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古奇冤徐野驴
朱瞻壑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梦中他竟然变成了一个大明朝的纨绔子弟,身边跟着一帮狗腿子,每日里走马斗鸡、喝酒听曲,呼朋唤友好不快活。
然而就在某一天,朱瞻壑与一帮狐朋狗友出城打猎,为了一只中箭的狐狸,他甩开众人,一人一马追了上去,结果在狂奔之中马失前蹄。
当是时,上好的大宛良驹在地面上翻滚,朱瞻壑打着旋儿在空中飞舞,眼睁睁看到前面有一棵两人粗的大树,最后他可怜的小脑袋狠狠的扎在了树干上。
“啊~”
朱瞻壑一声惨叫,浑身冷汗的从梦中醒来。
“幸好是个梦!”
朱瞻壑心有余悸的自语道,这时他感觉自己胸口“砰砰”直响,梦中最后撞在树上的那一刹那,他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眼前一片漆黑,朱瞻壑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习惯性的伸出右手,去摸放在床头的手机,打算看看几点了,顺便起床放放水。
然而手机没有摸到,反而摸到一面有些粗糙的木板。
“床头哪来的木板?”
朱瞻壑一愣,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
他又伸出左手,结果在左边也摸到一面木板,紧接着他发现头顶同样是一面木板,虽然看不到,但他脑子中已经勾画出一个箱子的形状。
随着朱瞻壑的摸索,他发现箱子的头部空间大,脚部的空间小,这让他脑海中的箱子再次变形,终于勾勒出一个熟悉的形状。
“棺材!”
这个发现让朱瞻壑大为恐慌,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死的?
“等等!刚才那个梦……”
朱瞻壑马上又想起梦中最后的那种濒死感,难道说刚才并不是梦,他真的死了?
“不可能,梦中死的那个是汉王朱高煦的儿子朱瞻壑,早知道睡前就不应该看乱七八糟的明穿小说。”
朱瞻壑强自安慰自己道。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从棺材里出去,万一棺材已经钉死了,那他说不定就要被活埋了。
想到这里,朱瞻壑也大为恐慌,急忙用力的推上面的盖子。
不幸中的万幸,棺材盖子虽然很重,但并没有钉死,只是朱瞻壑才刚醒来,手脚有些无力,一时间竟然推不开。
就在这时,朱瞻壑忽然发现棺材在移动,速度并不快,但因地面不平,所以棺材一震一震的。
“怎么回事,棺材还没钉死呢,这就要下葬了?”
这显然不合乎常理。
没等一头雾水的朱瞻壑想明白,他忽然又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嘈杂声,只是隔着厚厚的棺材板,听的并不真切。
于是朱瞻壑把耳朵贴在棺材上,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最先听到的是一阵阵沉闷的鼓声,紧接着又传来马匹的嘶鸣声、铁器的撞击声,以及人群的叫嚷声。
刚开始还听不清外面人叫嚷着什么,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叫嚷声越来越整齐,声音也越来越大,最终嘈杂声汇聚成为一句十分清楚的话语:
“为汉王世子报仇!”
…………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自从朱元璋定都金陵,这个千年古都终于焕发出第二春,城建再次扩张,人口直逼百万,在这个时代,绝对可以称之为天下第一城。
然而往日里繁华似锦,人流如织的金陵城,今天却忽然全城戒严。
一队队铁甲武士手持刀弓,沿着大街小巷快速前行,甲叶与武器的撞击声连成一片,最终军队如同流水一般,汇聚向宽阔的正阳门大街。
街道上早已经见不到半个百姓,连往日无处不在的乞丐,也似乎全都消失了,偶尔会有一些胆大的,从门缝、墙头偷偷向外张望,一双双眼睛中写满了忐忑与不安。
整个金陵城都弥漫着一种紧迫的气氛,不少年长的人,想到了十几年前,还是燕王的朱棣率兵靖难,杀入金陵城的情景。
更有一些老人,想到了当初太祖皇帝刚起兵时,三次攻打金陵城,最终入主金陵,定鼎天下。
难道说今天的金陵城还要再次易主?
正阳门外中和桥,桥下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淮河。
然而往日里“古韵凌波十里欢,风摇画舫雨含烟”秦淮河,今日的河面上却是空荡荡一片,别说画舫了,连条渔船都见不到。
河面上虽然没人,但桥上却站满了人,从城中各处赶来的军队,全都汇聚到中和桥两侧,双方以桥中心为界,刀枪箭锋都指向对方。
两侧的将士全都是一样的铠甲武器,只不过桥南的将士在头盔上绑了一条白布,从上面看宛若一片白色的海洋,军阵之中杀气腾腾,随时准备进攻。
相比之下,桥北的将士却显得畏畏缩缩,排头兵树起高大的盾牌,做足了防守的姿态。
“滴踏~滴踏……”
桥南的军阵之中,传出一阵清晰的马踏石板的声音,紧接着军阵向两侧分开,一员大将手执长枪,一人一马缓步来到桥头。
只见这员大将身材魁伟,四方脸、络腮胡,铜铃大眼中布满血丝,身上穿着特制的山文甲,外面却罩着一层斩衰服。
所谓斩衰,是五服中最重的丧服,一般只有父母去世,子女才会穿上,但有一种特殊情况,那就是嫡长子去世,父母也会穿上斩衰服,比如当初太子朱标去世,朱元璋就穿着斩衰服上朝议事。
“本王要入宫,谁敢阻拦!”
中年男子声音低沉,似乎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这个中年男子正是大名鼎鼎的汉王朱高煦,大明皇帝朱棣的次子。
当初靖难之时,朱高煦屡立奇功,特别是东昌之战,大将张玉战死,朱棣被围,是朱高煦率领骑兵杀入重围,将他救了出来,可以说若没有朱高煦,朱棣说不定早就死在靖难的路上了。
桥北的明军显然都认识朱高煦,当看到这位号称有霸王之勇的汉王殿下时,不少将士都纷纷后退。
最终领兵的大将硬着头皮拍马上前,只见这人身材也颇为魁梧,只是与朱高煦一比,却明显小了一号,长着一张奇长的大脸,相貌十分清奇。
“兵马指挥使徐野驴,拜见汉王殿下,不知道王爷所为何来?”
徐野驴这个名字配上他那张大长脸,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下竟然颇具喜感。
不过朱高煦闻言却是横眉倒竖,手中长枪一指身后怒吼道:“本王的嫡长子不明不白的死了,你说我来干什么?”
随着朱高煦的怒吼,只见军阵中缓缓驶来一辆马车,车上载着一口厚重的棺木,里面正是朱高煦的嫡长子朱瞻壑的遗体。
“王爷息怒,太子正在派人调查世子身故之事,还请王爷宽……”
“查个屁,我看他是在忙着毁灭证据!”
没等徐野驴把话说完,就被朱高煦厉声打断道。
整个大明都知道,朱高煦一直觊觎着太子朱高炽的位子,去年因为迎驾迟缓之事,导致黄淮、杨溥、金问等一众太子党被下诏狱,朱高炽几乎成了光杆司令。
今年朱棣又去草原上宰蒙古人玩了,虽然还是让朱高炽监国,但朝中文武都清楚,朱高炽的太子之位已经摇摇欲坠。
甚至许多人都在传言,说是这次朱棣北伐回来后,就要废掉朱高炽,改立朱高煦为太子。
眼看着朱棣就要回来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朱高煦的嫡长子朱瞻壑忽然不明不白的死了,所以朱高煦第一个就怀疑是他大哥朱高炽下的黑手。
“王爷慎言,事情虽然还没有查清,但世子很可能只是出了意外,绝非人为……”
“住口,我的儿子不可能死于意外!”
没等徐野驴解释完,就再次被朱高煦厉声打断。
“我现在就要入宫,你让是不让?”
朱高煦红着眼睛向徐野驴质问道。
“职责所在,末将不能让!”
徐野驴咬着牙道。
他身后是正阳门,门后便是皇城,看眼前的情形,若是不让,朱高煦肯定要杀他,若是让,日后朱棣回来更要杀他,索性都是死,还不如尽忠职守,也好为儿孙留条活路。
“不让,那就去死吧!”
朱高煦说完挺枪跃马,对着徐野驴就下了死手。
虽然徐野驴身后有不少弓箭手,但却无一人敢将弓箭对准朱高煦,毕竟这可是皇帝的儿子,谁敢伤他?
徐野驴抬枪格挡,却根本不敢还手,他的武力本来就不及朱高煦,现在束手束脚之下,更是左支右拙,短短几个回合就已经狼狈不堪。
“杀!”
随着朱高煦的一声怒吼,手中长枪如同毒龙出海,徐野驴躲闪不及,被一枪刺入左肋,痛的他惨叫一声,全身再也用不上半点力气。
朱高煦本来就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现在一招得手,当即再次大吼一声,手按枪尾猛一用力,竟然将徐野驴挑在半空。
看到朱高煦如此神勇,秦淮河两岸的将士们,一时间也因震惊张大嘴巴,数万大军竟然变得鸦雀无声。
然而就在这时,朱高煦身后不远处的马车上,那副盛放着朱瞻壑遗体的棺材盖子猛然一震,随即向右侧一歪,“轰隆”一声掉了下来。
棺材盖掉落的声音,一下子将两军将士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汉王这边才刚挑了徐野驴,怎么世子的棺材板子就压不住了?
朱瞻壑被外面剧烈的阳光晃的睁不开眼,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好让自己的眼睛快一点适应外面的阳光。
好不容易等到朱瞻壑终于看清楚外面的的情况,却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千军万马的包围之中,这些军士一个个目光呆滞的盯着自己,有人连武器都拿不稳,“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这什么情况,难道是我打开棺材的方式不对?”
就在朱瞻壑纠结着是不是把棺材盖子捡回来重新盖上,然后再打开一次时,他终于看到了一个猛人双手持枪,将另一个武将挑在空中的场景。
只不过无论是挑人的还是被挑的,现在都瞪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最终还是那个被挑在半空中的武将有了反应,只见他一脸悲愤的伸手指着朱瞻壑,用尽全身力气恨声道:“你……我……”
没等徐野驴把话说完,忽然一口老血喷出,为碧蓝的天空染上一抹血红。
第二章 大明“李世民”
汉王府面积广阔,四周高墙林立,府墙的规格与城墙一样,墙头可以跑马行车,常年有精兵驻守。
朱瞻壑登上府墙的谯楼,手扶栏杆极目远眺。
只见金陵城尽在脚下,一排排民居如鱼鳞般铺陈开来,直到天际尽头。
曲曲折折的秦淮河从城中穿过,将金陵城一分为二,河堤上杨柳依依,河面上画舫点点,不时微风吹过,隐隐传来丝竹与吟唱声。
金陵城繁华念旧,似乎已经没有人记得,三天前发生在秦淮河岸的那场对峙了。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平静,不少人都十分清楚,那天若是任由事态发展下去,绝对会演变成一场惨烈的流血冲突。
甚至更严重一些,很可能会导致大明的一场内乱,到时因此而死的人恐怕就要数以万计、甚至是十万计。
最终这场对峙因为朱瞻壑的死而复生告终,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当然那个倒霉的徐野驴除外。
“徐野驴倒霉,我也不比他强多少,你说穿越的时候为什么不偏一点,做朱高炽的儿子,甚至是赵王朱高遂的儿子也行啊,哪怕名声臭一点,但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朱瞻壑一脸懊恼,手掌把栏杆拍的“砰砰”直响。
对于朱高煦这个人,朱瞻壑实在太熟悉了,当初朱高煦跟随朱棣起兵靖难,的确立下不少的功劳,甚至还救过朱棣的命。
比如浦子口之战时,朱棣陷入苦战,眼看着盛庸的大军就要将他重重包围,而朱棣的大军已经筋疲力尽,甚至连朱棣自己都无力再战。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朱高煦率领着手下铁骑杀到,不过他的骑兵人数不多,面对盛庸的大军并没有多少胜算。
于是朱棣出了绝招,拍着朱高煦的肩膀说:“上吧,皮卡丘……不对,是上吧,儿子,你大哥体弱多病!”
这种近乎明示的话,激的朱高煦眼睛都红了,立马开了无双,神挡杀佛,佛挡杀神。
最终朱高煦以少量骑兵将盛庸的大军杀的大败,从而夺得长江以北最后一道防线,为朱棣渡江夺取金陵扫平了障碍。
可以说从那时起,朱高煦就一直觉得太子之位应该是自己的,可最终朱棣食言,登基后只封朱高煦为汉王,立长子朱高炽做了太子。
这也导致朱高煦的心里极度不平衡,从而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朱高炽争夺太子之位。朱棣可能是心中有愧,因此对朱高煦也一再纵容。
等到朱高煦的侄子朱瞻基登基后,朱高煦终于还是按捺不住造反了,但很快失败被擒,本来朱瞻基没打算杀他,可他硬是生生把自己作死了,而且死的很惨烈。
想到朱高煦的命运,朱瞻壑也是长叹一声,更倒霉的是,他偏偏是朱高煦的嫡长子,朱棣亲自册封的汉王世子。
换句话说,朱瞻壑和朱高煦爷俩的命运,已经被死死的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日后朱高煦造反被杀,朱瞻壑肯定也难逃那一刀。
事实上也是如此,历史上朱高煦造反被杀,他的儿子也全都被处死,一个没留,在这一点上,朱瞻基比朱棣都要狠,好歹朱棣并没有对朱允炆的儿子斩尽杀绝。
“该怎么评价这个朱高煦这个便宜老爹呢?史上第一作死小能手?大明第一熟人?顶缸少年?”
朱瞻壑再次低声自语,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对朱高煦都没什么好评价,可他偏偏成了对方的儿子。
当然朱瞻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做为汉王世子,以前的朱瞻壑也是嚣张跋扈、横行霸道,在京城里只要提到朱瞻壑的名字,几乎人人畏之如虎。
如果说朱高煦的名声是顶风臭八百里的话,朱瞻壑也就顶风臭个七百九十九里,爷俩可以说是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唯一让朱瞻壑感到欣慰的是,现在是永乐十三年,正是朱高煦人生中的高光时刻。
特别是去年因为迎驾迟缓,一众太子党被下诏狱,朱高炽成了光杆司令,太子之位也是岌岌可危,朱高煦就等着朱棣回来,改立他为太子。
但朱瞻壑却知道,等到他那位便宜爷爷回来后,就会将朱高煦抓起来问罪,到时别说太子之位了,连本来的兵权都会被剥夺。
改变朱高煦的命运,甚至是帮他登上太子之位?
这个问题朱瞻壑不是没想过,但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毕竟他穿越的太晚了,朱高煦又太作死,把该干的不该干的全都干完了。
甚至直到现在,朱高煦还四处宣扬,把自己比做唐太宗李世民,太子朱高炽当然就是李建成了。
从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朱高煦没脑子,他倒是想做李世民,可朱棣并不想做李渊,更不想被儿子软禁在宫里天天造小人玩!
“算了,离他造反死全家还有十年出头,就算改变不了他的命运,我自己应该也能想到脱身的办法,实在不行跟着郑和下西洋去,多抢点女人,老子在海外创造一个民族出来!”
最后朱瞻壑发狠道。
“世子爷,该吃药了!”
只见一个年轻的下人快步上楼,双手将托盘中的药送到朱瞻壑面前。
看着这碗散发着怪味的药汤,朱瞻壑也是眉头一皱,不过还是接了过来。
做为一个穿越者,朱瞻壑醒来后,对身边的环境两眼一摸黑,于是只能装失忆,为此朱高煦遍请名医,这段时间他几乎是药不离口。
“马安,最近城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朱瞻壑一边喝药一边向年轻下人问道。
马安是朱高煦刚调到他身边的亲随,以前他身边的人因为办事不力,导致朱瞻壑出意外,因此全都被朱高煦换了一遍。
“要说新鲜事,肯定还是世子您有神人保佑,在关键时刻醒来,从而阻止了城中的一场大浩劫,现在城中百姓无不对世子感恩戴德,家家户户为世子立长生牌位,听说金陵城的木价都涨了几成……”
“你小子嘴里能不能有句实话?”
朱瞻壑不耐烦的打断马安,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太没谱,只挑好听的说,就像昏君身边的佞臣一样,哪怕快亡国了,他也能把昏君吹成千古一帝。
“这个……嘿嘿,小人的话虽然有点夸大,但世子您救世人于水火这件事却是真的,要不是您,满城上下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马安脸皮厚如城墙,被朱瞻壑当面拆穿,脸皮都不带红一下,甚至还能接着吹。
“行了,我要听实话,再拿这种屁话来敷衍,我扒了你的皮!”
朱瞻壑无奈只能拿出汉王世子的架子道。
“是是是,小人该死!”
马安倒也机灵,认错之后犹豫了一下,这才终于开口道。
“世子福大命大,许多大夫都说世子您之前是假死,所以才让王爷闹出那么大的误会,但也有不少人在背后阴阳怪气,他们说……说……”
“说什么了?”
看马安吞吞吐吐的样子,朱瞻壑无奈的再次追问。
“说世子您死而复生,又什么都不记得了,说不定是……是撞邪了。”
马安说到最后声音变得很轻,头也垂的更低了。
“撞邪?哪个蠢蛋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言?呵呵~”
朱瞻壑嘴硬道,但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有点心虚。
穿越说难听一点,不就是后世的孤魂野鬼附身到一具死尸身上重新活了过来,人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所以还真算是某种程度的撞邪。
“是是是,小人已经够蠢了,对这种鬼话也是半点不信,天下间肯定没有比小人更蠢的人了!”
马安做为一个合格的狗腿子,这时拍着胸脯赌咒发誓道。
然而就在马安的话音刚落,只见朱高煦“咚咚咚”的快步上楼,冲着朱瞻壑高叫道:“儿子!走走走,为父带你去天界寺一趟!”
第三章 少师姚广孝
天界寺位于城南凤山之上,原名大龙翔集庆寺,这个名字放在后世肯定会红极一时,可惜被朱元璋改了,没能流传于世,简直是世人的一大损失。
大明设立僧录司,管理天下僧寺,而僧录司就位于天界寺内,因此天界寺也被称为天下第一寺。
“爹,您不会也相信我撞邪了吧?”
朱瞻壑一脸无奈的看着朱高煦,两人的身前不远,立着一座高大的寺门,上书“天界寺”三个大字,门后是一片连绵不断的殿堂楼阁,几乎铺满了整个凤山。
“怎么可能,你爹我这辈子杀人无数,向来不信什么鬼神!”
朱高煦一脸不在乎的摆手道。
“那您为何带我来这里?”
朱瞻壑指了指天界寺的寺门。
“我带你来当然是为了见少师,你的病一直没好,少师学究天人,对医术也十分精通,他肯定有办法为你治病!”
朱高煦说完拉着朱瞻壑就进了寺门,沿着山道拾阶而上。
朱瞻壑听到“少师”这两个字,心中却是一震。
大明朝最有名的和尚,当然是半路还俗,起兵造反建立大明朝的朱元璋。
但除了老朱外,还有一个和尚也十分有名,那就是身在空门,却野心勃勃,一个劲鼓动朱棣造反的道衍和尚姚广孝。
历史上以亲王的身份造反,而且还成功的只有朱棣一个,这其中姚广孝出力极多,朱棣登基后,对姚广孝也极为看重,任命他为太子少师,因此少师也成为了姚广孝的代称。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姚广孝,朱瞻壑心中有些忐忑,传闻中这个和尚多智近妖,他又不是真正的朱瞻壑,真怕对方看出点什么。
知客僧引路,父子二人穿过重重殿堂,来到半山腰的位置,这里是一片面积不大的竹林,穿着弯弯曲曲的石子小道,最后来到一座精舍前。
这里就是姚广孝的住处,当初靖难功成,朱棣命姚广孝蓄发还俗,并赏赐给他府邸宫女,但都被他拒绝了,平时就住在天界寺内,主管着僧录司的事务。
朱高煦来到精舍前,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看着精舍的大门,脸上罕有的露出几分纠结之色。
“爹,您和少师的关系怎么样?”
朱瞻壑好奇的问道。
“以前关系很好,少师还曾经教我们兄弟读书,我小时候特别皮,气的你皇爷爷老是动手教训我,经常都是少师替我求情,但……后来他做了太子少师。”
朱高煦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但说到最后一句时,却刻意加重了“太子”两字的语气,神情也变得有些不快。
朱瞻壑立刻明白了,看来在立储这件事上,姚广孝也是支持他大伯朱高炽,难怪朱高煦会不高兴。
紧接着朱瞻壑又有些感动,为了自己的“病”,朱高煦竟然可以放下面子,前来求见自己的政敌,这份沉甸甸的父爱,让他对这个时代也有了几分归属感。
朱高煦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只见他挥手让知客僧退下,随后迈步走向精舍,朱瞻壑也急忙跟上。
精舍正堂是一间佛堂,上面立着佛祖的金身,佛堂前一个老僧盘膝坐在蒲团上,手敲木鱼口诵佛经。
“少师,本王来看你了,最近身体可好?”
朱高煦大大咧咧的进到佛堂,对着老僧高声行礼道。
老僧缓缓的睁开眼睛,目光平淡的看了朱高煦一眼道:“不太好,最近晚上老是睡不着。”
“咦?这是为何?”
朱高煦也不见外,直接上前坐到姚广孝面前问道。
朱瞻壑跟在朱高煦后面,同时也在悄悄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黑衣宰相”。
只见姚广孝一身黑色僧衣,身形枯瘦、满脸皱纹,颌下三缕白须,面目慈善,但一双三角眼却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有些不和谐,多了几分阴郁之气。
“几天前有人在城中乱敲军鼓,这几日依旧余音未绝,老讷被吵的当然睡不着。”
姚广孝目光深遂的盯着朱高煦再次道。
“这个……嘿嘿,本王一时冲动,少师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计较这些了!”
难得朱高煦竟然会向人认错,说完他一把将身后的朱瞻壑拉到身前道:“瞻壑前几天摔伤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少师您帮忙看一下吧!”
“朱瞻壑拜见少师!”
朱瞻壑急忙向姚广孝行礼道。
姚广孝本来神情淡然,但是当看到朱瞻壑时,却忽然神情一怔,随即招手道:“世子上前来,我帮你把把脉!”
朱瞻壑依言上前,盘腿坐到姚广孝面前,然后伸出一只手递到对方面前。
朱高煦也紧张的上前,站在一边满脸关切。
只见姚广孝伸出枯瘦的右手,一下子扣住了朱瞻壑的脉门。
朱瞻壑疼的直咧嘴,别看这老和尚瘦,手上的力气却不小,同时他也心中疑惑,老和尚把脉都用这么大的力气吗?
只见姚广孝的一双三角眼猛然圆睁,犀利的目光如同两把利箭,直视着朱瞻壑的双眼。
“少……少师,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朱瞻壑被姚广孝看的浑身不自在,在对方锐利的目光下,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似乎所有秘密都暴露了出来?
“呵呵,医术讲究望闻问切,贫僧老眼昏花,当然要看仔细一些!”
只见姚广孝沉默片刻,这才缓缓露出一个笑脸道,说话时手上的力气终于放松了。
“少师,我儿子的身体怎么样,能不能治好?”
旁边的朱高煦等不及问道。
姚广孝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把了会脉,这才收回手道:“世子脉相强劲,身体康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身体没问题?那他为何想不起以前的事?”
朱高煦皱眉问道。
“世子是落马之后得了失魂之症,对于这种病的病因,医家也是众说纷纭,没有一个定论,更别说医治了。”
姚广孝叹息道。
一旁的朱瞻壑闻言暗自点头,失忆这种病症,连后世都没有什么太好的治疗方法,更何况他根本不是失忆。
“那怎么办,瞻壑的病真的没办法治了?”
朱高煦立刻焦急的问道。
“那倒也不一定,刚巧我最近闲来无事,不如就让世子在寺中留宿几日,我再帮他看看,说不定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姚广孝笑呵呵的回答道。
“住在这?”
朱瞻壑一脸的不情愿,他才刚熟悉汉王府的环境,自然不愿意再住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好,就这么说定了!”
朱高煦却是兴奋的一拍大腿,当即拍板道。
做为朱棣的儿子,没有人比朱高煦更清楚姚广孝在父亲心中的位置,虽然他自认为太子之位已入囊中,但他还是想得到姚广孝的支持。
现在姚广孝要留下朱瞻壑,这在朱高煦看来,就是姚广孝在向自己示好,他当然不会拒绝。
“爹,我……”
朱瞻壑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却被朱高煦挥手打断道:“不必多说,瞻壑你好好跟在少师身边,一切听从少师的吩咐!”
“是!”
朱瞻壑一脸委屈的道,面对这个霸道的爹,他不敢不答应。
朱高煦心情大好,与姚广孝又闲聊了好一会儿,这才告辞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朱瞻壑,让他老实跟在姚广孝身边,没有对方的同意不准离开。
目送兴高采烈的朱高煦离开,佛堂中只剩下姚广孝和朱瞻壑。
“请少师吩咐!”
朱瞻壑很有礼貌的向姚广孝再次行礼道。
“不必客气,你只需坐下听我诵经即可!”
姚广孝指了指旁边的蒲团,随后就闭上眼睛,再次开始敲着木鱼诵经。
朱瞻壑老实的坐到蒲团上,百无聊赖的打量了一遍整个佛堂,但整个佛堂十分简朴,除了佛像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姚广孝的诵经声不断传来,朱瞻壑不懂经文,也不知道他诵的是金刚经还是法华经,反正不可能是道德经。
刚开始朱瞻壑还能强打精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觉姚广孝的诵经声如同魔音入耳,眼皮也越来越重,最后干脆打起了瞌睡。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少师!时辰到了!”
朱瞻壑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只见姚广孝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朱瞻壑道:“你随我一起走一趟吧!”
“去哪?”
朱瞻壑一脸迷茫的问道,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
“不必多问,到了便知!”
姚广孝说完也不等朱瞻壑回答,迈步就往门外走去。
朱瞻壑无奈,只得站起来跟上。
只见门外立着一个年轻的僧人,见到姚广孝再次行礼,随后在前面引路,穿着前山的重重建筑,最后竟然来到了偏僻的后山。
第四章 高僧与舍利
相比于香火繁盛的前山,天界寺的后山就比较僻静了。
朱瞻壑跟着姚广孝来到一处园子,这里石塔林立,竟然是天界寺的墓园,当然这里安葬的都是比较有名望的高僧,一般的僧人根本没资格进到这里。
塔林的最深处,则是一处不大的断崖,这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僧人。
更让朱瞻壑没想到的是,断崖上修有一个石台,台上堆着九层的木柴,一个头上烫着十二枚戒疤的老和尚平躺在柴堆上,苍白的皮肤带着几分青黑,看样子应该已经去世了。
“这是……要火化?”
朱瞻壑惊疑不定的问道。
后世两个人初相识,若聊的投机,跑去搓一顿烧烤十分寻常,姚广孝倒好,第一次见面就带自己烧人玩!
“不错,台上是广善师兄,他一生为善,去年安庆府水灾之后又遇大疫,广善师兄四处奔走,筹粮筹药送到灾区,自己也亲自进入疫区救人,活人无数,他却因劳累过度身染恶疾,苦撑一年却还是圆寂了。”
姚广孝说到最后叹了口气,神情也颇为悲伤,看得出来,他与这位广善大师颇有交情。
朱瞻壑闻言也是肃然起敬,本来他对佛门并没有什么好感,因为他知道太多借助佛门势力为恶的败类。
当然有恶就有善,佛门中肯定也有一些悲天悯人的有德高僧,眼前这位广善大师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道衍师兄!”
早到的十几个僧人这时上前向姚广孝行礼道。
“不必多礼,都准备好了吗?”
姚广孝语气沉重的问道。
“都准备好了!”
为首的中年僧人神情十分悲痛。
姚广孝点头,这才对朱瞻壑道:“世子,这位是广智大师,天界寺的住持,同时也是广善师兄的师弟。”
“朱瞻壑拜见广智大师!”
朱瞻壑也十分礼貌的上前行礼道。
只是让人没想到,“朱瞻壑”这三个字一出,广智与身后的十几个僧人却齐齐后退一步,他们虽然身在空门,但对汉王世子的恶名也早有耳闻。
不过广智很快反应过来,他生怕朱瞻壑生气,尴尬一笑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道:“世子乃万金之躯,今日驾临小寺,实在是贫僧等人的荣幸!”
“大师您还真会说话!”
朱瞻壑无语道,自己前身的名声到底有多差,竟然连和尚都怕他?
“好了,现在开始吧,不要误了时辰!”
姚广孝打断众人道。
严格来说,姚广孝并不是天界寺的僧人,而是在寺中挂单,但谁让他的身份太特殊,所以整个天界寺都以他为首。
“道衍师兄说的是,师兄一生苦修菩萨戒,摄诸善功德无数,生前更是得佛祖点化,留下遗言,圆寂后会凝结七彩舍利,万不可误了时辰!”
广智竟然越说越兴奋,微胖的脸上泛起几分兴奋的潮红。
天界寺虽然号称天下第一寺,但其实建寺的时间很短,还不到百年,洪武年间又被烧了一次,现在的天界寺是朱元璋下令重建的,算起来还不到三十年。
因此与那些动辄几百上千年的名寺古刹相比,天界寺明显的底蕴不足,但如果能烧出传说中的舍利子,那天界寺在佛门中就算真正的挺直腰杆了。
“广善大师说过要留下舍利子,这种事也能预见?”
朱瞻壑听到广智的话,忍不住向姚广孝问道。
“不错,广善师兄在圆寂前几天,梦到佛祖以七彩舍利投入其胸口,因此才会留下这样的遗言。”
姚广孝十分郑重的回答道。
身为广善的好友,姚广孝深知对方佛法精湛,一生行善积德无数,若他都结不出舍利,那天下就没有人能结出舍利了!
“可是……这样恐怕烧不出舍利子!”
朱瞻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道,至于所谓的佛祖送舍利,说不定是广善大师在最后病糊涂了,从而出现的幻觉。
结果他的话一出品,立刻引来广智等人怒目而视,要不是惧于朱瞻壑的身份,他们定要让对方知道,佛祖身上的袈裟为什么那样红?
“世子慎言!”
姚广孝也颇为不悦的看了朱瞻壑一眼,不过他身为长辈,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朱瞻壑暗自撇嘴,明明自己说的是实话,无奈这些人都不听,那他只好闭上嘴了。
时辰已到,广善大师的火化并没有什么繁杂的仪式,广智带人围着石台坐成一个圈,然后众人齐声诵经。
接着一个年轻的僧人点燃了石台上的木柴,雄雄的烈火燃起,将广善大师的遗体包围。
九层木柴看起来很厚,但木头这东西并不怎么耐烧,大概半个时辰后,木柴已经烧的差不多了,里面的遗体也化为焦炭。
朱瞻壑和姚广孝站在上风口,倒也没闻到什么异味。
广智和尚心急,这时也不等火里的灰烬完全熄灭,亲自上到石台,用一根铁杖扒开灰烬,想要从中找到舍利子。
等到广智将灰烬扒了一遍,眼睛瞪的都快掉出来了,却还是没找到传说中的七彩舍利,只有一些没有烧尽的遗骨。
虽然佛门也有人用遗骨充当舍利,但毕竟不如真正的舍利子更有说服力。
“没有!怎么会没有?”
广智不甘心的再次扒了一遍,面如死灰的喃喃道。
其它的僧人也都是面面相觑,正所谓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甚至更严重一些,若是找不到舍利,可能让他们心中的某些信仰发生动摇。
“怎么可能?”
台下的姚广孝这时也一脸的不敢相信,不过紧接着他猛然转身,目光如炬盯着朱瞻壑质问道:“你为何知道烧不出舍利子?”
“少师是想听我解释,还是想看到真正的舍利子?”
朱瞻壑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随后笑着向姚广孝反问道。
“什么意思,现在人都烧没了,怎么可能还有舍利子?”
姚广孝一愣,随即再次问道。
“这个您别管,反正我有办法烧出舍利子,您听还是不听吧?”
朱瞻壑偏心满满的再次问道。
“听!”
姚广孝不愧是朱棣身边的第一谋士,当即做出了决断。
朱瞻壑早就猜到对方会同意,当即迈步上前,伏在姚广孝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么简单?”
姚广孝听后一脸的不可置信。
“就是这么简单!”
朱瞻壑微微一笑。
“好!来人!去香积厨运几车木炭来!”
姚广孝一咬牙,当即高声吩咐道。
之前带他们前来的年轻僧人立刻答应一声,小跑着离开了。
不一会的功夫,几车木炭就推到了断崖这里,然后在广智等人惊愕的目光下,全都倒在了石台上。
石台上的余烬并没有完全熄灭,木炭又十分易燃,因此很快就再次烧了起来,火红的木炭堆积在一起,像是一座燃烧起来的坟茔。
“还不够,让人拿着扇子死命的煽!”
朱瞻壑再次对姚广孝道。
姚广孝点头,他现在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只能完全相信朱瞻壑了。
随着姚广孝的吩咐,几个膀大腰圆的僧人站在上风口,拿着大扇子拼命的往火堆煽风,木炭的火焰也由红转白,最后甚至开始发蓝。
“少师您这是做什么?”
广智等人这时终于醒悟过来,当即跑来向姚广孝问道。
“你们不必多问!”
姚广孝大手一挥并不想解释,当然他想解释也解释不清。
木炭燃烧的更快,朱瞻壑生怕不保险,中间又让人运了十几车木炭,继续往火堆里加。
煽风的僧人换了几轮,一个个累的吐着舌头直喘粗气,再这么煽下去,他们就要跟着广善大师一起去往西天极乐世界了。
最后有人把厨房烧火的风箱运过来,这才替换掉煽风的僧人。
就这么一直烧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天快黑了,火堆才慢慢的熄灭。
“你确定可以烧出舍利?”
姚广孝看着渐熄的火焰,再次不放心的向朱瞻壑问道。
“应该……可以吧。”
朱瞻壑摸着下巴回答道。
“应该?你自己也没有把握?”
姚广孝听到这里,气的三角眼都瞪成正圆形了。
“理论上说是没问题,但烧舍利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当然不敢打包票,不过您放心,只要让我多烧几次,总结好经验后,日后肯定一烧一个准!”
“混帐,舍利乃是佛门至宝,非至德高僧不可有,哪是随便就能烧出来的?”
姚广孝的涵养再好,这时也被气的大骂一声,随即又暗呼“罪过”,可怜他持戒几十年,今天却被朱瞻壑气的破戒骂人了!
“少师您先别骂,要是您喜欢舍利的话,日后要多少我给您烧多少。”
朱瞻壑也不生气,说完从旁边的广智手中拿过铁杖,迈步上到石台。
姚广孝也想知道到底有没有烧出舍利,于是紧随其后上了石台,广智等人相互看了看,也都纷纷跟上。
这时朱瞻壑才发现,坚固的石台都已经被烧裂了,这让他心中也有了几分底气。
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铁杖,朱瞻壑用铁杖将火堆中的灰烬扒开,露出下面几乎快要烧化的石头,而在石头上的灰烬中,赫然有几粒小小的珠子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第五章 相士
“舍利!真的是舍利!”
“七彩舍利!传说中的七彩舍利!”
“佛祖垂怜,我佛慈悲,我天界寺终于有舍利了!”
……
石台上的广智等僧人看到灰烬中的舍利,一个个大喊大叫、状若疯癫。
“明明是我烧出来的舍利,关佛祖他老人家什么事?”
只有朱瞻壑不满的嘟囔一声。
姚广孝看到舍利也很激动,但当他看到身边一脸淡然的朱瞻壑时,却忽然激动不起来了。
“这舍利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会你用了什么邪法吧?”
姚广孝目光怀疑的盯着朱瞻壑问道。
“您真要我现在就说?”
朱瞻壑说话时看了看广智等人,这些人现在满脑子都是舍利,也不顾炭灰还很烫,竟然用双手在里面扒拉着寻找舍利。
姚广孝看着状若疯癫的广智等人,犹豫了一下这才点头道:“走吧,咱们回去再聊!”
姚广孝说完带着朱瞻壑离开了塔林,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回到精舍,姚广孝与朱瞻壑相对而座,这才开口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道理很简单。”
朱瞻壑自顾自的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这才继续道。
“少师肯定知道炼铁吧,铁矿石放在火里,如果火势太小,石头依然还是石头,只有达到极高的温度,才能将石头里的铁炼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火势够大,温度够高,就可以烧出舍利?”
姚广孝闻言一脸的不可思议,刚才在路上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答案竟然如此简单。
“没错,所谓舍利,其实就是人体内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不光人身上有,动物身上也有,比如您把一条狗扔到炼铁的炉子里,照样能烧出舍利!”
朱瞻壑十分肯定的道。
舍利的成因在后世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甚至后世某位高僧去世前,直接言明不会留下舍利,就是怕惹人笑话。
朱瞻壑在B站看过一个视频,有人把刚拔下来的智齿用焊枪烧,最后烧出一颗白色的珠子,竟然还十分的漂亮,多做几颗完全可以串成手链送给女朋友,当然要是真这么做了,肯定很快就没女朋友了。
姚广孝听到这里,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快崩塌了。
舍利一向被佛门视为至宝,哪怕四大皆空的高僧,也希望自己圆寂后能烧出舍利。
结果现在朱瞻壑告诉他,只要温度够高,猪狗都能烤出舍利,这话要是传出去,恐怕整个佛门都会因此发疯。
“这些话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就算你是汉王世子,也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姚广孝毕竟非比寻常,只见他深吸口气,平息了一下心情这才向朱瞻壑叮嘱道。
“少师您是我父亲的长辈,我一见少师就倍感亲切,因此才会如实相告,否则换一个人,打死我也不会多说半个字!”
朱瞻壑笑嘻嘻的一记马屁奉上道。
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就要好好的融入这个时代,特别是汉王府还有朱高煦这个定时炸弹,而眼前的姚广孝显然是个值得拉拢的对象。
对于朱瞻壑的马屁,姚广孝毫无反应,只是仔细端详了他好一会儿道:“你身上的变化好大!”
“呃……这个……”
朱瞻壑正想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类的话搪塞过去,却见姚广孝一挥手再次道:“好了,我有些累了,你去休息吧,我已经让人给你准备了住处。”
“这……是!”
朱瞻壑感觉姚广孝的态度变化有点快,但也不好多问,于是只能站起来告辞,外面有知客的僧人会安排他的住宿。
目送着朱瞻壑离开佛堂,姚广孝又叫一个心腹僧人,吩咐几句让对方离开,这才闭上眼睛,但并没有诵经,而是默默的思考着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年轻僧人在门外禀报道:“少师,您请的人到了!”
“请进来!”
姚广孝说着竟然站了起来,并且走到门口迎接,由此可知这个客人的身份绝非寻常。
只见门外的竹林小径上,一个清瘦的中年人踏着月色而来。
中年人身材颀长,长方脸,细长的眉眼,颌下三缕长须,虽然身着凡服,却有仙风道骨之姿。
“拜见少师,不知少师深夜邀我前来,所为何事?”中年人迈步来到门前,向姚广孝深施一礼道。
“我遇到一件匪夷所思之事,想请静思你替我参详一下!”
姚广孝神情凝重,说完拉着这个名叫静思的中年人进到佛堂。
两人分宾主坐下,姚广孝亲自为对方倒下茶水道:“汉王世子的事你可听闻?”
“自然,这件事最近闹的满城风雨,汉王差点因此大开杀戒,幸好世子只是假死,并且及时醒来,也算是功德无量。”
中年人手抚胡须笑道。
“知道就好,世子醒来后对之前的事却一无所知,甚至连汉王都不认识了。”
“这很正常,听闻世子是坠马受伤,伤到头颅很容易得失魂之症。”
中年人接口道。
“我也以为是失魂症,可今日汉王将世子带到我这里,请我为他医治,但我却发现……”
姚广孝说到这里忽然一皱眉,神情也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沉声道。
“我发现他的面相大变!”
“面相大变?”
中年人露出惊讶之色,思忖片刻这才皱眉道:“汉王世子我曾经见过,虽然没有特意为他相面,但也能看出他是个短寿无子的面相,绝无更改的可能。”
中年人姓袁,名忠彻,静思是他的字,他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明初第一相士袁洪。
据说袁洪曾经为上百名士大夫相面,无一出错,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他为姚广孝相面,一眼看出姚广孝形如病虎,日后必定像元朝的刘秉忠一样出将入相。
“当年我得你父亲相赠相书,这些年在相术上也花费了不少心血,虽然不及你们父子,却也能看出朱瞻壑的短寿无子之相,但今日一见,他的面相却……却十分矛盾。”
姚广孝说到最后时,眉头皱的更紧了,两条灰白的眉毛几乎拧在一起。
“面相怎么会矛盾?”
袁忠彻闻言更加不解,身为袁洪的儿子,袁忠彻的相术不在其父之下,但他做了半辈子相士,却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个人的面相会矛盾的。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朱瞻壑本来是短寿无子之相,但今日一见,他即有短寿之相,又有长寿之相,即有无子绝后之相,又有多子多福之相,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姚广孝说话时眉头已经皱成一个疙瘩,他活了大半辈子,哪怕当初劝朱棣造反,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纠结过。
“这不可能啊,所谓面相,其实就是此人命运的表露,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命运,这完全说不通!”
袁忠彻说到这里也大皱其眉。
他并不怀疑姚广孝的相术,要知道姚广孝与他父亲袁洪是至交,父亲更是将相术倾囊相授,天下间能胜过姚广孝的人,在他父亲死后,也只剩下他自己了。
“当时我也不敢相信,但我很快又想到城中的一些传言,说世子死而复生,醒来后性情大变,很可能是撞邪所致。”
“撞邪?少师你也信这种鬼神之事?”
袁忠彻闻言却哑然失笑道。
“你一个相士,问我这个和尚信不信鬼神?”
姚广孝听出对方话中的调侃之意,当即没好气的回敬道。
“别的和尚肯定信,但您可就不一定了!”
袁忠彻哈哈一笑再次道。
从他父亲那里算,他是姚广孝的晚辈,但他与姚广孝性情相投,两人也算是忘年之交,因此在说话时也很随意。
“不开玩笑了,当时我真的怀疑朱瞻壑是不是被什么鬼怪附身了,刚好寺中的广善师兄火化,于是我就把他带了过去,想着就算是有什么妖魔鬼怪,在大德高僧的金身面前,也要显露出原型。”
“广善大师?他生前不是说会留下七采舍利吗,不知可烧出来了?”
袁忠彻听到广善大师的名字,当即也十分感兴趣的问道。
“这个……”
姚广孝低下头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抬头苦笑道。
“本来没烧出舍利,但因朱瞻壑的提醒,最终真的烧出七彩舍利,可是我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姚广孝说着,就把朱瞻壑讲解的舍利成因讲了一遍。
本来这件事关系到佛门的颜面,他并不想告诉任何人,但现在他需要袁忠彻帮自己解惑,只能如实相告,而且他相信袁忠彻知道轻重,肯定不会乱说。
袁忠彻仔细听完后,却是沉思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向姚广孝问道:“少师相信世子说的这些话吗?”
“半信半疑,但想验证也不难,我已经吩咐人找了些牛羊的骨头去烧,很快就会有结果。”
姚广孝的话音刚落,就见之前派出去的人快步走了进来,然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并且双手送上一个铁盒子。
只见姚广孝听后颓然呆坐,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对袁忠彻苦笑道:“结果出来了,就在这个盒子里!”
袁忠彻从姚广孝的表情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他还是拿过铁盒子,轻轻打开后,只见里面铺着一层流光溢彩的舍利子。
袁忠彻伸手摸了一下这些舍利,发现上面还带有余温,最终他猛然抬头道:“我要亲自见一见这位世子殿下!”
第六章 脸长之人比较长寿?
朱瞻壑被安排到精舍后面的厢房,不过他这一晚睡的并不好,主要是他这个人择床,之前才刚适应王府那边的床,现在又要重新适应。
折腾到半夜,朱瞻壑才勉强睡着,早上醒来脑子还有些昏沉沉的,简单洗漱了一下才感觉好一些。
“咚咚咚~”
外面有人敲门,朱瞻壑把门打开,一个年轻的僧人手提食盒站在门外。
“早饭已经好了,少师吩咐,说请您吃过早饭后过去一趟。”
年轻僧人向朱瞻壑施礼道,他叫慧海,平时负责照顾姚广孝的饮食起居,昨天也是他给朱瞻壑安排的住宿。
“有劳了!”
朱瞻壑打了个哈欠请对方进来。
慧海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早饭很简单,一碗厚粥,一盘青菜加一盘豆腐。
“又吃这些?”
朱瞻壑看到没一点油水的早饭也不禁皱眉道,他记得昨晚吃的就是这些。
“少师特意吩咐过,您的三餐照着他的标准来,所以少师吃什么,您就吃什么。”
慧海赔笑道。
“你们就给少师吃这个,难怪他那么瘦!”
朱瞻壑不满的嘟囔一声,这几天他在王府里天天山珍海味,吃饭的时候身前有八个美貌侍女伺候着,根本不需要他动手,只需要动嘴就行了,甚至只要他愿意,连嘴都不用自己动。
当然了,做为一个有思想、有文化、有道德、有纪律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朱瞻壑最看不惯这种封建贵族腐朽的生活方式。
不过想要战胜敌人,就要先了解敌人,因此朱瞻壑决定带着批判的心态深入体会一下。这样等到下辈子再穿越回去,就能更加深刻的向世人揭露封建贵族的丑恶嘴脸。
…………
精舍佛堂,姚广孝提起火炉上的沸水,注入到茶杯之中,杯中成团的茶叶在沸水中慢慢的舒展开来,氤氲的蒸汽中带着淡淡的茶香。
茶桌对面的袁忠彻却低头沉思,昨天他想见朱瞻壑,但当时太晚了,于是就在这里留宿了一晚。
“少师,我越想越疑惑,世子既然得了失魂症,那他又是怎么知道舍利是由高温烧制而成?”
袁忠彻忽然抬起头看向姚广孝问道。
“我也想不明白,另外我发现他前后的性格变化极大,如果不是长着同一长脸,恐怕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一个人了。”
姚广孝摇了摇头。
“这就奇了,难不成真是撞邪?”
袁忠彻手抚胡须疑惑的自语道。
“我昨晚仔细的考虑了一下,发现是否撞邪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朱瞻壑性情大变后,会对眼下的局势造成什么影响?”
姚广孝将一杯茶送到袁忠彻面前,自己也拿起一杯抿了一口道。
“汉王世子的身份的确很特殊,汉王也很宠爱他这个儿子,但他才十五岁,就算变化再大,恐怕也不会对局势产生太大的影响吧?”
袁忠彻想了想这才回答道。
“以前的汉王世子只是个纨绔子弟,不值一提,但现在的世子却聪敏明辩、博学多才,甚至我感觉不比圣孙差!”
姚广孝说到最后也露出凝重之色。
所谓“圣孙”,指的是太子朱高炽的儿子朱瞻基,也就是后来的明宣宗。
当初朱棣还在犹豫是否要造反时,忽然有一天梦到父亲朱元璋,将一个大圭送给他,结果第二天朱瞻基就出生了,这下终于坚定了朱棣造反的决心。
朱瞻基从小就聪明好学,更是深得朱棣的喜爱,将他带到身边亲自抚养,无论是巡视北京还是出兵漠北,朱瞻基都跟随在他左右。
甚至朱高炽能被立为太子,就是因为解缙的一句“好圣孙”,才让朱棣下定决心,当然解缙也因为这句话得罪了朱高煦,最后惨死在诏狱之中。
“仅仅只是烧出舍利,并不能说世子博学多才吧,也许他是在无意中得知了此事。”
袁忠彻并不赞同姚广孝的判断。
“不,昨天我一直在观察世子的言行举止,虽然时间不长,但我可以感觉到,舍利的秘密对他来说,好像根本不值一提,他身上肯定还有更多的秘密……”
没等姚广孝把话说完,忽然一个僧人快步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姚广孝脸色一变,当即吩咐道:“快抬进来!”
僧人答应一声,立刻快步出去。
袁忠彻心中好奇,但他知道姚广孝政务繁多,有些事情不方便让外人知道,于是他也正想起身回避一下。
不过姚广孝却叫住袁忠彻道:“静思你不必回避,等下还需要你帮忙!”
袁忠彻闻言也再次坐下,心中也更加好奇。
很快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几个军士抬着一个软轿进来,轿上躺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长着一张奇长的大脸,相貌十分清奇。
袁忠彻看到来人时,也惊讶的瞪大眼睛道:“徐指挥使!他竟然没死?”
来人正是徐野驴,前几日两军对峙,引发满城风雨,所有人都知道徐野驴被朱高煦一枪挑了,所以袁忠彻以为他早就已经死了。
“没死,但估计离死不远了!”
姚广孝叹息一声接口道,说着迈步上前,亲自为徐野驴把脉。
这时袁忠彻才发现,徐野驴脸色潮红,嘴唇发白,呼吸十分粗重,似乎发着高烧,双眼紧闭陷入昏迷,身上带着股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
姚广孝给徐野驴号了号脉,这才掀开他身上的毯子,一股药味中带着几分腐臭的味道立刻散发出来。
袁忠彻这才看到,徐野驴腋下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伤口上虽然敷了药,但伤口四周却已经发黑,不时有黑紫的脓血流出。
“伤口肿疡,九死一生!”
袁忠彻看到徐野驴的伤情也是叹息道。
所谓疡,其实就是后世的伤口感染,这个时代没有消炎药,卫生条件又差,因此伤口感染的死亡率极高,比如一场仗下来,大多数士卒并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受伤后的感染。
“说起来还是世子救了他一命,否则那天他就已经死在汉王的手上了。”
姚广孝仔细查看了一下伤口,这才皱眉道。
“为何这么说?”
袁忠彻不解。
“汉王有个习惯,长枪只要刺中敌人,就会将枪旋上一圈,这样轻伤变重伤,重伤当场就死了,而徐指挥的伤口并没有转动的痕迹,想来应该是世子醒来,汉王没来得及旋枪。”
姚广孝指着伤口讲解道,他是看着朱高煦长大的,对他的习惯当然十分了解。
“但就算是这样,徐指挥还是重伤垂危。”
袁忠彻再次叹息道,他和徐野驴虽然没什么交情,但都是燕王府的老人,彼此十分熟悉,没想到徐野驴没死在靖难的战场上,却死在汉王手下。
“是啊,太子派了最好的御医为徐指挥诊治,用药也没有问题,可依然伤口肿疡,高烧不退,太子这才将人送到寺中,但我对此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姚广孝这时也摇了摇头,命人取来银刀,然后将徐野驴的伤口切开,放出里面的脓血,并剜出里面的腐肉。
剔肉导致的剧痛,使得徐野驴呻吟几声,竟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少师、袁……袁司丞,我还活着?”
徐野驴无神的双眼打量了半天,这才认出了姚广孝两人。
“放心吧,我已经为你清理干净伤口,只要再敷上药,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过来。”
姚广孝微笑着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听到姚广孝的回答,徐野驴神情一振,眼睛中都多了几分光亮。
随后徐野驴又看向旁边的袁忠彻,缓了几口气这才再次道:“袁司丞,我听说脸长的人比较长寿,是……是不是真的?”
袁忠彻心中无语,要是脸长就长寿的话,驴和马岂不是万寿无疆了?
当然眼下这种情况,袁忠彻只能违背自己的职业素养道:“这话很有道理,脸长人中就长,自然也就更长寿,而且我观徐指挥你绝非短寿之人,只要熬过此次大难,必有后福!”
听到连袁忠彻也如此说,徐野驴的眼睛也更亮了,本已生出必死之念的心中,也多了几分求生之念。
很快姚广孝就清理干净伤口,徐野驴痛的全身冒汗,伤药敷上后,徐野驴终于暂时解脱,再次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贫僧已经尽力,接下来就要看老天的意思了。”
姚广孝擦了把汗,说完又看向袁忠彻,似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只见袁忠彻却是叹了口气道:“当初我父亲曾经给燕王府旧将相面,绝大部分都是死于刀兵之下,徐指挥也不例外,说实话,他能活过靖难,我父亲都感到惊讶。”
袁忠彻说到这里又看了昏迷的徐野驴一眼,这才继续道:“不过这次徐指挥恐怕在劫难逃了,脸上死气弥漫,生机全无,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汉王太冲动了,徐指挥是陛下的心腹,统领京城兵马,护卫皇城安全,现在他一死,陛下定会震怒,这几年汉王又得罪太多的人,到时墙倒众人推,恐怕……”
姚广孝说到最后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只见朱瞻壑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七章 大蒜加酒(上)
朱瞻壑走进佛堂,当看到病床上的的徐野驴时,他也是一愣,随后神情疑惑的道:“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
朱瞻壑说到这里猛然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他不是那个倒霉的徐野驴吗,竟然还活着?”
“是活着,但比死人也强不了多少。”
姚广孝看着朱瞻壑目光复杂的道,徐野驴落到现在这种下场,可以说全都拜他所赐。
朱瞻壑读懂了姚广孝眼神中的意思,心中大呼冤枉,这都是上个朱瞻壑留下的烂摊子,关自己什么事?
“咳,徐指挥伤的很重吗?”
朱瞻壑迈步上前问道,既然继承了汉王世子的身份,有些烂摊子注定是甩不掉的。
“伤口肿疡,高烧不退,大部分时候都昏迷不醒,再加上混乱的脉相,恐怕凶多吉少。”
姚广孝似乎感觉刚才的话有些重了,于是收敛了一下情绪再次回答道。
“我来看看!”
朱瞻壑说着掀开徐野驴身上的毯子,当看到被剜出一个大窟窿的伤口时,也吓了一跳。
“谁上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药,把伤口都感染成这个样子了?”
朱瞻壑看到伤口上敷着大量的药粉,把伤口都给糊住了,立刻皱眉道。
“这是我刚给他上的药!”
姚广孝没好气的回道。
“啊,原来是少师的药,我说徐指挥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面色红润?肯定是少师的药在起作用!”
“那是烧的!”
姚广孝气的一甩袖子,要不是他年纪大了,他真想狠狠的揍这小子一顿。
“额……这个……”
朱瞻壑有点词穷,一时想不出该怎么把话圆回来?
“少师息怒,世子也是关心徐指挥的伤势!”
正在这时,一旁的袁忠彻终于上前开口道。
“对对对,本世子的确是一片好心!”
朱瞻壑看到有人替自己说话,当即顺坡下驴,不过他紧接着又疑惑的看向袁忠彻问道:“你是……”
“下官尚宝司丞袁忠彻,拜见世子殿下!”
袁忠彻正式向朱瞻壑行礼道。
“原来是袁司丞,你是陪同徐指挥一起来的?”
朱瞻壑对袁忠彻也颇有好感,于是笑着再次问道。
“那倒不是,我是前来拜访少师,刚巧遇到徐指挥前来求医,想当初我们也是旧识,却没想到他恐怕要先走一步了。”
袁忠彻说到最后叹了口气,目光也再次看向昏迷不醒的徐野驴。
“那倒未必,徐指挥伤的虽重,但并非无药可医。”
朱瞻壑却笑着摇头道。
“什么意思,你有办法治他的伤?”
没等袁忠彻回答,旁边的姚广孝就忍不住抢先问道。
“办法倒是就,就是您这里没有我需要的药。”
朱瞻壑胸有成竹的再次道。
“我这里什么药都有,朝鲜的人参、云南的三七、藏地的红花等等,只要你说出名字,我就能拿得出来。”
姚广孝十分自信,他擅长医术,平时又喜欢收集药材,以他的身份,只要有名字的药材,几乎全都有收集。
“这些药材对我没用,我需要的药材只有两味,一味是烈酒,一味是大蒜!”
朱瞻壑笑嘻嘻的回道。
姚广孝听后也是瞠目结舌,烈酒不用说了,至于大蒜,同样是三荤之一,整个天界寺都不可能有。
“你为人治伤,要烈酒和大蒜做什么?”
刚说出去的话就被打脸,任姚广孝的养气功夫再好,这时也有些恼羞成怒。
“少师难道忘了舍利之事?”
朱瞻壑也不解释,而是笑着反问道。
姚广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前就是因为无条件的相信朱瞻壑,才能烧出舍利,现在要救徐野驴,同样也要无条件的相信他。
“来人,去寺外采购烈酒和大蒜!”
姚广孝再次果断的吩咐道,他倒是要看看,朱瞻壑是否能再次创造奇迹?
“要最烈的酒,越烈越好,至于大蒜先来二十斤!”
朱瞻壑在后面补充道。
执事的僧人答应一声,立刻飞奔而去。
烈酒和大蒜本就是寻常之物,因此大概半个时辰后,僧人就送了过来。
一坛酒,朱瞻壑打开酒封,一股辛辣的酒气直冲出来。
“不错,是蒸馏出来的烈酒。”
朱瞻壑满意的点点头,蒸馏酒出现的年代不详,有说是宋朝,有说是元朝,但无论如何,明朝的蒸馏酒已经很常见了。
“你要怎么用,该不会把这坛烈酒灌到徐指挥的肚子里吧?”
姚广孝再次质疑道。
之前的舍利倒也罢了,医术却是姚广孝看家本领之一,连他都对徐野驴的伤束手无策,因此他不相信年纪轻轻的朱瞻壑会有办法。
“有捣药的石臼没有,拿一个最大的过来!”
朱瞻壑也不解释,直接对执事的僧人吩咐道。
执事僧人看了看姚广孝,得到对方的同意后,这才飞奔而去,很快搬来一个一抱粗的石臼。
朱瞻壑将大蒜全都倒进去,也不扒皮,直接就用石杵捣了起来。
很快整个佛堂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大蒜味,姚广孝暗自连呼“罪过”,在佛堂里捣蒜,和在佛祖面前吃肉有什么区别?
不一会的功夫,大蒜被捣成了蒜泥,朱瞻壑让执事的僧人帮忙,将蒜泥倒都倒进了酒坛里,然后又让两个僧人抬着,剧烈的摇晃了好一会儿。
“行了,把酒坛放下吧!”
最后朱瞻壑让僧人把酒坛放下,静置了好一会儿,这才取出一杯子烈酒,酒里带着股浓烈的大蒜味,闻一闻提神醒脑,喝一口三尸暴跳。
朱瞻壑拿着大蒜酒来到徐野驴床前,刚想用酒给对方冲洗伤口,却忽然又停了下来。
“你!你!你……”
朱瞻壑伸手连指四个膀大腰圆的军士,他们都是宫中的禁卫,之前奉命把徐野驴送来。
“你们几个按住徐指挥,千万不要让他乱动。”
按照朱瞻壑的吩咐,四个禁卫抱胳膊按大腿,将徐野驴死死的固定在床上。
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朱瞻壑才将杯子凑到徐野驴的伤口上,然后缓缓的倒了下去。
“啊~”
随着大蒜酒倒到伤口上,本来昏迷的徐野驴惨叫一声,全身紧绷差点蹦了起来。
幸好四个壮硕的禁卫将他死死按住,朱瞻壑也没有停手,反而一边倒酒,一边用之前剜肉的小刀将伤口的药泥刮下去。
其实这玩意本来是不宜直接涂抹伤口的,但谁让这个时代没有更好的替代品,所以只能先将就用了。
烈酒和大蒜的刺激,再加上刀子在伤口嫩肉上的刮蹭,哪怕是个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
徐野驴虽然被人按住,但依然痛的剧烈挣扎,脖子上的青筋冒起来老高,一张脸涨的血红,两只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你这是要杀人还是要救人?”
姚广孝看到徐野驴的惨状,忍不住再次问道,就连袁忠彻也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朱瞻壑。
“少师放心,这只是很正常的反应,等下就不疼了!”
朱瞻壑头也不抬的回道。
“这么神奇,竟然只疼一会就不疼了?”
袁忠彻也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的意思是说,等他疼的昏迷过去,就感觉不到疼了。”
朱瞻壑说话时发现伤口深处还有些药泥没洗干净,于是用小刀往里面挑了两下。
只听徐野驴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嚎叫,身上上的疼痛终于超过了大脑感知的极限,大脑的保护机制自动开启,整个人再次昏迷过去。
但朱瞻壑依然没有放过徐野驴,等到清洗干净伤口后,他又倒了一杯子大蒜酒,直接给徐野驴灌了进去。
旁边的姚广孝和袁忠彻眼睛都看直了,这真的是在救人吗?
第八章 大蒜加酒(下)
香炉中散发着几缕青烟,佛堂正中的佛祖目光下垂,神情中带着无尽的慈悲。
朱瞻壑坐在姚广孝、袁忠彻的对面,神情悠闲的品着香茶,而在他的身后,徐野驴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依然还没有醒来。
“你确定只用烈酒和大蒜就能治好肿疡?”
姚广孝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
“少师可知导致肿疡的原因是什么?”
朱瞻壑早知道对方会这么问,但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肿疡者,邪气入体也,有内外之分,寒热之属,但无论哪种情况,都极为棘手!”
姚广孝随口答道。
朱瞻壑闻言不置可否,而是再次问道:“我曾听闻一个故事,佛祖看到一杯水,说水里有八万多虫子,不知是否为真?”
“你说的‘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持此咒,如食众生肉。’”
姚广孝纠正道。
“原来如此,一钵水中有八万四千虫子,想来这些虫子定然极小,而且我们平时饮水做饭,以水洗漱,所以我们身上肯定沾染了这些虫子。”
朱瞻壑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姚广孝二人这才继续道:“不知二位想过没有,若是这些虫子钻到人的伤口里,会产生什么后果?”
“世子,这个故事应该只是佛祖教导弟子,事事心怀慈悲,并不是说这些虫子真的存在吧?”
吴忠彻质疑道。
“不,佛祖神通广大,能见常人不可见之物,他敢说这样的话,定然是亲眼见到了,少师您觉得呢?”
朱瞻壑先是捧了佛祖一把,随后又把球踢到姚广孝这里。
“这个……世子说的有道理。”
姚广孝毕竟是个和尚,总不能说佛祖没这样的神通吧?
“这些虫子平时倒没什么危害,但若是人受伤,虫子进入体内,就会引发各种症状,比如高烧、咳嗽、昏迷等等,而想要治伤或治病,也要从这些看不见的虫子入手。”
朱瞻壑尽量用这个时代能听懂的语言解释了一下后世医学,无论是细菌还是病毒,一律将它们视为虫子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说,若要治伤病,就要消灭这些进入人体内的虫子?”
姚广孝虽然年纪大了,但他的思想却很开放,很快就接受了这些新知识。
这也和姚广孝的经历有关,他少时为僧,却跟随道士席应真学习阴阳术数,后来又读书学儒、学医、学法,身兼百家之长,对各种学术观点都十分包容。
“正是,这些虫子的种类很多,引发的症状也不尽相同,比如徐将军的肿疡,我更愿意称其为伤口感染,这是一种名叫细菌的小虫子在捣乱,而大蒜和烈酒都可以杀死这种细菌!”
其实朱瞻壑用的主要是大蒜素,但这东西有个缺点,就是不稳定,遇热就分解,在水中的融解度也不高,但它易融于酒精,而且还能保持稳定,所以他才用了烈酒。
当然这些细节上的东西,朱瞻壑就没必要解释了。
听完朱瞻壑的解释,姚广孝与袁忠彻彼此对视一眼。
朱瞻壑讲的这些倒是可以自圆其说,但并没能打消两人心中的怀疑,毕竟这只是他的一家之言,至于正确与否,还要看一下真正的效果。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只听身后照顾徐野驴的僧人惊喜的叫道:“少师,徐将军开始发汗了!”
姚广孝闻言豁然起身,迈步来到徐野驴面前,只见对方的额头上全是汗水,对于高烧的人来说,发汗显然是个好现象,代表着他的体温要降了。
姚广孝立刻亲自为徐野驴检查了一遍,很快欣喜的道:“高烧开始退了,呼吸有力,脉相也平稳了许多。”
说到这里,姚广孝扭头看向朱瞻壑,语气中依然带着几分不可思议道:“你的药竟然真的有效!”
“区区一个伤口感染而已,大蒜加酒专治这种病,以徐将军的身体情况,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朱瞻壑十分轻松的回道。
其实除了大蒜素的杀菌效果好外,徐野驴的身体条件也十分重要,人如其名,他真的壮的像头驴,所以朱瞻壑才敢那么折腾。
“等等,这种大蒜酒对所有肿疡之症都有效吗?”
姚广孝忽然变得十分激动,几步冲到朱瞻壑面前,抓住他的手臂问道。
“当然了,只要是伤口感染,都可以用大蒜酒医治,只是它有一个缺点。”
朱瞻壑被激动的姚广孝吓了一跳,但还是回答道。
“什么缺点?”
姚广孝一下子紧张起来。
“大蒜酒对伤口感染有奇效,但有个前提,就是必须现制,如果放置太久,则会失效。”
朱瞻壑提醒道。
大蒜素做为一个抗生素,之所以不如青霉素那么普遍,就是因为稳定性差,遇高温就分解,哪怕在常温下,也会缓慢氧化。
“原来如此,这并不算什么大的缺点!”
姚广孝松了口气,相比于大蒜酒的效果,这个缺点根本不值一提。
又过了好一会儿,徐野驴的烧彻底的褪了,整个人的呼吸平稳,脸色恢复了正常。
这让姚广孝对大蒜酒的药效再无任何怀疑,看徐野驴的样子,应该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少师,慧海说你有事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朱瞻壑终于想到自己来见姚广孝的目的,于是开口问道。
姚广孝闻言看了看旁边的袁忠彻,只见对方冲着微微点头,于是他立刻道:“今日我这里有客人,你就在寺中四处转一转吧,有事明日再说!”
“额……这个……好吧!”
朱瞻壑不明白对方为何忽然赶自己走,但转念一想,他也不想再听姚广孝念经,于是转身就走。
“如何,世子的面相是不是很矛盾?”
目送着朱瞻壑离开,姚广孝立刻挥退其它人,向袁忠彻问道。
“的确很矛盾,就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面相糅合到一起,看起来十分怪异。”
袁忠彻先是点头,随后又接着道。
“但最让我感到奇怪的,并不是世子的面相!”
“还有什么比他的面相更奇怪的?”
姚广孝讶然问道。
“少师你还是先来看一看徐指挥的面相吧!”
袁忠彻忽然叹了口气,随即一指身后病床上睡的正香的徐野驴道。
姚广孝这才猛然想起来,刚才袁忠彻可是说过,徐野驴一脸死相,绝无生还的可能,可是现在他的伤势好转,这显然十分矛盾。
于是姚广孝快步上前,仔细端详了一下徐野驴的面相。
“这不可能,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他的面相怎么完全变了?”
姚广孝惊呼一声,以他的相术来看,徐野驴本来是刀兵加身的横死之相,可是现在死相尽去,接下来的命运多了无穷的变化,以他的相术竟然看不出深浅。
“少师也发现了,徐指挥的面相大变,虽无横死之相,但前路未卜,竟然连我也看不出他日后的命运。”
袁忠彻说到这里,也再次看向门外朱瞻壑离去的方向。
“他竟然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姚广孝也同样看向门外喃喃的道。
“少师,上次汉王前来,你可留意过他的面相?”
袁忠彻忽然问道。
“没有,当时我被世子的面相吸引,根本没注意汉王。”
姚广孝摇了摇头。
“若世子真的能影响到别人的命运,汉王肯定受到的影响最大,我得想办法见一见汉王!”
袁忠彻提到朱高煦时,也不禁与姚广孝对视一眼,两人都曾经偷偷给朱高煦相过面,知道对方虽贵为皇子,却和徐野驴一样,都是横死之相,现在朱瞻壑改变了徐野驴的命运,那么汉王的命运也很可能受到影响。
“也好,若你那边有了结果,务必通知我!”
姚广孝再次点头道,他倒是要看看,朱瞻壑能影响到多少人的命运?
袁忠彻告辞离开,姚广孝亲自送他出门。
随后姚广孝回到佛堂另一侧的书房,拿起毛笔斟酌片刻,这才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记录下来,特别是关于大蒜酒的疗效,更是反复强调了多遍。
最后姚广孝将信纸放到一个信封里,然后提笔在信封上写下“陛下亲启”四个大字。
“啪啪!”
姚广孝拍了拍手,片刻之后,一个灰衣僧人快步进到佛堂。
“将这封信交给锦衣卫,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北方,务必亲自交到陛下手中,同时警告他们,这封信关系到千万将士的性命,绝不可有失!”
姚广孝严厉的吩咐道。
“是!”
灰衣僧人答应一声,接过书信放到一个密封的铁匣中,这才快步离开。
第九章 相逢即是有缘
太阳很大,朱瞻壑蹲在树荫里,看着树下的蚂蚁万军齐发,将一只大青虫团团围住。
虽然青虫在体积上占据着绝对优势,但面对悍不畏死的蚁群,最终含恨而终,被蚂蚁抬回了洞里。
眼看着青虫一点点消失在蚂蚁洞中,朱瞻壑仰头吐出口气道:“人生真是无聊啊!”
这几天朱瞻壑的生活十分规律,上午去佛堂听姚广孝念经,下午则是自由活动,只要不出寺,去哪都行。
刚开始朱瞻壑还四处转转,但很快就失去了新鲜感,今天更是无聊到看蚂蚁打架了。
“世子吃饭了!”
正在这时,负责照顾朱瞻壑饮食起居的慧海走了进来,手中提着食盒。
“有什么可吃的,无非就是青菜豆腐,实在倒人胃口!”
朱瞻壑白了对方一眼,姚广孝守诫,他也跟着倒霉,每天除了青菜就是豆腐。
“少师说了,五色使人目盲,五味令人口爽,青菜豆腐虽然平淡,却能让人心平静,如此才能一心修佛。”
慧海和朱瞻壑混熟了,知道这位世子虽然恶名在外,但其实为人随和,因此话也多了起来。
“我又不是和尚,修的哪门子佛?”
朱瞻壑嘟囔一声,但还是坐到了树下的石桌前。
慧海将午饭拿出来,果然是青菜、豆腐加米饭这老三样。
看着清汤寡水的饭菜,朱瞻壑是毫无食欲,拿起筷子在青菜豆腐里挑挑捡捡,最后也没吃几口。
不是朱瞻壑娇气,其实他前世也是穷孩子出身,别说肉了,连鸡蛋都只有生日时才能吃到,每年过年时,他最期待的事,就是白菜猪肉馅的饺子可以吃到撑。
正是因为小时候太缺肉,所以后来朱瞻壑工作后,在吃上从来不亏待自己,每顿饭必须有肉,油水越重越好,恨不得把之前缺的肉全都补回来。
当然这也导致他的体重一度飙升,体重值几乎与身高值相等,后来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减下去。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对于吃惯了肉的朱瞻壑来说,现在让他天天吃素,简直比杀了他都难受。
“吃饱了,我去外面转转!”
最后朱瞻壑胡乱扒了几口白饭,丢下碗筷站起来就走,既然没胃口,就不要勉强自己。
马上就要入秋了,但太阳依然很毒,幸好天界寺中植被茂盛,朱瞻壑只挑树荫走,山风吹来,倒也十分凉爽。
天界寺占地广阔,前面是寺庙的几重大殿,后面则是一些僧舍别院,有些香客礼佛,有时会在寺中住上十天半月。
朱瞻壑穿过一片竹林,忽然听到前方传来溪流的声音。
他正想去溪边洗把脸,却忽然停下脚步,仰起头抽动了几下鼻子:“好香啊!这个味道……”
朱瞻壑说到这里眼睛一亮,他竟然闻到熟悉的肉香味,一下子将他的馋虫全都勾引了上来。
于是他寻着味快步上前,转过一丛竹子,前面赫然出现一条小溪,在溪边的凉亭里,一个大白胖子坐在石桌前,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
白胖子也是刚拿起筷子,正准备大快朵颐,没想到有人忽然闯了进来,这让他也一下子愣住了,两人大眼对小眼,一时相顾无言。
“这位大叔,佛门清静地,你却在这里吃独食,是不是不太好啊?”
朱瞻壑迈步来到凉亭中,一脸义正言辞的质问道。
面对朱瞻壑的质问,白胖子明显愣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古怪。
不过白胖子很快就哈哈一笑道:“小兄弟说的是,相遇即是有缘,不如小兄弟坐下陪我喝上一杯如何?”
“这怎么好意思?”
朱瞻壑嘴上客气,屁股却已经坐到了石凳上。
“不知大叔怎么称呼?”
朱瞻壑说话时也在打量对方,只见这位胖大叔三四十岁的模样,和他爹朱高煦的年纪差不多,脸上肉太多,把五官都挤到一起了,一笑眼睛都没了,看起来和蔼可亲的模样。
“在下姓黄名泰,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胖大叔笑眯眯的问道。
“小子王世,大叔既然姓黄,那我就叫你黄叔吧!”
朱瞻壑随口应道,他是王世子,于是就取前两个字做了个假名字。
“原来是王小弟,这寺中清苦,想来小兄弟也吃了不少苦,来来来,不要客气!”
黄泰笑着递给朱瞻壑一双筷子,并且招呼道。
朱瞻壑也馋的厉害,假意客气了几句,立刻抄起筷子塞了几块羊肉,一口咬下去满嘴的肉香,爽的他差点飞起来。
“好吃,这羊肉应该是塞北羊吧!”
朱瞻壑边吃边夸赞道。
“咦?小兄弟在吃食一道上也有研究,竟然一下子就尝出这是塞北的羊?”
黄泰十分惊讶的看着朱瞻壑问道。
“其实也很好分辨,南边的羊膻味太大,多瘦少肥,不像北边的羊肉细嫩多汁。”
朱瞻壑再次笑道,好歹前世他也是个吃货,再加上后世发达的物流,因此天南海北的美食他几乎都品尝过。
“这倒也是,各地水土不同,物产自然也不同,比如北方的羊好吃,但金陵这边的鸭子却是一绝,小兄弟快尝尝!”
黄泰也来了兴致,说到最后一指桌子上的烤鸭。
朱瞻壑早就盯着桌子上的烤鸭,毕竟这可是金陵的招牌菜,他穿越的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品尝。
于是朱瞻壑夹起一块鸭肉放到嘴里,嚼了几下这才微微点头道:“味道还行。”
“还行?这可是京城十里楼的大师傅亲手烤制出来的鸭子,当初太祖皇帝品尝过后都赞不绝口,经常派人去十楼里采买。”
黄泰对朱瞻壑的评价有些不满,因为这道烤鸭也是他的最爱,是他每天的必吃菜。
“黄叔不要生气,这道烤鸭味道的确不错,外皮焦脆、肥而不腻,但它有个缺点。”
朱瞻壑不慌不忙的道。
“什么缺点?”
黄泰一愣,他吃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觉得这道菜还有什么缺点?
“您不觉得这烤鸭的肉太老了吗?烤鸭的最高境界,是外脆里嫩,但这道烤鸭里面的肉太干太硬,从而失了口感。”
朱瞻壑十分挑剔的道。
“烤鸭是放在火炉里烤的,难免会让鸭肉变干,小兄弟你这简直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啊!”
黄泰摇了摇头,并不赞同朱瞻壑的看法。
“那可未必,烹饪之法千变万化,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我有一法,可以让这烤鸭变得外脆里嫩。”
两个陌生人第一次吃饭,肯定不能干吃,而聊美食显然可以最快的拉近两人的距离。
“什么办法?”
黄泰立刻追问道,看他的体型也能猜到,他这辈子最难戒的就是口腹之欲。
“很简单,烤鸭的时候往鸭肚子里灌上水,再缝紧后放到火炉里,外面烤里面煮,自然是外脆里嫩!”
朱瞻壑哈哈一笑道。
这是后世北京烤鸭的做法,而北京烤鸭其实就是从金陵烤鸭演变过来的。
“妙啊!”
黄泰兴奋的一拍桌子,这么简单的办法,他竟然从来没想过。
吃人家的嘴短,朱瞻壑看到对方这么喜欢听美食上的逸事,索性就多说了一些。
黄泰听的是两眼放光,最后看着朱瞻壑竟然生出几分知己之感,美食是他的挚爱,但却从来没有人像朱瞻壑这样,能和他聊的这么投机。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最后朱瞻壑起身告辞。
不过这时黄泰却叫住朱瞻壑道:“王小兄弟,难得咱们聊的这么投机,不如明日我在此地设宴,到时咱们再继续把酒言欢如何?”
“好啊,那咱们明日再见!”
朱瞻壑毫不犹豫的答应道,说完哼着小曲离开了。
第十章 多好的孩子
无聊的日子终于多了些乐趣,朱瞻壑每天上午听姚广孝诵经,中午就偷溜出去与黄泰胡吃海塞。
说起来黄泰也是个妙人,只要朱瞻壑说过的菜式,第二天他就能让人做出来,然后两人一起品评。
聊到美食,就难免聊到各地的风土人情,这让朱瞻壑再次发现,黄泰虽然胖,却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两人是越聊赵投机,颇有几分忘年之交的感觉。
这天中午,朱瞻壑再次来到溪边凉亭,只是让他意外的是黄泰竟然不在。
“没来,难道被我吃怕了?”
朱瞻壑心中嘀咕,但以他所见,黄泰应该不是缺钱的人,更不会在乎几顿酒菜。
就在这时,只见黄泰带着两个下人,从竹林小道上急匆匆赶来,他身形肥大,天气又热,因此一边走一边擦汗,看起来十分狼狈。
“小……小兄弟恕罪,让你久等了。”
黄泰气喘迂迂的来到凉亭赔礼道,就这么几步路,他整个人已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黄叔客气了,我也是刚来。”
朱瞻壑笑着请对方坐下,两个仆人将带来的饭菜摆放到桌子上,也退到了凉亭外面。
“今日有些杂事耽误了时间,我先自罚三杯!”
黄泰说着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来就要喝。
不过朱瞻壑却忽然伸手拦住对方道:“黄叔,听我一句劝,咱们菜可以吃,但酒就不要喝了!”
“这是为何?”
黄泰一愣,这几日他们主要品评美食,酒只是附带的,而且他喝的也并不多。
“黄叔您有所不知,酒这东西喝到肚子里,主要靠肝脏化解,但人一胖,肝脏肯定会出问题,因此您能不喝就最好不喝!”
朱瞻壑十分郑重的叮嘱道。
黄泰目测应该不低于三百斤,胖成这样,至少也是个重试脂肪肝,心血管肯定也有问题,像他这种情况,早就该戒酒了。
“没想到你不但懂美食,竟然还懂医术!”
黄泰闻言十分惊讶的问道。
“算不上懂,只是胡乱看了几本杂书,有些了解罢了。”
朱瞻壑撒了小谎,他曾经胖过,对这方面的确懂一些。
听到朱瞻壑的这些话,黄泰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只见他盯着朱瞻壑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忽然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怎么了,黄叔你有心事?”
朱瞻壑好奇的问道。
“也不算什么心事,只是看到你,我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他要是像你这么知冷知热就好了。”
黄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苦笑着开口道。
“黄叔您的儿子是不是不懂事,惹您生气了?”
朱瞻壑再次好奇的问道。
“他倒不是不懂事,而是太懂事了,懂事到让我十分的苦恼。”
黄泰再次苦笑道。
“您这话说的,儿子懂事,您不应该更高兴吗?”
朱瞻壑也有些糊涂了,怎么懂事还懂出问题来了?
“懂事是好,我儿子从小聪明好学,我父亲也十分喜欢他,对他这个孙子比对我这个儿子亲多了,干什么事都带着他,甚至许多人都说,父亲之所以选我接管家业,就是因为看中我儿子更出色,相比之下,我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过渡!”
黄泰说到最后,脸上满是悲愤之色,端起酒杯就要喝,但酒到嘴边又想到朱瞻壑的忠告,于是又重重的放下,狠狠的塞了几大块红烧肉嚼了起来。
“我明白了,原来黄叔你是在嫉妒自己的儿子!”
朱瞻壑哈哈一笑道。
“嫉妒倒谈不上,只不过我本来就是嫡长子,那份家业也应该由我继承,可是现在说来说去,全都变成我儿子的功劳,反倒我这些年的努力竟然没人看见!”
黄泰再次愤愤不平的为自己叫屈道。
“黄叔,您就知足吧,有一个懂事的儿子,总比我有一个不懂事的爹强吧!”
朱瞻壑也被勾动了心思,这时禁不住吐槽道。
“哦?令尊怎么不懂事了?”
黄泰听到朱瞻壑的话立刻来了兴趣,当即把自己儿子的事抛之脑后。
“这个……子不言父过,我还是不说了!”
朱瞻壑忽然又反悔了,这个时代一个“孝”字大过天,所以有时候也要注意一下。
“别啊,烦心事老是憋在心里,肯定会把自己憋坏的,咱们虽然投缘,但也只是萍水相逢,出了天界寺,说不定再也没有相见之日,所以你有什么烦心事尽管说就是了!”
黄泰似乎对朱瞻壑的家事十分感兴趣,这时一个劲的撺掇。
朱瞻壑一琢磨,似乎也有道理。
“好吧,这些话我的确憋了很久,一直找不到人倾诉!”
朱瞻壑终于一拍桌子,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家里的情况其实很老套,我爹是老二,他一直想和我大伯抢家业,仗着我爷爷比较宠他,平时没少做出格的事。”
“你爷爷既然那么宠你爹,说不定真的会把家业让你爹继承呢?”
没想到黄泰忽然插嘴道,神情中竟然带着几分幽怨。
“屁!我爹这个人好勇斗狠,做事冲动,就算他要夺家业,至少也要会拉拢人心吧,可他到好,平时横行霸道,把里里外外的人得罪个遍,我爷爷又不傻,怎么可能把家业交给他!”
朱瞻壑越说越气,这么简单的事,偏偏朱高煦却看不明白。
“你就这么不看好你爹?”
黄泰似乎十分惊讶,一张白胖的大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不是我不看好我爹,而是事实如此,现在我最担心的,是我爷爷对我爹的宠爱也快到头了,到时我们一家恐怕都要倒霉。”
朱瞻壑说到最后再次叹了口气,朱棣马上就要班师回朝了,到时朱高煦不但会被剥夺兵权,还会被贬到山东去。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好好的劝劝你爹?”
黄泰探过身子轻声道。
“我倒是想劝,可我爹那个火爆脾气,您信不信,我要是敢劝一句,他能把我打出屎来!”
朱瞻壑一脸苦相,摊上朱高煦这种爹,任他是穿越者也没咒念。
黄泰听到朱瞻壑的诉苦,似乎是深有体会的点了点头。
“算了,不说这些了,免得坏了兴致!”
朱瞻壑忽然摇了摇头,又把话题拉到了美食上。
黄泰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也不好再追问。
饭吃完了,朱瞻壑告辞离开。
黄泰目送着朱瞻壑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处,最后幽幽长叹道:“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摊上老二那种爹?”
第十一章 阴沟里翻了船
漠南鸡鸣山下,一座座营房连绵不绝,营门处飘荡着大明的旗号。
“废物!一群废物!”
帅帐之中,大明皇帝朱棣正在大发雷霆,下面跪着一群医官,一个个体若筛糠、面无人色。
只见朱棣身材魁梧,圆脸黑面,扫帚眉下一双大眼,狮鼻阔口,颌下长须垂腹,看起来十分威武。
“陛下息……息怒,是臣无能,才会被秃罗部偷袭,请陛下降罪!”
正在这时,一个苍老且虚弱的声音传来。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躺在软榻上,胸口包着纱布,上面透着一抹刺目的殷红。
“金忠你不要动,这次都怪朕太大意了,没想到秃罗部这帮狼子野心竟然假意投降,这才导致你们身陷险境!”
朱棣快步上前,握住老者的手安慰道。
这位老者名叫金忠,曾经是燕王府的长史,相当于王府的大管家,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归他管,可以说是朱棣的左膀右臂。
靖难时,金忠跟随着朱棣立下不少的汗马功劳,官至兵部尚书兼东宫首臣,即辅佐朱棣,又要教导朱高炽这个太子,由此可知他在朱棣心中的地位,满朝文武也只有姚广孝才能与他相比。
去年朱棣再次出塞亲征瓦剌,忽兰忽失温之战,大破瓦剌联军,并借此一战震慑鞑靼。
不过大胜之后,朱棣并没有立刻退兵,而是率领着手下大将,将瓦剌的势力范围扫荡一遍,降者生、抗者死,无数瓦剌部落因此灭族。
其中有个名叫秃罗部的大部落,部众有数万人,他们之前假意投降大明,却在近日忽然起兵叛乱,围攻大明的一处驻军,里面存放着大量的粮草物资。
偏偏当时金忠巡视到那里,也落入到包围之中。
当朱棣亲自率领援军赶到时,几千驻军已经战死近半,活着的也人人带伤,粮草物资被点燃,连金忠这样的重臣也中箭受伤,由此可知此战之惨烈。
本来瓦剌的大局已定,却在秃罗部这条小阴沟里翻了船。虽然事后朱棣派兵追杀秃罗部上百里,将整个秃罗部几近灭族,却已经无法挽回这次的损失了。
“陛下,臣已年过花甲,现在伤口发疡,命当该绝于此,与其让医官在臣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让他们去救治其它的将士!”
这时金忠强打着精神,再次对朱棣劝说道。
他在乱军之中被流矢所伤,因为天气炎热,伤口很快发黑流脓,身体高烧不退,如果是年轻人,身强体壮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以金忠的年纪,几乎宣判了他的死刑。
“金忠你……”
朱棣闻言也为之哽咽,金忠是他最依重的大臣,当初靖难之时,他在前面冲杀,金忠在后方统筹军务、运筹帷幄,历经十四战从无懈怠。
“陛下不必为老臣悲伤,想我金忠前半生庸庸碌碌,直到四十岁进入王府,才总算是一展生平所学,现今位极人臣,臣早已经死而无憾了!”
金忠紧紧握住朱棣的手,嘴角含笑再次道。
但这些安慰的话语,听到朱棣的耳中却如同刀割一般,痛的他虎目含泪。
对于朱棣来说,金忠与姚广孝一样,不仅仅是他的臣子,更是他的朋友,想他身为天子,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朋友逝去,这让他即悲痛又无力。
就在这时,只见帐篷门帘被撩开,一个身披铠甲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祖父,秃罗部头领矢知毕,以及他的三个儿子全部伏诛!”
年轻人向朱棣行礼道,他正是大名鼎鼎的“好圣孙”朱瞻基,也就是朱瞻壑的堂兄。
朱瞻基看起来十七八岁,长相与朱棣有三分相似,但皮肤很白,五官也不像朱棣那么粗犷,身上穿着山文甲,更衬托得他英气逼人。
“传首瓦剌各部,告诉他们这就是反叛大明的下场!”
朱棣咬牙吩咐道。
“是!”
朱瞻基答应一声,但并没有立刻去办,而是伸长脖子看了病床上的金忠一眼,这才关切的问道:“金尚书的伤势可好转了?”
“咳咳~,有……有劳太孙挂念,伤兵营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金忠虽然虚弱的厉害,却还记挂着军中的事务。
“不太好,此次被秃罗部偷袭,受伤者甚众,而且大部分都是烧伤,再加上天气炎热,许多人都……”
朱瞻基说到这里时,发现朱棣瞪了自己一眼,他立刻会意,没有再说下去。
“金忠,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这些军中的杂务就交给别人去操心吧!”
朱棣接口道,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垂死的金忠还在为军务操心。
“习惯了,臣这些年跟着陛下东征西讨,每天一睁眼,就是在计算着钱粮军马、铠甲武器,一日也不得闲……”
金忠似乎陷入到回忆之中,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内容也越来越乱,最后几乎变成了梦中呓语。
朱棣伸手摸了一下金忠的额头,长叹一声道:“又烧迷糊了!”
“祖父,御医也没有办法吗?”
朱瞻基再次关切的问道。
他与金忠的关系非比寻常,因为金忠是坚定的太子党,当初丘福等勋贵建议立朱高煦为太子,是金忠坚持嫡长之议不可废。
后来金忠更是做过朱瞻基的老师,亲自教导他多年,甚至连朱瞻基身边的亲卫,都是金忠亲自挑选训练的。
“药开了一堆,屁用都没有!”
朱棣冷哼一声,要不是现在军中缺医官,他真想把那些庸医全都宰了。
“报~”
就在这时,忽然只见一个近卫飞奔而来,双手举着一个铁盒大声道:“锦衣卫急报,少师亲笔书信,说是此信关系到万千将士的生死!”
听到是姚广孝的书信,朱瞻基立刻上前接过来,然后双手呈交给朱棣。
“你念给我听!”
朱棣因金忠的事心烦气躁,根本没心情看信,于是吩咐朱瞻基道。
朱瞻基立刻打开书信,习惯性的大概看了一下,结果脸色却变得十分古怪。
“祖父,这封书信您还是亲自看一看吧!”
最终朱瞻基再次将书信呈交给朱棣道,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读信上的内容?
朱棣一愣,不过还是接过书信,低头一目十行看了下去,结果看到一半,他却忽然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这是真的吗?”
朱棣豁然抬头,目光如炬的盯着朱瞻基问道。
“信是少师亲笔所写,按说应该不会有假,只是……瞻壑什么时候有这种本事了?”
朱瞻基同样一脸怀疑,对于自己这个堂弟,他简直太了解了,甚至以前因为立场不同,两人没少发生冲突,当然他可从来没吃过亏,也从来没把朱瞻壑放在眼里。
只见朱棣沉思片刻,随即做出决断,当即大声吩咐道:“是真是假,让人一试便知,来人,准备大蒜和烈酒!”
第十二章 下西洋之议
“好大的龙虾啊,哪来的?”
朱瞻壑来到凉亭,一眼就看到石桌上一尺来长的大龙虾,当即也惊喜的大叫一声。
“家里有些门路,今天早上刚送来的,你快来尝尝!”
黄泰笑呵呵的递上一双筷子,金陵离大海并不近,海货运输不易,十只龙虾运过来,可能只有一只存活,因此一般人根本享受不到这种美味。
朱瞻壑接过筷子,刚准备动口,不过他却忽然停了下来,抬头好奇的问道:“太祖皇帝不是颁布过海禁令,甚至不许百姓下海捕捞吗,您这龙虾是怎么来的?”
“海禁的确有这一条,但沿海的百姓要生活,依然有不少人偷偷下海,海禁令之所以多次重申,就是因为民间私自下海的人太多了,再加上这些年郑和不断下西洋,民间私自下海者就更多了。”
黄泰解释道。
“原来如此,听说郑和又下西洋了,这应该是他第四次下西洋吧?”
朱瞻壑品尝着美味的龙虾,随口把话题扯到郑和身上。
“没错,第四次了,听说也快回来了,到时朝堂上肯定又会是一番争吵。”
黄泰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件事颇有看法。
“下西洋宣扬我大明国威,让海外小国臣服,这么有面子的事有什么可吵的?”
朱瞻壑随口问道。
“扬我大明国威的确是真的,但每次下西洋耗费巨大,一次两次还行,可是次数多了,哪怕我大明国力强大也顶不住,因此许多大臣都在反对这件事。”
黄泰最后也叹了口气,看样子他似乎也不怎么赞同下西洋。
“那就更不对了,我听说每次下西洋,郑和的船队都能带回来无数的奇珍异宝,黄金白银更是数之不尽,相比之下,出海的那点成本算什么?”
朱瞻壑这时也停下筷子再次问道。
“船队的确带回不少的金银财宝,可是这些东西又没有给朝廷,因此对于朝廷来说,下西洋是亏本的买卖,官员们当然不肯干。”
“什么意思,船队带来的金银财宝没给朝廷去了哪里?”
朱瞻壑更加不解,他穿越的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了解这些东西。
“这个……”
黄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压低声音开口道。
“陛下亲征漠北你知道吧?”
“知道啊,陛下去年刚打败瓦剌人,现在还没回来呢。”
朱瞻壑再次点头。
“我大明每次北征,动辄数十万大军一齐出动,消耗的物资钱财无数,你觉得这些钱都是哪来的?”
黄泰提醒道。
“我明白了,原来下西洋带来的钱都用在北征上了!”
朱瞻壑一拍桌子,朱棣北征时花钱如流水,也只有下西洋带来的巨额利润才能支撑得起这种消耗。
“明白了吧,朝廷出钱下西洋,结果收益全都被陛下用于北征上,国库没有落一文钱的好处,如果我是官员,肯定也会反对。”
黄泰摇了摇头,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我倒是觉得,有些官员反对下西洋的原因没那么简单!”
没想到朱瞻壑忽然神秘一笑道。
“什么意思?”
黄泰愣了一下这才问道。
“就像黄叔您刚才说的,海禁令并不能禁止民间私自下海,而据我所知,我大明的货物在海外十分受欢迎,因为海禁,大明与海外的贸易断绝,走私的利润肯定会翻上几倍,所以在下西洋之前,肯定有不少沿海的商人靠着走私牟取暴利。”
朱瞻壑说到这里吃了口菜,这才慢条斯理的接着道。
“可是现在朝廷组织船队下西洋,必须会挤占这些走私海商的利益,要知道这些走私商人家底丰厚,培养族人读书做官,或是暗中收买一些官员为他们发声,都并非什么难事。”
“这……这不可能吧?”
黄泰闻言大惊,他还从来没有从这个方向考虑过问题。
“怎么不可能,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其实只要查一查那些反对下西洋的官员背后是什么来路,与哪些人来往密切,就可以验证一下我的猜测是否正确了。”
朱瞻壑冷笑道。
其实这并不是他无根据的胡乱猜测,而是在后世看过一些这方面的历史资料,下西洋后来被废,甚至连航海资料都找不到了,与这些人有不小的关系。
黄泰眉头紧急,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哈哈,黄叔您就别操心这些了,像这种国家大事,咱们两个小人物也根本左右不了,只能在闲聊时发几句牢骚罢了。”
朱瞻壑看黄泰的样子也不禁大笑道。
在他看来,别说黄泰了,就连他这个汉王世子,对下西洋这种事也只能远远的看着,根本插不上半句话。
“说的是,这种国家大事,还是交给满朝公卿去头疼吧!”
黄泰闻言也反应过来,当即咧嘴一笑道,只这个笑容看起来却有点别扭。
吃过午饭,朱瞻壑告辞离开,有仆人上前将碗筷收拾干净,并且送上一壶热茶。
“他是不是认出我了?”
黄泰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忽然开口道。
“不可能,世子失忆的很彻底,以前的人和事完全不记得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只见姚广孝从凉亭后走了出来,然后坐到了黄泰的对面。
“那也就是说,刚才的话只是他临时想出来的,并不是有什么算计。”
黄泰松了口气,坐在他这个位置,事事都要留几个心眼。
朱瞻壑之前化名王世,后面少了一个“子”字,而黄泰这个名字后面同样少了个“子”,没错,他正是大明的皇太子朱高炽。
不得不说两人不愧是亲伯侄,在化名这方面都这么会偷懒,唯一的区别是朱高炽早就知道朱瞻壑的身份,反而是朱瞻壑一直被蒙在鼓里。
“世子的变化很大,这段时间我之所以一直不放他离开,就是想多了解一下他,可是越看却觉得看不透他!”
姚广孝叹了口气,关于朱瞻壑的变化,他在私下里已经告诉过朱高炽了,当然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他则隐瞒了下来。
“之前我还不相信瞻壑他真的失忆了,因此故意安排在这里与他偶遇,却没想到他开口就叫我大叔,看来是真忘了以前的事情了。”
朱高炽说到这里也是莞尔一笑,想起这段时间与朱瞻壑的相处,自从他做了太子后,好久没有遇到像朱瞻壑这么有趣的人了,相比以前的朱瞻壑,还是现在这个侄子更讨人喜欢。
“太子好像并不在乎世子的变化?”
姚广孝看到朱高炽的表情也不禁一皱眉。
“再怎么变,他也是老二的儿子,既然老二都没说什么,我这个做大伯又能说什么?”
朱高炽洒脱的一笑道,相比于朱瞻壑,他更在乎朱高煦。
“这倒也是,说到汉王,前段时间他闹的满城风雨,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汉王总该有个交待才行!”
姚广孝忽然说道。
之前朱高煦带兵冲击皇城,要不是朱瞻壑及时醒来,后果不堪设想,而事后朱高煦并没有做任何解释,甚至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这肯定不行。
“我明白少师您的意思,派人请老二了吗?”
朱高炽闻言知意,立刻听出姚广孝这是要从中说和,让他们兄弟坐下来好好聊聊。
虽然朱高炽与朱高煦之间的矛盾已经无法调和,但至少在表面上要维持一个和平的局势,避免因他们的冲突导致大明内部的分裂。
“已经请了,应该快到了!”
姚广孝点头,他之所以更喜欢朱高炽,就是因为和聪明人说话很轻松,反观朱高煦,唯一能和他沟通的,只有朱棣的拳头和棍棒。
就在姚广孝的话音刚落,竹林小道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就见身材魁伟的朱高煦迈步走了过来。
第十三章 朱高煦“骂死”太子
朱高煦进到凉亭,将手中的酒坛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又从怀里摸出三只大碗,一字排开,端起酒坛倒了三碗酒。
然后只见朱高煦端起酒对朱高炽道:“老大,之前是我太冲动了,错怪了你,瞻壑落马是意外,我罚酒三碗向你赔罪!”
朱高煦说着端起洒碗,一口喝干,随即又拿起第二碗、第三碗。
对于朱高煦这种近乎儿戏的举动,姚广孝和朱高炽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他们一个是看着朱高煦长大的,一个是陪着他长大的,对他的性子再了解不过了。
朱高煦把三碗酒喝完,然后又再次倒满,端起第一碗正准备敬姚广孝,结果发现老和尚狠狠的瞪着他。
“嘿嘿,忘了少师不喝酒了,这碗我替您。”
朱高煦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收回洒碗,然后将第二碗酒送到朱高炽面前,自己也举起一碗酒道。
“老大我敬你,把这碗酒喝了,咱们之前的误会就算是解除了!”
“这碗酒我不能喝!”
没想到朱高炽却摇了摇头拒绝道,这下连旁边的姚广孝都十分意外的看向了他。
“咋了,你这是不给我面子了?”
朱高煦把洒碗重重一顿,两只铜铃大眼瞪的溜圆,一副随时都会发飙的模样。
“二弟你误会了,我之所以不喝酒,是因为有个年轻人劝诫我,让我不要饮酒。”
“哪个小王b蛋胡说八道!”
朱高煦一拍桌子怒骂道。
“你儿子!”
朱高炽回答后两眼望天,想笑又不敢笑。
“我……”
朱高煦憋的满脸通红,想发火发不出来,想骂也骂不出口,别提多难受了。
“你见过瞻壑了?”
过了好一会儿,朱高煦这才把这口气憋了回去问道。
“见过了,我们聊的很投机,另外你还要多谢谢瞻壑,要不是他治好了徐野驴,父皇回来肯定饶不了你!”
“徐野驴不是少师治好的吗?”
朱高煦一愣,随即看向旁边的姚广孝。
他听说徐野驴被送到天界寺,现在已经醒了,只是还不能下床。
“的确是世子治好的徐指挥!”
姚广孝确认道。
“怎么可能,瞻壑什么时候懂医术了?”
朱高煦一脸震惊,随即一拍巴掌对姚广孝兴奋的道。
“我知道了,肯定是少师你将医术传授给瞻壑,又让瞻壑治好的徐野驴对不对?”
朱高煦说到这里也是两眼放光,看向姚广孝的眼神中满是感激,在他看来,这是姚广孝在帮自己善后,他伤了徐野驴,他儿子却治好了对方,这下就算是他爹朱棣回来,也挑不出理去。
“你想多了,世子的医术远在我之上,我想教恐怕也教不了!”
姚广孝说着叹了口气,他对朱瞻壑了解的越多,反而越是看不透对方了。
“不是您教的?”
朱高煦闻言一愣,接着喃喃自语道。
“没听说瞻壑跟着谁学过医术啊,难不成是我们老朱家的种好,所以他才无师自通?”
“呸,我儿子也是老朱家的种,怎么没一个无师自通的?”
朱高炽翻了个白眼道,有时候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都是一个娘生的,怎么老二的脑子就是如此与众不同?
“那是你的种太差,也不看看你自己胖成什么样了,走几步就喘的要命,爹选你做太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失误!”
朱高煦丝毫不给朱高炽面子,他性子就是这么直,有错就认,有屁就放,有气就骂,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当然最后他也死到这上面。
“老二你……你会不会说话?”
朱高炽被气的肝疼,想骂回去,又觉得有辱斯文,不骂又怕憋出病了。
“咋了,我说的不对?咱们老朱家的皇帝,就应该选个身强体壮的来当,你看太祖皇帝,个头比我还高,年轻时也是胳膊上跑马的好汉,可惜后来老糊涂,选了建文那个小瘦鸡做皇帝,结果怎么样,没几年就被咱爹抢了皇位!”
朱高煦说到这里瞥了朱高炽一眼,随即讥笑一声。
“你再看看你,甚至还不如建文呢,当初要不是解缙那帮腐儒在咱爹耳边吹风,太子之位早应该是我的了!”
“你……你说我不如建文?”
朱高炽气的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张胖脸满是悲愤,他好歹也被满朝文武称颂贤明,结果到了朱高煦嘴里,却连建文那个四年丢了江山的无能之辈都不如了。
“建文虽然无能,但人家至少身体没病,你再看看你,哪点比得上建文?”
朱高煦继续嘲讽道。
“做皇帝需要的是脑子,光身体好有屁用?”
朱高炽终于气炸了,拍着桌子对朱高煦怒吼道。
“谁说身体好没用?咱爹今年才五十五,太祖皇帝活了七十一,也就是说,你还要做将近二十年的太子,你拍着胸脯问一下自己,能活到那时候吗?”
朱高煦说到最后一脸得意。
对面的姚广孝也惊讶的抬头,他一觉得朱高煦太笨,可没想到笨人也有聪明的时候。
若是朱高炽真的死在朱棣之前,就算朱棣再怎么宠爱朱瞻基,但有朱允炆这个反面榜样在前,朱棣很可能不敢让朱瞻基接班,到时改立朱高煦为太子也就顺理成章了。
“你……你……”
朱高炽气的脸色涨红,一肚子火气发不出来,枉他一向自诩聪明,却没想到竟然被蠢笨的朱高煦怼的哑口无言,偏偏对方说的还在情在理,一下子将他最大的骄傲都打掉了。
想到这里,朱高炽忽然有种心灰意冷之感,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虽然他才三十多,但身体情况真的比不上年过五十的朱棣,万一他走在父亲前面,那他现在的努力可就全都成空了。
人活一口气,朱高炽现在就感觉支撑自己的那股气泄掉了,整个人身子发软,紧接着他感觉天在转,地也在转,最后“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太子!”
姚广孝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想将朱高炽拉起来,无奈对方实在太重,他又是个老头子,根本拉不动。
朱高煦也吓了一跳,他的确想要朱高炽的太子之位,但并不想要对方的命,毕竟再怎么说,对方也是自己的大哥。
于是朱高煦一步跳过去,伸手就把朱高炽抱了起来,却只见对方脸色灰白,气若游丝,姚广孝急忙为他把脉,却惊恐的发现,好像连脉都摸不到了。
“汉王,你是不是故意的,好气死太子夺他之位?”
姚广孝愤怒的向朱高煦质问道。
“我没想气死他啊!”朱高煦一脸委屈,“您还是别骂我了,先救老大要紧!”
“救个屁,老夫可没这个本事!”
姚广孝也气的再次破诫骂人,不过紧接着他忽然又想到什么,当即眼睛一亮。
“快!快去把你儿子带来,也许太子还有一线生机!”
第十四章 死马当做活马医
朱瞻壑叼着根狗尾巴草,躺在树荫下的青石上,翘着二郎腿一颠一颠的,看起来颇为悠闲。
“来天界寺多少天了?”
朱瞻壑自语一声,然后算了算日子,结果越算越糊涂。
这也不怪朱瞻壑,后世谁还算日子?拿个手机一看就知道日期了,再加上寺中的生活实在单调,每天几乎都是重复前一天,所以他自己都过乱了。
“老和尚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啊,他不会想让我在这里出家吧?”
朱瞻壑再次自语道。
天天呆在寺里,他什么也做不了,当然现在也没什么可做的,他爹朱高煦把该做不该做的全都做了,就等着朱棣回来问罪了。
“其实反过来想,被贬出京也并非都是坏事,至少可以让那个冲动的爹冷静一下,反思以前犯下的错误,到时我再劝一劝,说不定可以让他改变想法!”
朱瞻壑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兴奋。
当然他也知道,朱高煦一心想争那个皇位,但在他看来,做皇帝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比如你要是做昏君,看起来可以肆意妄为,但却要担心国家生变,万一出个黄巢、李自成那种反贼,恐怕睡觉都难以安稳。
如果你有点追求,想要做一个明君,那更完蛋了,一个国家方方面面的事情都需要你去操心,而且手下的大臣还不一定和你齐心,每天和身边的人斗智斗勇,光是想想都能累死人。
“真是想不通啊,做个无忧无虑的安乐王爷不行吗,非得去争那个操心的皇位干什么?”
朱瞻壑长出口气叹道。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还没等朱瞻壑扭头查看,对方就已经跑到他身前,一伸手将他夹在腋下,撒腿就往回跑。
朱瞻壑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人要绑架他,刚想挣扎,却忽然发现夹着自己的竟然是满脸焦急的朱高煦。
“爹?你这是干什么?”
朱瞻壑高声叫道。
“没空解释,到了你就知道了!”
朱高煦说着甩开两条大长腿,势若奔马的向前狂奔,带着一个人竟然跑出百米冲刺的速度。
朱瞻壑只感觉两只耳朵里灌满了风,就算现在有人冲着他耳朵喊,恐怕他也听不见。
眨眼之间,朱高煦带着朱瞻壑来到溪边的凉亭,只见外面已经围满了侍卫,姚广孝正在全力为朱高炽救治。
“快!救救你大伯!”
朱高煦放开朱瞻壑,顺手将他推到朱高炽面前。
朱瞻壑看到躺在地上的黄泰时,也震惊的大叫一声:“他是我大伯?”
“别问那么多了,太子的呼吸全无,你有没有救治的办法?”
旁边的姚广孝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冲着朱瞻壑大声问道。
“我不是大夫,更不是神仙!”
朱瞻壑也急了,他的确懂一些医学常识,可遇到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他也只能抓瞎。
“那也得想办法,谁让你爹把太子气成这样!”
姚广孝再次怒吼一声。
朱瞻壑一愣,扭头看向旁边的朱高煦。
只见朱高煦一张黑脸涨的通红,眼神躲躲闪闪的低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朱瞻壑听到这里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这个爹,然后再拍死自己。
要是朱高炽今天真死了,那朱高煦可就真成李世民了,不对,李世民可没他这么二,他顶多也就是个低配版杨广,因为人家杨广长的比他帅,还比他有才!
“大伯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朱瞻壑最终还是冷静下来,再次向姚广孝问道。
“呼吸、心跳若有若无,老讷已经尽力了!”
姚广孝将最后一根银针插入朱高炽的头顶,对方脑袋上已经被扎成一个刺猬了,两只耳朵也被割破,正在向外放血。
“死马当活马医,赌一把吧!”
朱瞻壑一咬牙,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说完朱瞻壑甩下外衣,团成一团垫在朱高炽的脖子下面,然后跪在朱高炽旁边,双手合在一起,用力按压对方的胸骨。
如果换成别人,朱瞻壑可能还要担心用力太大把骨头压断,但朱高炽胖的厉害,胸脯比女人都大,要不是他年轻力壮,恐怕根本按不动。
一连按了几十下,朱高炽还是毫无反应,但朱瞻壑并没有放弃,而是对站在一旁发愣的朱高煦吩咐道:“爹,您捏住大伯的鼻子,往他嘴里吹气!”
“噢!”
朱高煦早就六神无主,这时听到儿子的话,本能的照着做。
不过朱高煦刚要伸手捏朱高炽的鼻子,忽然又醒悟过来,抬头一脸疑惑的向朱瞻壑问道:“为什么要我向大哥嘴里吹气?”
“您身体好,火力壮,阳气足,现在大伯就差一口阳气,只有您能救他!”
朱瞻壑没空详细解释,只能信口胡诌。
“有道理!”
朱高煦眼睛一亮,说完猛吸一口气,捏住朱高炽的鼻子就吹了下去。
不得不说朱高煦的肺活量相当惊人,朱高炽那么胖,竟然被他吹的胸脯鼓了起来。
朱瞻壑让朱高煦吹了两次,然后自己接着按压,父子二人配合还算默契,就这么一连做了两套。
但朱高炽却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旁边的姚广孝已经绝望,双手合什开始念起了《往生咒》。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平躺着的朱高炽剧烈的咳嗽几声,随后发出一连串的呻吟声。
“醒了,老大醒了!”
朱高煦兴奋的一拍巴掌,伸手就要把朱高炽抱起来。
“您先别抱,让大伯缓口气再说!”
朱瞻壑急忙制止道。
“不能抱?”
朱高煦满腔的兴奋发泄不出来,随即他看到旁边的姚广孝,于是跳起来抱着姚广孝转了几圈。
姚广孝正震惊于朱高炽竟然真的醒了,结果被朱高煦转的晕头转向,气的他大骂几句,好不容易才挣脱对方的魔掌。
“有脉了,就是有点乱,但总比没有强!”
姚广孝第一时间再次给朱高炽把脉,随即激动的热泪盈眶道。
“唔~胸口好痛!”
这时只听朱高炽再次呻吟一声,随后竟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第一眼就看到跪坐在身边的朱瞻壑和姚广孝,以及两人身后,咧着大嘴傻笑的朱高煦。
第十五章 朱高煦的弱点
精舍的佛堂之中,朱高炽半依在病榻上闭目养神,这张床徐野驴也曾经躺过。
姚广孝在窗边的火炉上亲自为朱高炽煎药,朱瞻壑帮着煽火。
“嘿,老大你刚才不知道,要不是我往你嘴里吹了口仙气,你现在说不定已经去见咱娘了!”
朱高煦咧着大嘴吹嘘着自己的功劳。
“你不是一直惦记我的位子吗,我要是死了,不刚好顺了你的心意吗?”
朱高炽瞥了朱高煦一眼,声音带着几分虚弱的质问道。
“你这是什么话?我是想要你的位子,不是想要你的命,你要是自己病死了,当然和我无关,但你要是被我气死了,那我活着没脸见咱爹,死了没脸见咱娘!”
“你……我……”
朱高炽一时间哭笑不得,内心深处却不知为何,竟然感觉有种古怪的温暖。
“汉王,太子才刚转危为安,你就别和他说太多话了!”
这时姚广孝忽然开口道。
他真是怕了朱高煦这张嘴了,之前把活人说死,然后又把死人吹活,现在万一再说出点什么意外,别说朱高炽了,他这个糟老头子都要承受不起了。
“不说就不说。”
朱高煦不情愿的双手抱胸,找了张椅子重重坐下。
药煎好了,朱瞻壑倒进碗里,亲自端到朱高炽面前,笑眯眯的道:“大伯,吃药了!”
“太烫了,等下再吃吧!”
朱高炽看着面前冒着蒸汽的药汤道。
“烫吗?那我帮您吹吹!”
朱瞻壑说着十分敷衍的吹了两下,再次将药递到朱高炽面前道:“不烫了,您快喝了吧!”
“真不烫了?”
朱高炽有些怀疑。
“真不烫了!”
朱瞻壑说着直接把药怼到他嘴边。
这下朱高炽不得不张开嘴,“咕咚咕咚”几口喝完,随即一张脸挤成一团道:“烫!”
“烫点好,免得您再胡乱打听!”
朱瞻壑语气幽幽的道,之前朱高炽化名黄泰耍着他玩,这个账他还没和对方算呢!
“你小子是不是想杀人灭口?”
朱高炽吸了几口凉气,随后这才压低声音道。
“不瞒您说,刚才救您的时候,的确有这个想法。”
朱瞻壑呵呵一笑,心中的气稍微散了点。
“臭小子和你爹一个德行,都巴不得我早点死!”
朱高炽瞪了朱瞻壑一眼道。
“嘿嘿,大伯您是太子,说句不客气的话,巴不得您早死的人多了去了,不差我们父子两个。”
虽然知道对方是自己大伯,但朱瞻壑还是习惯性的将对方当成黄泰,说话也十分随意。
“这倒是句实话,不过我敢打赌,希望你爹死的人肯定比我更多,这么一想我也就平衡了!”
朱高炽呵呵笑道。
“我爹命硬,当年千军万马都拿他没办法,倒是您这身体,真该注意一下了!”
朱瞻壑说话间看了看朱高炽身上的肥肉,这块头,刚才朱高煦背他回来都有点费劲。
“对了,堂兄他还在北边吗,什么时候回来?”
朱瞻壑忽然想到朱瞻基,于是再次问道。
“瞻基会和你皇爷爷一起回来,听说已经动身了,你怎么忽然问起他了?”
朱高炽说着看了朱瞻壑一眼,他记得以前两人就不对付,没少发生矛盾,当然吃亏的都是朱瞻壑,难道说他失忆了都记得他堂兄欺负他的事?
“弄死他,免得日后他弄死我爹!”
朱瞻壑心中暗道,当然嘴上只是冠冕堂皇的敷衍几句,说要与堂兄亲近亲近之类的。
“唔唔~,儿砸……吾……吾的准……好麻……”
这时朱高煦忽然用一种含糊不清的声调开口道。
朱瞻壑三人闻声看去,当看到朱高煦的样子时,也都是吓了一跳。
只见刚才还好好的朱高煦,嘴巴竟然肿的老高,两片嘴唇像是挂着两根香肠似的。
“爹您这是怎么了?”
朱瞻壑快步上前查看,却发现朱高煦除了嘴巴肿之外,似乎并没有其它的问题。
“老二你是不是来之前吃了什么东西?”
病床上的朱高炽这时也着急的问道,他怀疑朱高煦是不是中毒了。
姚广孝立刻上前给朱高煦号了号脉,随即一脸疑惑的道:“这脉相也不像是中毒啊?”
“您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朱瞻壑再次问道。
“没有,就是嘴麻!”
朱高煦这时也有些慌了。
“等等,您这嘴巴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朱瞻壑忽然一拍脑门,仔细打量了一下朱高煦的嘴巴再次问道。
“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麻的?”
朱高煦想了想,忽然惊恐的指着朱高炽道:“给他吹气之后,该不会是他的病转到我身上了吧?”
“不会吧,我这病还会传染?”
朱高炽也愣住了,真要是因为自己导致朱高煦生病,他心中也会不安。
“爹,您平时吃不吃海鲜,比如龙虾之类的?”
朱瞻壑再次问道。
“我从来不吃带壳的东西!”
朱高煦立刻摇头。
破案了!朱瞻壑松了口气,朱高煦明显是海鲜过敏,至于过敏源,他帮朱高炽做过人工呼吸,而朱高炽之前刚和自己吃过龙虾。
“瞻壑,老二怎么样,是不是被我传染了?”
朱高炽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脸色关切的问道。
朱瞻壑刚想告诉他们实情,不过话到嘴边却忽然换了个说法。
“没什么大事,只是之前救大伯时,被您体内的邪气冲了一下,很快就能恢复。”
“没事就好!”
朱高炽松了口气,然后再次躺了回去。
天色不早了,朱高炽卧病在床,朱高煦嘴也肿了,兄弟两人这次见面可谓是伤亡惨重。
最后朱高煦起身告辞,姚广孝也不好再留朱瞻壑,于是就让他回去照看朱高煦,免得有什么意外。
等到父子二人出了佛堂,朱高煦立刻低声向朱瞻壑问道:“儿子,你和我说实话,我的嘴真的没事?”
“真没事,您就是对海鲜过敏,记住了,别人吃海鲜可以,你千万不要吃,会死人的!”
朱瞻壑低声叮嘱道。
刚才他之所以不说实情,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朱高煦的这个弱点,特别是朱高炽与他们父子还存在利益冲突,千万不要低估利益对人性的考验!
佛堂之中,朱高炽目送着朱高煦父子二人离开,沉思片刻之后,只见忽然开口道:“来人!”
一个护卫头子立刻快步进来行礼道:“请太子吩咐!”
“对所有人下封口令,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半个字,你们自己去诏狱领罪吧!”
朱高炽冷声道,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差点被朱高煦气死,更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