:“要是派出所能来,更好,省得咱上门去请人家,有理到哪里都不怕!打麦!”

    郑玉莲和陈学智不同,没有想那么多,因为她突然发现儿子长大了,成了自己的靠山了,啥也不怕了,大有自己的公公陈德大当年的风采,就拉着陈观开始问吃饭了没、渴不渴。

    陈观心里确实是没把白爱国弟兄两个当回事儿,他知道自己抓住了白爱国算错帐、白保国收电费上的错处。按照常理,就算白爱国让妹子白爱霞和村支书搬出派出所来,也没啥大不了的,自己占理,派出所就是来了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如果派出所真的和白家兄弟沆瀣一气,胡作非为,陈观就想啊,正好,闹到龙湾乡政府去,看他们到底管不管。反正自己一家穷的叮当响,光脚不怕穿鞋的,看看最后到底谁怕谁!

    还有一个原因,陈观和白爱月从小一起长大的,他相信白爱月不会由着两个哥哥胡来,去播弄是非,让派出所来对付自己。就算是白爱月变了,势利了,也不计后果对付自己,村支书徐忠厚也不会让他们胡来。能当支书的人都有一定城府,会算清利害得失的。

    还别说,陈观这四年大学没有白上,可不光是死读书和做家教,还真的是学到了人情世事的个中三味。

    陈观对郑玉莲说:“妈,你别在场里忙活了,我们人手足够。你回去喊几个婶子和嫂子们帮忙,我从镇上回来买了50斤肉、两副猪下水、50斤粉条、50斤豆腐和三编织袋蔬菜,还有酒和烟。我大学毕业了,分回明水了,想请村里的老少爷们晚上喝酒。你回去张罗吧,我们打麦!”

    郑玉莲不知道儿子到底有多少钱,一下买这么多东西。但是她知道儿子勤工俭学,赚的钱都让她看病吃药了。现在好了,儿子毕业了,分回明水工作了,以后再也不会受人欺负了。因此,郑玉莲喜滋滋地回家忙活了,一路上见人都说陈观毕业了,分回明水工作了,晚上到家里喝酒。而且还不停的进各家的院子,喊人去帮忙。时间不长,五龙峪的人就都知道老陈家的儿子陈观大学毕业了,晚上老陈家要请客了。

    陈观他们顾不上管家里如何做菜、办酒席的事情,已经开始打麦了。

    白爱国、白保国弟兄两个回家后,一口窝囊气没地方出,喊来妹子白爱月,将在陈家打麦场上受的窝囊气学说了一顿,让妹子给乡派出所打电话,叫派出所来把陈观抓去拘留几天。

    陈观猜的不错,白爱月和陈观从小一起长大,跟在陈观屁股后面上学、放牛,哪里会为难陈观,把两个哥哥说了一顿。不过,白爱月虽然长的漂亮,水平却很有限,说不出什么大道理,白爱国、白保国听了她的话,没有受到开导,反而觉得女大不中留,容易胳膊肘往外拐。

    白保国鼓动白爱国去找亲家公徐忠厚告状。他是支书,这事正该他管。

    白爱国忍不下这口气,在白保国的鼓动下,去村里的小商店买了一条烟夹着,跑到后沟村去找直属徐忠厚。

    收麦大忙,徐忠厚没有在五龙峪白家大院的村委会,在家里收麦。

    看到白爱国来了,正在割麦的徐忠厚把手中的镰撂下,拉着白爱国在两个捆好的麦捆上坐下,摸出烟,给白爱国一支,自己也抽上,接着就问收完没、收成好不好。

    徐忠厚老婆着急的是问白爱月好不好、收麦下地没、晒着没,千万别累着。

    白爱国一一作答后,低着头想了半天,这才把和陈观在打麦场上的争执说了一遍。末了,白爱国气愤地说到:“徐支书,你可得给我做主。不然的话,这五龙峪组的工作没法干。必须得让派出所出动,把陈观拘留,最好劳教,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

    徐忠厚五十多岁,五短身材,眼睛却是极亮,白爱国说话前低头琢磨怎么说的时候,徐忠厚就知道白爱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想到白爱国说的是和老陈家的陈观发生了矛盾,而且,白爱国不占理。

    徐忠厚猛吸一口烟,呛的咳嗽了几声,吐了口痰,慢悠悠的问到:“陈学智家的村提留乡统筹款子,你到底算错没有?”

    白爱国吭哧了一会儿,说到:“我没有算错,我是照着原来的底子算下来的。怎么会错?”

    徐忠厚反问到:“原来的底子是三口人,你当组长后陈观的户口转走了,你觉着再按三口人计算合适不?”

    白爱国梗着脖子说到:“有啥不合适的?他家是三口人的地,比两口人多2亩呢!”

    徐忠厚耐心地开导到:“爱国,村提留乡统筹的原则是地亩和劳力相结合,咱乡是按照人口算的。按人口算的好处是涵盖了地亩多少和劳力多少的差异。比如你家劳力多,如果按照劳力算,你家就交的多,你肯定不愿意。再比如有的人家老人多、孩子多,分地多,按地亩算,这样的人家就吃亏,他们也不愿意。只能按照人口多少来算,人口多的,你得地多,没啥说的,人口少的,交的少,也没啥说的。既然咱乡是按照人口数量来征收的,那就是政策,是标准,人家陈观提的问题就对。你按照老底子算,就是多收陈学智家的村提留乡统筹了。说到哪里你都没理。这个事,你好好想想。”

    白爱国脖子上青筋直蹦,半天蹦出了一句话:“我咽不下去这口气!”

    徐忠厚不理他,默不作声地抽烟。

    白爱国没有办法,只好哀求徐忠厚给出个主意,看咋收场。陈观还说要他算清楚多收了多少钱、钱都用到哪里了呢!

    徐忠厚指点白爱国,让他置办点礼,悄悄的去陈观家坐坐,把多收的钱和多收的电费悄悄的退了,陪个礼,这事也就过了。

    白爱国满心不甘,又问:“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就只能被毛都没有长齐的陈观踩一脚了?”

    徐忠厚觉得白爱国有点一根筋,不耐烦了,说到:“有什么办法?是你做的不对,让陈观抓住了把柄。别动不动就想着让派出所来抓人家,那派出所是咱家开的?咱想叫抓谁就抓谁?再说了,就算把派出所请来,人家陈观一没有打架斗殴,而没有抢劫偷盗,三没有强奸妇女,派出所来了也是瞎来,能把人家咋样?相反,你和你兄弟多收人家钱,说轻了是工作失误,说重了就是贪污。虽然数额不大,那也得说说清楚。你得分清大小头,别没事儿找事儿,到头来惹一身骚,连带着大家都丢人不下!”

    白爱国是来告状、求助的,没想到被徐忠厚上了一课!这一刻,白爱国气得只想说妹子不嫁给徐家了,两家的亲事作罢。话到嘴边,白爱国又咽了回去,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丢下拿来的那条烟,气哼哼的走了。

    一路上,白爱国就想,怎么样才能出出这口毒气?想着想着,白爱国就想起徐忠厚说的陈观没有打架斗殴、偷盗抢劫、强奸妇女的事来,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陈观血气方刚,见了女人还不是猫见了腥一样?要是找个女人勾引一下陈观,然后捉个现行,不怕陈观和陈学智两口子不跪在自己脚下喊爷喊大!

    这个念头一出来,白爱国首先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子白爱月。妹子长的乖,要身条有身条,要脸盘有脸盘,嫩的就象春天的柳芽一样,一掐都出水,比城里那些病恹恹的女娃只好不差。要是妹子出马去勾引陈观,一定能成功!

    一会儿工夫,白爱国就设想了一个大胆刺激的捉奸方案,但是时间不长就被他自己否定了。因为他知道白爱月不会听他的,而且就算白爱月愿意配合,他也不敢。白爱月虽然是他的妹子,但也是徐忠厚的未过门的儿媳妇,让徐忠厚知道他竟然这样作践人,还不把他的小组长给直接撸了?

    白爱国又想起一个合适人选,那就是他寡居的堂妹白爱晓。

    白爱国的奶奶秦凤英生了两个儿子,白爱国的父亲是老大,老二只生了一个闺女叫白爱晓。这个时候,白爱国的爷爷奶奶和父母、叔叔都已过世,白家撑场面的就是白爱国、白保国弟兄两个了。

    白爱晓年龄不大,才24岁,长的和白爱月一样,高挑身材,双眼皮、大眼睛,白净脸,前年嫁到了龙湾镇,男人是跑运输的,小日子很富裕。不想才结婚两个月,男人就出了车祸,死了。结婚时间短,公公家还有儿子,生怕白爱晓分家产,想法设法挤兑她,白爱晓只能回娘家,依靠白爱国弟兄两个生活,等待着三年孝满,好再谈恋爱嫁人。

    明水地方偏僻,好多事情都遵循古礼,男人死了,女人要守孝三年才能改嫁。

    要是让白爱晓去勾引陈观,白爱国觉得把握很大。因为白爱晓是过来人,长的又漂亮,懂得风情。陈观是个刚出校门的毛头小伙,恐怕连女人手都没摸过,一旦上钩,必然食髓知味,欲罢不能,到时候关门捉奸非常方便。

    一想起让堂妹白爱晓去勾引陈观,白爱国没来由地就咽了一口唾沫,似乎看到了老陈家的小子在自己堂妹身上疯狂发泄的场景,很快就摇摇头,心里恨恨地说:“不能让陈家小子癞蛤蟆吃天鹅肉,万一留下个陈家的野种怎么办?丢死先人了!”

    两个妹子一个惹不起,一个舍不得,白爱国就想能不能去明水城里找个小姐,或者是找个人勾搭着陈观去找小姐,到时候一报案,派出所去抓个卖淫嫖娼现行,不但要罚款,说不定还能让陈观吃不成公家饭,老老实实回家和他一样当农民。

    这个念头象条毒蛇一样,噬咬着白爱国的心,让他血气翻腾!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他要的是马上报复陈观,抓陈观嫖娼现行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实现不了,而且也可能永远都实现不了。

    白爱国不傻,他是农民,陈观马上就是干部,他不可能啥事不干天天跟踪陈观。就算他铁了心报复陈观,那也得有那条件才行。

    白爱国又想是不是找个借口把陈观揍一顿,但是想想就摇头了。要知道,当年白德礼收拾人,那都是自己动嘴别人动手,要是自己和兄弟两个动手去揍陈观,村里人还不把自己笑话死,丢死先人了!

    想来想去,白爱国觉得这些办法都不行。但有一点值得一试,那就是陈观从兜里掏出那么多钱,得问问这钱的来路。万一这钱是陈观抢的或者是偷的呢?反正老陈家是不可能有这么多钱的!

    去派出所报案,就说陈观的钱来路不正,与他家的收入不相符,让派出所把他请去喝茶。就算最后查明钱确实是陈观自己赚来的,那也不要紧,反正让派出所把他叫去审查了,办他难看了,让他知道知道现在的五龙峪不是他爷爷陈德大屁股上吊着驳壳枪时候的五龙峪了,就达到目的了。

    本来白爱国还想着和兄弟两个设局,就说是陈观偷了老二白保国的钱,后来想想这也不妥当,万一陈观的钱真的有据可查,那就把自己弟兄两个给彻底卖了。还是下暗手好,只说怀疑陈观的钱来路不正,让派出所查,既可以报复陈观,又能隐藏是自己举报的,多好!

    这事宜早不宜迟,必须立即办。迟了,过个月儿四十的,陈观走了,去报到上班了,当国家干部了,龙湾派出所就不敢动他了。

    白爱国打定主意,回家给兄弟白保国商量了一下,两个人骑上摩托就往龙湾镇去了。

第13章 感恩酒

    陈观想不到一件小事还真的能让白爱国弟兄两个下这样的黑手,正在场里打麦呢!

    打麦这活儿现在是农村一年中最累人的活儿了,主要是从往打麦机跟前送麦秸捆子到输进打麦机进口再到用叉挑从打麦机里出来的麦秸直接打垛,一气呵成,又脏又累,必须得是棒劳力才行。

    陈观从小干活,身强体壮,是绝对的棒劳力。

    六个人整整干了一下午,到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总算是把六亩麦子全部打完了。

    看着躲的整整齐齐的装满新麦子的编织袋,陈学智喜滋滋儿地对陈观说:“今年收成不错,六亩地54袋,晒干后折耗一点,也应该有50袋。咱家的袋子小,都是80斤装的,也足足有4000斤小麦了。有这4000斤麦子,留下2000斤当种子和口粮,可以粜2000斤,秋收之前不发愁了。”

    陈观是穷学生,不过眼界高,没有把这4000斤小麦看到眼里。他此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那就是必须得想法挣钱,挣大钱,再也不能让人上门要账,这太丢客气了!

    陈观没有回答父亲的话,脑子在不停地翻滚,想着怎么样才能合法快捷地赚钱。

    陈学智见儿子没有回答自己的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招呼帮忙打麦的学义、明礼、根宝、根成回家喝酒去。

    陈观跟着父亲回家后,院子里已经扯起了大灯泡,把院子照的通明通明,而且还架上了喇叭,放着百鸟朝凤、喜洋洋等民乐,好像是要娶媳妇一样。

    院子中间摆上了八张方桌,垒砌了一溜农村红白喜事专用的蹿山灶,大大小小七口炒菜锅吱吱啦啦响着,煎炒烹炖,满院都是香气。

    厨房外边靠墙支起了两口大锅,一口蒸馍,一口熬大米汤。妇女们边搅锅边说着家长里短,时不时传出轻轻的笑声。

    一堵墙上贴着一张大红纸,上面写着执事名单,大小厨房,端盘子的、烧火的、洗碗的,等等,全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就差账房先生和招呼客的了。

    收麦时间人都忙,不知道郑玉莲是怎么说的,竟然来了那么多人帮忙,拉起了场子。

    孩子们等不及上桌,大一点的都拿着白馍、端着碗,在蹿山灶跟前等着挖菜,不时地用舌头舔一下嘴唇,肚子里跟着发出一阵阵咕咕声。挖到菜的大孩子们直接就吃开了,那些着急吃又端不了碗的小孩子只能跟着父母或爷爷奶奶去挖菜,等不及的还乱喊乱叫,满院子都是说笑声和招呼孩子吃饭的声音。

    八张方桌空着,上面摆放着绿色的芒果香烟、杜康酒。

    男人们或坐或蹲,拉着闲话,说着收成,等着正主儿陈观父子回来,好开席喝酒。

    本来只是想着和村里老少爷们喝顿酒,没想到竟然搞成了过大事的样子,陈观有点哭笑不得。但是看了一眼母亲脸上突然焕发出来的光彩,就不再多说,和乡亲们一一打招呼。

    让陈观没想到的是,白爱国的妹子、村妇联主任白爱月也在院子里帮忙,领着媳妇、姑娘们做饭。

    四年不见,白爱月长成大姑娘了,上身穿着一件粉红小上衣,下身穿着黑裙子,脚上穿着一双半高跟凉鞋,脖子上戴着一串金项链,手上戴着一枚小巧的金戒指,一条黑油油的大辫子搭在背后,随着腰身的扭动甩来甩去,越发衬得杏眼桃腮,看上去浑身不沾一点土腥气,好像是明水城里的美女。

    看见白爱月,陈观就想起了打麦场上的一幕,四下瞅了一下,没有看见白爱国、白保国弟兄两个的身影,心想这两个人还真是小气,就那屁大点事儿都记在心里了,连请客吃饭都不来了。

    见陈观看向自己,白爱月走过来说到:“陈观哥,祝贺你大学毕业。咱村要出大干部了!”

    陈观现在连分配到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脑子里还没有当大干部的想法呢,白爱月这一说,陈观登时脸就红了,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爱月咯咯一笑,瞟陈观了一眼,去忙着招呼人了。

    很久以来,老陈家一直都处于逆境之中,从来没有摆酒设宴过,包括陈观考上大学,一家人都在为凑路费作难,只能对道喜的乡亲们笑笑而已。现在儿子毕业了,而且还买了这么多的菜、烟酒,郑玉莲的精神头一下子上来了,偏头疼也轻了许多,鼓足了劲儿,借着儿子请乡亲们喝酒这件事大摆筵席了。

    陈学智、陈观和乡亲们打过招呼后,闲坐着聊天的男人们都开始入座了。

    主桌上坐主位的自然是陈学智、郑玉莲两口子了,村里几个年长的长辈坐在主桌作陪。

    人一坐好,菜就流水一样端了上来,竟然是八碟子凉菜的丰盛宴席。

    看看人都坐好了,菜也上齐备了,陈观让父亲说几句,大家好开席喝酒。

    陈学智不当生产队长多年,性子也变得柔软了许多,看着儿子的眼神都是柔和的。他摇摇头,说是都是乡里乡亲的,不用说。要说,还是陈观说几句好。

    陈观上小学、初中、高中一直都是班长,上大学后没有当过班干部,组织集体活动少,说实话,这个时候让他给乡亲们讲几句话有点难为他。不过,他是学中文的大学生,看的书多了,伟人传记也读的多了,肚子里还是有货的。

    想想这是自己四年来第一次回家,老陈家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如此喜庆、热闹,陈观就端起酒杯,站起来大声说到:“我们家祖祖辈辈生活居住在五龙峪,吃的是五龙峪的粮食,喝的是五龙峪的水。我爷爷不说了,他闹革命的时候多亏了乡亲们掩护和支持,就是他后来蒙冤受委屈,在外面受批判、戴高帽子跪板凳,回到五龙峪来乡亲们也没有不敬重他过。我奶奶常年患病,人事不知,遇到我父母外出的时候,都是乡亲们给她送饭。我母亲身体不好,我家总是种的晚收的晚,全靠乡亲们帮忙。我从小到大,没少吃村里各家的饭。这份恩德,我一直记着,永远不会忘记。现在我大学毕业了,分回明水工作了,虽然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去上班,也不知道我将来能不能混出个人样,但是我敢对着全村乡亲们说,我陈观是五龙峪长大的孩子,是五龙峪出去的汉子,我无论将来走到什么地方,都绝不忘记生我养我的五龙峪,绝不忘记老家乡亲们对我一家人的恩德。今晚这场酒,是喜酒,是感恩酒。一来是我大学毕业了,要工作了,也算是给父老乡亲汇报一下。二是感谢全村父老乡亲对我一家的帮助。来,咱爷们喝酒,干了!”

    满院子都是轰然叫好声,陈观一仰脖,咕咚一声,一杯酒就到了喉咙里。

    五龙山区过去民风剽悍,喝酒是常事,老百姓都会用苞米烧酒,喝起来象刀子一样辣。后来困难时期不说了,饭都没得吃,还喝哪门子酒啊!这十几年条件好了,喝酒的风气慢慢又起来了,男人们没事的时候,几个人凑到一起,开瓶酒就喝起来了。有菜的时候,弄几个凉菜下酒。没菜的时候就干喝,而且喝的很猛,一上来就习惯于整一盘,也就是一个盘子上12个酒盅,猜拳或用筷子敲老虎杠,就是老虎吃鸡、鸡吃虫、虫拱杠子、杠子打老虎的简单游戏,谁输了就一下喝12个酒,直到有人喝醉才算完。

    这种喝酒法,外乡人都受不了。于是,就有了“五龙峪的妹子美如水,五龙峪的酒风吓死人”的说法。

    陈观喝完第一杯后,就喊他从小光屁股长大的李福来给他端酒,挨桌敬酒。

    李福来之所以叫福来,是因为他爹妈受穷受怕了,一心盼着儿子能有福气,不受穷。因此,老大起名叫福来,老二起名叫福运,老三起名叫来福。还别说,李福来学习不行,种庄稼赚钱是好手,高中毕业后就帮着老爹种庄稼,几年下来,积攥下了钱,买了电动机、小钢磨、粉碎机、榨油机,开起了磨坊,小日子过的顺风顺水,早早的订婚了,就等着冬天闲了结婚娶媳妇呢!

    陈观喊李福来端酒杯,那是因为从小光屁股长大,关系铁。

    李福来走到陈观跟前的时候,怪声怪气地说到:“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咱俩从小一块玩尿泥、一块放牛、一块拾柴火、一块上学,谁也不比谁尿的高。现在差距出来了吧?一个是大学毕业当国家干部,吃白馍、喝白酒、摸白奶,村村都有丈母娘;一个是农民,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猪晚,干的比牛累,还只有一个老婆、一个丈母娘。这人和人相比,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众人一下就笑了。

    李福来眼一瞪,又大声吆喝到:“陈观敬酒,我给你们说,都得敞开了肚皮喝,谁也不准耍奸使滑!人家明水城里的人都说了,领导干部不喝酒,一个朋友也没有;中层干部不喝酒,一点信息也没有;基层干部不喝酒,一点希望也没有;平民百姓不喝酒,一点快乐也没有;纪检干部不喝酒,一点线索也没有;兄弟之间不喝酒,一点感情也没有;男女之间不喝酒,一点机会都没有。老少爷们,你们说不喝酒中不?”

    人多的场合就热闹,院子里登时就是一阵大呼:“不中!”

    李福来还在耍宝:“老少爷们,咱喝陈观的酒,那是喝咱自己的酒。咱喝了这顿酒,等于是给陈观祝贺、祝福了。大家喝醉了,咱陈观将来就能挣大钱、当大官,给咱五龙峪人谋福利。到时候,咱陈观干大了,混得人模狗样了,说不定要到明水城、水泉城、省城去当大官,说不定还要喝红酒、摸白腿,甚至是喝洋酒、泡洋妞。”

    李福来还要再瞎咧咧,陈观伸手就在他额头上来了个爆栗子,疼得他妈呀一声,就再也不瞎说了,乖乖地一手拿酒瓶、一手端酒盘,跟在陈观后面敬酒。

    第一杯酒自然是要敬给坐在主桌主位的陈学智的。

    陈观双手举杯,恭恭敬敬的说到:“爹,祝您健康、平安!”

    陈学智的泪都差一点流出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接着,陈观给主桌上的长辈一一端酒。

    给主桌敬完酒后,陈观领着李福来,一桌桌挨着敬,只敬不碰。到李福来坐的那一桌时,不行了,都是从小长大的伙伴、同学,陈观不碰着喝过不了关。

    李福来端着的酒盘子里放着十二个酒盅,酒盅并不大,实际上一盘十二个酒也就一两多,问题是包括李福来共八个人,人人都要喝满盘,一桌下来就是小一斤,把陈观喝的脸红的就象个关公似的。

    五龙峪人喝酒,女人不坐桌的,她们都是自己挖菜,在一边吃。这里面有两个例外,一个是陈观的母亲郑玉莲,被陈观硬拉到了主桌上,说是母亲最辛苦,今晚必须得坐桌上吃饭。另一个是白爱月,她现在是村妇联主任,是村干部了,时不时也要坐酒场,陪乡里来检查的干部们喝酒。所以,白爱月拉了几个和陈观年龄大小的姑娘,坐了一桌。

    敬到白爱月她们这一桌时,陈观就说:“你们都不喝酒,这样,你们喝水,我也喝水,以水代酒。”

    不料,白爱月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娇声说到:“陈观哥是怕酒买的少、不够喝吧?谁说我们不喝酒?来,我敬陈观哥一杯!”

    说完,白爱月端起酒杯就和陈观碰了一下,自己一仰脖喝了下去。

    陈观想少喝点酒都不行,只能心里暗叹自己四年没回来、跟不上五龙峪的变化了,老老实实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白爱月似乎酒量很好,接着又和陈观连碰五下,把盘里的十二个酒喝完了,脸颊上也染上了红晕。

    李福来这小子就是嘴贱,张口就来:“哎、哎,我说陈观,可别想着只有城里的女子漂亮,咱五龙峪可是明水有名的美女窝。要不,咱来个肥水不流外人田、自产自销,哥哥给你牵个线怎么样?”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喧哗声。

第14章 酒壮怂人胆

    陈观听到门外的喧哗声觉得有点奇怪,就示意李福来出去看看咋回事儿。

    不等李福来走到大门口,门外就走进来了两个民警。五龙峪的老乡们都认识,是龙湾镇派出所的副所长老朱和干警小杨。

    李福来年龄不大,但眼里出快,一见是朱所长和小杨来了,马上热呵呵地说到:“朱所长来了?杨哥来了?来来来,快请入席,好好喝一杯!”

    朱副所长不接李福来的话茬,伸手一拨,把李福来扒拉到了一边,冷冷地说:“谁是陈观?我们是龙湾镇派出所的!”

    李福来脸登时就涨的通红通红!

    院里正在喝酒的人一下子全楞了,满院寂静。。

    陈观的酒意一下子就惊醒了:龙湾镇派出所?

    打麦场上的一幕出现在了陈观脑海中,学义叔让他避一避的话也浮现了出来。很明显,白爱国弟兄把派出所搬来了,只是不知道这弟兄两个捏造的是什么罪名?

    陈观愤懑的直想大喊出来:老子招谁惹谁了!刚回到明水就在车站被一群泼皮打了一顿,才回到家里派出所又找上门来了,人倒霉也不是这样倒霉的!

    陈观只是一个刚走出校门的22岁的大学生,也只是因为出身贫寒,自立的早、成熟的早一点,但他毕竟是个小青年,像这样子接二连三的霉运压顶,还真的是让他欲哭无泪。

    见满院静寂、无人应声,朱所长又大喝一声:“谁是陈观?我们是龙湾镇派出所的!”

    明水农村有很多风俗,象朱所长这样在人家家里摆宴席待客的时候闯进来咋呼,那叫“葬摊子”。意思就是砸场、搅局,是非常犯忌讳的。搞不好是要打群架、搞械斗的!

    朱所长在龙湾镇派出所呆的时间比较长,曾经是田秀的父亲的手下。

    白爱国今天去镇上找朱所长的时候,下了血本,给他买了10条最流行的加长红塔山香烟,添油加醋地把陈观拒交村提留乡统筹欠款和电费的事情说了一遍,隐瞒了陈观毕业分回明水待分配的事实,只说是在校大学生放假回家了,然后就说陈观手里有很多钱,与他家收入不符,怀疑来路不正。

    白爱国的要求不高,把陈观弄到乡派出所训诫训诫,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就行。

    朱所长平时下乡经常在白家吃饭,和白家是有交情的。特别是白爱月鼓鼓的胸脯和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朱所长瞄一眼都能心跳半天。

    听了白爱国的话,朱所长二话没说,让白爱国兄弟先回,他们随后就到。

    等到天黑的时候,朱所长才带着小杨骑着派出所的三轮摩托朝五龙峪驶来。

    喜欢捉鸟的人都知道,捉鸟最好的时机在晚上。天黑了,倦鸟归林,捉鸟人手伸到鸟巢里去掏就是了,一掏一个准。

    朱所长是老警察了,知道什么时候抓人最便捷。五龙峪地形复杂,天黑前进村的话,三轮摩托目标太明显,陈观年轻,往山林里一躲,再想抓住他就非常难了。只有晚上吃饭的时候进村,那才能瓮中捉鳖!

    朱所长还有一层心思,白爱国说他亲眼见到陈观从兜里掏出了一大沓钱。这还只是从裤兜里掏出来的,会不会还有更多的、白爱国没有看到的钱呢?如果陈观的钱真的来路不明,那就可以没收一笔赃款了。数额越大越好,那是有奖励的!

    快到五龙峪村的时候,朱所长就听到了五龙峪村里传出的喜洋洋的乐曲声,就对小杨说:“今天有口福了,办完事儿好好喝一场再走!”

    三轮摩托车一直开到陈观家院门口,朱所长这才知道是陈观家在摆酒设宴。

    小杨当时就提醒朱所长,说是人家正在摆酒庆贺,这个时候进去传唤不合适,能不能改天再来,毕竟白爱国的举报只是一种猜测。

    朱所长张嘴就说:“择日不如撞日,这个时候闯进去传唤,更能起到威慑犯罪的作用!”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朱所长的潜台词是白爱国说的没错,老陈家是村里有名的困难户,穷得叮当响,哪里有钱摆酒!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陈观确实有钱!他这钱是从哪里来的呢?看来这趟没有白跑!

    在门外端着碗吃饭的乡亲们看见朱所长和小杨来,以为是来喝酒的,高高兴兴的打招呼。这就是陈观敬酒时听到的院外的喧哗声。

    因为存了威慑犯罪的心思,朱所长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的洪亮、有力!

    陈观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吸了一口气,使声音尽量保持平静:“我就是陈观,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么?”

    明水本地人说话后音比较重,还有很多土话,到外地去一张嘴别人都觉得很难听懂。陈观在大学学古音韵和方言的时候,曾经写过一个小论文,专门探索明水人的语言特点,结论是明水由于地处偏僻,语言里保留了上古音的特征。比如,明水人称呼人时候喜欢用敬称,喊李福来的名字,都喊福来子,后面专门加个“子”字。这个“子”字,就是古代对老师或者有道德、有学问的人的尊称。

    陈观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听得派出所的老朱不由得盯着陈观多看了几眼,这才皱皱眉、冷冷的说到:“我们接到举报,有人怀疑你的钱财来路不明,请跟我们到派出所去一趟,接受调查!”

    原来如此!

    片刻之间,陈观脑海里就翻腾了无数念头。

    去派出所接受调查也无所谓,白的不能说成黑的,但是就这样去派出所,今天晚上老陈家请客就算彻底泡汤了。不说别人,不知道担惊受怕的母亲会发生什么事。当年,自己的奶奶就是因为目睹了爷爷在万人公审大会上被五花大绑而吓疯的,从此精神失常,连亲人都不认识了。

    一想到奶奶当年吓疯的事情,陈观心里就下了决定:坚决不去派出所!

    可是不去派出所得有不去的道理和办法,那可是执法机关,没有充足的理由说服他们,不去绝对是不行的。自己是等待分配的大学生,不是犯罪嫌疑人,不可能暴力抗法,那是自寻死路。白爱国兄弟眼巴巴地盼着自己那样做的!

    不去派出所,让派出所的人就地解决问题!既然他们来了,好来难走,不把问题解决就别想走!

    这一刻,陈观血液中五龙山区男人那种血性、野性、烈性、狠劲一下子就激发起来了!

    大学四年,因为家里经济困难,陈观都是低调做人,搞好学业的同时,忙着勤工俭学,空闲的时候跑去练自由搏击,过的是一种自我封闭、自得其乐的日子。与其说是因为家里穷轮不上当学生干部这样的好事,不如说是他自我放弃、根本就无意表现自我、展示个人能力,放弃了竞争。

    实际上,大学里的机会多的是,环境相对公平。没有财力去组织活动、表现自己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陈观自己就没有想着表现自己、争取更好的机会!

    一下定决心坚决不去派出所,陈观心里就恨恨地骂到:“该死球朝上!老子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要是斗不过穷乡僻壤的两个民警,四年书就白读了!”

    这一刻,陈观突然意识到,自己就不应该被分回明水,毕业分配时应该争取一下,找班主任、系党总支书记、副书记好好汇报汇报,哪怕是帮着老师们多干点活呢!要知道自己虽然不是学生干部,但是各专业课成绩可是全年级第一,把自己分回明水这样一个小县城简直就没有天理!

    如果主动去找老师们汇报汇报,陈观心里有数,八成会留在省城,毕竟老师们是爱才的,用人单位也是需要真材实料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已经被分回来了,再也不可能通过毕业分配留在省城了,都怪自己,只想着没有钱、不是学生干部,就没有想过这些并不是决定因素,没有想方设法要求留在省城,没有想过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办法总比困难多!归结一个字“怂”,两个字“怂包”,三个字“太怂包!”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一切只能从明水开始、从自己现在的五龙峪开始了。

    人啊,平时不知道自我反省,只有遇到事情的时候,才会被迫反省、审视自己。凡夫俗子们反省过后都是后悔不已,幻想着如果能够重新来过该多好;有作为的人一旦通过反省和审视觉悟,那境界就会上一个大台阶。

    陈观心一横:就从五龙峪这个小山村开始,老子来了!

    派出所的老朱、小杨包括满院子的人都不知道,就这一会儿工夫,陈观脑子里转了那么多念头、心态发生了巨变!

    酒壮怂人胆,酒壮怂人胆啊!

    就在陈观脑子里翻江倒海的时候,陈学智和郑玉莲两口子从震惊中惊醒了,双双抢了过来,一左一右,护在了儿子面前。

    陈学智嘴巴颤抖了半天才发出了声音:“朱所长,我儿子是冤枉的。一定是白爱国那龟孙去诬告我儿子!你们不能冤枉好人!”

    郑玉莲性格温婉,平时说话从不大声大气的,今天下午因为儿子回来请客,郑玉莲欣喜之下,满村喊人帮忙办酒席,村里人都很惊讶,谁也没想到秀秀气气、病怏怏的陈家嫂子竟然也有风风火火的一面。

    郑玉莲苍白的脸上猛然间涨上了一丝红潮,两眼喷火,手指着老朱,大声吵到:“你胡说!我儿子刚刚学校毕业回到家里,哪里有什么钱财?哪里会来路不正?分明是白爱国恶人先告状,给我家多算了提留款和电费,被我儿子发现了,跑去搞黑状。你们咋木匠斧子一面砍啊?凭什么让我儿子去派出所?你们讲理不讲?”

    乡镇派出所属于绝对基层单位,平时与老百姓打交道多,很少给老百姓好脸色。虽说都知道为人民服务是宗旨,但这个时候的政法机关更主要的是专政职能,乡镇派出所的服务理念尚未提出,许多干警抓人捆人干习惯了,一般态度都很横。

    一看陈学智、郑玉莲夫妇挡在了陈观面前,而且还吵开了,朱副所长恼了,大声吼道:“陈学智,你两口子听着,我们在执行公务,带陈观回去调查!你们阻挡就是妨碍民警执行公务,是要坐牢的!再不闪开,我就不客气了,别怪我不讲乡亲情面!”

    院子里的人反应过来了,全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说派出所胡来,偏听偏信,没有证据胡乱抓人,现场乱成了一团。

    朱副所长一看任务完不成了,带不走人了,急了,顺手从枪套里掏出了手枪,左手一拉枪机,子弹就上膛了,朝天上“砰”的就是一枪,接着就喊到:“都给我闪开!”

    一声枪响把所有的人都震惊了,片刻之后,郑玉莲突然发疯一样朝老朱扑去:“你厉害!有种你先把我打死!”

    李福来一见老朱开枪,马上就是一声大喊:“派出所开枪杀人了!老少爷们,抄家伙啊!”

    院子里五龙峪村的老百姓全炸锅了,抄板凳的、举铁锨的、掂菜刀的,关大门的,全都行动了起来,把两个民警给围住了。

    陈观正要开口说话呢,朱所长就开枪了,眼见母亲朝着老朱扑了过去,一个不留神就可能伤在老朱的枪下,血溅当场,陈观登时就恶向胆边生、怒向心头生,旋风一般也扑了上去。

    朱所长朝天开枪后,手都没有来得及缩回来,刚刚厉声吼完,陈观就到了,双手抓住朱所长举着手枪的手猛地往下一顿,膝盖就狠狠的撞在了朱所长的腹部,在朱所长疼的弯腰的同时,陈观肩膀用力又是一顶,直接把朱所长给顶了个仰八叉,摔到了地上,手枪也掉到了地上。

    这个时候,陈观才舌绽春雷,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这声音太大了,院子里的人都愣住了,也全都安静了。

第15章 牛刀小试

    这个时候陈家院子里的情势实际很紧张,要不是陈观及时大吼一声制止,乡亲们手里的家伙可能就已经招呼到两个警察的身上了。

    陈观原来对民警的印象很好,知道人遇到难处的时候还真需要民警帮忙,特别是在明水城长途汽车站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得到了城关派出所的及时处理,心里对民警的打分很高。

    今天晚上的情况不同,姓朱的所长刚才说的清楚,他们是接到了举报、怀疑自己的钱财来路不明才出警的,这说明两个问题,一是下午在打麦场上把白爱国弟兄说的无话可说后,这两个家伙恼羞成怒,跑到派出所去诬告自己;二是这两个民警来得蹊跷。按理说个人钱财属于**,派出所无权调查,更不能捕风捉影、凭“怀疑”二字来传唤人,甚至动枪。很显然,这两个民警和白爱国串通一气了,有着不可告人的幕后交易。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冷静不冷静了,也不是忍口气低低头就可以过去的,假如自己低头服软跟着他们走,到派出所去必然没有好果子吃,不说屈打成招了,最起码也得猛挨几顿狂揍!

    当缩头乌龟解决不了问题,只有华山一条道可走!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就在院子里一片寂静、陈观就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刚刚从震惊中惊醒过来的白爱月从人群中挤到了陈观跟前,拉拉陈观的衣袖,低声说到:“陈观哥,这人确实是派出所的副所长朱所长,你冷静一下,千万别冲动,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我去喊支书过来处理!”

    陈观此时看见白爱月,眼睛里都直喷火,把她的好心也当成了驴肝肺,胳膊一抬,把白爱月震了个趔趄,愤怒地吼道:“滚!你们白家就没有一个好人,少在这里猫哭老鼠假慈悲,把老子惹恼了,日死你!”

    一直是温文尔雅的陈观,此时就象暴怒的狮子,说出来的话血淋漓的,而且还那么粗俗,简直是完完全全的回归成五龙山区的莽汉了。

    这话虽然粗俗,但是对了五龙峪老少爷们的脾气,院子里登时就是一阵哄堂大笑,几个年轻人还学着陈观的口吻起哄:“日死你!”“日死你!”

    白爱月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一脸惊诧地看着陈观愤怒的脸,半天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挤出人群,跌跌撞撞的朝门外跑去。

    白爱月哭着跑走了,陈观心头一震,知道自己说话过分了,太野道了,叹了口气,使劲儿摇摇头,让脑子清醒一点。

    看着躺在地上的朱所长,陈观再次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青涩、多一些成熟的意味:“按照有关规定,私人钱财属于个人**,公安部门无权调查。这是其一。其二,你们只是接到举报,来传唤我去配合调查,按照公安部门枪支管理办法规定,不应该配枪出警。其三,在没有受到任何攻击前,民警不得掏枪指向群众,包括犯罪嫌疑人,更不能鸣枪、开枪。违者,要给予记大过处分。我母亲只是和你说理,你竟然掏枪、甚至开枪,严重违反公安部门枪支管理规定。而且,从今晚的情况看,我怀疑你收了白爱国的贿赂,蓄意制造事端,企图扩大事态,以便给我罗致罪名。我要向省公安厅、水泉市公安局、明水县公安局控告你。你等着受处分吧!”

    说完,陈观又对吓傻了一样的姓杨的民警说到:“你,过去把他的枪捡起来,负责保管好,不要让他拿着枪惹事!”

    这就是陈观的聪明之处,自始至终都没有碰一下朱所长的手枪,也就杜绝了朱所长回头诬告陈观母子袭警和抢枪的可能。

    朱所长躺在地上疼的脸上直冒汗,顾不上说话,小杨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手枪,关上保险,塞进自己的裤兜,这才把朱所长从地上拉了起来。

    过了半天,朱所长才直起了腰,脸上的汗珠子黄豆一样大,不停地滴落,两眼恶狠狠地瞪着陈观。

    陈观这个时候心情已经平静了,知道自己必须打赢这一仗,否则后患无穷。

    陈观对朱所长和小杨说到:“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到我家来?”

    小杨不得不再次回答说是龙湾派出所的民警,接到举报,有人怀疑陈观的钱财来路不明,传唤陈观到派出所配合调查。

    陈观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静:“既然你们是龙湾派出所的,又是来传唤我的,应该让我看看你们的警官证和传唤证吧!”

    此时的乡镇派出所很不规范,民警们到农村办案,一般都不会带警官证和传唤证,因为从来没有哪一个老百姓会要求看他们的证件。

    小杨已经被刚才的架势镇住了,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兜,就转身低声对朱所长说到:“朱所长,按规定,咱应该先出示警官证或工作证,再出示传唤证的。我没带,你带没有?”

    朱所长脸色早已变得黑青黑青,闻言对小杨吼道:“啰嗦个球?要那玩意干啥?五龙峪村谁不认识我老朱?”

    陈观淡淡地说到:“五龙峪的老乡们认识你,你却掏枪对着他们,恐吓老乡,甚至开枪!你把人民警察的形象损坏完了!法律不认识你,它是庄严的,也是无情的!咱们依法办事。把传唤证和警官证给我看看,证明你们的身份。我怀疑你们冒充警察诈骗!”

    小杨急了,大声说到:“陈观,你可不能胡说,我们是龙湾镇派出所的民警,是执行公务的!”

    陈观不依不饶:“别废话,你们到底有没有警官证和传唤证?”

    老朱头一扬:“没有!”

    陈观回头说到:“妈,你去我的背包里把笔和本拿出来,给小杨,让他记录。咱依法办事,说啥都要有记录,算是依据吧!”

    郑玉莲答应一声,就回屋取笔和本了。

    老朱和小杨两个这才意识到碰到硬茬子了,要和他们较真了!

    郑玉莲把笔和本取来后,陈观递给了小杨,说到:“请你以一个警察的良知认真记录我们的对话,记录完,我们双方确认没有误差,就签上字。”

    小杨很不情愿的接过了本和笔,在旁边的一张桌子跟前坐了下来。

    陈观说到:“请你如实的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包括我们的对话先记下来,包括你们进门后的问话、我的回答、我父母的说话、你们的说话、你们掏钱、开枪的经过,都要如实写下来。人都是要讲良心的,人民警察更应该有良知,我相信你会如实记录的。这么多乡亲们都在看着,他们都是证人,你就是记错了也不要紧,他们会提供充足的证词的。”

    血性被激发了的陈观,满脑子的知识起作用了,发挥威力了,按照自己学过的法律条文来思考和处理问题了。

    朱所长气急,使出吃奶的劲儿,大声呵斥到:“陈观,你太猖狂了,竟敢胁迫警察为你做记录!”

    陈观对着小杨说到:“请把这个人的说话记下来!”

    朱所长对小杨吼道:“你个傻蛋,他让你记你就记啊?老子才是你的领导!”

    小杨果然停止记录了。

    陈观慢悠悠地说到:“我听说当警察首先就要对党忠诚、对国家忠诚、对人民忠诚,不畏强暴,维护公平正义。一个人连如实记录都不敢,老百姓还能指望他主持正义么?这样的人不如早早的回家,卖红薯去吧,省得把祖宗八辈的人都丢完!”

    小杨有点为难,看看朱所长,再看看陈观,不敢落笔。

    李福来一会儿就看出了门道,知道陈观要把这两个警察往狠处整了,喊了两个年轻人,也拿来了笔和本,对陈观说到:“你们说吧,他不记我们记,记完你们过目,没有差错的话就签字。”

    朱所长以前办案都是顺风顺水的,带人、抓人从来就没有遇到过麻烦。这次是想着陈观一个小娃家,就算是大学生也没啥了不起的,带回派出所去一吓唬,就啥都说了。现在一看陈观的架势,朱所长就知道自己大意了,这小伙子抓住了他和小杨没有带警官证、传唤证的纰漏,要大做文章了。

    朱所长毕竟从警多年,经验丰富,刚才吼了一阵后,现在心里已经透亮了,知道自己一点私心蒙蔽了良知,被白爱国坑了。这陈观老练着呢,他让小杨作记录,就是准备和自己弄到底了,搞不好这次真的要背处分了。

    朱所长当然知道象这样子的传唤,是不允许配枪的,更不允许鸣枪!他现在只想着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至于是否能把陈观带回派出所去,已经不重要了。

    朱所长的态度好了,也不再吼了,说到:“算了,不再说了。陈观,你是大学生,一定明白,有人举报我们就得出警,这是我们的职责,并不是我们要和你为难。这只是一个举报,我们也只是想请你去协助调查。这样,我们不带你回派出所调查了,你明天或者后天有空,到所里去一下,把事情说清楚,就没事了。我们先走了!小杨,任务结束,我们走!”

    这一说,等于是说他们认输了,站下风头了,这可是五龙峪历史上第一次见到派出所民警吃瘪,院子里的乡亲们马上就欢笑声一片。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807/ 第一时间欣赏官话最新章节! 作者:豫西山人所写的《官话》为转载作品,官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官话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官话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官话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官话介绍:
当官成瘾!
官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官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官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