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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父朱高煦全文阅读

作者:北冥老鱼     吾父朱高煦txt下载     吾父朱高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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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千古奇冤徐野驴

    朱瞻壑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梦中他竟然变成了一个大明朝的纨绔子弟,身边跟着一帮狗腿子,每日里走马斗鸡、喝酒听曲,呼朋唤友好不快活。

    然而就在某一天,朱瞻壑与一帮狐朋狗友出城打猎,为了一只中箭的狐狸,他甩开众人,一人一马追了上去,结果在狂奔之中马失前蹄。

    当是时,上好的大宛良驹在地面上翻滚,朱瞻壑打着旋儿在空中飞舞,眼睁睁看到前面有一棵两人粗的大树,最后他可怜的小脑袋狠狠的扎在了树干上。

    “啊~”

    朱瞻壑一声惨叫,浑身冷汗的从梦中醒来。

    “幸好是个梦!”

    朱瞻壑心有余悸的自语道,这时他感觉自己胸口“砰砰”直响,梦中最后撞在树上的那一刹那,他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眼前一片漆黑,朱瞻壑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习惯性的伸出右手,去摸放在床头的手机,打算看看几点了,顺便起床放放水。

    然而手机没有摸到,反而摸到一面有些粗糙的木板。

    “床头哪来的木板?”

    朱瞻壑一愣,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

    他又伸出左手,结果在左边也摸到一面木板,紧接着他发现头顶同样是一面木板,虽然看不到,但他脑子中已经勾画出一个箱子的形状。

    随着朱瞻壑的摸索,他发现箱子的头部空间大,脚部的空间小,这让他脑海中的箱子再次变形,终于勾勒出一个熟悉的形状。

    “棺材!”

    这个发现让朱瞻壑大为恐慌,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死的?

    “等等!刚才那个梦……”

    朱瞻壑马上又想起梦中最后的那种濒死感,难道说刚才并不是梦,他真的死了?

    “不可能,梦中死的那个是汉王朱高煦的儿子朱瞻壑,早知道睡前就不应该看乱七八糟的明穿小说。”

    朱瞻壑强自安慰自己道。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从棺材里出去,万一棺材已经钉死了,那他说不定就要被活埋了。

    想到这里,朱瞻壑也大为恐慌,急忙用力的推上面的盖子。

    不幸中的万幸,棺材盖子虽然很重,但并没有钉死,只是朱瞻壑才刚醒来,手脚有些无力,一时间竟然推不开。

    就在这时,朱瞻壑忽然发现棺材在移动,速度并不快,但因地面不平,所以棺材一震一震的。

    “怎么回事,棺材还没钉死呢,这就要下葬了?”

    这显然不合乎常理。

    没等一头雾水的朱瞻壑想明白,他忽然又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嘈杂声,只是隔着厚厚的棺材板,听的并不真切。

    于是朱瞻壑把耳朵贴在棺材上,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最先听到的是一阵阵沉闷的鼓声,紧接着又传来马匹的嘶鸣声、铁器的撞击声,以及人群的叫嚷声。

    刚开始还听不清外面人叫嚷着什么,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叫嚷声越来越整齐,声音也越来越大,最终嘈杂声汇聚成为一句十分清楚的话语:

    “为汉王世子报仇!”

    …………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自从朱元璋定都金陵,这个千年古都终于焕发出第二春,城建再次扩张,人口直逼百万,在这个时代,绝对可以称之为天下第一城。

    然而往日里繁华似锦,人流如织的金陵城,今天却忽然全城戒严。

    一队队铁甲武士手持刀弓,沿着大街小巷快速前行,甲叶与武器的撞击声连成一片,最终军队如同流水一般,汇聚向宽阔的正阳门大街。

    街道上早已经见不到半个百姓,连往日无处不在的乞丐,也似乎全都消失了,偶尔会有一些胆大的,从门缝、墙头偷偷向外张望,一双双眼睛中写满了忐忑与不安。

    整个金陵城都弥漫着一种紧迫的气氛,不少年长的人,想到了十几年前,还是燕王的朱棣率兵靖难,杀入金陵城的情景。

    更有一些老人,想到了当初太祖皇帝刚起兵时,三次攻打金陵城,最终入主金陵,定鼎天下。

    难道说今天的金陵城还要再次易主?

    正阳门外中和桥,桥下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淮河。

    然而往日里“古韵凌波十里欢,风摇画舫雨含烟”秦淮河,今日的河面上却是空荡荡一片,别说画舫了,连条渔船都见不到。

    河面上虽然没人,但桥上却站满了人,从城中各处赶来的军队,全都汇聚到中和桥两侧,双方以桥中心为界,刀枪箭锋都指向对方。

    两侧的将士全都是一样的铠甲武器,只不过桥南的将士在头盔上绑了一条白布,从上面看宛若一片白色的海洋,军阵之中杀气腾腾,随时准备进攻。

    相比之下,桥北的将士却显得畏畏缩缩,排头兵树起高大的盾牌,做足了防守的姿态。

    “滴踏~滴踏……”

    桥南的军阵之中,传出一阵清晰的马踏石板的声音,紧接着军阵向两侧分开,一员大将手执长枪,一人一马缓步来到桥头。

    只见这员大将身材魁伟,四方脸、络腮胡,铜铃大眼中布满血丝,身上穿着特制的山文甲,外面却罩着一层斩衰服。

    所谓斩衰,是五服中最重的丧服,一般只有父母去世,子女才会穿上,但有一种特殊情况,那就是嫡长子去世,父母也会穿上斩衰服,比如当初太子朱标去世,朱元璋就穿着斩衰服上朝议事。

    “本王要入宫,谁敢阻拦!”

    中年男子声音低沉,似乎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这个中年男子正是大名鼎鼎的汉王朱高煦,大明皇帝朱棣的次子。

    当初靖难之时,朱高煦屡立奇功,特别是东昌之战,大将张玉战死,朱棣被围,是朱高煦率领骑兵杀入重围,将他救了出来,可以说若没有朱高煦,朱棣说不定早就死在靖难的路上了。

    桥北的明军显然都认识朱高煦,当看到这位号称有霸王之勇的汉王殿下时,不少将士都纷纷后退。

    最终领兵的大将硬着头皮拍马上前,只见这人身材也颇为魁梧,只是与朱高煦一比,却明显小了一号,长着一张奇长的大脸,相貌十分清奇。

    “兵马指挥使徐野驴,拜见汉王殿下,不知道王爷所为何来?”

    徐野驴这个名字配上他那张大长脸,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下竟然颇具喜感。

    不过朱高煦闻言却是横眉倒竖,手中长枪一指身后怒吼道:“本王的嫡长子不明不白的死了,你说我来干什么?”

    随着朱高煦的怒吼,只见军阵中缓缓驶来一辆马车,车上载着一口厚重的棺木,里面正是朱高煦的嫡长子朱瞻壑的遗体。

    “王爷息怒,太子正在派人调查世子身故之事,还请王爷宽……”

    “查个屁,我看他是在忙着毁灭证据!”

    没等徐野驴把话说完,就被朱高煦厉声打断道。

    整个大明都知道,朱高煦一直觊觎着太子朱高炽的位子,去年因为迎驾迟缓之事,导致黄淮、杨溥、金问等一众太子党被下诏狱,朱高炽几乎成了光杆司令。

    今年朱棣又去草原上宰蒙古人玩了,虽然还是让朱高炽监国,但朝中文武都清楚,朱高炽的太子之位已经摇摇欲坠。

    甚至许多人都在传言,说是这次朱棣北伐回来后,就要废掉朱高炽,改立朱高煦为太子。

    眼看着朱棣就要回来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朱高煦的嫡长子朱瞻壑忽然不明不白的死了,所以朱高煦第一个就怀疑是他大哥朱高炽下的黑手。

    “王爷慎言,事情虽然还没有查清,但世子很可能只是出了意外,绝非人为……”

    “住口,我的儿子不可能死于意外!”

    没等徐野驴解释完,就再次被朱高煦厉声打断。

    “我现在就要入宫,你让是不让?”

    朱高煦红着眼睛向徐野驴质问道。

    “职责所在,末将不能让!”

    徐野驴咬着牙道。

    他身后是正阳门,门后便是皇城,看眼前的情形,若是不让,朱高煦肯定要杀他,若是让,日后朱棣回来更要杀他,索性都是死,还不如尽忠职守,也好为儿孙留条活路。

    “不让,那就去死吧!”

    朱高煦说完挺枪跃马,对着徐野驴就下了死手。

    虽然徐野驴身后有不少弓箭手,但却无一人敢将弓箭对准朱高煦,毕竟这可是皇帝的儿子,谁敢伤他?

    徐野驴抬枪格挡,却根本不敢还手,他的武力本来就不及朱高煦,现在束手束脚之下,更是左支右拙,短短几个回合就已经狼狈不堪。

    “杀!”

    随着朱高煦的一声怒吼,手中长枪如同毒龙出海,徐野驴躲闪不及,被一枪刺入左肋,痛的他惨叫一声,全身再也用不上半点力气。

    朱高煦本来就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现在一招得手,当即再次大吼一声,手按枪尾猛一用力,竟然将徐野驴挑在半空。

    看到朱高煦如此神勇,秦淮河两岸的将士们,一时间也因震惊张大嘴巴,数万大军竟然变得鸦雀无声。

    然而就在这时,朱高煦身后不远处的马车上,那副盛放着朱瞻壑遗体的棺材盖子猛然一震,随即向右侧一歪,“轰隆”一声掉了下来。

    棺材盖掉落的声音,一下子将两军将士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汉王这边才刚挑了徐野驴,怎么世子的棺材板子就压不住了?

    朱瞻壑被外面剧烈的阳光晃的睁不开眼,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好让自己的眼睛快一点适应外面的阳光。

    好不容易等到朱瞻壑终于看清楚外面的的情况,却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千军万马的包围之中,这些军士一个个目光呆滞的盯着自己,有人连武器都拿不稳,“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这什么情况,难道是我打开棺材的方式不对?”

    就在朱瞻壑纠结着是不是把棺材盖子捡回来重新盖上,然后再打开一次时,他终于看到了一个猛人双手持枪,将另一个武将挑在空中的场景。

    只不过无论是挑人的还是被挑的,现在都瞪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最终还是那个被挑在半空中的武将有了反应,只见他一脸悲愤的伸手指着朱瞻壑,用尽全身力气恨声道:“你……我……”

    没等徐野驴把话说完,忽然一口老血喷出,为碧蓝的天空染上一抹血红。

第二章 大明“李世民”

    汉王府面积广阔,四周高墙林立,府墙的规格与城墙一样,墙头可以跑马行车,常年有精兵驻守。

    朱瞻壑登上府墙的谯楼,手扶栏杆极目远眺。

    只见金陵城尽在脚下,一排排民居如鱼鳞般铺陈开来,直到天际尽头。

    曲曲折折的秦淮河从城中穿过,将金陵城一分为二,河堤上杨柳依依,河面上画舫点点,不时微风吹过,隐隐传来丝竹与吟唱声。

    金陵城繁华念旧,似乎已经没有人记得,三天前发生在秦淮河岸的那场对峙了。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平静,不少人都十分清楚,那天若是任由事态发展下去,绝对会演变成一场惨烈的流血冲突。

    甚至更严重一些,很可能会导致大明的一场内乱,到时因此而死的人恐怕就要数以万计、甚至是十万计。

    最终这场对峙因为朱瞻壑的死而复生告终,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当然那个倒霉的徐野驴除外。

    “徐野驴倒霉,我也不比他强多少,你说穿越的时候为什么不偏一点,做朱高炽的儿子,甚至是赵王朱高遂的儿子也行啊,哪怕名声臭一点,但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朱瞻壑一脸懊恼,手掌把栏杆拍的“砰砰”直响。

    对于朱高煦这个人,朱瞻壑实在太熟悉了,当初朱高煦跟随朱棣起兵靖难,的确立下不少的功劳,甚至还救过朱棣的命。

    比如浦子口之战时,朱棣陷入苦战,眼看着盛庸的大军就要将他重重包围,而朱棣的大军已经筋疲力尽,甚至连朱棣自己都无力再战。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朱高煦率领着手下铁骑杀到,不过他的骑兵人数不多,面对盛庸的大军并没有多少胜算。

    于是朱棣出了绝招,拍着朱高煦的肩膀说:“上吧,皮卡丘……不对,是上吧,儿子,你大哥体弱多病!”

    这种近乎明示的话,激的朱高煦眼睛都红了,立马开了无双,神挡杀佛,佛挡杀神。

    最终朱高煦以少量骑兵将盛庸的大军杀的大败,从而夺得长江以北最后一道防线,为朱棣渡江夺取金陵扫平了障碍。

    可以说从那时起,朱高煦就一直觉得太子之位应该是自己的,可最终朱棣食言,登基后只封朱高煦为汉王,立长子朱高炽做了太子。

    这也导致朱高煦的心里极度不平衡,从而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朱高炽争夺太子之位。朱棣可能是心中有愧,因此对朱高煦也一再纵容。

    等到朱高煦的侄子朱瞻基登基后,朱高煦终于还是按捺不住造反了,但很快失败被擒,本来朱瞻基没打算杀他,可他硬是生生把自己作死了,而且死的很惨烈。

    想到朱高煦的命运,朱瞻壑也是长叹一声,更倒霉的是,他偏偏是朱高煦的嫡长子,朱棣亲自册封的汉王世子。

    换句话说,朱瞻壑和朱高煦爷俩的命运,已经被死死的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日后朱高煦造反被杀,朱瞻壑肯定也难逃那一刀。

    事实上也是如此,历史上朱高煦造反被杀,他的儿子也全都被处死,一个没留,在这一点上,朱瞻基比朱棣都要狠,好歹朱棣并没有对朱允炆的儿子斩尽杀绝。

    “该怎么评价这个朱高煦这个便宜老爹呢?史上第一作死小能手?大明第一熟人?顶缸少年?”

    朱瞻壑再次低声自语,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对朱高煦都没什么好评价,可他偏偏成了对方的儿子。

    当然朱瞻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做为汉王世子,以前的朱瞻壑也是嚣张跋扈、横行霸道,在京城里只要提到朱瞻壑的名字,几乎人人畏之如虎。

    如果说朱高煦的名声是顶风臭八百里的话,朱瞻壑也就顶风臭个七百九十九里,爷俩可以说是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唯一让朱瞻壑感到欣慰的是,现在是永乐十三年,正是朱高煦人生中的高光时刻。

    特别是去年因为迎驾迟缓,一众太子党被下诏狱,朱高炽成了光杆司令,太子之位也是岌岌可危,朱高煦就等着朱棣回来,改立他为太子。

    但朱瞻壑却知道,等到他那位便宜爷爷回来后,就会将朱高煦抓起来问罪,到时别说太子之位了,连本来的兵权都会被剥夺。

    改变朱高煦的命运,甚至是帮他登上太子之位?

    这个问题朱瞻壑不是没想过,但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毕竟他穿越的太晚了,朱高煦又太作死,把该干的不该干的全都干完了。

    甚至直到现在,朱高煦还四处宣扬,把自己比做唐太宗李世民,太子朱高炽当然就是李建成了。

    从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朱高煦没脑子,他倒是想做李世民,可朱棣并不想做李渊,更不想被儿子软禁在宫里天天造小人玩!

    “算了,离他造反死全家还有十年出头,就算改变不了他的命运,我自己应该也能想到脱身的办法,实在不行跟着郑和下西洋去,多抢点女人,老子在海外创造一个民族出来!”

    最后朱瞻壑发狠道。

    “世子爷,该吃药了!”

    只见一个年轻的下人快步上楼,双手将托盘中的药送到朱瞻壑面前。

    看着这碗散发着怪味的药汤,朱瞻壑也是眉头一皱,不过还是接了过来。

    做为一个穿越者,朱瞻壑醒来后,对身边的环境两眼一摸黑,于是只能装失忆,为此朱高煦遍请名医,这段时间他几乎是药不离口。

    “马安,最近城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朱瞻壑一边喝药一边向年轻下人问道。

    马安是朱高煦刚调到他身边的亲随,以前他身边的人因为办事不力,导致朱瞻壑出意外,因此全都被朱高煦换了一遍。

    “要说新鲜事,肯定还是世子您有神人保佑,在关键时刻醒来,从而阻止了城中的一场大浩劫,现在城中百姓无不对世子感恩戴德,家家户户为世子立长生牌位,听说金陵城的木价都涨了几成……”

    “你小子嘴里能不能有句实话?”

    朱瞻壑不耐烦的打断马安,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太没谱,只挑好听的说,就像昏君身边的佞臣一样,哪怕快亡国了,他也能把昏君吹成千古一帝。

    “这个……嘿嘿,小人的话虽然有点夸大,但世子您救世人于水火这件事却是真的,要不是您,满城上下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马安脸皮厚如城墙,被朱瞻壑当面拆穿,脸皮都不带红一下,甚至还能接着吹。

    “行了,我要听实话,再拿这种屁话来敷衍,我扒了你的皮!”

    朱瞻壑无奈只能拿出汉王世子的架子道。

    “是是是,小人该死!”

    马安倒也机灵,认错之后犹豫了一下,这才终于开口道。

    “世子福大命大,许多大夫都说世子您之前是假死,所以才让王爷闹出那么大的误会,但也有不少人在背后阴阳怪气,他们说……说……”

    “说什么了?”

    看马安吞吞吐吐的样子,朱瞻壑无奈的再次追问。

    “说世子您死而复生,又什么都不记得了,说不定是……是撞邪了。”

    马安说到最后声音变得很轻,头也垂的更低了。

    “撞邪?哪个蠢蛋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言?呵呵~”

    朱瞻壑嘴硬道,但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有点心虚。

    穿越说难听一点,不就是后世的孤魂野鬼附身到一具死尸身上重新活了过来,人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所以还真算是某种程度的撞邪。

    “是是是,小人已经够蠢了,对这种鬼话也是半点不信,天下间肯定没有比小人更蠢的人了!”

    马安做为一个合格的狗腿子,这时拍着胸脯赌咒发誓道。

    然而就在马安的话音刚落,只见朱高煦“咚咚咚”的快步上楼,冲着朱瞻壑高叫道:“儿子!走走走,为父带你去天界寺一趟!”

第三章 少师姚广孝

    天界寺位于城南凤山之上,原名大龙翔集庆寺,这个名字放在后世肯定会红极一时,可惜被朱元璋改了,没能流传于世,简直是世人的一大损失。

    大明设立僧录司,管理天下僧寺,而僧录司就位于天界寺内,因此天界寺也被称为天下第一寺。

    “爹,您不会也相信我撞邪了吧?”

    朱瞻壑一脸无奈的看着朱高煦,两人的身前不远,立着一座高大的寺门,上书“天界寺”三个大字,门后是一片连绵不断的殿堂楼阁,几乎铺满了整个凤山。

    “怎么可能,你爹我这辈子杀人无数,向来不信什么鬼神!”

    朱高煦一脸不在乎的摆手道。

    “那您为何带我来这里?”

    朱瞻壑指了指天界寺的寺门。

    “我带你来当然是为了见少师,你的病一直没好,少师学究天人,对医术也十分精通,他肯定有办法为你治病!”

    朱高煦说完拉着朱瞻壑就进了寺门,沿着山道拾阶而上。

    朱瞻壑听到“少师”这两个字,心中却是一震。

    大明朝最有名的和尚,当然是半路还俗,起兵造反建立大明朝的朱元璋。

    但除了老朱外,还有一个和尚也十分有名,那就是身在空门,却野心勃勃,一个劲鼓动朱棣造反的道衍和尚姚广孝。

    历史上以亲王的身份造反,而且还成功的只有朱棣一个,这其中姚广孝出力极多,朱棣登基后,对姚广孝也极为看重,任命他为太子少师,因此少师也成为了姚广孝的代称。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姚广孝,朱瞻壑心中有些忐忑,传闻中这个和尚多智近妖,他又不是真正的朱瞻壑,真怕对方看出点什么。

    知客僧引路,父子二人穿过重重殿堂,来到半山腰的位置,这里是一片面积不大的竹林,穿着弯弯曲曲的石子小道,最后来到一座精舍前。

    这里就是姚广孝的住处,当初靖难功成,朱棣命姚广孝蓄发还俗,并赏赐给他府邸宫女,但都被他拒绝了,平时就住在天界寺内,主管着僧录司的事务。

    朱高煦来到精舍前,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看着精舍的大门,脸上罕有的露出几分纠结之色。

    “爹,您和少师的关系怎么样?”

    朱瞻壑好奇的问道。

    “以前关系很好,少师还曾经教我们兄弟读书,我小时候特别皮,气的你皇爷爷老是动手教训我,经常都是少师替我求情,但……后来他做了太子少师。”

    朱高煦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但说到最后一句时,却刻意加重了“太子”两字的语气,神情也变得有些不快。

    朱瞻壑立刻明白了,看来在立储这件事上,姚广孝也是支持他大伯朱高炽,难怪朱高煦会不高兴。

    紧接着朱瞻壑又有些感动,为了自己的“病”,朱高煦竟然可以放下面子,前来求见自己的政敌,这份沉甸甸的父爱,让他对这个时代也有了几分归属感。

    朱高煦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只见他挥手让知客僧退下,随后迈步走向精舍,朱瞻壑也急忙跟上。

    精舍正堂是一间佛堂,上面立着佛祖的金身,佛堂前一个老僧盘膝坐在蒲团上,手敲木鱼口诵佛经。

    “少师,本王来看你了,最近身体可好?”

    朱高煦大大咧咧的进到佛堂,对着老僧高声行礼道。

    老僧缓缓的睁开眼睛,目光平淡的看了朱高煦一眼道:“不太好,最近晚上老是睡不着。”

    “咦?这是为何?”

    朱高煦也不见外,直接上前坐到姚广孝面前问道。

    朱瞻壑跟在朱高煦后面,同时也在悄悄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黑衣宰相”。

    只见姚广孝一身黑色僧衣,身形枯瘦、满脸皱纹,颌下三缕白须,面目慈善,但一双三角眼却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有些不和谐,多了几分阴郁之气。

    “几天前有人在城中乱敲军鼓,这几日依旧余音未绝,老讷被吵的当然睡不着。”

    姚广孝目光深遂的盯着朱高煦再次道。

    “这个……嘿嘿,本王一时冲动,少师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计较这些了!”

    难得朱高煦竟然会向人认错,说完他一把将身后的朱瞻壑拉到身前道:“瞻壑前几天摔伤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少师您帮忙看一下吧!”

    “朱瞻壑拜见少师!”

    朱瞻壑急忙向姚广孝行礼道。

    姚广孝本来神情淡然,但是当看到朱瞻壑时,却忽然神情一怔,随即招手道:“世子上前来,我帮你把把脉!”

    朱瞻壑依言上前,盘腿坐到姚广孝面前,然后伸出一只手递到对方面前。

    朱高煦也紧张的上前,站在一边满脸关切。

    只见姚广孝伸出枯瘦的右手,一下子扣住了朱瞻壑的脉门。

    朱瞻壑疼的直咧嘴,别看这老和尚瘦,手上的力气却不小,同时他也心中疑惑,老和尚把脉都用这么大的力气吗?

    只见姚广孝的一双三角眼猛然圆睁,犀利的目光如同两把利箭,直视着朱瞻壑的双眼。

    “少……少师,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朱瞻壑被姚广孝看的浑身不自在,在对方锐利的目光下,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似乎所有秘密都暴露了出来?

    “呵呵,医术讲究望闻问切,贫僧老眼昏花,当然要看仔细一些!”

    只见姚广孝沉默片刻,这才缓缓露出一个笑脸道,说话时手上的力气终于放松了。

    “少师,我儿子的身体怎么样,能不能治好?”

    旁边的朱高煦等不及问道。

    姚广孝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把了会脉,这才收回手道:“世子脉相强劲,身体康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身体没问题?那他为何想不起以前的事?”

    朱高煦皱眉问道。

    “世子是落马之后得了失魂之症,对于这种病的病因,医家也是众说纷纭,没有一个定论,更别说医治了。”

    姚广孝叹息道。

    一旁的朱瞻壑闻言暗自点头,失忆这种病症,连后世都没有什么太好的治疗方法,更何况他根本不是失忆。

    “那怎么办,瞻壑的病真的没办法治了?”

    朱高煦立刻焦急的问道。

    “那倒也不一定,刚巧我最近闲来无事,不如就让世子在寺中留宿几日,我再帮他看看,说不定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姚广孝笑呵呵的回答道。

    “住在这?”

    朱瞻壑一脸的不情愿,他才刚熟悉汉王府的环境,自然不愿意再住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好,就这么说定了!”

    朱高煦却是兴奋的一拍大腿,当即拍板道。

    做为朱棣的儿子,没有人比朱高煦更清楚姚广孝在父亲心中的位置,虽然他自认为太子之位已入囊中,但他还是想得到姚广孝的支持。

    现在姚广孝要留下朱瞻壑,这在朱高煦看来,就是姚广孝在向自己示好,他当然不会拒绝。

    “爹,我……”

    朱瞻壑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却被朱高煦挥手打断道:“不必多说,瞻壑你好好跟在少师身边,一切听从少师的吩咐!”

    “是!”

    朱瞻壑一脸委屈的道,面对这个霸道的爹,他不敢不答应。

    朱高煦心情大好,与姚广孝又闲聊了好一会儿,这才告辞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朱瞻壑,让他老实跟在姚广孝身边,没有对方的同意不准离开。

    目送兴高采烈的朱高煦离开,佛堂中只剩下姚广孝和朱瞻壑。

    “请少师吩咐!”

    朱瞻壑很有礼貌的向姚广孝再次行礼道。

    “不必客气,你只需坐下听我诵经即可!”

    姚广孝指了指旁边的蒲团,随后就闭上眼睛,再次开始敲着木鱼诵经。

    朱瞻壑老实的坐到蒲团上,百无聊赖的打量了一遍整个佛堂,但整个佛堂十分简朴,除了佛像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姚广孝的诵经声不断传来,朱瞻壑不懂经文,也不知道他诵的是金刚经还是法华经,反正不可能是道德经。

    刚开始朱瞻壑还能强打精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觉姚广孝的诵经声如同魔音入耳,眼皮也越来越重,最后干脆打起了瞌睡。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少师!时辰到了!”

    朱瞻壑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只见姚广孝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朱瞻壑道:“你随我一起走一趟吧!”

    “去哪?”

    朱瞻壑一脸迷茫的问道,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

    “不必多问,到了便知!”

    姚广孝说完也不等朱瞻壑回答,迈步就往门外走去。

    朱瞻壑无奈,只得站起来跟上。

    只见门外立着一个年轻的僧人,见到姚广孝再次行礼,随后在前面引路,穿着前山的重重建筑,最后竟然来到了偏僻的后山。

第四章 高僧与舍利

    相比于香火繁盛的前山,天界寺的后山就比较僻静了。

    朱瞻壑跟着姚广孝来到一处园子,这里石塔林立,竟然是天界寺的墓园,当然这里安葬的都是比较有名望的高僧,一般的僧人根本没资格进到这里。

    塔林的最深处,则是一处不大的断崖,这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僧人。

    更让朱瞻壑没想到的是,断崖上修有一个石台,台上堆着九层的木柴,一个头上烫着十二枚戒疤的老和尚平躺在柴堆上,苍白的皮肤带着几分青黑,看样子应该已经去世了。

    “这是……要火化?”

    朱瞻壑惊疑不定的问道。

    后世两个人初相识,若聊的投机,跑去搓一顿烧烤十分寻常,姚广孝倒好,第一次见面就带自己烧人玩!

    “不错,台上是广善师兄,他一生为善,去年安庆府水灾之后又遇大疫,广善师兄四处奔走,筹粮筹药送到灾区,自己也亲自进入疫区救人,活人无数,他却因劳累过度身染恶疾,苦撑一年却还是圆寂了。”

    姚广孝说到最后叹了口气,神情也颇为悲伤,看得出来,他与这位广善大师颇有交情。

    朱瞻壑闻言也是肃然起敬,本来他对佛门并没有什么好感,因为他知道太多借助佛门势力为恶的败类。

    当然有恶就有善,佛门中肯定也有一些悲天悯人的有德高僧,眼前这位广善大师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道衍师兄!”

    早到的十几个僧人这时上前向姚广孝行礼道。

    “不必多礼,都准备好了吗?”

    姚广孝语气沉重的问道。

    “都准备好了!”

    为首的中年僧人神情十分悲痛。

    姚广孝点头,这才对朱瞻壑道:“世子,这位是广智大师,天界寺的住持,同时也是广善师兄的师弟。”

    “朱瞻壑拜见广智大师!”

    朱瞻壑也十分礼貌的上前行礼道。

    只是让人没想到,“朱瞻壑”这三个字一出,广智与身后的十几个僧人却齐齐后退一步,他们虽然身在空门,但对汉王世子的恶名也早有耳闻。

    不过广智很快反应过来,他生怕朱瞻壑生气,尴尬一笑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道:“世子乃万金之躯,今日驾临小寺,实在是贫僧等人的荣幸!”

    “大师您还真会说话!”

    朱瞻壑无语道,自己前身的名声到底有多差,竟然连和尚都怕他?

    “好了,现在开始吧,不要误了时辰!”

    姚广孝打断众人道。

    严格来说,姚广孝并不是天界寺的僧人,而是在寺中挂单,但谁让他的身份太特殊,所以整个天界寺都以他为首。

    “道衍师兄说的是,师兄一生苦修菩萨戒,摄诸善功德无数,生前更是得佛祖点化,留下遗言,圆寂后会凝结七彩舍利,万不可误了时辰!”

    广智竟然越说越兴奋,微胖的脸上泛起几分兴奋的潮红。

    天界寺虽然号称天下第一寺,但其实建寺的时间很短,还不到百年,洪武年间又被烧了一次,现在的天界寺是朱元璋下令重建的,算起来还不到三十年。

    因此与那些动辄几百上千年的名寺古刹相比,天界寺明显的底蕴不足,但如果能烧出传说中的舍利子,那天界寺在佛门中就算真正的挺直腰杆了。

    “广善大师说过要留下舍利子,这种事也能预见?”

    朱瞻壑听到广智的话,忍不住向姚广孝问道。

    “不错,广善师兄在圆寂前几天,梦到佛祖以七彩舍利投入其胸口,因此才会留下这样的遗言。”

    姚广孝十分郑重的回答道。

    身为广善的好友,姚广孝深知对方佛法精湛,一生行善积德无数,若他都结不出舍利,那天下就没有人能结出舍利了!

    “可是……这样恐怕烧不出舍利子!”

    朱瞻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道,至于所谓的佛祖送舍利,说不定是广善大师在最后病糊涂了,从而出现的幻觉。

    结果他的话一出品,立刻引来广智等人怒目而视,要不是惧于朱瞻壑的身份,他们定要让对方知道,佛祖身上的袈裟为什么那样红?

    “世子慎言!”

    姚广孝也颇为不悦的看了朱瞻壑一眼,不过他身为长辈,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朱瞻壑暗自撇嘴,明明自己说的是实话,无奈这些人都不听,那他只好闭上嘴了。

    时辰已到,广善大师的火化并没有什么繁杂的仪式,广智带人围着石台坐成一个圈,然后众人齐声诵经。

    接着一个年轻的僧人点燃了石台上的木柴,雄雄的烈火燃起,将广善大师的遗体包围。

    九层木柴看起来很厚,但木头这东西并不怎么耐烧,大概半个时辰后,木柴已经烧的差不多了,里面的遗体也化为焦炭。

    朱瞻壑和姚广孝站在上风口,倒也没闻到什么异味。

    广智和尚心急,这时也不等火里的灰烬完全熄灭,亲自上到石台,用一根铁杖扒开灰烬,想要从中找到舍利子。

    等到广智将灰烬扒了一遍,眼睛瞪的都快掉出来了,却还是没找到传说中的七彩舍利,只有一些没有烧尽的遗骨。

    虽然佛门也有人用遗骨充当舍利,但毕竟不如真正的舍利子更有说服力。

    “没有!怎么会没有?”

    广智不甘心的再次扒了一遍,面如死灰的喃喃道。

    其它的僧人也都是面面相觑,正所谓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甚至更严重一些,若是找不到舍利,可能让他们心中的某些信仰发生动摇。

    “怎么可能?”

    台下的姚广孝这时也一脸的不敢相信,不过紧接着他猛然转身,目光如炬盯着朱瞻壑质问道:“你为何知道烧不出舍利子?”

    “少师是想听我解释,还是想看到真正的舍利子?”

    朱瞻壑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随后笑着向姚广孝反问道。

    “什么意思,现在人都烧没了,怎么可能还有舍利子?”

    姚广孝一愣,随即再次问道。

    “这个您别管,反正我有办法烧出舍利子,您听还是不听吧?”

    朱瞻壑偏心满满的再次问道。

    “听!”

    姚广孝不愧是朱棣身边的第一谋士,当即做出了决断。

    朱瞻壑早就猜到对方会同意,当即迈步上前,伏在姚广孝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么简单?”

    姚广孝听后一脸的不可置信。

    “就是这么简单!”

    朱瞻壑微微一笑。

    “好!来人!去香积厨运几车木炭来!”

    姚广孝一咬牙,当即高声吩咐道。

    之前带他们前来的年轻僧人立刻答应一声,小跑着离开了。

    不一会的功夫,几车木炭就推到了断崖这里,然后在广智等人惊愕的目光下,全都倒在了石台上。

    石台上的余烬并没有完全熄灭,木炭又十分易燃,因此很快就再次烧了起来,火红的木炭堆积在一起,像是一座燃烧起来的坟茔。

    “还不够,让人拿着扇子死命的煽!”

    朱瞻壑再次对姚广孝道。

    姚广孝点头,他现在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只能完全相信朱瞻壑了。

    随着姚广孝的吩咐,几个膀大腰圆的僧人站在上风口,拿着大扇子拼命的往火堆煽风,木炭的火焰也由红转白,最后甚至开始发蓝。

    “少师您这是做什么?”

    广智等人这时终于醒悟过来,当即跑来向姚广孝问道。

    “你们不必多问!”

    姚广孝大手一挥并不想解释,当然他想解释也解释不清。

    木炭燃烧的更快,朱瞻壑生怕不保险,中间又让人运了十几车木炭,继续往火堆里加。

    煽风的僧人换了几轮,一个个累的吐着舌头直喘粗气,再这么煽下去,他们就要跟着广善大师一起去往西天极乐世界了。

    最后有人把厨房烧火的风箱运过来,这才替换掉煽风的僧人。

    就这么一直烧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天快黑了,火堆才慢慢的熄灭。

    “你确定可以烧出舍利?”

    姚广孝看着渐熄的火焰,再次不放心的向朱瞻壑问道。

    “应该……可以吧。”

    朱瞻壑摸着下巴回答道。

    “应该?你自己也没有把握?”

    姚广孝听到这里,气的三角眼都瞪成正圆形了。

    “理论上说是没问题,但烧舍利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当然不敢打包票,不过您放心,只要让我多烧几次,总结好经验后,日后肯定一烧一个准!”

    “混帐,舍利乃是佛门至宝,非至德高僧不可有,哪是随便就能烧出来的?”

    姚广孝的涵养再好,这时也被气的大骂一声,随即又暗呼“罪过”,可怜他持戒几十年,今天却被朱瞻壑气的破戒骂人了!

    “少师您先别骂,要是您喜欢舍利的话,日后要多少我给您烧多少。”

    朱瞻壑也不生气,说完从旁边的广智手中拿过铁杖,迈步上到石台。

    姚广孝也想知道到底有没有烧出舍利,于是紧随其后上了石台,广智等人相互看了看,也都纷纷跟上。

    这时朱瞻壑才发现,坚固的石台都已经被烧裂了,这让他心中也有了几分底气。

    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铁杖,朱瞻壑用铁杖将火堆中的灰烬扒开,露出下面几乎快要烧化的石头,而在石头上的灰烬中,赫然有几粒小小的珠子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第五章 相士

    “舍利!真的是舍利!”

    “七彩舍利!传说中的七彩舍利!”

    “佛祖垂怜,我佛慈悲,我天界寺终于有舍利了!”

    ……

    石台上的广智等僧人看到灰烬中的舍利,一个个大喊大叫、状若疯癫。

    “明明是我烧出来的舍利,关佛祖他老人家什么事?”

    只有朱瞻壑不满的嘟囔一声。

    姚广孝看到舍利也很激动,但当他看到身边一脸淡然的朱瞻壑时,却忽然激动不起来了。

    “这舍利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会你用了什么邪法吧?”

    姚广孝目光怀疑的盯着朱瞻壑问道。

    “您真要我现在就说?”

    朱瞻壑说话时看了看广智等人,这些人现在满脑子都是舍利,也不顾炭灰还很烫,竟然用双手在里面扒拉着寻找舍利。

    姚广孝看着状若疯癫的广智等人,犹豫了一下这才点头道:“走吧,咱们回去再聊!”

    姚广孝说完带着朱瞻壑离开了塔林,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回到精舍,姚广孝与朱瞻壑相对而座,这才开口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道理很简单。”

    朱瞻壑自顾自的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这才继续道。

    “少师肯定知道炼铁吧,铁矿石放在火里,如果火势太小,石头依然还是石头,只有达到极高的温度,才能将石头里的铁炼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火势够大,温度够高,就可以烧出舍利?”

    姚广孝闻言一脸的不可思议,刚才在路上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答案竟然如此简单。

    “没错,所谓舍利,其实就是人体内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不光人身上有,动物身上也有,比如您把一条狗扔到炼铁的炉子里,照样能烧出舍利!”

    朱瞻壑十分肯定的道。

    舍利的成因在后世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甚至后世某位高僧去世前,直接言明不会留下舍利,就是怕惹人笑话。

    朱瞻壑在B站看过一个视频,有人把刚拔下来的智齿用焊枪烧,最后烧出一颗白色的珠子,竟然还十分的漂亮,多做几颗完全可以串成手链送给女朋友,当然要是真这么做了,肯定很快就没女朋友了。

    姚广孝听到这里,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快崩塌了。

    舍利一向被佛门视为至宝,哪怕四大皆空的高僧,也希望自己圆寂后能烧出舍利。

    结果现在朱瞻壑告诉他,只要温度够高,猪狗都能烤出舍利,这话要是传出去,恐怕整个佛门都会因此发疯。

    “这些话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就算你是汉王世子,也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姚广孝毕竟非比寻常,只见他深吸口气,平息了一下心情这才向朱瞻壑叮嘱道。

    “少师您是我父亲的长辈,我一见少师就倍感亲切,因此才会如实相告,否则换一个人,打死我也不会多说半个字!”

    朱瞻壑笑嘻嘻的一记马屁奉上道。

    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就要好好的融入这个时代,特别是汉王府还有朱高煦这个定时炸弹,而眼前的姚广孝显然是个值得拉拢的对象。

    对于朱瞻壑的马屁,姚广孝毫无反应,只是仔细端详了他好一会儿道:“你身上的变化好大!”

    “呃……这个……”

    朱瞻壑正想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类的话搪塞过去,却见姚广孝一挥手再次道:“好了,我有些累了,你去休息吧,我已经让人给你准备了住处。”

    “这……是!”

    朱瞻壑感觉姚广孝的态度变化有点快,但也不好多问,于是只能站起来告辞,外面有知客的僧人会安排他的住宿。

    目送着朱瞻壑离开佛堂,姚广孝又叫一个心腹僧人,吩咐几句让对方离开,这才闭上眼睛,但并没有诵经,而是默默的思考着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年轻僧人在门外禀报道:“少师,您请的人到了!”

    “请进来!”

    姚广孝说着竟然站了起来,并且走到门口迎接,由此可知这个客人的身份绝非寻常。

    只见门外的竹林小径上,一个清瘦的中年人踏着月色而来。

    中年人身材颀长,长方脸,细长的眉眼,颌下三缕长须,虽然身着凡服,却有仙风道骨之姿。

    “拜见少师,不知少师深夜邀我前来,所为何事?”中年人迈步来到门前,向姚广孝深施一礼道。

    “我遇到一件匪夷所思之事,想请静思你替我参详一下!”

    姚广孝神情凝重,说完拉着这个名叫静思的中年人进到佛堂。

    两人分宾主坐下,姚广孝亲自为对方倒下茶水道:“汉王世子的事你可听闻?”

    “自然,这件事最近闹的满城风雨,汉王差点因此大开杀戒,幸好世子只是假死,并且及时醒来,也算是功德无量。”

    中年人手抚胡须笑道。

    “知道就好,世子醒来后对之前的事却一无所知,甚至连汉王都不认识了。”

    “这很正常,听闻世子是坠马受伤,伤到头颅很容易得失魂之症。”

    中年人接口道。

    “我也以为是失魂症,可今日汉王将世子带到我这里,请我为他医治,但我却发现……”

    姚广孝说到这里忽然一皱眉,神情也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沉声道。

    “我发现他的面相大变!”

    “面相大变?”

    中年人露出惊讶之色,思忖片刻这才皱眉道:“汉王世子我曾经见过,虽然没有特意为他相面,但也能看出他是个短寿无子的面相,绝无更改的可能。”

    中年人姓袁,名忠彻,静思是他的字,他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明初第一相士袁洪。

    据说袁洪曾经为上百名士大夫相面,无一出错,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他为姚广孝相面,一眼看出姚广孝形如病虎,日后必定像元朝的刘秉忠一样出将入相。

    “当年我得你父亲相赠相书,这些年在相术上也花费了不少心血,虽然不及你们父子,却也能看出朱瞻壑的短寿无子之相,但今日一见,他的面相却……却十分矛盾。”

    姚广孝说到最后时,眉头皱的更紧了,两条灰白的眉毛几乎拧在一起。

    “面相怎么会矛盾?”

    袁忠彻闻言更加不解,身为袁洪的儿子,袁忠彻的相术不在其父之下,但他做了半辈子相士,却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个人的面相会矛盾的。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朱瞻壑本来是短寿无子之相,但今日一见,他即有短寿之相,又有长寿之相,即有无子绝后之相,又有多子多福之相,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姚广孝说话时眉头已经皱成一个疙瘩,他活了大半辈子,哪怕当初劝朱棣造反,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纠结过。

    “这不可能啊,所谓面相,其实就是此人命运的表露,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命运,这完全说不通!”

    袁忠彻说到这里也大皱其眉。

    他并不怀疑姚广孝的相术,要知道姚广孝与他父亲袁洪是至交,父亲更是将相术倾囊相授,天下间能胜过姚广孝的人,在他父亲死后,也只剩下他自己了。

    “当时我也不敢相信,但我很快又想到城中的一些传言,说世子死而复生,醒来后性情大变,很可能是撞邪所致。”

    “撞邪?少师你也信这种鬼神之事?”

    袁忠彻闻言却哑然失笑道。

    “你一个相士,问我这个和尚信不信鬼神?”

    姚广孝听出对方话中的调侃之意,当即没好气的回敬道。

    “别的和尚肯定信,但您可就不一定了!”

    袁忠彻哈哈一笑再次道。

    从他父亲那里算,他是姚广孝的晚辈,但他与姚广孝性情相投,两人也算是忘年之交,因此在说话时也很随意。

    “不开玩笑了,当时我真的怀疑朱瞻壑是不是被什么鬼怪附身了,刚好寺中的广善师兄火化,于是我就把他带了过去,想着就算是有什么妖魔鬼怪,在大德高僧的金身面前,也要显露出原型。”

    “广善大师?他生前不是说会留下七采舍利吗,不知可烧出来了?”

    袁忠彻听到广善大师的名字,当即也十分感兴趣的问道。

    “这个……”

    姚广孝低下头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抬头苦笑道。

    “本来没烧出舍利,但因朱瞻壑的提醒,最终真的烧出七彩舍利,可是我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姚广孝说着,就把朱瞻壑讲解的舍利成因讲了一遍。

    本来这件事关系到佛门的颜面,他并不想告诉任何人,但现在他需要袁忠彻帮自己解惑,只能如实相告,而且他相信袁忠彻知道轻重,肯定不会乱说。

    袁忠彻仔细听完后,却是沉思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向姚广孝问道:“少师相信世子说的这些话吗?”

    “半信半疑,但想验证也不难,我已经吩咐人找了些牛羊的骨头去烧,很快就会有结果。”

    姚广孝的话音刚落,就见之前派出去的人快步走了进来,然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并且双手送上一个铁盒子。

    只见姚广孝听后颓然呆坐,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对袁忠彻苦笑道:“结果出来了,就在这个盒子里!”

    袁忠彻从姚广孝的表情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他还是拿过铁盒子,轻轻打开后,只见里面铺着一层流光溢彩的舍利子。

    袁忠彻伸手摸了一下这些舍利,发现上面还带有余温,最终他猛然抬头道:“我要亲自见一见这位世子殿下!”

第六章 脸长之人比较长寿?

    朱瞻壑被安排到精舍后面的厢房,不过他这一晚睡的并不好,主要是他这个人择床,之前才刚适应王府那边的床,现在又要重新适应。

    折腾到半夜,朱瞻壑才勉强睡着,早上醒来脑子还有些昏沉沉的,简单洗漱了一下才感觉好一些。

    “咚咚咚~”

    外面有人敲门,朱瞻壑把门打开,一个年轻的僧人手提食盒站在门外。

    “早饭已经好了,少师吩咐,说请您吃过早饭后过去一趟。”

    年轻僧人向朱瞻壑施礼道,他叫慧海,平时负责照顾姚广孝的饮食起居,昨天也是他给朱瞻壑安排的住宿。

    “有劳了!”

    朱瞻壑打了个哈欠请对方进来。

    慧海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早饭很简单,一碗厚粥,一盘青菜加一盘豆腐。

    “又吃这些?”

    朱瞻壑看到没一点油水的早饭也不禁皱眉道,他记得昨晚吃的就是这些。

    “少师特意吩咐过,您的三餐照着他的标准来,所以少师吃什么,您就吃什么。”

    慧海赔笑道。

    “你们就给少师吃这个,难怪他那么瘦!”

    朱瞻壑不满的嘟囔一声,这几天他在王府里天天山珍海味,吃饭的时候身前有八个美貌侍女伺候着,根本不需要他动手,只需要动嘴就行了,甚至只要他愿意,连嘴都不用自己动。

    当然了,做为一个有思想、有文化、有道德、有纪律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朱瞻壑最看不惯这种封建贵族腐朽的生活方式。

    不过想要战胜敌人,就要先了解敌人,因此朱瞻壑决定带着批判的心态深入体会一下。这样等到下辈子再穿越回去,就能更加深刻的向世人揭露封建贵族的丑恶嘴脸。

    …………

    精舍佛堂,姚广孝提起火炉上的沸水,注入到茶杯之中,杯中成团的茶叶在沸水中慢慢的舒展开来,氤氲的蒸汽中带着淡淡的茶香。

    茶桌对面的袁忠彻却低头沉思,昨天他想见朱瞻壑,但当时太晚了,于是就在这里留宿了一晚。

    “少师,我越想越疑惑,世子既然得了失魂症,那他又是怎么知道舍利是由高温烧制而成?”

    袁忠彻忽然抬起头看向姚广孝问道。

    “我也想不明白,另外我发现他前后的性格变化极大,如果不是长着同一长脸,恐怕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一个人了。”

    姚广孝摇了摇头。

    “这就奇了,难不成真是撞邪?”

    袁忠彻手抚胡须疑惑的自语道。

    “我昨晚仔细的考虑了一下,发现是否撞邪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朱瞻壑性情大变后,会对眼下的局势造成什么影响?”

    姚广孝将一杯茶送到袁忠彻面前,自己也拿起一杯抿了一口道。

    “汉王世子的身份的确很特殊,汉王也很宠爱他这个儿子,但他才十五岁,就算变化再大,恐怕也不会对局势产生太大的影响吧?”

    袁忠彻想了想这才回答道。

    “以前的汉王世子只是个纨绔子弟,不值一提,但现在的世子却聪敏明辩、博学多才,甚至我感觉不比圣孙差!”

    姚广孝说到最后也露出凝重之色。

    所谓“圣孙”,指的是太子朱高炽的儿子朱瞻基,也就是后来的明宣宗。

    当初朱棣还在犹豫是否要造反时,忽然有一天梦到父亲朱元璋,将一个大圭送给他,结果第二天朱瞻基就出生了,这下终于坚定了朱棣造反的决心。

    朱瞻基从小就聪明好学,更是深得朱棣的喜爱,将他带到身边亲自抚养,无论是巡视北京还是出兵漠北,朱瞻基都跟随在他左右。

    甚至朱高炽能被立为太子,就是因为解缙的一句“好圣孙”,才让朱棣下定决心,当然解缙也因为这句话得罪了朱高煦,最后惨死在诏狱之中。

    “仅仅只是烧出舍利,并不能说世子博学多才吧,也许他是在无意中得知了此事。”

    袁忠彻并不赞同姚广孝的判断。

    “不,昨天我一直在观察世子的言行举止,虽然时间不长,但我可以感觉到,舍利的秘密对他来说,好像根本不值一提,他身上肯定还有更多的秘密……”

    没等姚广孝把话说完,忽然一个僧人快步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姚广孝脸色一变,当即吩咐道:“快抬进来!”

    僧人答应一声,立刻快步出去。

    袁忠彻心中好奇,但他知道姚广孝政务繁多,有些事情不方便让外人知道,于是他也正想起身回避一下。

    不过姚广孝却叫住袁忠彻道:“静思你不必回避,等下还需要你帮忙!”

    袁忠彻闻言也再次坐下,心中也更加好奇。

    很快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几个军士抬着一个软轿进来,轿上躺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长着一张奇长的大脸,相貌十分清奇。

    袁忠彻看到来人时,也惊讶的瞪大眼睛道:“徐指挥使!他竟然没死?”

    来人正是徐野驴,前几日两军对峙,引发满城风雨,所有人都知道徐野驴被朱高煦一枪挑了,所以袁忠彻以为他早就已经死了。

    “没死,但估计离死不远了!”

    姚广孝叹息一声接口道,说着迈步上前,亲自为徐野驴把脉。

    这时袁忠彻才发现,徐野驴脸色潮红,嘴唇发白,呼吸十分粗重,似乎发着高烧,双眼紧闭陷入昏迷,身上带着股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

    姚广孝给徐野驴号了号脉,这才掀开他身上的毯子,一股药味中带着几分腐臭的味道立刻散发出来。

    袁忠彻这才看到,徐野驴腋下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伤口上虽然敷了药,但伤口四周却已经发黑,不时有黑紫的脓血流出。

    “伤口肿疡,九死一生!”

    袁忠彻看到徐野驴的伤情也是叹息道。

    所谓疡,其实就是后世的伤口感染,这个时代没有消炎药,卫生条件又差,因此伤口感染的死亡率极高,比如一场仗下来,大多数士卒并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受伤后的感染。

    “说起来还是世子救了他一命,否则那天他就已经死在汉王的手上了。”

    姚广孝仔细查看了一下伤口,这才皱眉道。

    “为何这么说?”

    袁忠彻不解。

    “汉王有个习惯,长枪只要刺中敌人,就会将枪旋上一圈,这样轻伤变重伤,重伤当场就死了,而徐指挥的伤口并没有转动的痕迹,想来应该是世子醒来,汉王没来得及旋枪。”

    姚广孝指着伤口讲解道,他是看着朱高煦长大的,对他的习惯当然十分了解。

    “但就算是这样,徐指挥还是重伤垂危。”

    袁忠彻再次叹息道,他和徐野驴虽然没什么交情,但都是燕王府的老人,彼此十分熟悉,没想到徐野驴没死在靖难的战场上,却死在汉王手下。

    “是啊,太子派了最好的御医为徐指挥诊治,用药也没有问题,可依然伤口肿疡,高烧不退,太子这才将人送到寺中,但我对此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姚广孝这时也摇了摇头,命人取来银刀,然后将徐野驴的伤口切开,放出里面的脓血,并剜出里面的腐肉。

    剔肉导致的剧痛,使得徐野驴呻吟几声,竟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少师、袁……袁司丞,我还活着?”

    徐野驴无神的双眼打量了半天,这才认出了姚广孝两人。

    “放心吧,我已经为你清理干净伤口,只要再敷上药,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过来。”

    姚广孝微笑着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听到姚广孝的回答,徐野驴神情一振,眼睛中都多了几分光亮。

    随后徐野驴又看向旁边的袁忠彻,缓了几口气这才再次道:“袁司丞,我听说脸长的人比较长寿,是……是不是真的?”

    袁忠彻心中无语,要是脸长就长寿的话,驴和马岂不是万寿无疆了?

    当然眼下这种情况,袁忠彻只能违背自己的职业素养道:“这话很有道理,脸长人中就长,自然也就更长寿,而且我观徐指挥你绝非短寿之人,只要熬过此次大难,必有后福!”

    听到连袁忠彻也如此说,徐野驴的眼睛也更亮了,本已生出必死之念的心中,也多了几分求生之念。

    很快姚广孝就清理干净伤口,徐野驴痛的全身冒汗,伤药敷上后,徐野驴终于暂时解脱,再次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贫僧已经尽力,接下来就要看老天的意思了。”

    姚广孝擦了把汗,说完又看向袁忠彻,似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只见袁忠彻却是叹了口气道:“当初我父亲曾经给燕王府旧将相面,绝大部分都是死于刀兵之下,徐指挥也不例外,说实话,他能活过靖难,我父亲都感到惊讶。”

    袁忠彻说到这里又看了昏迷的徐野驴一眼,这才继续道:“不过这次徐指挥恐怕在劫难逃了,脸上死气弥漫,生机全无,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汉王太冲动了,徐指挥是陛下的心腹,统领京城兵马,护卫皇城安全,现在他一死,陛下定会震怒,这几年汉王又得罪太多的人,到时墙倒众人推,恐怕……”

    姚广孝说到最后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只见朱瞻壑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七章 大蒜加酒(上)

    朱瞻壑走进佛堂,当看到病床上的的徐野驴时,他也是一愣,随后神情疑惑的道:“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

    朱瞻壑说到这里猛然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他不是那个倒霉的徐野驴吗,竟然还活着?”

    “是活着,但比死人也强不了多少。”

    姚广孝看着朱瞻壑目光复杂的道,徐野驴落到现在这种下场,可以说全都拜他所赐。

    朱瞻壑读懂了姚广孝眼神中的意思,心中大呼冤枉,这都是上个朱瞻壑留下的烂摊子,关自己什么事?

    “咳,徐指挥伤的很重吗?”

    朱瞻壑迈步上前问道,既然继承了汉王世子的身份,有些烂摊子注定是甩不掉的。

    “伤口肿疡,高烧不退,大部分时候都昏迷不醒,再加上混乱的脉相,恐怕凶多吉少。”

    姚广孝似乎感觉刚才的话有些重了,于是收敛了一下情绪再次回答道。

    “我来看看!”

    朱瞻壑说着掀开徐野驴身上的毯子,当看到被剜出一个大窟窿的伤口时,也吓了一跳。

    “谁上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药,把伤口都感染成这个样子了?”

    朱瞻壑看到伤口上敷着大量的药粉,把伤口都给糊住了,立刻皱眉道。

    “这是我刚给他上的药!”

    姚广孝没好气的回道。

    “啊,原来是少师的药,我说徐指挥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面色红润?肯定是少师的药在起作用!”

    “那是烧的!”

    姚广孝气的一甩袖子,要不是他年纪大了,他真想狠狠的揍这小子一顿。

    “额……这个……”

    朱瞻壑有点词穷,一时想不出该怎么把话圆回来?

    “少师息怒,世子也是关心徐指挥的伤势!”

    正在这时,一旁的袁忠彻终于上前开口道。

    “对对对,本世子的确是一片好心!”

    朱瞻壑看到有人替自己说话,当即顺坡下驴,不过他紧接着又疑惑的看向袁忠彻问道:“你是……”

    “下官尚宝司丞袁忠彻,拜见世子殿下!”

    袁忠彻正式向朱瞻壑行礼道。

    “原来是袁司丞,你是陪同徐指挥一起来的?”

    朱瞻壑对袁忠彻也颇有好感,于是笑着再次问道。

    “那倒不是,我是前来拜访少师,刚巧遇到徐指挥前来求医,想当初我们也是旧识,却没想到他恐怕要先走一步了。”

    袁忠彻说到最后叹了口气,目光也再次看向昏迷不醒的徐野驴。

    “那倒未必,徐指挥伤的虽重,但并非无药可医。”

    朱瞻壑却笑着摇头道。

    “什么意思,你有办法治他的伤?”

    没等袁忠彻回答,旁边的姚广孝就忍不住抢先问道。

    “办法倒是就,就是您这里没有我需要的药。”

    朱瞻壑胸有成竹的再次道。

    “我这里什么药都有,朝鲜的人参、云南的三七、藏地的红花等等,只要你说出名字,我就能拿得出来。”

    姚广孝十分自信,他擅长医术,平时又喜欢收集药材,以他的身份,只要有名字的药材,几乎全都有收集。

    “这些药材对我没用,我需要的药材只有两味,一味是烈酒,一味是大蒜!”

    朱瞻壑笑嘻嘻的回道。

    姚广孝听后也是瞠目结舌,烈酒不用说了,至于大蒜,同样是三荤之一,整个天界寺都不可能有。

    “你为人治伤,要烈酒和大蒜做什么?”

    刚说出去的话就被打脸,任姚广孝的养气功夫再好,这时也有些恼羞成怒。

    “少师难道忘了舍利之事?”

    朱瞻壑也不解释,而是笑着反问道。

    姚广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前就是因为无条件的相信朱瞻壑,才能烧出舍利,现在要救徐野驴,同样也要无条件的相信他。

    “来人,去寺外采购烈酒和大蒜!”

    姚广孝再次果断的吩咐道,他倒是要看看,朱瞻壑是否能再次创造奇迹?

    “要最烈的酒,越烈越好,至于大蒜先来二十斤!”

    朱瞻壑在后面补充道。

    执事的僧人答应一声,立刻飞奔而去。

    烈酒和大蒜本就是寻常之物,因此大概半个时辰后,僧人就送了过来。

    一坛酒,朱瞻壑打开酒封,一股辛辣的酒气直冲出来。

    “不错,是蒸馏出来的烈酒。”

    朱瞻壑满意的点点头,蒸馏酒出现的年代不详,有说是宋朝,有说是元朝,但无论如何,明朝的蒸馏酒已经很常见了。

    “你要怎么用,该不会把这坛烈酒灌到徐指挥的肚子里吧?”

    姚广孝再次质疑道。

    之前的舍利倒也罢了,医术却是姚广孝看家本领之一,连他都对徐野驴的伤束手无策,因此他不相信年纪轻轻的朱瞻壑会有办法。

    “有捣药的石臼没有,拿一个最大的过来!”

    朱瞻壑也不解释,直接对执事的僧人吩咐道。

    执事僧人看了看姚广孝,得到对方的同意后,这才飞奔而去,很快搬来一个一抱粗的石臼。

    朱瞻壑将大蒜全都倒进去,也不扒皮,直接就用石杵捣了起来。

    很快整个佛堂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大蒜味,姚广孝暗自连呼“罪过”,在佛堂里捣蒜,和在佛祖面前吃肉有什么区别?

    不一会的功夫,大蒜被捣成了蒜泥,朱瞻壑让执事的僧人帮忙,将蒜泥倒都倒进了酒坛里,然后又让两个僧人抬着,剧烈的摇晃了好一会儿。

    “行了,把酒坛放下吧!”

    最后朱瞻壑让僧人把酒坛放下,静置了好一会儿,这才取出一杯子烈酒,酒里带着股浓烈的大蒜味,闻一闻提神醒脑,喝一口三尸暴跳。

    朱瞻壑拿着大蒜酒来到徐野驴床前,刚想用酒给对方冲洗伤口,却忽然又停了下来。

    “你!你!你……”

    朱瞻壑伸手连指四个膀大腰圆的军士,他们都是宫中的禁卫,之前奉命把徐野驴送来。

    “你们几个按住徐指挥,千万不要让他乱动。”

    按照朱瞻壑的吩咐,四个禁卫抱胳膊按大腿,将徐野驴死死的固定在床上。

    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朱瞻壑才将杯子凑到徐野驴的伤口上,然后缓缓的倒了下去。

    “啊~”

    随着大蒜酒倒到伤口上,本来昏迷的徐野驴惨叫一声,全身紧绷差点蹦了起来。

    幸好四个壮硕的禁卫将他死死按住,朱瞻壑也没有停手,反而一边倒酒,一边用之前剜肉的小刀将伤口的药泥刮下去。

    其实这玩意本来是不宜直接涂抹伤口的,但谁让这个时代没有更好的替代品,所以只能先将就用了。

    烈酒和大蒜的刺激,再加上刀子在伤口嫩肉上的刮蹭,哪怕是个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

    徐野驴虽然被人按住,但依然痛的剧烈挣扎,脖子上的青筋冒起来老高,一张脸涨的血红,两只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你这是要杀人还是要救人?”

    姚广孝看到徐野驴的惨状,忍不住再次问道,就连袁忠彻也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朱瞻壑。

    “少师放心,这只是很正常的反应,等下就不疼了!”

    朱瞻壑头也不抬的回道。

    “这么神奇,竟然只疼一会就不疼了?”

    袁忠彻也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的意思是说,等他疼的昏迷过去,就感觉不到疼了。”

    朱瞻壑说话时发现伤口深处还有些药泥没洗干净,于是用小刀往里面挑了两下。

    只听徐野驴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嚎叫,身上上的疼痛终于超过了大脑感知的极限,大脑的保护机制自动开启,整个人再次昏迷过去。

    但朱瞻壑依然没有放过徐野驴,等到清洗干净伤口后,他又倒了一杯子大蒜酒,直接给徐野驴灌了进去。

    旁边的姚广孝和袁忠彻眼睛都看直了,这真的是在救人吗?

第八章 大蒜加酒(下)

    香炉中散发着几缕青烟,佛堂正中的佛祖目光下垂,神情中带着无尽的慈悲。

    朱瞻壑坐在姚广孝、袁忠彻的对面,神情悠闲的品着香茶,而在他的身后,徐野驴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依然还没有醒来。

    “你确定只用烈酒和大蒜就能治好肿疡?”

    姚广孝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

    “少师可知导致肿疡的原因是什么?”

    朱瞻壑早知道对方会这么问,但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肿疡者,邪气入体也,有内外之分,寒热之属,但无论哪种情况,都极为棘手!”

    姚广孝随口答道。

    朱瞻壑闻言不置可否,而是再次问道:“我曾听闻一个故事,佛祖看到一杯水,说水里有八万多虫子,不知是否为真?”

    “你说的‘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持此咒,如食众生肉。’”

    姚广孝纠正道。

    “原来如此,一钵水中有八万四千虫子,想来这些虫子定然极小,而且我们平时饮水做饭,以水洗漱,所以我们身上肯定沾染了这些虫子。”

    朱瞻壑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姚广孝二人这才继续道:“不知二位想过没有,若是这些虫子钻到人的伤口里,会产生什么后果?”

    “世子,这个故事应该只是佛祖教导弟子,事事心怀慈悲,并不是说这些虫子真的存在吧?”

    吴忠彻质疑道。

    “不,佛祖神通广大,能见常人不可见之物,他敢说这样的话,定然是亲眼见到了,少师您觉得呢?”

    朱瞻壑先是捧了佛祖一把,随后又把球踢到姚广孝这里。

    “这个……世子说的有道理。”

    姚广孝毕竟是个和尚,总不能说佛祖没这样的神通吧?

    “这些虫子平时倒没什么危害,但若是人受伤,虫子进入体内,就会引发各种症状,比如高烧、咳嗽、昏迷等等,而想要治伤或治病,也要从这些看不见的虫子入手。”

    朱瞻壑尽量用这个时代能听懂的语言解释了一下后世医学,无论是细菌还是病毒,一律将它们视为虫子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说,若要治伤病,就要消灭这些进入人体内的虫子?”

    姚广孝虽然年纪大了,但他的思想却很开放,很快就接受了这些新知识。

    这也和姚广孝的经历有关,他少时为僧,却跟随道士席应真学习阴阳术数,后来又读书学儒、学医、学法,身兼百家之长,对各种学术观点都十分包容。

    “正是,这些虫子的种类很多,引发的症状也不尽相同,比如徐将军的肿疡,我更愿意称其为伤口感染,这是一种名叫细菌的小虫子在捣乱,而大蒜和烈酒都可以杀死这种细菌!”

    其实朱瞻壑用的主要是大蒜素,但这东西有个缺点,就是不稳定,遇热就分解,在水中的融解度也不高,但它易融于酒精,而且还能保持稳定,所以他才用了烈酒。

    当然这些细节上的东西,朱瞻壑就没必要解释了。

    听完朱瞻壑的解释,姚广孝与袁忠彻彼此对视一眼。

    朱瞻壑讲的这些倒是可以自圆其说,但并没能打消两人心中的怀疑,毕竟这只是他的一家之言,至于正确与否,还要看一下真正的效果。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只听身后照顾徐野驴的僧人惊喜的叫道:“少师,徐将军开始发汗了!”

    姚广孝闻言豁然起身,迈步来到徐野驴面前,只见对方的额头上全是汗水,对于高烧的人来说,发汗显然是个好现象,代表着他的体温要降了。

    姚广孝立刻亲自为徐野驴检查了一遍,很快欣喜的道:“高烧开始退了,呼吸有力,脉相也平稳了许多。”

    说到这里,姚广孝扭头看向朱瞻壑,语气中依然带着几分不可思议道:“你的药竟然真的有效!”

    “区区一个伤口感染而已,大蒜加酒专治这种病,以徐将军的身体情况,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朱瞻壑十分轻松的回道。

    其实除了大蒜素的杀菌效果好外,徐野驴的身体条件也十分重要,人如其名,他真的壮的像头驴,所以朱瞻壑才敢那么折腾。

    “等等,这种大蒜酒对所有肿疡之症都有效吗?”

    姚广孝忽然变得十分激动,几步冲到朱瞻壑面前,抓住他的手臂问道。

    “当然了,只要是伤口感染,都可以用大蒜酒医治,只是它有一个缺点。”

    朱瞻壑被激动的姚广孝吓了一跳,但还是回答道。

    “什么缺点?”

    姚广孝一下子紧张起来。

    “大蒜酒对伤口感染有奇效,但有个前提,就是必须现制,如果放置太久,则会失效。”

    朱瞻壑提醒道。

    大蒜素做为一个抗生素,之所以不如青霉素那么普遍,就是因为稳定性差,遇高温就分解,哪怕在常温下,也会缓慢氧化。

    “原来如此,这并不算什么大的缺点!”

    姚广孝松了口气,相比于大蒜酒的效果,这个缺点根本不值一提。

    又过了好一会儿,徐野驴的烧彻底的褪了,整个人的呼吸平稳,脸色恢复了正常。

    这让姚广孝对大蒜酒的药效再无任何怀疑,看徐野驴的样子,应该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少师,慧海说你有事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朱瞻壑终于想到自己来见姚广孝的目的,于是开口问道。

    姚广孝闻言看了看旁边的袁忠彻,只见对方冲着微微点头,于是他立刻道:“今日我这里有客人,你就在寺中四处转一转吧,有事明日再说!”

    “额……这个……好吧!”

    朱瞻壑不明白对方为何忽然赶自己走,但转念一想,他也不想再听姚广孝念经,于是转身就走。

    “如何,世子的面相是不是很矛盾?”

    目送着朱瞻壑离开,姚广孝立刻挥退其它人,向袁忠彻问道。

    “的确很矛盾,就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面相糅合到一起,看起来十分怪异。”

    袁忠彻先是点头,随后又接着道。

    “但最让我感到奇怪的,并不是世子的面相!”

    “还有什么比他的面相更奇怪的?”

    姚广孝讶然问道。

    “少师你还是先来看一看徐指挥的面相吧!”

    袁忠彻忽然叹了口气,随即一指身后病床上睡的正香的徐野驴道。

    姚广孝这才猛然想起来,刚才袁忠彻可是说过,徐野驴一脸死相,绝无生还的可能,可是现在他的伤势好转,这显然十分矛盾。

    于是姚广孝快步上前,仔细端详了一下徐野驴的面相。

    “这不可能,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他的面相怎么完全变了?”

    姚广孝惊呼一声,以他的相术来看,徐野驴本来是刀兵加身的横死之相,可是现在死相尽去,接下来的命运多了无穷的变化,以他的相术竟然看不出深浅。

    “少师也发现了,徐指挥的面相大变,虽无横死之相,但前路未卜,竟然连我也看不出他日后的命运。”

    袁忠彻说到这里,也再次看向门外朱瞻壑离去的方向。

    “他竟然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姚广孝也同样看向门外喃喃的道。

    “少师,上次汉王前来,你可留意过他的面相?”

    袁忠彻忽然问道。

    “没有,当时我被世子的面相吸引,根本没注意汉王。”

    姚广孝摇了摇头。

    “若世子真的能影响到别人的命运,汉王肯定受到的影响最大,我得想办法见一见汉王!”

    袁忠彻提到朱高煦时,也不禁与姚广孝对视一眼,两人都曾经偷偷给朱高煦相过面,知道对方虽贵为皇子,却和徐野驴一样,都是横死之相,现在朱瞻壑改变了徐野驴的命运,那么汉王的命运也很可能受到影响。

    “也好,若你那边有了结果,务必通知我!”

    姚广孝再次点头道,他倒是要看看,朱瞻壑能影响到多少人的命运?

    袁忠彻告辞离开,姚广孝亲自送他出门。

    随后姚广孝回到佛堂另一侧的书房,拿起毛笔斟酌片刻,这才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记录下来,特别是关于大蒜酒的疗效,更是反复强调了多遍。

    最后姚广孝将信纸放到一个信封里,然后提笔在信封上写下“陛下亲启”四个大字。

    “啪啪!”

    姚广孝拍了拍手,片刻之后,一个灰衣僧人快步进到佛堂。

    “将这封信交给锦衣卫,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北方,务必亲自交到陛下手中,同时警告他们,这封信关系到千万将士的性命,绝不可有失!”

    姚广孝严厉的吩咐道。

    “是!”

    灰衣僧人答应一声,接过书信放到一个密封的铁匣中,这才快步离开。

第九章 相逢即是有缘

    太阳很大,朱瞻壑蹲在树荫里,看着树下的蚂蚁万军齐发,将一只大青虫团团围住。

    虽然青虫在体积上占据着绝对优势,但面对悍不畏死的蚁群,最终含恨而终,被蚂蚁抬回了洞里。

    眼看着青虫一点点消失在蚂蚁洞中,朱瞻壑仰头吐出口气道:“人生真是无聊啊!”

    这几天朱瞻壑的生活十分规律,上午去佛堂听姚广孝念经,下午则是自由活动,只要不出寺,去哪都行。

    刚开始朱瞻壑还四处转转,但很快就失去了新鲜感,今天更是无聊到看蚂蚁打架了。

    “世子吃饭了!”

    正在这时,负责照顾朱瞻壑饮食起居的慧海走了进来,手中提着食盒。

    “有什么可吃的,无非就是青菜豆腐,实在倒人胃口!”

    朱瞻壑白了对方一眼,姚广孝守诫,他也跟着倒霉,每天除了青菜就是豆腐。

    “少师说了,五色使人目盲,五味令人口爽,青菜豆腐虽然平淡,却能让人心平静,如此才能一心修佛。”

    慧海和朱瞻壑混熟了,知道这位世子虽然恶名在外,但其实为人随和,因此话也多了起来。

    “我又不是和尚,修的哪门子佛?”

    朱瞻壑嘟囔一声,但还是坐到了树下的石桌前。

    慧海将午饭拿出来,果然是青菜、豆腐加米饭这老三样。

    看着清汤寡水的饭菜,朱瞻壑是毫无食欲,拿起筷子在青菜豆腐里挑挑捡捡,最后也没吃几口。

    不是朱瞻壑娇气,其实他前世也是穷孩子出身,别说肉了,连鸡蛋都只有生日时才能吃到,每年过年时,他最期待的事,就是白菜猪肉馅的饺子可以吃到撑。

    正是因为小时候太缺肉,所以后来朱瞻壑工作后,在吃上从来不亏待自己,每顿饭必须有肉,油水越重越好,恨不得把之前缺的肉全都补回来。

    当然这也导致他的体重一度飙升,体重值几乎与身高值相等,后来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减下去。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对于吃惯了肉的朱瞻壑来说,现在让他天天吃素,简直比杀了他都难受。

    “吃饱了,我去外面转转!”

    最后朱瞻壑胡乱扒了几口白饭,丢下碗筷站起来就走,既然没胃口,就不要勉强自己。

    马上就要入秋了,但太阳依然很毒,幸好天界寺中植被茂盛,朱瞻壑只挑树荫走,山风吹来,倒也十分凉爽。

    天界寺占地广阔,前面是寺庙的几重大殿,后面则是一些僧舍别院,有些香客礼佛,有时会在寺中住上十天半月。

    朱瞻壑穿过一片竹林,忽然听到前方传来溪流的声音。

    他正想去溪边洗把脸,却忽然停下脚步,仰起头抽动了几下鼻子:“好香啊!这个味道……”

    朱瞻壑说到这里眼睛一亮,他竟然闻到熟悉的肉香味,一下子将他的馋虫全都勾引了上来。

    于是他寻着味快步上前,转过一丛竹子,前面赫然出现一条小溪,在溪边的凉亭里,一个大白胖子坐在石桌前,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

    白胖子也是刚拿起筷子,正准备大快朵颐,没想到有人忽然闯了进来,这让他也一下子愣住了,两人大眼对小眼,一时相顾无言。

    “这位大叔,佛门清静地,你却在这里吃独食,是不是不太好啊?”

    朱瞻壑迈步来到凉亭中,一脸义正言辞的质问道。

    面对朱瞻壑的质问,白胖子明显愣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古怪。

    不过白胖子很快就哈哈一笑道:“小兄弟说的是,相遇即是有缘,不如小兄弟坐下陪我喝上一杯如何?”

    “这怎么好意思?”

    朱瞻壑嘴上客气,屁股却已经坐到了石凳上。

    “不知大叔怎么称呼?”

    朱瞻壑说话时也在打量对方,只见这位胖大叔三四十岁的模样,和他爹朱高煦的年纪差不多,脸上肉太多,把五官都挤到一起了,一笑眼睛都没了,看起来和蔼可亲的模样。

    “在下姓黄名泰,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胖大叔笑眯眯的问道。

    “小子王世,大叔既然姓黄,那我就叫你黄叔吧!”

    朱瞻壑随口应道,他是王世子,于是就取前两个字做了个假名字。

    “原来是王小弟,这寺中清苦,想来小兄弟也吃了不少苦,来来来,不要客气!”

    黄泰笑着递给朱瞻壑一双筷子,并且招呼道。

    朱瞻壑也馋的厉害,假意客气了几句,立刻抄起筷子塞了几块羊肉,一口咬下去满嘴的肉香,爽的他差点飞起来。

    “好吃,这羊肉应该是塞北羊吧!”

    朱瞻壑边吃边夸赞道。

    “咦?小兄弟在吃食一道上也有研究,竟然一下子就尝出这是塞北的羊?”

    黄泰十分惊讶的看着朱瞻壑问道。

    “其实也很好分辨,南边的羊膻味太大,多瘦少肥,不像北边的羊肉细嫩多汁。”

    朱瞻壑再次笑道,好歹前世他也是个吃货,再加上后世发达的物流,因此天南海北的美食他几乎都品尝过。

    “这倒也是,各地水土不同,物产自然也不同,比如北方的羊好吃,但金陵这边的鸭子却是一绝,小兄弟快尝尝!”

    黄泰也来了兴致,说到最后一指桌子上的烤鸭。

    朱瞻壑早就盯着桌子上的烤鸭,毕竟这可是金陵的招牌菜,他穿越的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品尝。

    于是朱瞻壑夹起一块鸭肉放到嘴里,嚼了几下这才微微点头道:“味道还行。”

    “还行?这可是京城十里楼的大师傅亲手烤制出来的鸭子,当初太祖皇帝品尝过后都赞不绝口,经常派人去十楼里采买。”

    黄泰对朱瞻壑的评价有些不满,因为这道烤鸭也是他的最爱,是他每天的必吃菜。

    “黄叔不要生气,这道烤鸭味道的确不错,外皮焦脆、肥而不腻,但它有个缺点。”

    朱瞻壑不慌不忙的道。

    “什么缺点?”

    黄泰一愣,他吃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觉得这道菜还有什么缺点?

    “您不觉得这烤鸭的肉太老了吗?烤鸭的最高境界,是外脆里嫩,但这道烤鸭里面的肉太干太硬,从而失了口感。”

    朱瞻壑十分挑剔的道。

    “烤鸭是放在火炉里烤的,难免会让鸭肉变干,小兄弟你这简直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啊!”

    黄泰摇了摇头,并不赞同朱瞻壑的看法。

    “那可未必,烹饪之法千变万化,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我有一法,可以让这烤鸭变得外脆里嫩。”

    两个陌生人第一次吃饭,肯定不能干吃,而聊美食显然可以最快的拉近两人的距离。

    “什么办法?”

    黄泰立刻追问道,看他的体型也能猜到,他这辈子最难戒的就是口腹之欲。

    “很简单,烤鸭的时候往鸭肚子里灌上水,再缝紧后放到火炉里,外面烤里面煮,自然是外脆里嫩!”

    朱瞻壑哈哈一笑道。

    这是后世北京烤鸭的做法,而北京烤鸭其实就是从金陵烤鸭演变过来的。

    “妙啊!”

    黄泰兴奋的一拍桌子,这么简单的办法,他竟然从来没想过。

    吃人家的嘴短,朱瞻壑看到对方这么喜欢听美食上的逸事,索性就多说了一些。

    黄泰听的是两眼放光,最后看着朱瞻壑竟然生出几分知己之感,美食是他的挚爱,但却从来没有人像朱瞻壑这样,能和他聊的这么投机。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最后朱瞻壑起身告辞。

    不过这时黄泰却叫住朱瞻壑道:“王小兄弟,难得咱们聊的这么投机,不如明日我在此地设宴,到时咱们再继续把酒言欢如何?”

    “好啊,那咱们明日再见!”

    朱瞻壑毫不犹豫的答应道,说完哼着小曲离开了。

第十章 多好的孩子

    无聊的日子终于多了些乐趣,朱瞻壑每天上午听姚广孝诵经,中午就偷溜出去与黄泰胡吃海塞。

    说起来黄泰也是个妙人,只要朱瞻壑说过的菜式,第二天他就能让人做出来,然后两人一起品评。

    聊到美食,就难免聊到各地的风土人情,这让朱瞻壑再次发现,黄泰虽然胖,却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两人是越聊赵投机,颇有几分忘年之交的感觉。

    这天中午,朱瞻壑再次来到溪边凉亭,只是让他意外的是黄泰竟然不在。

    “没来,难道被我吃怕了?”

    朱瞻壑心中嘀咕,但以他所见,黄泰应该不是缺钱的人,更不会在乎几顿酒菜。

    就在这时,只见黄泰带着两个下人,从竹林小道上急匆匆赶来,他身形肥大,天气又热,因此一边走一边擦汗,看起来十分狼狈。

    “小……小兄弟恕罪,让你久等了。”

    黄泰气喘迂迂的来到凉亭赔礼道,就这么几步路,他整个人已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黄叔客气了,我也是刚来。”

    朱瞻壑笑着请对方坐下,两个仆人将带来的饭菜摆放到桌子上,也退到了凉亭外面。

    “今日有些杂事耽误了时间,我先自罚三杯!”

    黄泰说着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来就要喝。

    不过朱瞻壑却忽然伸手拦住对方道:“黄叔,听我一句劝,咱们菜可以吃,但酒就不要喝了!”

    “这是为何?”

    黄泰一愣,这几日他们主要品评美食,酒只是附带的,而且他喝的也并不多。

    “黄叔您有所不知,酒这东西喝到肚子里,主要靠肝脏化解,但人一胖,肝脏肯定会出问题,因此您能不喝就最好不喝!”

    朱瞻壑十分郑重的叮嘱道。

    黄泰目测应该不低于三百斤,胖成这样,至少也是个重试脂肪肝,心血管肯定也有问题,像他这种情况,早就该戒酒了。

    “没想到你不但懂美食,竟然还懂医术!”

    黄泰闻言十分惊讶的问道。

    “算不上懂,只是胡乱看了几本杂书,有些了解罢了。”

    朱瞻壑撒了小谎,他曾经胖过,对这方面的确懂一些。

    听到朱瞻壑的这些话,黄泰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只见他盯着朱瞻壑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忽然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怎么了,黄叔你有心事?”

    朱瞻壑好奇的问道。

    “也不算什么心事,只是看到你,我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他要是像你这么知冷知热就好了。”

    黄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苦笑着开口道。

    “黄叔您的儿子是不是不懂事,惹您生气了?”

    朱瞻壑再次好奇的问道。

    “他倒不是不懂事,而是太懂事了,懂事到让我十分的苦恼。”

    黄泰再次苦笑道。

    “您这话说的,儿子懂事,您不应该更高兴吗?”

    朱瞻壑也有些糊涂了,怎么懂事还懂出问题来了?

    “懂事是好,我儿子从小聪明好学,我父亲也十分喜欢他,对他这个孙子比对我这个儿子亲多了,干什么事都带着他,甚至许多人都说,父亲之所以选我接管家业,就是因为看中我儿子更出色,相比之下,我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过渡!”

    黄泰说到最后,脸上满是悲愤之色,端起酒杯就要喝,但酒到嘴边又想到朱瞻壑的忠告,于是又重重的放下,狠狠的塞了几大块红烧肉嚼了起来。

    “我明白了,原来黄叔你是在嫉妒自己的儿子!”

    朱瞻壑哈哈一笑道。

    “嫉妒倒谈不上,只不过我本来就是嫡长子,那份家业也应该由我继承,可是现在说来说去,全都变成我儿子的功劳,反倒我这些年的努力竟然没人看见!”

    黄泰再次愤愤不平的为自己叫屈道。

    “黄叔,您就知足吧,有一个懂事的儿子,总比我有一个不懂事的爹强吧!”

    朱瞻壑也被勾动了心思,这时禁不住吐槽道。

    “哦?令尊怎么不懂事了?”

    黄泰听到朱瞻壑的话立刻来了兴趣,当即把自己儿子的事抛之脑后。

    “这个……子不言父过,我还是不说了!”

    朱瞻壑忽然又反悔了,这个时代一个“孝”字大过天,所以有时候也要注意一下。

    “别啊,烦心事老是憋在心里,肯定会把自己憋坏的,咱们虽然投缘,但也只是萍水相逢,出了天界寺,说不定再也没有相见之日,所以你有什么烦心事尽管说就是了!”

    黄泰似乎对朱瞻壑的家事十分感兴趣,这时一个劲的撺掇。

    朱瞻壑一琢磨,似乎也有道理。

    “好吧,这些话我的确憋了很久,一直找不到人倾诉!”

    朱瞻壑终于一拍桌子,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家里的情况其实很老套,我爹是老二,他一直想和我大伯抢家业,仗着我爷爷比较宠他,平时没少做出格的事。”

    “你爷爷既然那么宠你爹,说不定真的会把家业让你爹继承呢?”

    没想到黄泰忽然插嘴道,神情中竟然带着几分幽怨。

    “屁!我爹这个人好勇斗狠,做事冲动,就算他要夺家业,至少也要会拉拢人心吧,可他到好,平时横行霸道,把里里外外的人得罪个遍,我爷爷又不傻,怎么可能把家业交给他!”

    朱瞻壑越说越气,这么简单的事,偏偏朱高煦却看不明白。

    “你就这么不看好你爹?”

    黄泰似乎十分惊讶,一张白胖的大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不是我不看好我爹,而是事实如此,现在我最担心的,是我爷爷对我爹的宠爱也快到头了,到时我们一家恐怕都要倒霉。”

    朱瞻壑说到最后再次叹了口气,朱棣马上就要班师回朝了,到时朱高煦不但会被剥夺兵权,还会被贬到山东去。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好好的劝劝你爹?”

    黄泰探过身子轻声道。

    “我倒是想劝,可我爹那个火爆脾气,您信不信,我要是敢劝一句,他能把我打出屎来!”

    朱瞻壑一脸苦相,摊上朱高煦这种爹,任他是穿越者也没咒念。

    黄泰听到朱瞻壑的诉苦,似乎是深有体会的点了点头。

    “算了,不说这些了,免得坏了兴致!”

    朱瞻壑忽然摇了摇头,又把话题拉到了美食上。

    黄泰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也不好再追问。

    饭吃完了,朱瞻壑告辞离开。

    黄泰目送着朱瞻壑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处,最后幽幽长叹道:“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摊上老二那种爹?”

第十一章 阴沟里翻了船

    漠南鸡鸣山下,一座座营房连绵不绝,营门处飘荡着大明的旗号。

    “废物!一群废物!”

    帅帐之中,大明皇帝朱棣正在大发雷霆,下面跪着一群医官,一个个体若筛糠、面无人色。

    只见朱棣身材魁梧,圆脸黑面,扫帚眉下一双大眼,狮鼻阔口,颌下长须垂腹,看起来十分威武。

    “陛下息……息怒,是臣无能,才会被秃罗部偷袭,请陛下降罪!”

    正在这时,一个苍老且虚弱的声音传来。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躺在软榻上,胸口包着纱布,上面透着一抹刺目的殷红。

    “金忠你不要动,这次都怪朕太大意了,没想到秃罗部这帮狼子野心竟然假意投降,这才导致你们身陷险境!”

    朱棣快步上前,握住老者的手安慰道。

    这位老者名叫金忠,曾经是燕王府的长史,相当于王府的大管家,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归他管,可以说是朱棣的左膀右臂。

    靖难时,金忠跟随着朱棣立下不少的汗马功劳,官至兵部尚书兼东宫首臣,即辅佐朱棣,又要教导朱高炽这个太子,由此可知他在朱棣心中的地位,满朝文武也只有姚广孝才能与他相比。

    去年朱棣再次出塞亲征瓦剌,忽兰忽失温之战,大破瓦剌联军,并借此一战震慑鞑靼。

    不过大胜之后,朱棣并没有立刻退兵,而是率领着手下大将,将瓦剌的势力范围扫荡一遍,降者生、抗者死,无数瓦剌部落因此灭族。

    其中有个名叫秃罗部的大部落,部众有数万人,他们之前假意投降大明,却在近日忽然起兵叛乱,围攻大明的一处驻军,里面存放着大量的粮草物资。

    偏偏当时金忠巡视到那里,也落入到包围之中。

    当朱棣亲自率领援军赶到时,几千驻军已经战死近半,活着的也人人带伤,粮草物资被点燃,连金忠这样的重臣也中箭受伤,由此可知此战之惨烈。

    本来瓦剌的大局已定,却在秃罗部这条小阴沟里翻了船。虽然事后朱棣派兵追杀秃罗部上百里,将整个秃罗部几近灭族,却已经无法挽回这次的损失了。

    “陛下,臣已年过花甲,现在伤口发疡,命当该绝于此,与其让医官在臣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让他们去救治其它的将士!”

    这时金忠强打着精神,再次对朱棣劝说道。

    他在乱军之中被流矢所伤,因为天气炎热,伤口很快发黑流脓,身体高烧不退,如果是年轻人,身强体壮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以金忠的年纪,几乎宣判了他的死刑。

    “金忠你……”

    朱棣闻言也为之哽咽,金忠是他最依重的大臣,当初靖难之时,他在前面冲杀,金忠在后方统筹军务、运筹帷幄,历经十四战从无懈怠。

    “陛下不必为老臣悲伤,想我金忠前半生庸庸碌碌,直到四十岁进入王府,才总算是一展生平所学,现今位极人臣,臣早已经死而无憾了!”

    金忠紧紧握住朱棣的手,嘴角含笑再次道。

    但这些安慰的话语,听到朱棣的耳中却如同刀割一般,痛的他虎目含泪。

    对于朱棣来说,金忠与姚广孝一样,不仅仅是他的臣子,更是他的朋友,想他身为天子,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朋友逝去,这让他即悲痛又无力。

    就在这时,只见帐篷门帘被撩开,一个身披铠甲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祖父,秃罗部头领矢知毕,以及他的三个儿子全部伏诛!”

    年轻人向朱棣行礼道,他正是大名鼎鼎的“好圣孙”朱瞻基,也就是朱瞻壑的堂兄。

    朱瞻基看起来十七八岁,长相与朱棣有三分相似,但皮肤很白,五官也不像朱棣那么粗犷,身上穿着山文甲,更衬托得他英气逼人。

    “传首瓦剌各部,告诉他们这就是反叛大明的下场!”

    朱棣咬牙吩咐道。

    “是!”

    朱瞻基答应一声,但并没有立刻去办,而是伸长脖子看了病床上的金忠一眼,这才关切的问道:“金尚书的伤势可好转了?”

    “咳咳~,有……有劳太孙挂念,伤兵营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金忠虽然虚弱的厉害,却还记挂着军中的事务。

    “不太好,此次被秃罗部偷袭,受伤者甚众,而且大部分都是烧伤,再加上天气炎热,许多人都……”

    朱瞻基说到这里时,发现朱棣瞪了自己一眼,他立刻会意,没有再说下去。

    “金忠,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这些军中的杂务就交给别人去操心吧!”

    朱棣接口道,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垂死的金忠还在为军务操心。

    “习惯了,臣这些年跟着陛下东征西讨,每天一睁眼,就是在计算着钱粮军马、铠甲武器,一日也不得闲……”

    金忠似乎陷入到回忆之中,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内容也越来越乱,最后几乎变成了梦中呓语。

    朱棣伸手摸了一下金忠的额头,长叹一声道:“又烧迷糊了!”

    “祖父,御医也没有办法吗?”

    朱瞻基再次关切的问道。

    他与金忠的关系非比寻常,因为金忠是坚定的太子党,当初丘福等勋贵建议立朱高煦为太子,是金忠坚持嫡长之议不可废。

    后来金忠更是做过朱瞻基的老师,亲自教导他多年,甚至连朱瞻基身边的亲卫,都是金忠亲自挑选训练的。

    “药开了一堆,屁用都没有!”

    朱棣冷哼一声,要不是现在军中缺医官,他真想把那些庸医全都宰了。

    “报~”

    就在这时,忽然只见一个近卫飞奔而来,双手举着一个铁盒大声道:“锦衣卫急报,少师亲笔书信,说是此信关系到万千将士的生死!”

    听到是姚广孝的书信,朱瞻基立刻上前接过来,然后双手呈交给朱棣。

    “你念给我听!”

    朱棣因金忠的事心烦气躁,根本没心情看信,于是吩咐朱瞻基道。

    朱瞻基立刻打开书信,习惯性的大概看了一下,结果脸色却变得十分古怪。

    “祖父,这封书信您还是亲自看一看吧!”

    最终朱瞻基再次将书信呈交给朱棣道,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读信上的内容?

    朱棣一愣,不过还是接过书信,低头一目十行看了下去,结果看到一半,他却忽然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这是真的吗?”

    朱棣豁然抬头,目光如炬的盯着朱瞻基问道。

    “信是少师亲笔所写,按说应该不会有假,只是……瞻壑什么时候有这种本事了?”

    朱瞻基同样一脸怀疑,对于自己这个堂弟,他简直太了解了,甚至以前因为立场不同,两人没少发生冲突,当然他可从来没吃过亏,也从来没把朱瞻壑放在眼里。

    只见朱棣沉思片刻,随即做出决断,当即大声吩咐道:“是真是假,让人一试便知,来人,准备大蒜和烈酒!”

第十二章 下西洋之议

    “好大的龙虾啊,哪来的?”

    朱瞻壑来到凉亭,一眼就看到石桌上一尺来长的大龙虾,当即也惊喜的大叫一声。

    “家里有些门路,今天早上刚送来的,你快来尝尝!”

    黄泰笑呵呵的递上一双筷子,金陵离大海并不近,海货运输不易,十只龙虾运过来,可能只有一只存活,因此一般人根本享受不到这种美味。

    朱瞻壑接过筷子,刚准备动口,不过他却忽然停了下来,抬头好奇的问道:“太祖皇帝不是颁布过海禁令,甚至不许百姓下海捕捞吗,您这龙虾是怎么来的?”

    “海禁的确有这一条,但沿海的百姓要生活,依然有不少人偷偷下海,海禁令之所以多次重申,就是因为民间私自下海的人太多了,再加上这些年郑和不断下西洋,民间私自下海者就更多了。”

    黄泰解释道。

    “原来如此,听说郑和又下西洋了,这应该是他第四次下西洋吧?”

    朱瞻壑品尝着美味的龙虾,随口把话题扯到郑和身上。

    “没错,第四次了,听说也快回来了,到时朝堂上肯定又会是一番争吵。”

    黄泰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件事颇有看法。

    “下西洋宣扬我大明国威,让海外小国臣服,这么有面子的事有什么可吵的?”

    朱瞻壑随口问道。

    “扬我大明国威的确是真的,但每次下西洋耗费巨大,一次两次还行,可是次数多了,哪怕我大明国力强大也顶不住,因此许多大臣都在反对这件事。”

    黄泰最后也叹了口气,看样子他似乎也不怎么赞同下西洋。

    “那就更不对了,我听说每次下西洋,郑和的船队都能带回来无数的奇珍异宝,黄金白银更是数之不尽,相比之下,出海的那点成本算什么?”

    朱瞻壑这时也停下筷子再次问道。

    “船队的确带回不少的金银财宝,可是这些东西又没有给朝廷,因此对于朝廷来说,下西洋是亏本的买卖,官员们当然不肯干。”

    “什么意思,船队带来的金银财宝没给朝廷去了哪里?”

    朱瞻壑更加不解,他穿越的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了解这些东西。

    “这个……”

    黄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压低声音开口道。

    “陛下亲征漠北你知道吧?”

    “知道啊,陛下去年刚打败瓦剌人,现在还没回来呢。”

    朱瞻壑再次点头。

    “我大明每次北征,动辄数十万大军一齐出动,消耗的物资钱财无数,你觉得这些钱都是哪来的?”

    黄泰提醒道。

    “我明白了,原来下西洋带来的钱都用在北征上了!”

    朱瞻壑一拍桌子,朱棣北征时花钱如流水,也只有下西洋带来的巨额利润才能支撑得起这种消耗。

    “明白了吧,朝廷出钱下西洋,结果收益全都被陛下用于北征上,国库没有落一文钱的好处,如果我是官员,肯定也会反对。”

    黄泰摇了摇头,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我倒是觉得,有些官员反对下西洋的原因没那么简单!”

    没想到朱瞻壑忽然神秘一笑道。

    “什么意思?”

    黄泰愣了一下这才问道。

    “就像黄叔您刚才说的,海禁令并不能禁止民间私自下海,而据我所知,我大明的货物在海外十分受欢迎,因为海禁,大明与海外的贸易断绝,走私的利润肯定会翻上几倍,所以在下西洋之前,肯定有不少沿海的商人靠着走私牟取暴利。”

    朱瞻壑说到这里吃了口菜,这才慢条斯理的接着道。

    “可是现在朝廷组织船队下西洋,必须会挤占这些走私海商的利益,要知道这些走私商人家底丰厚,培养族人读书做官,或是暗中收买一些官员为他们发声,都并非什么难事。”

    “这……这不可能吧?”

    黄泰闻言大惊,他还从来没有从这个方向考虑过问题。

    “怎么不可能,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其实只要查一查那些反对下西洋的官员背后是什么来路,与哪些人来往密切,就可以验证一下我的猜测是否正确了。”

    朱瞻壑冷笑道。

    其实这并不是他无根据的胡乱猜测,而是在后世看过一些这方面的历史资料,下西洋后来被废,甚至连航海资料都找不到了,与这些人有不小的关系。

    黄泰眉头紧急,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哈哈,黄叔您就别操心这些了,像这种国家大事,咱们两个小人物也根本左右不了,只能在闲聊时发几句牢骚罢了。”

    朱瞻壑看黄泰的样子也不禁大笑道。

    在他看来,别说黄泰了,就连他这个汉王世子,对下西洋这种事也只能远远的看着,根本插不上半句话。

    “说的是,这种国家大事,还是交给满朝公卿去头疼吧!”

    黄泰闻言也反应过来,当即咧嘴一笑道,只这个笑容看起来却有点别扭。

    吃过午饭,朱瞻壑告辞离开,有仆人上前将碗筷收拾干净,并且送上一壶热茶。

    “他是不是认出我了?”

    黄泰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忽然开口道。

    “不可能,世子失忆的很彻底,以前的人和事完全不记得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只见姚广孝从凉亭后走了出来,然后坐到了黄泰的对面。

    “那也就是说,刚才的话只是他临时想出来的,并不是有什么算计。”

    黄泰松了口气,坐在他这个位置,事事都要留几个心眼。

    朱瞻壑之前化名王世,后面少了一个“子”字,而黄泰这个名字后面同样少了个“子”,没错,他正是大明的皇太子朱高炽。

    不得不说两人不愧是亲伯侄,在化名这方面都这么会偷懒,唯一的区别是朱高炽早就知道朱瞻壑的身份,反而是朱瞻壑一直被蒙在鼓里。

    “世子的变化很大,这段时间我之所以一直不放他离开,就是想多了解一下他,可是越看却觉得看不透他!”

    姚广孝叹了口气,关于朱瞻壑的变化,他在私下里已经告诉过朱高炽了,当然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他则隐瞒了下来。

    “之前我还不相信瞻壑他真的失忆了,因此故意安排在这里与他偶遇,却没想到他开口就叫我大叔,看来是真忘了以前的事情了。”

    朱高炽说到这里也是莞尔一笑,想起这段时间与朱瞻壑的相处,自从他做了太子后,好久没有遇到像朱瞻壑这么有趣的人了,相比以前的朱瞻壑,还是现在这个侄子更讨人喜欢。

    “太子好像并不在乎世子的变化?”

    姚广孝看到朱高炽的表情也不禁一皱眉。

    “再怎么变,他也是老二的儿子,既然老二都没说什么,我这个做大伯又能说什么?”

    朱高炽洒脱的一笑道,相比于朱瞻壑,他更在乎朱高煦。

    “这倒也是,说到汉王,前段时间他闹的满城风雨,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汉王总该有个交待才行!”

    姚广孝忽然说道。

    之前朱高煦带兵冲击皇城,要不是朱瞻壑及时醒来,后果不堪设想,而事后朱高煦并没有做任何解释,甚至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这肯定不行。

    “我明白少师您的意思,派人请老二了吗?”

    朱高炽闻言知意,立刻听出姚广孝这是要从中说和,让他们兄弟坐下来好好聊聊。

    虽然朱高炽与朱高煦之间的矛盾已经无法调和,但至少在表面上要维持一个和平的局势,避免因他们的冲突导致大明内部的分裂。

    “已经请了,应该快到了!”

    姚广孝点头,他之所以更喜欢朱高炽,就是因为和聪明人说话很轻松,反观朱高煦,唯一能和他沟通的,只有朱棣的拳头和棍棒。

    就在姚广孝的话音刚落,竹林小道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就见身材魁伟的朱高煦迈步走了过来。

第十三章 朱高煦“骂死”太子

    朱高煦进到凉亭,将手中的酒坛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又从怀里摸出三只大碗,一字排开,端起酒坛倒了三碗酒。

    然后只见朱高煦端起酒对朱高炽道:“老大,之前是我太冲动了,错怪了你,瞻壑落马是意外,我罚酒三碗向你赔罪!”

    朱高煦说着端起洒碗,一口喝干,随即又拿起第二碗、第三碗。

    对于朱高煦这种近乎儿戏的举动,姚广孝和朱高炽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他们一个是看着朱高煦长大的,一个是陪着他长大的,对他的性子再了解不过了。

    朱高煦把三碗酒喝完,然后又再次倒满,端起第一碗正准备敬姚广孝,结果发现老和尚狠狠的瞪着他。

    “嘿嘿,忘了少师不喝酒了,这碗我替您。”

    朱高煦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收回洒碗,然后将第二碗酒送到朱高炽面前,自己也举起一碗酒道。

    “老大我敬你,把这碗酒喝了,咱们之前的误会就算是解除了!”

    “这碗酒我不能喝!”

    没想到朱高炽却摇了摇头拒绝道,这下连旁边的姚广孝都十分意外的看向了他。

    “咋了,你这是不给我面子了?”

    朱高煦把洒碗重重一顿,两只铜铃大眼瞪的溜圆,一副随时都会发飙的模样。

    “二弟你误会了,我之所以不喝酒,是因为有个年轻人劝诫我,让我不要饮酒。”

    “哪个小王b蛋胡说八道!”

    朱高煦一拍桌子怒骂道。

    “你儿子!”

    朱高炽回答后两眼望天,想笑又不敢笑。

    “我……”

    朱高煦憋的满脸通红,想发火发不出来,想骂也骂不出口,别提多难受了。

    “你见过瞻壑了?”

    过了好一会儿,朱高煦这才把这口气憋了回去问道。

    “见过了,我们聊的很投机,另外你还要多谢谢瞻壑,要不是他治好了徐野驴,父皇回来肯定饶不了你!”

    “徐野驴不是少师治好的吗?”

    朱高煦一愣,随即看向旁边的姚广孝。

    他听说徐野驴被送到天界寺,现在已经醒了,只是还不能下床。

    “的确是世子治好的徐指挥!”

    姚广孝确认道。

    “怎么可能,瞻壑什么时候懂医术了?”

    朱高煦一脸震惊,随即一拍巴掌对姚广孝兴奋的道。

    “我知道了,肯定是少师你将医术传授给瞻壑,又让瞻壑治好的徐野驴对不对?”

    朱高煦说到这里也是两眼放光,看向姚广孝的眼神中满是感激,在他看来,这是姚广孝在帮自己善后,他伤了徐野驴,他儿子却治好了对方,这下就算是他爹朱棣回来,也挑不出理去。

    “你想多了,世子的医术远在我之上,我想教恐怕也教不了!”

    姚广孝说着叹了口气,他对朱瞻壑了解的越多,反而越是看不透对方了。

    “不是您教的?”

    朱高煦闻言一愣,接着喃喃自语道。

    “没听说瞻壑跟着谁学过医术啊,难不成是我们老朱家的种好,所以他才无师自通?”

    “呸,我儿子也是老朱家的种,怎么没一个无师自通的?”

    朱高炽翻了个白眼道,有时候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都是一个娘生的,怎么老二的脑子就是如此与众不同?

    “那是你的种太差,也不看看你自己胖成什么样了,走几步就喘的要命,爹选你做太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失误!”

    朱高煦丝毫不给朱高炽面子,他性子就是这么直,有错就认,有屁就放,有气就骂,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当然最后他也死到这上面。

    “老二你……你会不会说话?”

    朱高炽被气的肝疼,想骂回去,又觉得有辱斯文,不骂又怕憋出病了。

    “咋了,我说的不对?咱们老朱家的皇帝,就应该选个身强体壮的来当,你看太祖皇帝,个头比我还高,年轻时也是胳膊上跑马的好汉,可惜后来老糊涂,选了建文那个小瘦鸡做皇帝,结果怎么样,没几年就被咱爹抢了皇位!”

    朱高煦说到这里瞥了朱高炽一眼,随即讥笑一声。

    “你再看看你,甚至还不如建文呢,当初要不是解缙那帮腐儒在咱爹耳边吹风,太子之位早应该是我的了!”

    “你……你说我不如建文?”

    朱高炽气的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张胖脸满是悲愤,他好歹也被满朝文武称颂贤明,结果到了朱高煦嘴里,却连建文那个四年丢了江山的无能之辈都不如了。

    “建文虽然无能,但人家至少身体没病,你再看看你,哪点比得上建文?”

    朱高煦继续嘲讽道。

    “做皇帝需要的是脑子,光身体好有屁用?”

    朱高炽终于气炸了,拍着桌子对朱高煦怒吼道。

    “谁说身体好没用?咱爹今年才五十五,太祖皇帝活了七十一,也就是说,你还要做将近二十年的太子,你拍着胸脯问一下自己,能活到那时候吗?”

    朱高煦说到最后一脸得意。

    对面的姚广孝也惊讶的抬头,他一觉得朱高煦太笨,可没想到笨人也有聪明的时候。

    若是朱高炽真的死在朱棣之前,就算朱棣再怎么宠爱朱瞻基,但有朱允炆这个反面榜样在前,朱棣很可能不敢让朱瞻基接班,到时改立朱高煦为太子也就顺理成章了。

    “你……你……”

    朱高炽气的脸色涨红,一肚子火气发不出来,枉他一向自诩聪明,却没想到竟然被蠢笨的朱高煦怼的哑口无言,偏偏对方说的还在情在理,一下子将他最大的骄傲都打掉了。

    想到这里,朱高炽忽然有种心灰意冷之感,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虽然他才三十多,但身体情况真的比不上年过五十的朱棣,万一他走在父亲前面,那他现在的努力可就全都成空了。

    人活一口气,朱高炽现在就感觉支撑自己的那股气泄掉了,整个人身子发软,紧接着他感觉天在转,地也在转,最后“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太子!”

    姚广孝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想将朱高炽拉起来,无奈对方实在太重,他又是个老头子,根本拉不动。

    朱高煦也吓了一跳,他的确想要朱高炽的太子之位,但并不想要对方的命,毕竟再怎么说,对方也是自己的大哥。

    于是朱高煦一步跳过去,伸手就把朱高炽抱了起来,却只见对方脸色灰白,气若游丝,姚广孝急忙为他把脉,却惊恐的发现,好像连脉都摸不到了。

    “汉王,你是不是故意的,好气死太子夺他之位?”

    姚广孝愤怒的向朱高煦质问道。

    “我没想气死他啊!”朱高煦一脸委屈,“您还是别骂我了,先救老大要紧!”

    “救个屁,老夫可没这个本事!”

    姚广孝也气的再次破诫骂人,不过紧接着他忽然又想到什么,当即眼睛一亮。

    “快!快去把你儿子带来,也许太子还有一线生机!”

第十四章 死马当做活马医

    朱瞻壑叼着根狗尾巴草,躺在树荫下的青石上,翘着二郎腿一颠一颠的,看起来颇为悠闲。

    “来天界寺多少天了?”

    朱瞻壑自语一声,然后算了算日子,结果越算越糊涂。

    这也不怪朱瞻壑,后世谁还算日子?拿个手机一看就知道日期了,再加上寺中的生活实在单调,每天几乎都是重复前一天,所以他自己都过乱了。

    “老和尚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啊,他不会想让我在这里出家吧?”

    朱瞻壑再次自语道。

    天天呆在寺里,他什么也做不了,当然现在也没什么可做的,他爹朱高煦把该做不该做的全都做了,就等着朱棣回来问罪了。

    “其实反过来想,被贬出京也并非都是坏事,至少可以让那个冲动的爹冷静一下,反思以前犯下的错误,到时我再劝一劝,说不定可以让他改变想法!”

    朱瞻壑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兴奋。

    当然他也知道,朱高煦一心想争那个皇位,但在他看来,做皇帝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比如你要是做昏君,看起来可以肆意妄为,但却要担心国家生变,万一出个黄巢、李自成那种反贼,恐怕睡觉都难以安稳。

    如果你有点追求,想要做一个明君,那更完蛋了,一个国家方方面面的事情都需要你去操心,而且手下的大臣还不一定和你齐心,每天和身边的人斗智斗勇,光是想想都能累死人。

    “真是想不通啊,做个无忧无虑的安乐王爷不行吗,非得去争那个操心的皇位干什么?”

    朱瞻壑长出口气叹道。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还没等朱瞻壑扭头查看,对方就已经跑到他身前,一伸手将他夹在腋下,撒腿就往回跑。

    朱瞻壑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人要绑架他,刚想挣扎,却忽然发现夹着自己的竟然是满脸焦急的朱高煦。

    “爹?你这是干什么?”

    朱瞻壑高声叫道。

    “没空解释,到了你就知道了!”

    朱高煦说着甩开两条大长腿,势若奔马的向前狂奔,带着一个人竟然跑出百米冲刺的速度。

    朱瞻壑只感觉两只耳朵里灌满了风,就算现在有人冲着他耳朵喊,恐怕他也听不见。

    眨眼之间,朱高煦带着朱瞻壑来到溪边的凉亭,只见外面已经围满了侍卫,姚广孝正在全力为朱高炽救治。

    “快!救救你大伯!”

    朱高煦放开朱瞻壑,顺手将他推到朱高炽面前。

    朱瞻壑看到躺在地上的黄泰时,也震惊的大叫一声:“他是我大伯?”

    “别问那么多了,太子的呼吸全无,你有没有救治的办法?”

    旁边的姚广孝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冲着朱瞻壑大声问道。

    “我不是大夫,更不是神仙!”

    朱瞻壑也急了,他的确懂一些医学常识,可遇到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他也只能抓瞎。

    “那也得想办法,谁让你爹把太子气成这样!”

    姚广孝再次怒吼一声。

    朱瞻壑一愣,扭头看向旁边的朱高煦。

    只见朱高煦一张黑脸涨的通红,眼神躲躲闪闪的低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朱瞻壑听到这里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这个爹,然后再拍死自己。

    要是朱高炽今天真死了,那朱高煦可就真成李世民了,不对,李世民可没他这么二,他顶多也就是个低配版杨广,因为人家杨广长的比他帅,还比他有才!

    “大伯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朱瞻壑最终还是冷静下来,再次向姚广孝问道。

    “呼吸、心跳若有若无,老讷已经尽力了!”

    姚广孝将最后一根银针插入朱高炽的头顶,对方脑袋上已经被扎成一个刺猬了,两只耳朵也被割破,正在向外放血。

    “死马当活马医,赌一把吧!”

    朱瞻壑一咬牙,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说完朱瞻壑甩下外衣,团成一团垫在朱高炽的脖子下面,然后跪在朱高炽旁边,双手合在一起,用力按压对方的胸骨。

    如果换成别人,朱瞻壑可能还要担心用力太大把骨头压断,但朱高炽胖的厉害,胸脯比女人都大,要不是他年轻力壮,恐怕根本按不动。

    一连按了几十下,朱高炽还是毫无反应,但朱瞻壑并没有放弃,而是对站在一旁发愣的朱高煦吩咐道:“爹,您捏住大伯的鼻子,往他嘴里吹气!”

    “噢!”

    朱高煦早就六神无主,这时听到儿子的话,本能的照着做。

    不过朱高煦刚要伸手捏朱高炽的鼻子,忽然又醒悟过来,抬头一脸疑惑的向朱瞻壑问道:“为什么要我向大哥嘴里吹气?”

    “您身体好,火力壮,阳气足,现在大伯就差一口阳气,只有您能救他!”

    朱瞻壑没空详细解释,只能信口胡诌。

    “有道理!”

    朱高煦眼睛一亮,说完猛吸一口气,捏住朱高炽的鼻子就吹了下去。

    不得不说朱高煦的肺活量相当惊人,朱高炽那么胖,竟然被他吹的胸脯鼓了起来。

    朱瞻壑让朱高煦吹了两次,然后自己接着按压,父子二人配合还算默契,就这么一连做了两套。

    但朱高炽却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旁边的姚广孝已经绝望,双手合什开始念起了《往生咒》。

    不过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平躺着的朱高炽剧烈的咳嗽几声,随后发出一连串的呻吟声。

    “醒了,老大醒了!”

    朱高煦兴奋的一拍巴掌,伸手就要把朱高炽抱起来。

    “您先别抱,让大伯缓口气再说!”

    朱瞻壑急忙制止道。

    “不能抱?”

    朱高煦满腔的兴奋发泄不出来,随即他看到旁边的姚广孝,于是跳起来抱着姚广孝转了几圈。

    姚广孝正震惊于朱高炽竟然真的醒了,结果被朱高煦转的晕头转向,气的他大骂几句,好不容易才挣脱对方的魔掌。

    “有脉了,就是有点乱,但总比没有强!”

    姚广孝第一时间再次给朱高炽把脉,随即激动的热泪盈眶道。

    “唔~胸口好痛!”

    这时只听朱高炽再次呻吟一声,随后竟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第一眼就看到跪坐在身边的朱瞻壑和姚广孝,以及两人身后,咧着大嘴傻笑的朱高煦。

第十五章 朱高煦的弱点

    精舍的佛堂之中,朱高炽半依在病榻上闭目养神,这张床徐野驴也曾经躺过。

    姚广孝在窗边的火炉上亲自为朱高炽煎药,朱瞻壑帮着煽火。

    “嘿,老大你刚才不知道,要不是我往你嘴里吹了口仙气,你现在说不定已经去见咱娘了!”

    朱高煦咧着大嘴吹嘘着自己的功劳。

    “你不是一直惦记我的位子吗,我要是死了,不刚好顺了你的心意吗?”

    朱高炽瞥了朱高煦一眼,声音带着几分虚弱的质问道。

    “你这是什么话?我是想要你的位子,不是想要你的命,你要是自己病死了,当然和我无关,但你要是被我气死了,那我活着没脸见咱爹,死了没脸见咱娘!”

    “你……我……”

    朱高炽一时间哭笑不得,内心深处却不知为何,竟然感觉有种古怪的温暖。

    “汉王,太子才刚转危为安,你就别和他说太多话了!”

    这时姚广孝忽然开口道。

    他真是怕了朱高煦这张嘴了,之前把活人说死,然后又把死人吹活,现在万一再说出点什么意外,别说朱高炽了,他这个糟老头子都要承受不起了。

    “不说就不说。”

    朱高煦不情愿的双手抱胸,找了张椅子重重坐下。

    药煎好了,朱瞻壑倒进碗里,亲自端到朱高炽面前,笑眯眯的道:“大伯,吃药了!”

    “太烫了,等下再吃吧!”

    朱高炽看着面前冒着蒸汽的药汤道。

    “烫吗?那我帮您吹吹!”

    朱瞻壑说着十分敷衍的吹了两下,再次将药递到朱高炽面前道:“不烫了,您快喝了吧!”

    “真不烫了?”

    朱高炽有些怀疑。

    “真不烫了!”

    朱瞻壑说着直接把药怼到他嘴边。

    这下朱高炽不得不张开嘴,“咕咚咕咚”几口喝完,随即一张脸挤成一团道:“烫!”

    “烫点好,免得您再胡乱打听!”

    朱瞻壑语气幽幽的道,之前朱高炽化名黄泰耍着他玩,这个账他还没和对方算呢!

    “你小子是不是想杀人灭口?”

    朱高炽吸了几口凉气,随后这才压低声音道。

    “不瞒您说,刚才救您的时候,的确有这个想法。”

    朱瞻壑呵呵一笑,心中的气稍微散了点。

    “臭小子和你爹一个德行,都巴不得我早点死!”

    朱高炽瞪了朱瞻壑一眼道。

    “嘿嘿,大伯您是太子,说句不客气的话,巴不得您早死的人多了去了,不差我们父子两个。”

    虽然知道对方是自己大伯,但朱瞻壑还是习惯性的将对方当成黄泰,说话也十分随意。

    “这倒是句实话,不过我敢打赌,希望你爹死的人肯定比我更多,这么一想我也就平衡了!”

    朱高炽呵呵笑道。

    “我爹命硬,当年千军万马都拿他没办法,倒是您这身体,真该注意一下了!”

    朱瞻壑说话间看了看朱高炽身上的肥肉,这块头,刚才朱高煦背他回来都有点费劲。

    “对了,堂兄他还在北边吗,什么时候回来?”

    朱瞻壑忽然想到朱瞻基,于是再次问道。

    “瞻基会和你皇爷爷一起回来,听说已经动身了,你怎么忽然问起他了?”

    朱高炽说着看了朱瞻壑一眼,他记得以前两人就不对付,没少发生矛盾,当然吃亏的都是朱瞻壑,难道说他失忆了都记得他堂兄欺负他的事?

    “弄死他,免得日后他弄死我爹!”

    朱瞻壑心中暗道,当然嘴上只是冠冕堂皇的敷衍几句,说要与堂兄亲近亲近之类的。

    “唔唔~,儿砸……吾……吾的准……好麻……”

    这时朱高煦忽然用一种含糊不清的声调开口道。

    朱瞻壑三人闻声看去,当看到朱高煦的样子时,也都是吓了一跳。

    只见刚才还好好的朱高煦,嘴巴竟然肿的老高,两片嘴唇像是挂着两根香肠似的。

    “爹您这是怎么了?”

    朱瞻壑快步上前查看,却发现朱高煦除了嘴巴肿之外,似乎并没有其它的问题。

    “老二你是不是来之前吃了什么东西?”

    病床上的朱高炽这时也着急的问道,他怀疑朱高煦是不是中毒了。

    姚广孝立刻上前给朱高煦号了号脉,随即一脸疑惑的道:“这脉相也不像是中毒啊?”

    “您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朱瞻壑再次问道。

    “没有,就是嘴麻!”

    朱高煦这时也有些慌了。

    “等等,您这嘴巴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朱瞻壑忽然一拍脑门,仔细打量了一下朱高煦的嘴巴再次问道。

    “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麻的?”

    朱高煦想了想,忽然惊恐的指着朱高炽道:“给他吹气之后,该不会是他的病转到我身上了吧?”

    “不会吧,我这病还会传染?”

    朱高炽也愣住了,真要是因为自己导致朱高煦生病,他心中也会不安。

    “爹,您平时吃不吃海鲜,比如龙虾之类的?”

    朱瞻壑再次问道。

    “我从来不吃带壳的东西!”

    朱高煦立刻摇头。

    破案了!朱瞻壑松了口气,朱高煦明显是海鲜过敏,至于过敏源,他帮朱高炽做过人工呼吸,而朱高炽之前刚和自己吃过龙虾。

    “瞻壑,老二怎么样,是不是被我传染了?”

    朱高炽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脸色关切的问道。

    朱瞻壑刚想告诉他们实情,不过话到嘴边却忽然换了个说法。

    “没什么大事,只是之前救大伯时,被您体内的邪气冲了一下,很快就能恢复。”

    “没事就好!”

    朱高炽松了口气,然后再次躺了回去。

    天色不早了,朱高炽卧病在床,朱高煦嘴也肿了,兄弟两人这次见面可谓是伤亡惨重。

    最后朱高煦起身告辞,姚广孝也不好再留朱瞻壑,于是就让他回去照看朱高煦,免得有什么意外。

    等到父子二人出了佛堂,朱高煦立刻低声向朱瞻壑问道:“儿子,你和我说实话,我的嘴真的没事?”

    “真没事,您就是对海鲜过敏,记住了,别人吃海鲜可以,你千万不要吃,会死人的!”

    朱瞻壑低声叮嘱道。

    刚才他之所以不说实情,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朱高煦的这个弱点,特别是朱高炽与他们父子还存在利益冲突,千万不要低估利益对人性的考验!

    佛堂之中,朱高炽目送着朱高煦父子二人离开,沉思片刻之后,只见忽然开口道:“来人!”

    一个护卫头子立刻快步进来行礼道:“请太子吩咐!”

    “对所有人下封口令,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半个字,你们自己去诏狱领罪吧!”

    朱高炽冷声道,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差点被朱高煦气死,更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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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父朱高煦介绍:
朱棣:我大哥死了,皇位有德者居之,我要造反!
朱高煦:我大哥也死了,那个皇位本来就是我的,我也要造反!
朱瞻壑:我大……呸!我就是大哥,我还没死呢,但做为朱高煦这个作死小能手的嫡长子,我感觉自己也离死不远了。吾父朱高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吾父朱高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吾父朱高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