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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绯定全文阅读

作者:风纤素     姻缘绯定txt下载     姻缘绯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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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绯闻女主角

    readx;初夏,午后,远宁侯府,柳韵轩。

    虽刚入夏,但是天气明显见热起来,微风过处垂柳静止不动,从地面升腾起来的浅浅热气搅得人心头烦躁,却又不得强打精神应对。

    站在门口处的明月使劲揉揉酸涩的眼睛,不用说她也明显觉得自己的眼睛根本不能给人看。昨天晚上担惊受怕一整夜,今天一个早上都紧盯着虚掩的院门,稍有风吹草动她的神经便紧紧绷了起来,心里砰砰直跳,总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错觉。

    老太太的福熙院一个上午没有一丝动静,她暗暗让绿水去打探。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全府上下人心惶惶,就连老太太屋子里与绿水关系不错的一等丫头紫芍也噤了声,摆摆手让绿水回自己院子候着,如有消息的话她自会递消息过来。

    这样无可奈何的等待最是消磨人的心志,明月甚至有一种幻觉,仿佛看到去年发生在芳菲院那惨烈的一幕在自己的面前重现:一群腰粗膀圆的仆妇领了老太太的手谕冲入院子,将她们这些奴婢捆绑起来,在院子里乱棍打死,暗红的鲜血流了一地。而七小姐顾芳菲则被五花大绑锁在阁楼上……三日后,七小姐的生母夏姨娘被送入空门,七小姐则被强行押上花轿,远嫁福建总督那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作妾……

    明月不由打了个冷颤,紧攥着的手掌微微有了汗意。

    老太太的雷霆手段,并不是她们可以藐视的。

    如此一想,明月只觉得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见门口处负责打帘子的两个小丫头莺儿,渔儿耷拉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忙拍醒她们,低声喝斥她们好生候着,注意院里院外的动静,一刻也不能松懈。

    自柳韵轩出事之后,这两名小丫头昨天夜里也几乎是一夜未睡,瞪着红红的兔子眼,眼底青黑,被明月这一喝斥,抿着嘴似要哭出来。

    明月于是心有不忍,叹了口气,语气便缓和许多,低声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心里也不好受。你们两个年纪虽小,但也应该懂得些分寸,紧紧盯着这院子,别再又闹出一茬这样的事让人添堵才是正理。”

    两名梳着结心双安髻的小丫头狠狠地点头。

    就在这时,只听得里屋隐约传来云溪纱帐幔拂地的声响,明月知道这会儿功夫五小姐顾芝容醒了,忙掀了描了青山绿水图案的湘妃竹帘子,走近前来。见百鸟梨木床前的云溪纱被拉开,一个纤细窕窈的身影坐了起来。

    明月有一阵恍惚,仿佛看到绝食三日饿得只剩皮包骨的七小姐被浓妆艳抹描绘一通,再套上大红嫁衣,嘴里塞了布条塞进花轿,一种的吹吹打打掩盖住七小姐呜呜的哭声。而那位与七小姐山盟海誓的董秀才,则被革去功名,背上个勾引侯府小姐的罪名,在本地再也呆不下去,前往越地投亲路上遇到劫匪,银子被抢光,兼之身首异处……

    “明月?”一个如清泉一般的声音传来,语速不紧不慢,甚是好听,语气里带了些许质疑。

    明月猛然回过神来,抬起头来,映入眼帘便是一张清丽绝伦的脸,两弯微蹙的烟眉入鬓,乌发蝉鬓,目若秋水纯净剔透,使人想起春日里无风时平滑如镜子般的湖面。

    这样的小姐是她所熟悉的,与往昔无数次午睡之后醒来一般,顾芝容的眼中除了平静还是平静,根本看不出一丝午睡初醒的慵懒神态。

    来不及多想,明月忙先取过青锻弹墨引枕给顾芝容靠着,然后唤了绿水与玉蝉进来伺候顾芝容洗漱,自己则挑了竹盐给顾芝容漱口。

    顾芝容接过竹盐,目光掠过明月,微微一顿:“怎么才一天一夜的时候,就憔悴成这副模样?”

    明月有些幽怨地望了顾芝容一眼,心里面哀叹,如今整个院子里里外外的人都愁得吃不下,睡不好,就小姐你一个心宽的,照吃照睡,日子还是按着往日的节奏过,仿佛天塌下来自有人顶着一般。

    顾芝容没有再问,径自起了床,坐到了对面梳妆台前的锦凳上。最是手巧的玉蝉快步过来,从妆台上放置着的九子方漆奁里取出锦鲤型牛角梳,熟练地替顾芝容挽起一个灵秀的乌月髻,再插上几枚珍珠簪子作点缀。洁白的珍珠,配上顾芝容泛着莹白光泽的脸庞,相得益彰,幻发出别样的柔美。

    绿水则取了衣衫过来,一袭流彩暗花云锦罗裙,配条束腰用的蚕丝碧玉带,不盈一握的腰肢便娉娉婷婷地显露出来。

    顾芝容转身,望着一屋子的“红眼兔子”,不由哑然失笑:“你们大伙都怎么了,一个个眼睛红红的,不知情的人走进来还以为进了兔子窝了呢!”

    屋里的三个丫头你瞪我,我瞪她,最后憋不住都笑了起来,屋里沉重压抑的气氛似也被冲淡一些。

    “小姐啊,尽爱说笑。”明月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顾芝容,对上她脸上轻快明朗的笑颜,不知怎的,像被感染似的,心里竟然大大地松了一下。

    柳韵轩没有管事嬷嬷,这是柳韵轩与府里别的小姐院子最大的区别。或许是因了这个原因,没了管束的五小姐常常会说些无厘头的话,即便是玩笑话,却如和熙的春风般轻轻柔柔地拂过每个人的心田,让屋子里压抑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明月想,或许这就是自家小姐最与众不同的地方。

    “你们几个都去补补眠吧,我待会到后院的葡萄架下看会书,不用伺候。”顾芝容一边吩咐,一边站了起来。

    顾府院子极大,大房与二房都聚居在一起,分了好几个大院子,各院相通。就如顾芝容这个柳韵院,算起来也是一个三进的大院子,正房有三间,正中的明间是正厅,东次间临窗一个大炕摆上炕桌后是平日用饭的地方,西次间则是卧室,再往里还有一间小净房,净房有一扇小门朝北向开,方便从第三进的后院送热水进来。

    后院东侧,有一个葡萄架子,初夏时分,碧绿的葡萄藤攀爬得密密匝匝,偶尔有星星点点的细碎阳光洒落下来,阴阴凉凉的,顾芝容最喜在那个地方纳凉看书。西侧则是一个药圃,种着一些不知名的药草,平日里都是顾芝容一个人打理,其他人不敢轻易触碰。为防意外,顾芝容还围了一道栅栏,开了一个小门,用锁锁上,钥匙就放在几个大丫头的身上。

    见自家小姐如此淡定,明月等人尽管心有疑惑,但精神上明显松懈下来。这人一松懈,困意马上升了上来,不由掩口打了个哈欠。于是便让看起来精神还算好的玉蝉伺候顾芝容,打发采青与绿水下去歇着,一并连门外的莺儿,渔儿也遣散了。

    玉蝉跟着顾芝容久了,深谙她的习性,葡萄架下的紫藤椅早就摆好。桃木托碟放置在三四根竹枝之间环出来的一个空位,这位空位很灵巧地安置上一个桃木托盘,上面摆放青烟底白瓷茶壶茶杯刚刚合适,坐于紫藤椅上的人不用起身,只需支起身子伸手取茶水即可,十分的便利。

    顾芝容盯着从繁茂枝叶里垂落下来的翡翠般脆绿的青葡萄,直盯到眼睛酸涩,渐渐起了雾气,方才闭了闭眼睛,在紫藤椅上坐了下来。

    玉蝉很乖巧地把手中捧着的一本《医经》放在紫藤椅左边的位置,然后麻利地执起茶壶,泡了一杯云雾茶递到顾芝容的手里,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把一个静谧的空间留给自家小姐。

    顾芝容用盖子拨了拨漂浮的碧绿茶叶,顿时茶香四溢。她轻轻地抿了一口,让这缨幽幽一缕茶香沁入心肺,稳住自己略微波动的思绪,然后将茶杯置于桃木托盘上,捧起书本翻到昨天看到的那一页,细碎的阳光落在她如白瓷般的脖颈上,娴静而美好。

    顾芝容望着书面上那一列列密密麻麻的字迹出了一会神。前世的她出身中医世家,父母在世时,在自己刚会认字的时候,就教自己读本草纲目与伤寒杂病论,念了整整七年的中医科,凭着自己的小聪明才智得过且过混着大学的日子,直到自己的父母双双意外车祸身亡,才想到人生不能这样一直混下去,临考研时太奋发向上了,通宵达旦,以致疲劳过度猝死。想自己的一生,真是始于中医,终于中医啊。

    如果依着她原本的性子,是不会这么辛苦自己的,她的人生理想就是吃死睡死玩死就好,人生及时行乐,至于学中医,只不过完成父母的遗愿罢了。不想穿到了这个陌生的时空,却是她读了七年的医科帮了她的忙。

    她记得自己刚穿过来的时候,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出门,什么事情也不敢做,就怕稍一不小心露了馅,徒惹笑话与惊异的目光。那时,恰好床头的小茶几上就放着这么一本医书,她顺手拿起来看,不曾想居然看了进去。

    紧接着是原主的生身母亲苏夫人病故,按着苏夫人临终的要求,她带着明月等人到悬济寺守孝三年,直至去年才回转到顾府,

    在悬济寺三年的日子,是她最放松且最快乐的日子,她拜寺里最有名望的明空主持为师,将自己前世学的知识与后世的实践融会贯通,并经常随明空出诊,几年下来,竟然也小有名气。悬济寺附近的村民都知道明空大师收了一个俗家女弟子继承衣钵。

    但是对于明空大师,顾芝容却有一种说不清的思绪,她觉得自己看不懂那个年逾七旬的老和尚。那个身形精瘦的老和尚,慈祥仁爱的目光里隐露锋芒,顾芝容很多时候觉得自己的所有秘密都暴露在他锐利的目光下,可是却有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听明月说,自己九岁那年溺水,昏迷了整整七天不见转醒,后来苏夫人亲自上山请来明空大师这才把自己救醒。当时的明空大师取走自己手腕上戴着的十字架银手链,说是拿到寺里招魂。过不了多久,自己便醒了。

    那手腕……顾芝容咬了下嘴唇。谁都知道自己带来的那个东西根本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东西,而那个老和尚也仿佛健忘般,绝口不提这个事,也没有一丝要把那银手链还给她的意思。顾芝容猜测了无数遍,得出的结论是:老和尚要拿自己的这个秘密威胁自己。

    可是自己一个孤女,虽贵为顾府三房嫡女,但是父母早亡,在顾府的地位连一个庶女都不如,好歹庶女还有个姨娘照顾着不是吗?这样的自己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难不成真的如外头传的那样,老和尚真要逼自己继承他的衣钵?虽然老和尚没少在人前夸自己极有悟性,但那是因为自己整整读了七年医科好不好?与悟性无关好不好?何况自己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顾府正经八百的嫡女,老太太那头还不知能不能同意呢?

    顾芝容抿抿嘴,唇边露出一丝笑意:老和尚,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三年了,你一直都在装袭作哑,接下来的日子本姑娘就不奉陪了。继承衣钵,过那种清贫日子,还是另找他人罢。

    退到后院门边远远望着自家小姐背影的玉蝉很是不能理解,那么厚的一本医书,那么繁复晦涩的字迹,宛如天书一般,自家小姐怎么就那么轻易看进去呢,而且还看得如此津津有味?

    不过转念一想,又暗暗高兴起来。她记得小姐自从四年前摔入池塘醒来之后,性子就开始有了变化,虽然依然是安安静静的,但是却支她们去外面的摊档找医书来看。本来她们以为小姐是闹着玩的,没想到小姐倒是认了真,一个人窝在院子里看书,大门也不迈,还在院子后面种了些药草。她们先是不在意,后来觉得有些惊奇,再后来便觉得释然:自家小姐能不出门,倒是省了被别人又陷害了去。

第二章 偶遇偷打听

    readx;明月醒来之后,替换下玉蝉,又让绿水去找府里后院总管事沈嬷嬷拿冰盆。想到今天晌午时采青打饭回来那一副憋屈样,知道此番前去少不了被奚落,于是又特地嘱咐绿水,现在是非常时期,凡事忍着点,别给人家落下口舌,徒给小姐添乱。

    绿水点头应了,抬脚跨出院子,沿着抄手游廊朝着院子的另一头走去。穿过月洞门,脚步顿了一下,转身抄近路走向另一条直通顾府冰窖的甬道。

    平日静寂的甬道,这个时候传来一阵说话声,其中一人的嗓门特别的大,绿水一下子听出是傻姑的声音。

    傻姑是沈嬷嬷的小女儿,孩提时发高热烧坏了脑子。由于沈嬷嬷一家都是顾府的家生子,傻姑便在府里做些顶当三等丫环的活计。上段时间恰巧柳韵院的一个叫做红玉的三等打扫丫头被兄嫂赎了身,府里一时没有安排,便让傻姑到柳韵顶了这个空缺。

    甬道的一侧紧挨着顾府的便是大厨房后门,傻姑没事来这里做什么,她又是与谁在说话?

    自自家院子出事之后,绿水的神经比任何时候都敏感,她略一思索,便闪入了甬道石壁一侧凹进去的地方。那个地方,恰好能藏住一个人。

    “娘,你叫我来这里做什么?”是傻姑的大嗓门,叫的居然是“娘”,也就是府里后院总管事沈嬷嬷。

    绿水心下暗惊,把自己的身子再朝里藏了一下,紧紧挨着阴凉的石壁,竖起耳朵认真的捕捉话语,唯恐漏了一个字。

    “傻姑,小声些,咱娘俩说说话,可别惊动了别人。”真真切切是沈嬷嬷的声音。

    “嗯。”傻姑应了一声,果然声线小了下去,但仍然听得真切。

    “傻姑,这段日子在五小姐那里,委屈你了。”沈嬷嬷的声音又再度传来,语气和蔼亲切,如果换作其他人,肯定认为这就是傻姑娘俩之间说些悄悄话。

    但是绿水却不这般认为。沈嬷嬷何许人,那可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府里多少事情还忙不过来呢,怎么有空跟自己的傻女儿吁长问短的?况且要说些体己话,大可待晚上回家之后才说,不必急于一时。

    果然,沈嬷嬷接下来的话让绿水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你在五小姐院子里,天天见到五小姐,她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语气亲切柔和如初春暖阳,在绿水听来,却是一股寒意从心底一点一点冒出。

    名义上是抚慰,实则打听。

    沈嬷嬷之所以其他人不找,单找傻姑。其原因有二:一是傻姑是她的女儿,不会在她的面前说假话。二是傻姑是个傻子,即便被人利诱了,对着自己最信任的娘亲也会说真话。

    沈嬷嬷对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女儿当然有十足的把握。

    “五小姐没有什么不好啊。”傻姑的声音简单纯粹,脸上带着兴高采烈的神色,“五小姐自从昭敏公主府回来之后,一直挺高兴的,还赏了许多从公主府里带回来的好吃的东西给我吃。”

    “五小姐挺高兴的?”沈嬷嬷微微怔了一下,这似乎与自己的推断大相径庭,“就没有吃不下,睡不香?”

    傻姑摇摇头:“没有啊,五小姐吃得可香了,打回来的饭食都吃了一半有多,倒是几位姐姐,一整天都愁眉苦脸的,饭也没吃下几口,菜全拨给了我……”

    傻姑人傻却不挑食,但凡别人给的,她也不计较照单全收,养得身粗体胖,一副福态。

    见沈嬷嬷眼中带着疑惑的神色,傻姑以为不相信她的话,不由急了,不由分说就拉着沈嬷嬷到附近一大堆小木桶面前,指给她看:“娘,你看看,这些剩食全在这里呢。”

    顾府小姐的饭菜自然与奴婢的不同,任谁一眼都能瞧出,沈嬷嬷双眼看着,沉吟不语。

    绿水自石壁处微微探出头,瞧见那一排熟悉的小木桶,恍然明了。这是各院的剩食,由各院统一收集,然后统一送到厨房后门,等张大福家的来收。近日张大福家的猪圈新添了好些小猪崽,忙活不过来,这收剩菜的事就延后了些时辰。

    难不成顶着午后闷热的天气,沈嬷嬷就想察看各院剩食情况?绿水觉得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她正想再探听个究竟,就看到沈嬷嬷匆匆对傻姑吩咐几句,便转身离开,去的正是老太太拂慈院的方向。

    绿水待在原地发了一会呆,直至石壁的凉意渗透全身,才惊醒过来。她实在想不出老太太身边的红人沈嬷嬷向傻姑打听自家姑娘的饮食却是为何,想了一会,决定先去取冰盆。

    管着顾府冰窖的是李大柱家的,见绿水过来,倒也没有太大的为难,只带着歉意说沈嬷嬷不在,只能先行取些回去,至于其他的,要先回禀了沈嬷嬷,再差人送过去。

    绿水觉得腊梅这样说也在理,大家都是做奴才的,奴才自有奴才的规矩,越逾不是什么好事,便点头谢了。

    回到柳韵院,瞅了一个空档,绿水把方才在甬道看到的、听到的跟顾芝容说了一遍,顾芝容眼睛仍然盯着厚的医书,头也不抬道:“这么说,老太太跟前的沈嬷嬷跟这两天在我们院子附近走动,探头探脑的那些家伙是一伙的?”

    绿水讶然:“小姐,你怎么知道这两天有人在盯梢?”

    在她的眼中,这两日自家小姐到点就吃,天黑就歇下,一副茫然不知身外事的样子,却不想院里院外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自家小姐的眼睛与耳朵。

    “她们频繁在我们院子附近走来走去,实在太吵了,下次你出去赶她们走,别吵着我。”顾芝容抬起头,微微嘟起盈润的樱桃小嘴,埋怨道。

    绿水微怔,五小姐继承了其母苏夫人的美颜,小小年纪那美人儿的轮廓便清晰地显现出现,只怕再过两年,不知道会美成什么样儿。就好比如今,她略带薄怒的神情,一双大眼睛似怨含嗔,就使人心头发痒,一度想冲出去把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全部驱走,免得扰了这小美人儿的清静。

    可是,若论这些潜伏在柳韵院附近的人,牵扯的可是大房与二房那边的人,又岂是自己一个卑微的丫头所能动的?

第三章 不似当事人

    readx;顾芝容看书看累了,遂收了书本,朝正厅走去。绿水见状,忙唤来明月一起过来收拾。紫藤椅要放好,因为五小姐天天要用的,免得一时不察,被雨水淋湿了去。还有茶具一应的东西,也要收拾干净。

    绿水双手抚过那张光滑油亮的紫藤椅,目光便黯了一下。

    她记得这把做工精巧别致的紫藤椅是七小姐送的。那是去年的这个季节,老太太派人到悬济寺里接回了她们,进顾府的时候,府里的几个小姐存心要捉弄七小姐,故意拉她过来,却不告诉是来迎五小姐回来。当时的七小姐眼见姐妹们一个个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五小姐,小脸憋得通红,一狠心,褪下手上戴着的祖母绿翡翠手镯,给五小姐做见面礼。那只手镯看起来虽然平淡无奇,却是当代名坊福鑫坊里流云大师的作品,无论是选材还是做工都是绝对上乘,可谓是价值连城,而且还是夏姨娘娘家的传家之宝。顾芝容一见如此名贵的手镯,再看七小姐委屈含泪的目光,想想还是收下,给足七小姐面子。事后她托人把手镯还给七小姐,七小姐很是感激,特地让夏姨娘遣人到通州,觅得一个盛产紫藤的地方,花重金做了一张精巧的紫藤椅,带给顾芝容。

    这一来二往之间,便熟络起来。七小姐是庶出,在府里没有插得上话的份儿,府里的大房二房嫡出小姐也不大搭理她。而顾芝容父母双亡,在府里的处境与她差不多,或许是因了这个原因,七小姐更喜欢找顾芝容玩。绿水等人也很高兴,自家小姐一入府便受到二小姐为首等人的排斥,有个说体己话的人毕竟是好的。

    不曾想,刚过完夏天,七小姐就出事了。

    绿水本以为,自七小姐去后,自家小姐一定会把所有七小姐送的东西束之高阁,不再触碰这段伤心的回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顾芝容依然如往常一样坐在这张紫藤椅上看书,沉思。久而久之,绿水终于明白,别看自家小姐在得知七小姐去了的消息之后表现冷漠,不曾流下一滴泪,却是极重感情的。

    如今,世事难料,命运轮回,七小姐的遭遇又发生在自家小姐身上。绿水轻叹,这府里的那些心狠手辣之人,逼死了七小姐,难道还要逼死自家小姐才肯停歇么?

    “在想什么?”手臂被明月扯了一下。

    绿水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什么,只是想起一些旧事……”

    相处久了,明月怎会不知晓她的心思,叹口气道:“别想了,把想起的统统都忘掉。”

    绿水顿了一下,微蹙眉头:“我倒是有些担心小姐……这样长久憋着,会不会憋出病来?”

    明月轻轻摇头:“小姐的心思谁猜得到呢?不过她比较不瞒我们……到时候会跟我们说的。”

    绿水用力点点头,她知道自家小姐不同于七小姐,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

    拂慈院,朱色横匾上三个流鎏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沈嬷嬷一脚跨入院子,就有小丫头争相打起帘子让她进去,殷勤地笑道:“方才老太太还在里面叨念着沈嬷嬷呢,可巧这会子就来了。”

    沈嬷嬷知道老太太一定是等得有些着急了,于是不跟小丫头碎嘴,径直走了进去。

    正厅宽敞明亮,顾老太太正坐在北面的那张紫檀木雕花大罗汉床上闭门养神,穿了一件藏青色缂丝五彩团花褂子,头上斜斜插着一枚金丝牡丹如意簪。虽然年过半百,但两鬓只是略见几丝银发,显得十分年轻。

    此时的老太太手里面正执着一串念珠,缓缓地一个珠子一个珠子地转动着,似乎十分入神。

    沈嬷嬷是老太太当年的陪嫁丫头,几十年跟在老太太跟前,深谙老太太的习性,看念珠转动的频率就知道老太太在等着她,于是讪笑着上前一步道:“奴婢让老太太等得心焦了。”

    老太太睁开眼睛,笑骂道:“你这个老猴儿,这两天里尽不见个人影,难道要扔下我这个老太婆不成?”

    沈嬷嬷笑容更盛:“瞧老太太说的,奴婢身家性命都是老太太给的,怎么会丢下主子不管呢?这不,奴婢一回来,就带消息给老太太来了?”

    “哦?”老太太的眼睛瞬时明亮起来,含笑地看着沈嬷嬷道,“你这个人精,就知道我想的是什么。说吧,带来什么消息了?”

    “容姐儿有些古怪。”沈嬷嬷低声道。

    老太太的眼睛里瞬时精光毕现:“怎么个古怪法?”

    沈嬷嬷沉吟一下道:“不太像当事人。”

    老太太目光一闪,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仿佛早料到一般,身子朝后靠去。沈嬷嬷忙走近前,拿过一个大红底子方胜纹靠枕给她倚着,这才道:“奴婢在柳韵院布了人手,探听容姐儿的近况。听说,柳韵院乌云惨淡,像天塌下来般,底下的丫头们个个人心惶惶,无精打采,吃不下睡不香,唯有容姐儿是个例外。”

    老太太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示意沈嬷嬷说下去。

    沈嬷嬷又道:“容姐儿像个没事的人儿低似的,能吃能睡,午睡醒后还看了一个时辰的书。奴婢去厨房后面查看过那些剩食,据傻姑说容姐儿吃得可香了,饭量比往常都大,还说容姐儿自从宴会上回来之后,一直心情很好,还赏了傻姑好些东西。”

    说到这,沈嬷嬷似想起什么,道:“奴婢记得七小姐出事那会,可不是这个样子的……”猛然看到老太太的脸色变了一变,沈嬷嬷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打住,有些惶恐地望着老太太。

    老太太沉默一会,叹道“小七是个没福气的,不提也罢。还打探到什么了?”

    沈嬷嬷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可再说错话,想了想,小心冀冀道:“奴婢先是查问过守卫四角后门的那几个老婆子,均说自去年容姐儿入府之后一年有余,不曾从后门偷偷溜出去过。还有,奴婢还探得,自前年黄河大涝起,肃王就被派去治灾,直到昭敏公主举办的荷花宴当日,才赶回来。”

    老太太不由失笑“这个不必查了,难不成肃王那个身份如此高贵的,能看得上容姐儿这样的商贾之女?”

    沈嬷嬷忙应了声“是。”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五小姐虽是三房嫡出,但是其母苏氏却是江南商贾大户苏关山的独女,说起来五小姐也算是商贾之女。这样卑微的出身岂是那个身份尊贵的肃王爷能看得上的?

    转念一想,觉得老太太话里有话,忙道:“老太太的意思是,这个事情不是容姐儿的本意,而是被人……”

    老太太忽道:“你可记得,当时坐在容姐儿身边的都有哪些人?”

第四章 事实的内幕

    readx;沈嬷嬷愕然地望着老太太,没有想到老太太会有如此一问,想了一会,方道:“当时容姐儿那一桌子都是自家府上的姐儿,还有的就是卢府的三小姐,曹府的八小姐与十小姐,还有一个是赵府的九小姐,再没有其他人了。”

    “赵府九小姐?”老太太沉吟。按理说熟络的才会坐在一起,像卢府与曹府,都和顾府有来往,各府的小姐们彼此也熟络一些。至于那个赵府,似乎并无来往。

    沈嬷嬷也觉得其中有些问题:“这个赵九小姐,听说是赵老爷养在外面的外室所出,不久前才入的府。或许是其他地方没有位置,才插到咱们府上这一桌来的。”

    “不过……”沈嬷嬷迟疑惑道,“奴婢记得赴公主府宴会的赵府,可是带着好几个小姐来,几乎整整占了一桌。像赵九小姐这样外室生的,指不定是受到排斥,所以才挤到我们顾府这一桌来的......”

    说到这,沈嬷嬷深深地叹口气道:“说到底,还是容姐不小心,怎么就把那封信给带了出去,恰巧就在那会儿差点摔了一跤,信就掉了出来。幸好公主府的丫头都是极有眼色的,马上就捡了起来,回禀了公主,公主一向敬重老太太,这才把信转交给老太太,掩下这等丑事,如若不然,被一些好事之徒拾了去,还指不定要闹出……”

    就在这时,沈嬷嬷忽地像被人扼住喉咙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声音都有些变了:“……不对,在回来的路上,芳姐儿身边的翠环一直抱怨是赵九小姐踩着容姐儿的裙摆,才害得容姐儿差点摔跤……”沈嬷嬷只觉得脑门渗出冷汗,“怎么又是赵九小姐?”

    芳姐儿是顾府的二小姐顾元芳,翠环则是她身边的一等大丫头。

    老太太重重“哼”了一声,声音明显带了丝严厉:“去,给我查查那个赵九小姐,一个外室养的女儿,怎么入的赵府?还有,怎么被邀请到公主府的宴会上来的?”

    沈嬷嬷抬头瞧了瞧老太太,知道老太太这回可是动了真怒。要知道老太太可是昭敏公主的亲姨母,当年昭敏公主的母妃陈贵妃入宫后,多亏得老太太在宫里四处送银子打点,这才保得昭敏公主平安出生,成为后宫里唯一得以存活下来的公主,深得先帝喜爱,后嫁入梁相府。所以一直以来,昭敏公主对于老太太很是敬重。

    而那个赵府,不过是五品顺天府尹,听闻在外面养了外室,闹得后宅很是不安宁,赵夫人也被气得上了小姑山静养。如今是外室携女堂皇入室,大有“宠妾灭妻”之嫌。

    见老太太的脸上越来越难看,呼吸也粗重起来,沈嬷嬷忙泡了盏桑菊杏仁茶过来,多搁了些冰糖,用景德镇官窑彩绘茶杯盛着,捧给老太太:“老太太,别着急,喝杯茶去去火。”

    老太太一整杯茶喝下去,才缓了些情绪,恨声道:“我府里的姐儿,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算计了?倒真是不给我这个老太婆脸了。”

    沈嬷嬷晓得老太太是个异常精明的人,人老耳不聋,眼不花,府里一盘账算得精准,简言之,府里的姐儿都是她这盘账上的棋子,谁对顾府最有利,就宠着谁,像京城四大名媛之一的二小姐;谁要对顾府不利,那下场绝对是很凄惨的,就好比七小姐。

    至于对付一个外室养的女儿,如果老太太连这点手段都没有的话,那可真的太小看顾老太太了。

    “奴婢马上就去打探个清楚。”沈嬷嬷很快走了出去。

    掌灯时分,沈嬷嬷回来,又在老太太房里坐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接着沈嬷嬷走了出去,去找外院的林总管事,说要套马车,明天一大早,老太太要上小姑山。

    这则消息传开的时候,府里有两个人变了脸色,一个是大夫人,另一个则是二夫人。

    一夜无话,第二天便有些消息在底下的丫头嘴里传来传去。一是大夫人昨天夜里不小心烫了手,今早向老太太告了假,没有去给老太太请安。二是从来没有迟到过的二夫人居然睡过了头,没有赶在老太太去小姑山之前请安。底下的丫头纷纷猜测,今日两房都没有去给老太太请安,大房是吓的,二房则是欢欣过了头。

    晌午之后,老太太回来了,脸上阴沉得可怕,府里的下人们都小心冀冀,走路说话都不敢大声,唯恐触了主子的晦气,倒了大霉。唯有柳韵院里,顾芝容依然吃了睡,睡了吃,再就是坐在葡萄架下看书,日子过得风淡云轻。

    晚上掌灯前,大夫人与二夫人都被叫到老太太的院子里。

    夕阳西斜,橘红的阳光透过菱花格子窗,穿入柔软如丝的纱帘,登堂入室,照在暗红色的地板上,使整个正厅都沉浸在一片橘黄之中。

    西南的一角,梅骨叶竹半壁方眼铜炉正吐出袅袅轻烟,把清幽的芍药百合香气传送到屋子的各个角落。

    老太太坐于上首,微闭了眼睛,手中的菩提佛珠慢悠悠地转动着。下面的雕花太师椅上,铺着太湖苇草编织而成的席子。太湖草席名闻天下,听说需得以十年以上太湖边上的苇草为材料加工而成,柔韧冰凉,夏天用最是合适不过。

    下首左侧,坐的是大夫人,脸上除了脂粉稍重之外,依然如平日般端沉静,看不出一丝特别。

    下首右侧,坐的是二夫人,丰盈的脸上透着春意,一双眼睛溜滴滴地溜了一眼上坐的老太太,再把目光转向对面的大太太,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

    大太太没有理她,仍然静坐如钟。

    底下的丫头上了茶,赶忙趋步退了下去,在老太太屋子里这种近似冷场的气氛很少有,大家都隐隐感到里面的沉重压抑。

    终于,老太太手中的镶了祖母绿的拐杖重重地朝地上一顿,拐杖敲在地板上,发出沉闷巨响,打破了沉寂,紧接着,威严的声音破空而来:“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两个倒是说说,这容姐儿与肃王私自收授一事,究竟应该怎么处置?”

第五章 顾府两房互掐

    readx;老太太的话让大夫人与二夫人微微一愣,大夫人的脸色似乎有些松动,一直紧绷着的身子稍稍松懈,而二夫人则现出一丝不忿来,并狠狠地剜了大夫人一眼。

    大夫人目若无睹,扶着太师椅的椅沿站了起来,微微垂了头,脸上露出懊悔之色:“自容姐儿入府之后,一直就由儿媳教导,是儿媳失察,这才差点酿成大祸,累及顾府名声,请老太太责罚。”

    站在老太太身侧的杜妈妈脸色一滞。表面上看大夫人是自请责罚,实则坐实容姐儿的罪名,直接把容姐儿推入火坑。

    二夫人瞟了大夫人一眼,心里面哼了一声,这样的好机会可不能让大房独占了,自己好歹也要踩上几脚。若能因了此事就此毁了容姐儿,那三房丰厚的田产,自己怎么也不能全给大房独占了,至少要分一杯羹不是……

    于是,二夫人施施然地站了起来,对着老太太笑着说道:“这容姐儿,我可是看着长大的,乖巧听话,老实本份,一直都是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得如此胆大了呢?这事得好好查查,一定是她屋里的那些死丫头春心荡漾,怂恿容姐儿做下这等有辱门风的事来……哦对了,我们府上去年不是出过这样的事情吗?至于怎么处置,想必老太太心中一定有了打算了吧?依我看哪,这才两年功夫,我们顾府就接连着出了两件这等丑事,不知道的人……”

    说到这,她有意无意瞟了大太太一眼:“不知道的人啊,还以为我们府上管教不严呢。”

    二夫人这回的茅头可是直直白白地指向大夫人,明指在容姐儿这件事中,大夫人作为府中主持中馈之人,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大夫人波澜不惊地看了二夫人一眼,转向老太太道:“这件事情,儿媳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当时好像儿媳是极力反对容姐儿去赴公主府这个宴会的,到底容姐儿还是去了,才闹出这么一桩事来,究竟是谁怂恿容姐儿去的,想必老太太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吧?”

    老太太眉头微皱,看了二夫人一眼。

    二夫人脸色一变。

    当时是她极力掇使容姐儿去的,但凡大夫人反对的,她都要对着干,当时也不过只不过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让大夫人也添添堵,哪曾想竟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呢?

    她在心里暗骂顾芝容累了她,一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大夫人道:“大姐,你这样说话可就不对了。当时我是这么提来着,我那是想着容姐儿这些年都在悬济寺里为母守孝,怕在那里圈傻了,回到府里,融不进官家小姐们的圈子里,这才向老太太有这么一个提议。而且大姐可不要忘了,但凡府里的姐儿们能到外面的宴会上去,可都是经过老太太首肯的……”

    几句话又把责任推到了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抬起头来,多看了二夫人一眼,杜妈妈不由蹙紧眉头。要在平日里,在大夫人面前,二夫人顶多是块撒泼的料,说不过人家的时候就耍赖,哪管什么二夫人的身份,如今这番口齿伶俐的言辞,倒不太像是她这个五品官的女儿能够说得出来的。

    大夫人突然站了起来,指着二夫人声色俱喝斥道:“老二媳妇,听你这么说,那就是老太太存心要害容姐儿,才点头让容姐儿去的公主府宴会?你要反了是不是?居然诋毁起老太太来了,二叔是怎么管教二房的,居然教出这么个没大没小的来……”

    二夫人刚才也是仗着嘴快,一下子就说到老太太身上去,如今见自己的一句失言竟被大夫人死死抓住不放,她怎么不明白大夫人的性子,那是一个颇为深沉的人,心机极重,被她抓住倒打一耙,自己口才不及她,怎么也说不过她的,到时候被她压得死死的,还倒治了自己的罪,那自己可就亏大了。

    二夫人眼珠一转,一把扑到老太太面前,跪着哭了起来:“老太太,儿媳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儿媳的提议可全是为了容姐儿好的,老太太可千万要相信我啊。”

    惊惶失措间,二夫人似乎有些口不择言:“哦对了,老太太,儿媳向你保证,儿媳与小姑山那家的绝对没有任何来往,绝对没有作任何陷害容姐儿的事情……”

    大夫人的脸色微变。

    老太太微微眯了眼睛,目光深沉有些不见底。

    二夫人见老太太迟迟没有动作,抽抽噎噎又哭了起来:“老太太,莫非是怀疑媳妇要害容姐儿不成?媳妇知道自己的出身与大姐是比不得的,媳妇出身小门小户,比不得大姐出身名门,是侯门贵女,有一个镇守边关的威远大将军胞兄,如今又掌管家中用度,深得老太太喜爱。我在这个府里是不讨喜的,遇到这种事就胡乱赖在我的头上,下人也没大没小背地说我使的坏才害的容姐儿。媳妇也没有脸留在这里了,索性让老爷一封休书休了我,我这就带着离哥儿沁姐儿回娘家去,不在这碍着谁的眼……”

    顾府里,两房互掐是常有的事情,但在老太太面前闹腾出这么大的动静的,还是第一次。外面值守的丫环们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纷纷低头抿了嘴。杜妈妈拿眼睛去看老太太,见老太太的脸色已经十分的不好看。

    “好了,闹够了没有?!”老太太的镶了祖母绿的拐杖重重地朝地上一顿,屋里屋外顿时噤了声。二夫人犹自跪坐在地上,被拐杖撞击地面的声音震得差点跳起来,抬头看到老太太面罩寒霜,目光冷若如冰,吓得张了张樱桃小口,再也不敢哭出声来,低垂着头无措地攥紧手中的丝帕。

    老太太冷哼一声:“堂堂的顾府**奶,怎么学得外面的乡野村妇,也会耍泼了?”她盯着一侧侍立的二夫人的贴身丫环荔香,厉声道:“还不把二夫人扶到椅子上去!”

    荔香吓得脚软,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巍巍颤颤地扶起二夫人,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第六章 太子妃人选

    readx;冷冷的,老太太的话自半空中响起,威严而有力:“这府里还有没有规矩了,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太婆了?谁这么碎嘴,我让人割了舌头去!什么休书什么回娘家的,今后一个字都不许再提,这事到此为止,让下面的人悠着点儿,还有什么闲言碎语被我听到的,一律撵出府去!”

    底下的人忙唯唯喏地应了,大夫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二夫人抹了抹眼睛,绽开了一个笑容:“多谢老太太。”

    老太太看了大夫人二夫人一眼,转过头来,对身边的杜妈妈道:“去,把里面橱柜第三格那个紫檀木匣子取过来。”

    杜妈妈微微一愣,张了张嘴:“老太太……”

    老太太并不看她,只把手中的拐杖重重一顿:“快去!”

    杜妈妈无奈,只得进屋取了匣子出来,放到了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如今春哥儿与离哥儿都大了,今天秋闱应试,如果有功名的话,往后要打点的地方也就多了。匣子里有两张农庄的地契,是老太爷在的时候置下的,一处在城西,一处在城东,虽然没有日进斗金,但每年的收成还是可观的。城西的老大媳妇拿着,这城东的就归老二媳妇罢。”

    大夫人扯扯嘴角,道:“多谢老太太。”

    二夫人早已喜逐颜开,拿着手中的地契看了又看,笑意盈盈道:“媳妇谢过老太太,老太太真是疼我们离哥儿,回头我把老太太对他的宠爱道给他听,让他勤奋读书,明年蟾宫折桂,给我们顾家摘个状元回来。”说完还得意地拿眼角瞟了大夫人一眼。

    大夫人一口闷气就憋在了心里。

    府里头的人都知道,论读书,大夫人所出的大公子顾晋春是绝对读不过二夫人所出的二公子顾晋离的。因此,在两房争斗中,如果二夫人处于劣势的时候,二公子这张王牌就成了二夫人最好的反击武器。而二公子也的确是块读书的料,就连学院的夫子都说,今年秋闱是没有问题的。

    老太太慈爱地望着二夫人,笑呵呵道:“这几天都不见离哥儿过来请安,听底下的丫环说,这一阵子离哥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步不出,认真攻读,这孩子也真是的,读累了书总该出来走走才行,把身子弄垮了那怎么成?”

    说到这,她转头对杜妈妈道:“你下去吩咐厨房,自今日起,给离哥儿另外做个宵夜,要吃什么说一声就行,食材尽管从库房里拿就行。”

    二夫人眼睛都亮了,脸上惊喜交加。一直以来,都是大房站着上位,他们二房靠边站的,如今老太太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居然重视起二房来了,也就是说,如果离哥儿真的能够出人头地的话,指不定这顾府主持中馈的大权,就从大房转交到二房手里……

    想到这,她忙道:“多谢老太太对离哥儿的宠爱,媳妇回去以后,一定敦促离哥儿的功课,让他金榜高中,光宗耀祖。”

    一旁坐着的大夫人,手心的丝绢又攥紧了几分。

    又说了一会话,老太太推说累了,打发大夫人与二夫人回去,竟是丝毫不提顾芝容处置之事。

    看着大夫人与二夫人自屏风转出去,走出院子,消失在门外,老太太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

    “老太太,你怎么又把地契给她们了?”杜妈妈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

    “不就是两块地嘛。”老太太毫不在意,“你没看老二媳妇那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不给些东西给她,她肯善罢甘休吗?”说到这,老太太重重地哼了一声,“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也该懂点礼仪,偏偏这耍泼的性子不知道跟谁学的,如果不是知道她娘是正经八百的名门嫡女,正室夫人,我真的要怀疑她是那些妓窑里出来的!老二怎么就这眼光,偏偏看上这样的货色!”

    杜妈妈抿抿嘴,没有吱声,心想:顾府二老爷本不是读书的料,考了几年科考不中之后,就一直闲赋在家,多年来一事无成。好不容易才混上个宫廷的采买。这门亲事还是老太太托了贵妃娘娘的面子求来的。而对于别人家的女儿来说,除非是庶女,要不然的话,就是名声有损的嫡女,如若不然,一个五品官的正室女儿,怎肯委屈下嫁给一个皇商呢?

    猛然想到今日二夫人种种,的确令人感到有所不同,单单那副逼迫大夫人时咄咄逼人的气势,就不像平日里的她。于是忍不住道:“老太太,奴婢怎么瞧着二夫人今日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老太太哼了一声道:“你都看出来了,她平日里可没有这般讲究章法,说到底,我们顾府的姐儿们都挺厉害的,沁姐儿能把她的母亲教成这样,的确不简单啊。”

    杜妈妈的语气微微一滞:“你说二夫人是沁姐儿教的?”

    老太太呵呵一笑,目光里有一丝欣赏:“不然你还以为有谁?这些年来,沁姐儿踩着四大名媛之一的芳姐儿上位,都快成了京城四大名媛的后补了,这手段,这城府,可不是与她同龄的那些小姑娘能比的,教教她这个愚笨的母亲又有何不可?”

    沁姐儿也就是顾府四小姐顾元沁,二夫人所出,今年十四岁。芳姐儿则是顾元芳,顾府二小姐,大夫人所出,京城四大名媛之一。

    杜妈妈仔细想了想,似有所顿悟:“老太太说的是,这两年沁姐儿的风头出得有些快了。只是芳姐儿…..这就肯了么?”她指的是四小姐踩着二小姐上位一事。

    “这有什么肯不肯的?”老太太冷笑,“难道你以为沁姐儿会做这么蠢的事情,逼着家姐屈服于她?她的手段可高明着呢,愿赌服输,大家可是有眼睛看着的,赢了就成就了自己的名声!”

    杜妈妈默然。依二小姐的性子,那是绝计斗不过四小姐的。二小姐是有才能不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生性高傲,不像四小姐,脑瓜子灵活得很,二小姐的强项她是不去挑战的,专攻二小姐的弱项。就好像这两年,比刺绣、舞蹈之类的,二小姐的时间全花在那些琴棋书画上了,哪里再有这样的闲功夫研究其他的?偏偏四小姐身段婀娜,是块跳舞的好材料,一曲孔雀舞醉倒全场,后来还被编入宫廷舞乐之中,大大地出了一回风头。

    二小姐顾元芳一向是老太太最看重的,也是老太太这些年来重点培养的太子妃人选。就府里的小姐们的居所而言,二小姐的落月阁无疑是最好的一处院子,冬暖夏凉,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处处是赏月的好去处。

    可如今听得老太太的语气......杜妈妈的心别的一跳,失声道:“难道老太太认为芳姐儿......”

    老太太沉吟良久,方道:“还是看看吧。这芳姐儿聪慧有之,心机不够,沁姐儿是心机太重,难免惹人生厌,倒是容姐儿......”

    一听到五小姐顾芝容居然也在太子妃人选之列,杜妈妈不由大感讶然:“容姐儿?”

第七章 馨姐儿的委屈

    readx;老太太点点头:“本来,以容姐儿的出身,本不是我的考量之列,不过……”老太太顿了一下,看向杜妈妈,“你说在倾心于肃王这个传闻上,容姐儿是无意为之,还是故意为之?”

    杜妈妈知道老太太说的是五小姐顾芝容在对于近来与肃王闹得全府上下沸沸扬扬这件事情上的表现,她皱着眉头,小心地斟酌着字眼:“老太太,容姐儿一直都老实本份,小小年纪在悬济寺为其母守孝三年,也真是难为她了。回府这一年来,也一直与各房姐妹相处融洽,没有什么过节,奴婢倒是听得底下的一些传言,说是其他各房的姐妹们,欺负容姐儿无父无母的,言语上难免…….”言下之意颇有五小姐顾芝容有那么一点怜悯。

    老太太冷哼一声,冷硬道:“在这府里站不住脚根的,就不配做我的孙女,我这个老太婆可没有那么多的怜悯之心!”

    杜妈妈知道老太太一向心肠冷硬,把府里的姐儿们都当成可以给顾府带来利益的棋子,有用的就宠上天,没用的就直接扔掉。至于什么祖孙亲情,全不在老太太的考量之列。想到这,她不由在心中暗暗叹口气,替七小姐唏嘘不已。

    老太太捧起青烟底白瓷茶壶茶杯,用茶盖拨了拨飘浮在上面的碧绿晶莹的茶叶,呷了一口茶。在袅袅升起的茶雾中,她的目光有些迷茫:“这个容姐儿,倒是让人有些看不透……”

    说到这,老太太顿了一下,笑了笑“不过,有这么个聪明的娘亲,做女儿的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杜妈妈眼底疑惑显现:“老太太指的是三夫人?”

    府里的人都知道,三房的三夫人是个软绵性子,自三爷死后,知道自己身患重病,活不长久,就把带来的丰厚嫁妆全部托付给了老太太,让老太太全权处理。而对于自己的女儿,却没有留下半分财产,底下的人都说,三夫人真是傻到家了,那么一大笔丰厚的陪嫁田产,如果全部留给女儿的话,入缀个女婿进来那是不成问题的。

    老太太看了杜妈妈一眼,道:“老三媳妇怎么了?我知道府里底下的人都在议论,说老三媳妇傻,把全部田产都托给了我,也不给自家女儿留一下。诸不知,这才是她最精明之处。”

    见杜妈妈仍是不明白,老太太继续道:“人家三媳妇可是个聪明的,江南首富的独女,这生意人的头脑,可是继续了她爹苏一虎的。她知道自己一去,剩下个孤女,旁边又有两房虎视眈眈的,能靠了谁去?放在我这里,至少我这个老太婆看着,府里的那两房就不敢乱来。”

    杜妈妈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三夫人去的时候神情那么安祥,原来一切都安排好了。

    老太太又道:“老三生前无子,就生了容姐儿这么一根独苗,而容姐儿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她一个女儿家的,有好看一点的嫁妆便成了,难不成不念着我这个老太婆这么些年养育她的份上,非得把全部她母亲的嫁妆都带走不成?”

    杜妈妈看着老太太,终于明白老太太一口应下帮着三房照看田道的真正原因,竟然是这个。想想也是,容姐儿如果嫁个侯门之类的,那嫁妆就要得多,如果嫁个看得过去的人家,这嫁妆就少了很多。按照老太太的心思推测,应该不会让容姐儿嫁与肃王那样的贵族之家。如果嫁与太子的话,那另当别论,毕竟太子妃能带给顾府太多的好处,但是以容姐儿的身份......

    杜妈妈暗暗摇头,觉得老太太不过是说说罢了。如果太子真的看上容姐儿,只怕太后那边还不肯呢。

    老太太幽幽叹了口气,道:“如今大房与二房内斗,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各自的哥儿。过些日子,就是乡试开考的日子,春哥儿与离哥儿若能入了乡试,过了年开春就是春闱,这之后使钱的地方可就多了。接下来就是两个哥儿的婚事了,这可是件大事情,没有一大笔银子可应付不来。”

    杜妈妈不解道:“前些日子,老太太不是正是考虑到了这些,前不久才把老太爷在时购置的那两座地势极好的庄子分别给了她们两个了吗?”

    老太太冷哼一声,:“贪心不足蛇吞象,这银子有嫌多的吗?”

    杜妈妈心下默然。想到容姐儿那么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儿,居然祸害还是飞到了头上,不由唏嘘不已。

    老太太忽地问道:“馨姐儿不是来信说,说这天渐渐热了,要回府来小住一段时间避避暑吗?”

    崔妈妈想了想道,“奴婢记得馨姐儿是初八捎来的信,算算日子,还有一个月便是处暑,快了。”

    老太太又道:“馨姐儿现在还没怀上吗?”

    崔妈妈摇摇头:“嫁过去一年有余,如今肚子不见起色,想必澜姐儿在常国公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老太太沉吟片刻,方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情,馨姐儿在府里娇生惯养的,受不得一点委屈。如今嫁到别人家里,要伺候公婆,还要看小姑子的脸色,还要防着屋里一大堆的姨娘小妾的,够她受的了。这心情怎么能好?这心情不好,自然怀不上。她这次回府避暑,就算是回来散散心罢,你使人把她以前住过的荷香阁拾掇好,待她回来,还住在那里,她也舒服些。”

    杜妈妈笑道:“老太太真心疼馨姐儿。”

    这个馨姐儿,就是顾府大小姐顾元馨,大夫人所出,前年年底嫁入常国公府,三十门抬的嫁妆,十分的风光。

    不过至于馨姐儿怎么会嫁给常国公府的那个风流成性的二公子,说起来还是有特别原因的。如果没有顾元馨的出嫁,大老爷贪污军晌一事,可就没有那么容易被掩盖过去,而且还会牵连甚广。所以,即便是当年的馨姐儿如何的哭泣哀求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还是狠了心肠,把她劝上了花轿。

第八章 禁足一阵子

    readx;掌灯时分,杜妈妈让人摆饭。知道老太太心情不好,杜妈妈特地吩咐了厨房用心做,摆上来的饭菜便与往日有些不同。

    一锅奶汤八宝布袋鸡、一碟文思豆腐羹,一碟胭脂鸭信伴酱黄瓜,一碟糟蒸鹅脯,一碟酸笋,都是平日里老太太最爱吃的。尤其是那碟酸笋,用的是越地的金丝紫竹炮制而成。这种金丝紫竹,又名甜笋,是越地的名产,时下并不是金丝紫竹盛产的季节,即便是外面的越地商贾,贩卖过来的不过是笋干,像这种新鲜的竹笋,实在很少见。

    老太太果然胃口大开,银箸伸向那碟酸笋的次数多了许多。

    用过晚饭,杜妈妈让下人收拾妥当后,这才想起忘了问一件事,于是望向老太太:“老太太,既已查明容姐儿是遭人陷害的,那么对于容姐儿,老太太打算如何处置呢?”

    老太太正端着青烟底白瓷茶壶茶盏,缓缓地品着茶,听后瞟了杜妈妈一眼,目光高深莫测。

    杜妈妈的心里别的一跳。

    只听得老太太缓声道:“事情虽然明了,但是容姐儿竟然这样也能让人陷害了去,本身也有责任,就让她暂且在自家院子里抄抄佛经,修身养性一阵子罢。”

    杜妈妈不明白“一阵子”到底是多久,本还想再问,忽地想到老太太方才那莫测的目光,心里一下子便没了底,涌到嘴边的话再也不敢问出来,忙点头道:“老太太说得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让人给柳韵院送佛经去。”

    老太太站起身来,朝内室走去,一边道“杜妈妈,你就别忙乎了,既然容姐儿入了套,就看她的本事,如何解套了。”顿了一下,老太太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还有,那碟酸笋很好吃。”

    杜妈妈惊出一身冷汗,想不到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心思却比任何人更敏锐,自己的这一点小伎俩还真真瞒不过她。

    退了出来,花木掩映下的之字形的回廊处,红色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灯影下人影绰约。

    见杜妈妈走了过来,紫芍走了过来,低声叫道:“杜妈妈。”

    “走,跟我过来。”杜妈妈把紫芍带到阴影处,看看四周,方道,“你去拿几本佛经,给五小姐送过去,还有……”她把刚才老太太最后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紫芍目露迷茫,她实在弄不明白老太太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聚萍院。

    “砰!”又一阵巨响传来,屋外排成两排的丫头仆妇不由把头垂得更低一些。

    快一个时辰了,里面依旧响声不断,外面的人噤若寒蝉,根本不敢进去,就怕触到大夫人的晦气,倒了大霉。

    半晌过后,见里面寂静下来,蔡妈妈这才吩咐清菊等人进来收拾,她自己则转身泡了杯桑菊杏仁茶,等到不烫手了,才捧到大夫人面前,道:“夫人,你先喝杯茶,消消气。”

    大夫人狠命拔下头上贵重的簪子,扔到茶几上,直直躺倒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道:“蔡妈妈你来说说,这一切我花费了多少功夫,这倒好,事成之后她老二凭什么也要分一杯羹,理直气壮的就拿走了那一块田地!她出了什么力了吗?根本就没有!她到底凭什么!”

    蔡妈妈知道大夫人说的是二房无端端的就得到了老太太赏赐一块田产的好处,想想也为大夫人叫屈:“是啊,夫人说得对,那个二房什么事情都没做,只不过动动嘴皮子,这倒好,一块好好的地就这么让她得去了,说起来奴婢也真是替夫人不甘心哪。”

    大夫人继续发泄:“蔡妈妈,你知道为了这个事,我谋划了多久,托关系把赵九娘俩弄入赵府,出点子让她们把正室赶到小姑山,就是让她们也帮我除掉这个眼中钉,让我好对陈府、路府有个交待。这倒好,那赵九也真是成不了大事的人,非得出什么风头往我们这边的姐儿堆里钻,又好似怕自己不够显眼似的,跟在那死丫头的后面,踩她的裙子,她就不能假借他人之手,非得自己上阵?这下好了,老太太上了小姑山,什么都知道了!”

    大夫人一口气说完,狠狠地灌了一口茶。

    蔡妈妈安抚道:“夫人,这个事儿不是已经完结了吗?如今我们大家各自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我们顾府与赵府再无关系。老太太查出来又怎样,那是人家的家务事,老太太难不成要插手帮赵府的正室一把?那是不大可能的。”

    想了想,又笑道:“老太太今日各给了一块地,那不就是息事宁人的表现吗?即便是老太太上了小姑山,对于这件事情也没有追究下去的意思。看起来老太太还是很顾全夫人的面子的。”

    在顾府,老太太偏袒大夫人,那是众所周知的事实。除了大夫人出自侯门,身份尊贵之外,还有就是她有一张王牌,有一个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亲哥哥,单就这一点来说,老太太就不能不顾及大夫人的面子。

    “倒是便宜二房了。”大夫人还是难解心中的怨气。

    蔡妈妈仰起头来,笑着说道:“夫人不必烦恼,虽然此役我们没有全胜,但也有所斩获。刚刚老太太屋里传来消息,那个死丫头已经被禁足了。”

    “禁多久?”大夫人精神马上集中起来,“老太太怎么说的?”

    蔡妈妈眯起眼睛,笑意从眼睛里倾泻出来:“老太太没说具体日子,只说一阵子。”说到这,她凑近大夫人一些,压低声音道,“夫人难道忘了,去年菲姐儿出的那桩事,老太太不也是说禁足一阵子吗?结果这一禁就禁了大半年,再后来……”

    大夫人想了想,脸上终于转怒为喜。

    即便是她三房有着大把的财产去孝敬老太太又如何?只要她坚定信念要整垮那个死丫头,抓住那个死丫头的把柄,来个致命一击。为了府里众姐儿的闺誉,到最后老太太也不得不舍弃三房了。

    她一定要让那个死丫头重走七小姐的路子。

第九章 这个仇我来报

    readx;丁铃铃姐姐:

    近来可好?自你别后,不知不觉已经三年有余。三年前,如果没有姐姐的肝胆相照,拔刀相助,就不会有今日的小妹。姐姐的义薄云天,小妹会永远铭记于心。

    一别三年,小妹对于姐姐,甚为挂念。尤其是姐姐口中所说的越地,民风淳朴,百姓善良,环境优美,夜不闭户,让小妹向往不已。

    一入侯门深似海,小妹如今已成笼中困鸟,半点不由人,对于与姐姐在悬济寺的快乐时光更是百般怀念。高门贵胄锦衣玉食又如何,小妹我更怀念悬济寺里的粗茶淡饭,快乐不思蜀。

    三年了,不知道姐姐如今在越地可好,一定快乐似小鸟吧?一年前,本欲携府里另一好姐妹同赴越地,与姐姐相聚,奈何天算不如人算,周密安排换来功亏一匮,是小妹大意失察,害得好姐妹被迫远嫁他乡,命丧黄泉。小妹深深懊悔之际,更可叹我的那位好姐妹情比金坚,誓与董郎同生共死,小妹我若能遇到这样的人,今生足矣。

    近日来形势迫人,小妹我离府之心愈加迫切,不知道姐姐能否助小妹一臂之力?若姐姐看到此信,望速回信,小妹殷切盼之。

    宁静安祥的午后,清风徐徐吹动着窗外盛入的七彩海棠,微风鼓起水蓝色窗帘,缕缕幽香飘入室内,令人心旷神怡。

    顾芝容坐于檀木嵌云石的书案前,书案上文房四宝俱全,明月研了墨,顾芝容执起羊毫,不一会的功夫面前白净的纸上便显现出一行行漂亮的梅花小楷。

    写完,署了日期,顾芝容看了一遍,神色凝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明月跟在顾芝容身边多年,自然晓得自家小姐的心思,她幑微有些失神,没有想到一年前的那件事情,在小姐的心里面会成为永不磨灭的创伤。

    七小姐……唉,如果当年七小姐能听自家小姐的,又怎会落得如此凄惨结局呢?指不定如今在越地与她的爱郎幸福快乐地生活着呢。

    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看着信笺上的梅花小楷道:“小姐的字写得越发的好了,瞧这几个,颇有老爷当年之风呢。”

    顾芝容笑笑,知道明月是在逗她开心。顾三老爷在她穿过来之前已经离世,至于他生前写的什么字体,谁知道呢。

    她敛了神情,置笔于砚台之上,吹干信笺,细心叠好,折成小小的纸条形状,再塞入一个小小的竹筒里,用蜜蜡封口,交到明月手上,道:“外面传来消息,两日后会有天驼商队在悬济寺寄宿。缓些时候,张大福家的会过来收剩食,你将这个竹筒交给她,让她带到悬济寺给那队天驼商人,他们便会将此信带回越地,交给丁铃铃姐姐。”

    明月知道事关重大,她郑重地点点头道:“小姐尽管放心,此信一定会顺利带到越地的。两年前,你与明空师父下山施诊,救了张大福家的独子,他们一家子对小姐感恩戴德,就是找不到报答的机会。昨天张大福家的来的时候,还偷偷问奴婢,小姐需不需要帮忙呢。”

    顾芝容点了一下头:“张大福家的是个厚道人,这患难最见真情,今后我们得多关照着她点。”

    明月知道自家小姐说的不是虚话,自家小姐丝毫不提自己被禁足一事,却说到了今后的事,她便已明白,自家小姐的心里面一定有了盘算。

    顾芝容又道:“明月,你去看一下那个纱网的位置可否固定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几日便会有讯息传入。”

    明月点点头。

    午后静谧,不远处的之字形的回廊在花木的掩映下,曲向远方。回廊下水流潺潺,于静寂中清晰可闻,那是顾府引入活水的源道。顾府有好几个荷花池,须得常年引入活水,而顾芝容所处的柳韵院,就是活水引入的第一站。

    一年前,大夫人故意把柳韵院这座极其僻远的柳韵院拨给顾芝容,明摆着的刁难。顾芝容也没有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就搬进去了,让大夫人很是满意。谁想得到呢,顾芝容要的,就是这一座为外面引入活水的第一站,柳韵院。

    此时的柳韵院静得很,院子里的丫头们都被明月打发去歇下了,只留下自己与值守的采青。

    明月唤了采青过来,在之字回廊的入口处守着,自己则走到另一则,俯下身子,手却按在了回廊上的石板上,用力朝上一用力,厚重的石板应声而起,露出底下流淌着的水渠。

    这条水渠并不是十分的宽,一道纱网卡住左右,覆住整条道口,水很清澈,纱网上并没有太多的杂物。

    明月伸手下去,拨弄了一下纱网,铁制的纱网纹丝不动,这才放下心来,复又把石板推回原处,直起身来。

    窗前的顾芝容看着这一切,唇角微扬,露出满意的笑意。

    这是自外面导入讯息的重要通道,必须时刻保持畅通。而且,也只有用这样隐秘的方法,才不致于被精明的老太太发现。

    一年前,她也曾用这样的法子跟外面取得联系,定下精确的逃匿方案,打算帮助七小姐与董秀才逃亡越地。只可惜,临到最后,七小姐身边却出了内贼,使到出逃的事情被老太太知晓。老太太大怒,下令搜查全府,誓要找出协助七小姐出逃的人。

    为了护住七小姐与自己的周全,七小姐身边的大丫环秋叶顶下所有罪责,被老太太活活乱棍打死。而老太太查了整整一个月,始终没有发现这条地下传递讯息的通道。

    她知道,这终将成为老太太心中一个难解的谜团。

    而在这之前,她就想法子消除了所有人的怀疑,在事情发生之时,她身在悬济寺,跟随明空大师做早课,为亡母抄经祈福,没有人会怀疑到,这一震惊全府的逃亡事件,竟是由百里之外的她操控着。

    可惜的是,到最后还是功败垂成。

    顾芝容扶住窗台,只觉得心头钝钝地痛。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落入她的眼中,她的目光深遂而哀伤。

    七妹妹,你等着,这个仇,由我来替你报。

第十章 罪恶的证物

    readx;午睡过后的顾芝容神清气爽,坐在葡萄架下看了一会医书之后,便掩了书卷,兴致勃勃地看起药园里忙碌采着花粉的蜜蜂,丝毫没有被圈禁的郁闷烦躁的心绪。

    明月轻手轻脚走过来,给茶盏续了茶,正想退下,就听得顾芝容幽幽道:“明月,你倒是说说看,我们一直以来小心冀冀,素来不与人为敌,缘何无端端就惹上这种是非,无缘无故的就被禁了足呢?”

    整个绯闻事件中,最无辜的人,只怕就是她了。

    她只记得那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是个出门的好日子。驱车去了昭敏公主府,一切都很顺利,公主府里有很多奇珍异宝,也有很多美味佳肴,一桌子的人对自己都很好,席间其乐融融,连一向不正眼看自己的顾二小姐,也难得的对自己露出一丝笑容。

    离席发生的十分突然,她记得自己被撞了一下,然后自己都很惊奇地看到,自己的身上竟然掉下一样东西出来。紧跟在自己后面的赵九小姐的神色似乎有些紧张,竟想越过自己去捡那个东西,而在她身边站着的公主府的丫头反应更快,一下子就把东西捡起来,交到里面去了。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老太太铁青着脸自里面走出来,说府里出事了,招呼着大家回去。接下来,自己的自由便被剥夺了,院门外站满腰圆膀粗的仆妇,寸步不离地守着,宛若门神。

    再傻的人,也知晓这绝对是个阴谋,她不明白的是,自己怎么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被套进去了呢?

    明月看着自家小姐,愣了半晌,终于抚住胸口,大大地呼出一口气来:“小姐,你总算是想起这件头等大事来了。”

    顾芝容失笑:“我又怎么会忘了这事?”

    无端端的被人陷害,恐怕再有涵养的人也心意难平吧。

    听到顾芝容这般说,明月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本来她就不相信自家小姐是这般懦弱性子,只是这几天顾芝容的行为太过反常,只字不提当天发生之事,一副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的模样,倒让她摸不着头脑。如今一听这话,她便知道,自家小姐开始追查这个构陷事件了。

    她仰起头来,看着顾芝容道:“小姐,这绝对是个阴谋。虽说小姐多年前曾与肃王有过一面之缘,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而且那个时候小姐还小。这些年来,小姐从未提及肃王,奴婢都差点以为小姐忘了那个人,怎会无端端的要送情信给肃王呢?肯定是府里平日里看小姐不顺眼的那些人,故意拿了那幅画栽赃陷害小姐来着。”

    顾芝容眉头微蹙,秀丽的脸庞一片疑惑:“什么画?”

    说出这话来时便有些后悔,毕竟对于原主的过往她一无所知,为避免明月看出端倪,她又马上解释道:“明月你说说吧,你知道的,自四年前发生那件事情,醒来之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明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在自家小姐心中占有那么重要地位的人,竟会被小姐遗忘了,转念想到四年前小姐落入池塘晕迷醒后失忆一事,不由深深叹息一声:“忘了的好,但是府里偏偏有人不肯让小姐把此事忘掉,非要弄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来陷害小姐。”

    抬起头,见顾芝容期盼的目光望过来,明月不由苦笑:“好吧,既然小姐愿意听,那奴婢就且说与小姐听。五年前肃王赴越地奔母丧回京,小姐与府里其他房的小姐们一同去瞧热闹。不知哪个天杀的推了小姐一把,小姐跌倒在肃王的马前,差点出事。还好肃王骑术了得,当即勒住马头,救了小姐一命。至此之后,小姐就一直很在意肃王,收罗了好多肃王的书画字迹,模临着练习,特别有一幅雨后清明图,模临得惟妙惟肖,与肃王的真迹有得一比呢。而且,当时小姐对于那幅雨后清明图也特别的喜爱,置于书案之旁,每天都要拿出来看一看。”

    顾芝容秀眉蹙得更紧,她没有想到,这具身体的原主居然是个痴情种子。五年前,原主应该只有八岁,一个八岁的女孩子,居然懂得风花雪月,相思滋味,做为现代穿越人士的顾芝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是说,前几天公主府的宴会上,我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就是那幅画?”顾芝容疑惑道。

    明月点点头。

    顾芝容一扬眉:“明月,你以前不是说过,那位肃王生得极为俊美,是盛京的万人迷,追捧者甚多,他的字画一向在致墨斋十分的畅销。既然如此,那天公主府席上,想必对他倾心的人不少吧,模临他的画的人也不止我一个吧,怎么就能说那幅画就是我的呢?”

    明月看着顾芝容,一点惊讶也没有:“因为那幅画上面有小姐的题字。”

    顾芝容端起粉彩牡丹茶碗,颇有些哭笑不得:“我题了什么字?”

    “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明月口齿清晰地诵读了出来。

    “什么!”顾芝容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我真的题了这个?”

    见明月很肯定地点头,顾芝容放下茶碗,用手抚额,哀叫道:“怎么会这样?”

    当年一个八岁的女孩子啊,一个八岁的女孩子,居然能用汉乐府《饶歌》中的一首情歌表达爱意了,这未免太,太,太早熟了吧?

    “好吧。”顾芝容承认自己被本尊那个八岁的小女孩打败,“那幅画上还写了其他什么吗?”

    明月摇摇头:“除了这个,倒是没有再写什么了。”

    顾芝容刚呼出一口气,就听得明月又道:“小姐虽然没再写什么诗词了,可是在那幅画上,小姐画技好,又添了些东西上去。”

    顾芝容一口气噎住,回头瞪她:“明月,你说话非得这样,就不能一次性的把话说完?”

    明月颇有委屈地看着她:“小姐,你问的是有没有再写别的什么诗句上去,你没问有没有画些什么上去呀?”

    顾芝容深深吸一口气,道:“你说吧,我又画了些什么上去了?”

第十一章 没有野心的人

    readx;“两只交头接颈的鸳鸯。”明月看着顾芝容,苦恼地道。

    顾芝容再也说不出话来。

    可恶的鸳鸯啊,原主怎么就头脑发热的把鸳鸯也画上去了呢?世间那么多可爱的小动物,什么不好画,为什么偏偏要画那长得像鸭子似的鸳鸯啊?!

    沉默半晌,顾芝容泄气道:“好吧,就算本小姐吃点亏吧,你且跟我说说,那个肃王,到底是怎么一个人?”

    明月看着她,笑得眼睛弯弯:“小姐,莫不是对人家肃王有兴趣了?其实,奴婢并不赞同小姐所说的,肃王虽是越地质子,但好歹也是当今皇上的亲侄子不是?皇上如今特别的宠爱他,特赐府第与宫婢,出入城门不用临检,享受着与皇子们一般的待遇。如此一个身份尊贵的人,小姐却与他沾上这么一点关系,说到吃亏,还不知道是谁吃亏了呢。”说完,她吃吃地笑了起来。

    顾芝容拿眼睛瞪她:“谁稀罕?”

    明月忍住笑道:“好好好,咱们小姐不稀罕,咱们的小姐是谁啊,那可是将来要做皇后的!小姐,奴婢说得对不对呢?”

    顾芝容被她逗笑,伸手打了她一下:“你这死丫头,越发没正经了,你看你家小姐就是这样的人么?攀附权贵,非得要做那什么劳什子王妃皇后!我可不是顾二小姐顾四小姐,想要发达,就别跟着我,跟二姐姐与四姐姐去!”

    明月其实也不过说出来,逗顾芝容开心而已。看多了攀附权贵的后果,就好比眼前的,大小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大小姐顾元馨前年嫁入常国公府,十里红妆,风光得紧。可是到头来呢,听说在常国公府里也不是过得很好,常国公乃三朝元老,位高权重,并不把一个小小的远宁侯府放在眼里。而那位大姑爷,又是个风流成性,处处留情的,整得内院里一群莺莺燕燕,很是让人堵心。

    顾元馨虽说是个正妻,但大姑爷一个月留连在她房里的时间不超过三天,绝大多数时间都被那些妖冶的姨娘们勾走了。

    顾元馨也曾投诉到婆婆面前,鲁家大夫人斜了她平坦的肚子一眼,没好气道:“你身为大家闺秀,难道不晓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吗?两年来,你都无所出,自己不去祠堂好好反省反省,反而妒忌起来?顾家是怎么教导子女的,女戒白读了?”

    一番话气得顾元馨说不出话来,回去之后就病倒了。

    这些传闻陆陆续续传回顾府,引得下人们议论纷纷。至此明月放平了心态,晓得只要自家小姐嫁得好,夫君又温柔体贴才是最重要的。夫家若不待见,那种日子,与炼狱再无区别。

    她可不希望自家小姐也走大小姐的路子。

    “小姐,你要赶奴婢走呀?”明月笑嘻嘻道,“奴婢可是在夫人面前发过誓的,绝不会离开小姐的,所以奴婢是死也要赖着小姐的。”

    顾芝容啐道:“少废话了,快给我说说,肃王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明月敛了神色,想了想道:“肃王其实是越地越王的嫡子,唤做赵毅。六岁的时候被越王送入盛京当质子,皇上对于这个侄子甚为喜爱,自小就带在身边,骑马射箭都是皇上亲自教的,竟比自己亲生的皇子们都要宠上三分。皇上还废了历朝成年才能封王的祖制,在肃王七岁的时候就封其为肃王,赐府第,不定期上朝议政,算起来也算是一名富贵闲散王爷。”

    顾芝容忽然想到一件事:“不是说越王曾被太后封为皇太弟吗?肃王是越王嫡子,被送到盛京当质子,那越王还有其他嫡子吗?”

    明月摇摇头:“传闻说,越王妃自生下肃王后,身子就不行了,恻缠床畔多年,还是去了。越王与正妃情深,一直不肯立正妃。后来经不住众朝臣的劝,就把原来的侧王妃扶了正,这才弥补了正室之位多年的悬空。”

    顾芝容知道,侧妃始终是侧妃,即便扶正,只要正室所出的嫡子在,她所出的庶子就无法继位。如今身为嫡子的肃王成了质子,或许一辈子都回不了越地,也就是说,如果越王归天的话,那接下来继承王位的人,并不是肃王,而是侧王妃所出的庶子……

    顾芝容心中升腾起一丝疑惑:“那个侧王妃,是越地人吗?”

    明月想了许久,方摇摇头道:“不是。说起来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年的越王跷勇善战,曾跟随先帝南征北战,威信极高,是继承王位的不二人选。不曾想先帝突然亡故,接着越王在一次征战中中了敌人的圈套,被烧至重伤,面容全毁,四肢全废。如今的太后便做了主张,让自己的儿子继承了王位,并加封越王为皇太弟,赐越地给他疗养,同时还把当年一名唤做秦芳兰的绝色女子赐与他做侧妃,一同去的越地。所以说,如今的越王妃并不是越地人,而是盛京人。”

    “皇太弟……”顾芝容沉吟。历来加封皇太弟的意思是,如果当今皇上无所出,就由皇太弟继承大统,而如今皇上已有两个皇子,无子嗣的理由不成立,也就是说,皇太弟再无意义。既是如此,缘何还要越王把唯一的一个嫡子也送来盛京当质子呢?

    质子,庶子,侧王妃……

    顾芝容只觉得脑海中灵光一闪,缓声道:“明月,当今太后,当年并不是皇后吧?”

    明月大吃一惊,愣愣地看着顾芝容:“小姐,这事你如何知道?”

    顾芝容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她终于明白当今太后的心思了。太后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越地的,即便是越王形同废人,即便是她动用手中大权把越王赶到越地,即便是她强迫越王把唯一嫡子押在京城,即便她动用权谋让自己送去的人当了越王妃,还生了儿子成为下一任越王,但是对于越地,她始终还是放心不下!

    而太后一直放不下心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太后自己并非正统皇后!虽说是皇家,但是贵妃所出的儿子形同庶子,继承大统终归来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而太后想要高枕无忧,就必须斩草除根,永绝越王这个后患!

    顾芝容不由忧心起来。对于肃王,她并没有太多的想法,毕竟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他们不是同路人。但是,她已首选了越地作为自己逃出顾府这个牢笼的第一站,就必须保证越地是一个宜居之地,而不是炮火连天,连日子都过不下去的地方。

    可如今,太后心思已明,对越地大动干戈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想到自己花费数年心思,暗中派遣人手四处考察,终于选定越地这个风景如画的理想之地,不曾想那里却即将成为战场,想到这,顾芝容不由觉得一阵烦闷。

    当然,若想保住越地的繁荣与美丽,也并非一点办法都没有……顾芝容垂头细细思索一阵,微微笑了起来,除非那个人……

    换句话说,她不相信那个越王的嫡子,是个没有野心的人。

第十二章 内院嫌疑人

    readx;算了,不想了。

    顾芝容甩了甩头,那个越王嫡子有没有野心,与自己何干?她不过是想在越地建个幸福家园,怎么就这么难呢?

    把那个绯闻男主角的事暂且放一边,顾芝容转头问明月:“你说说,好几年前的画作,怎么一下子被翻了出来,还放到了我的身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件事情明摆着就是预谋犯案,这些年她也有画画儿,怎么就不见那个小偷偷她这几年的画作,偏偏就偷了她临模肃王的那一幅,偏偏就是她题了诗,并画上了两只鸳鸯的那一幅,若说是小偷偶然偷到的,那就真的是有鬼了。

    明月拧了眉头,也觉得甚是奇怪:“那个小偷也真是够精乖的,他怎么就找得到那幅画呢?这么多年了,就连奴婢都差点忘了小姐曾经画过那样的画……”

    “你也差点忘记了那幅画?”顾芝容转头看她。

    明月很认真地点点头:“是啊,小姐,这么多年了,谁还会记得这么多?况且后来小姐又画了好多好多的画,这书柜都快放不下了。年前的时候小姐不是吩咐过奴婢,让奴婢把书柜里的画全烧了吗?奴婢清点过,记得很清楚,没有看到画有鸳鸯图的画,当时奴婢还回想了一下,记得好像有这幅画,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谁曾想到呢,这幅画竟然还留着,反成了栽赃小姐的证物了。”

    “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的?”顾芝容的心越发明了,“只怕是有人别有用心借去了。”

    明月没有听明白:“借去了?不大可能啊,这些年小姐的画作一直都是奴婢管着,没有人上门来借过画啊。”

    顾芝容很认真地看着明月道:“有时候这个借字,也就是偷的意思。”

    明月恍然大悟,马上紧张起来,她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莫非小姐怀疑院子里有内贼?”

    顾芝容点点头。

    如果说有个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自她的屋里把她多年前的画偷出去,除了内贼,再无其他更好的解释。

    可是她的院子里的丫环并不多,总共才那么几个……

    顾芝容的目光越过窗台,朝外望去。午后阳光正好,微风柔柔,庭院垂柳依依。院子里人影来来往往,有修花剪草的,喂鸟清扫的、有浆洗晾晒的,一派忙碌气象。

    她的身边,一等丫头有明月、采青。是自小就跟在自己身边一起相伴长大的,算得上推心置腹,无话不说。

    二等丫头有绿水,玉蝉,雪雁。前两个是自己的生母苏氏临终前挑入府里的。谁都不知道这两名丫头的来历,但顾芝容相信自己那个聪明的娘亲,如果不是信得过的话,绝对不会放在自己身边。雪雁身份不太明朗,是老太太那边拨过来的,管茶水,这几年来也算是安份,而且为人低调。

    初初的时候,她也怀疑过雪雁,但是那个年纪已有十五岁的丫环,办事十分的稳妥,让人挑不出刺来。况且,她管的是茶水,如果要陷害自己的话,尽可以在茶水上下功夫,不用绕那么大的圈子偷自己都不曾记得的画来诬陷自己。

    三等丫头莺儿,渔儿、杏儿,燕儿,却是绯闻事件出了之后,老太太吩咐换的。原来也有四名小丫头,除了一名被兄嫂赎了身,其他三名被老太太冠了个“伺候不周”的罪名,统统打发了出去,这也是出事之后,老太太对柳韵院动的第一刀。

    这四名新来的小丫头年纪都很小,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顾府更换丫环,都是委托陈屋巷的黄伢婆,让她把经过培训的丫环领入府里,这一途径本身就存在许多不确定的因素。但是由于她们都是出事后才买入的,与绯闻事件似乎扯不上半点关系。

    顾芝容有些哑然,如此一圈想下来,自家院子里似乎并不存在什么嫌疑犯,难道说,那幅画是自己长了脚,自己跑出来的不成?

    明月看着顾芝容越来越凝重的脸色,心里一颗心“砰砰”直跳,快要跳出胸腔。要知道在深宅内院,最忌讳的就是身边藏着身份不明的人,那无异于在自己的头顶悬一把钢刀,什么会落下来都不知道,那种恐惧是极其可怕的。

    明月随着顾芝容的目光,眼睛像探照灯般在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丫头们身上来回巡梭着。

    顾芝容一回头,就看到明月这副样子,不由笑了:“明月,你这是要抓犯人么?”

    明月幽怨地看着她,又气又急:“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笑?”她转头去看外面的丫环们,恨声道,“到底是哪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干的好事,如果被我揪出来,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顾芝容失笑道:“好了明月,别这样,你这副要吃人的样子,铁定会打草惊蛇,本来要出洞的蛇都被你吓回去了。”

    明月怔怔地望着她:“小姐,难道说,她们还有下一步的行动?”

    顾芝容点点头:“她们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做成此事,可惜功败垂成。你昨儿不是听紫芍前来说了吗,这一次老太太只罚了我禁足,让我抄佛经,也没说什么别的,这可不是她们的最终目的。”

    明月恨声道:“她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抢夺夫人生前留下的万贯财产,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她抬起头来,目光清亮,“小姐,我们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顾芝容欣慰道:“你和采青、绿水,玉蝉几个这段时间注意一下,屋里屋外给我盯紧点,别再让人顺走什么东西做信物,还有随便夹带些什么进来。”

    明月应了,沉默半晌,方问道:“小姐,知道是谁做的吗?”

    “大夫人。”顾芝容不假思索道。

    明月愕然地看着她,讶然于她如此地迅速地下了定论,而这个猜测正与自己所想的吻合,“为什么?”

    顾芝容笑笑:“论心思的深沉,二夫人终究比不过大夫人的。”

第十三章 逃生的通道

    readx;提了食盒回来,采青与明月在临窗的炕几上摆饭,布着青花碗碟。看着端上炕几上的那几碟菜,采青忍不住抱怨道:“小姐你看,自这禁足令下达了之后,这伙食是越发的差了,本来今日的菜牌是水晶肘子,你看都换成什么了,还有这文思豆腐羹,哪有半点豆腐的影子?大厨房那些人真是欺到咱们头上来了。”

    明月忙扯扯采青,压低声音道:“小姐心情也不好,你别老是唠唠叨叨的烦她。”

    顾芝容闻声,掷下手中的药书,凑过来看一眼道:“果然比昨儿的又差了几分。”

    采青的胆子便壮了几分:“我到大厨房跟她们理论去。”说罢提了裙子就要出门,一副要找大厨房兴师问罪的模样。

    明月吓了一跳,一边拽住采青,一边对着顾芝容道:“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采青是个急性子,你怎么还怂恿她到大厨房去呢?闹出事来可怎么办,你明明知道现在风头火势的,府里多少人等着落井下落,给我们好看……”

    顾芝容笑笑道:“不用求她们,我给你们变一个出来怎么样?”

    明月嗔道:“小姐又说笑了,就会拿我们开心,你又不是孙猴子,这东西哪能是说变就变得来的?”转身把采青按到椅子上,劝道,“好了,你别再闹了,小姐都没意见,就你嘴刁得紧。”

    顾芝容笑了一笑,也不再说,转身出了东次间,去了书房。不一会的功夫,她转身折了回来,手里多了一张纸条,递到明月手上,道:“这一顿饭,咱们先将就着,等明日,我保证让各位都吃上香喷喷,滑溜溜的水晶肘子。”

    明月怔了怔,采青捉狭地朝明月眨眨眼,然后满怀期待地望着顾芝容:“小姐,可不可以再加个醉香楼的红烧狮子头呢?”

    “可以。”顾芝容很肯定道,转身看着明月,“明月,你想要吃什么,还有,绿水与玉蝉,你们呢?”

    她环视了屋里一圈:“我都差点忘了,雪雁拿被褥到浆洗房去了,回头她回来再问她罢。”

    一屋子的惊讶。

    明月率先反应过来,含笑对着绿水她们几个道:“绿水,我记得你最爱吃脆皮鸭了,上回宫里赏赐了些下来,几乎全被你吃光。至于玉蝉,我记得你最爱吃的是香辣鸡块。至于雪雁,好像是酱香脆藕,没错,就是这个。我说的都对吧?”

    绿水与玉蝉说不出话,只一味点头。

    顾芝容一一记下,转身又去了书房。明月跟了过来,也进了书房,看着重新挥墨写字的顾芝容,犹豫片刻,道:“小姐,这样不好吧?”

    顾芝容刷刷写完,吹干,这才抬头看着明月,秀眉微微一扬:“有何不可?”

    这些年来,对于这些知根知底的人,顾芝容极力把她们培养成自己的心腹,同甘苦,共患难。但是,仅仅有这些是不够的,她一定要有能力保护她们才行,绝不能让她们对自己心寒。

    明月拧着眉头道:“奴婢知道小姐处境艰难,小姐方才说的那个什么孙猴子和法术之类的话,是小姐拿来哄我们开心的吧?至于想吃什么,不过是奴婢们之间的说笑而已,小姐不必当真。”

    其实也是这个理,连做小姐的都不嫌饭菜难吃,做奴婢的又哪有什么资格嫌弃呢?

    顾芝容扬扬手中的纸,正色道:“我可不是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小姐!”明月急道,“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还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再说,如今这柳韵院被大夫人派过来的人把守得死死的,即便这消息送得出去,又如何将那些食物送得进来?”

    顾芝容将手中的纸叠好,折成纸条状,走到明月面前,将纸条交到明月手上,微微一笑道:“明月,你不用担心这些。这个纸条,待会等张大福家的过来收剩食的时候,你尽管把这个交给她,告诉她,送到悬济寺,交给一个唤作净空的小沙弥就成。至于那些食物如何送得进来,我都写在纸条上了,净空一看就会明白的。”

    净空是悬济寺一名俗家弟子,自小体弱多病,后来遇到一个游方和尚,说他与佛祖有缘,在年满十五岁之前必须归依佛门,方可保得一世平安。净空的父母富甲一方,却都是信佛之人,为了唯一一个儿子的性命,便把他送入悬济寺出家,如今已有十一载。

    或许是因为是同为俗家子弟的缘故,这位比顾芝容小两岁的净空,对她特别的亲近,在顾芝容在悬济寺的时候,像条小尾巴般整天粘着她,而她仗着名义与实际的年纪都比他大,把他当弟弟,指使他做这做那。而这位净空也唯命是从,从未闹过少爷脾气。

    连明月都在私底下暗暗叹息,如果不是自家小姐的年纪比那位净空大上那么两岁,依净空那么好的家底,那么好的性情,对自家小姐又好得不得了,如果自家小姐能够嫁与他,肯定不会吃亏。

    “明月?”

    顾芝容的唤声拉回明月的思绪,她忙应道:“小姐请放心,待会奴婢就将纸条交与张大福家的,只不过……”

    明月不解地望着顾芝容:“小姐让净空买那么多的东西,要怎么才能送得进来?”

    明月当然猜得到顾芝容是要动用传递讯息的秘密通道运送食物进来,问题是这么多的食物,难保不会沉到河底去。

    “羊皮筏子。”顾芝容朱唇轻启,说出四个字来。

    明月浑身一震,猛然抬起头来,看着顾芝容。

    顾芝容似乎早料到明月会有这种反应,一丝惊讶也没有,继续道:“早在去年初夏的时候,我就暗地测量过了,绑块石头抛入回廊下的河道,测出水深约五米,河道较为宽敞,扎一个小小的羊皮筏子放入河道中绝对没有问题,平日里水速每个时辰48里,遇暴雨如注天气河水暴涨除外。自入口流到我们柳韵院,一路行来没有拐弯,也就是说河道是呈直线的,不会发生中途碰撞事故,如果顺利的话,一刻钟的功夫就可抵达柳韵院。”

    顾芝容抬眸看向明月,微微一笑:“放心,如果我们明天收到的话,一定会完好无损。”

    听了顾芝容这席话,明月内心的震惊无以伦比。她愣愣地看着自家小姐,半晌方道:“小姐,你自去年初夏就测量好了,也就是说,去年的时候,你是打算利用这条通道协助七小姐逃出府去?”

    顾芝容看着明月,缓缓叹息,很认真地点点头:“我也不瞒你,是的,的确是这样。”

第十四章 明空的好徒弟

    readx;明月怔怔地望着顾芝容,说不出话来。

    自去年七小姐出事之后,自家小姐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能吃能睡,仿若一个局外人一般,倒是她们这些底下的丫环还为七小姐洒过几滴眼泪。后来,府里下人们便有了议论,说自家小姐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在府里头与七小姐的关系算是较好的,居然对于七小姐的死流滴泪都没有。

    直至今日,她才知道,其实自家小姐为七小姐做的,远不止这些。

    “小姐……”明月不由觉得心中一股愧疚升腾而起。

    在七小姐去后的日子里,府里虽然明里不准议论此事,但底下已是渲沸一片。大宅子便是如此,捧高踩低的,对于七小姐先是谴责,后是同情,最后不知谁引导了舆论,居然把矛头对准了顾芝容,说她没有怜悯之心,冷血无情,枉费七小姐对她这么好。

    听得多了,明月也有些动摇,从自家小姐对七小姐的无情,联系到自己做为一名奴婢的卑微身份。自家小姐连对自己的好姐妹都无法顾及,以后又怎么会维护她们这些低贱的丫环们呢?于是,对于自家小姐,便有了一丝寒心,伺候上也没有往日的专心,如今想来,真是悔青了肠子。

    “小姐,对不起,我,我……”明月悔恨交加,不敢看顾芝容。

    “明月,没事。”顾芝容拍拍明月的肩膀,安抚道,“都过去了。”

    转身,走到窗棂前站定,漫天霞光,把她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橘黄色之中,柔和而静谧。

    “明月,你要记住。”顾芝容的话传了过来,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不管在何时,何地,你,采青、绿水、玉蝉、雪雁,都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我会竭尽全力维护你们的周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们。”

    明明愣愣地看着窗台那个闪耀着橘黄光点的人影,只觉得一股热浪冲入眼眶,泪光朦胧中,只见那个俏丽人影在漫天晚霞耀映下,华贵灼目。

    ******

    傍晚,悬济寺。

    晚风飒爽潜古寺,香火缭绕入云端。此时的悬济寺里,空气中仍飘浮着檀香的清幽气味。寺后的云台上,千年银杏巨大的伞柄被无数条祈福的红丝带裹得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再往上,树干分出十几个枝杈,伞状朝上,直刺苍穹。

    此时,立于千年银杏树下的,是一个伟岸的身姿,白色的广袖单袍随风扬起,衍生出飘逸之态。刀刻般的脸庞,鹰隼般锐利冷酷的眼睛,若非树叶缝隙间投射下来的点点霞光使他身上带着的冷意略微散去一些,这个人俊美得简直让人心生寒意。

    云台下桓长的石阶传来隐约的脚步声。

    一旁的秦路猛地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少主,有人来了。”

    被称作“的年轻男子俊美的脸上一丝讶异也没有,他顺手摘下一片碧绿的银杏叶子,夹在修长的指间漫不经心地把玩,头也不抬道:“是丁铃铃,带她来见本座。”

    “是。”秦路应了,飞身跃下云台。

    不一会的功夫,一个圆脸大眼的姑娘随着秦路上了云台。这名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容颜俏丽,窄袖云色春榴裙,杨柳绿叶陈色比甲,腰间系一条蚕丝碧玉带,一头乌黑的青丝简单挽着双丫髻,一枚饰品也不戴,却更显得英姿飒爽,神采奕奕。

    “铃铃,你昨天刚从越地回转,今天就直奔悬济寺来找本座,有很紧急的事?”少主停住手中转动的银杏叶子,略一抬眸,便似有无数星辰落入他深沉的眼眸,煜煜生辉。而那略为低沉的音线,分明带着几分慵懒,却有着上位者咄咄逼人的气势。

    “是,少主,有一件很紧急的事情,属下认为少主可能会想知道。”丁铃铃神色凝重,取出一张纸条,双手递给那人。

    那人弃了银杏叶子,摊开纸条,目光一扫,便对纸条中的内容尽数明了,声音里带了些讶然:“顾府五姑娘?”

    “是。”丁铃铃禀道,“是一年前在天顶山边的碧波潭,少主吩咐救下的那个姑娘,后来那位姑娘感恩属下出手相助,便与属下结下金兰之好,以姐妹相称,此次来信求助,怕是遇到麻烦了。”

    “哦?”那人挺直了胸膛,唇角微抿,一缕笑意倾泻而出,带着一丝玩味:“她也需要求助?”

    沉沉目光中,思绪飘回一年前。

    一年前,天顶山的碧波潭边,一群手持钢刀的蒙面黑衣人围住了一顶青衣小轿,杀死轿夫,逼迫轿上的顾府姑娘下了轿。那名十一二岁的顾府小姑娘带的几名丫环,皆吓得脸色苍白,抖个不停,而那位顾府小姑娘也惊慌失措,双手紧紧攥住裙角,想跑又不敢跑的样子。

    她在不停地哭泣,苦苦哀求那些匪徒,求他们放过她的那些丫环们,只把她一个人留下就好。

    当时的他正好途经那里,对于那名顾府小姐出奇的“舍己救人”的行为甚感好奇,于是便让手下的丁铃铃解决了那些匪徒,救下了她们,并一路护送她们回到顾府。

    而就在他转身离开天顶山的时候,忽地起了风,他于风中嗅到了七步夺命草的气味,一时惊怒之余,猛然想起那名顾府小姐惊惶失措的脸。

    那张小小的脸上,初露绝世的容颜,惊慌的神色下,掩饰着沉静的眼眸,聪慧,狡黠,带着玩转这个世间的小小得意。

    他终于明白,七步夺命草的粉末是她散布到空气中的。

    她的哭泣,她的苦苦哀求,不过是在等待时机,等待有风自山口吹来。

    山口处,成片的九珠还魂草正盛开着淡黄色的小花,密密匝匝,宛若一地油菜花。

    九珠还魂草与七步夺命草是死敌,只要空气中飘浮着些许的九珠还魂草的花粉,碰撞到七步夺命草的粉末便是致命的毒药,不用七步,一步已致命。

    那位顾家小姐意在遣散随身丫环,或许她已提起裙子,打算把那帮歹徒引到山口,将他们全部毒杀。

    所以她的眼中才有那么小小的得意。

    所以她在他遣人把她救下之后,低着头,抿着嘴唇,或许是在嘲笑他的多此一举吧。

    他惊怒上头,于是便记住了这个名字:顾家五小姐。并让丁铃铃留意此人,若有关于这只狡猾小狐狸的任何消息,马上向他禀报。

    连丁铃铃都讶然于一向冷漠的他,对于一名素不相识的小姑娘的关注,他却无知无觉。

    其实他对于她的关注又何尝没有自己的理由?

    九珠还魂草花粉与七步夺命草混合在一起能使人致死,这是越地一位高深医僧的独门秘诀,而这位医僧终身未收徒弟,只有一位密友,也就是悬济寺的住持明空。

    越地医僧的独门秘诀何以被一位小姑娘所掌握,而且运用得如此娴熟?从这一点便可揭穿那名小姑娘的身份。

    他微微冷笑:明空大师,你收的好徒弟。

第十五章 揩油的主儿

    readx;“少主?”丁铃铃等候许久,未见下一步的命令,抬起头来,却看见少主略微失神的神情。

    失神?她不由怔住,她似乎从未见少主为什么事情失神过,即便是少主生母的亡故,少主也是少有的冷静,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夫人的后事,把痛苦深深压抑。

    “哦。”少主回过神来,见丁铃铃担忧的目光,不由笑笑,“本座没事,那位顾家五小姐既然那么想到越地去,你就在悬济寺候着,只要她出得了顾府,你带她离开便是。”

    丁铃铃应了,正想再说什么,忽地听道少主轻笑一声道:“你的好姐妹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能离得了守卫森严的顾府?本座倒要好好看看,难不成她想把全府的人都毒倒不成?”

    丁铃铃的心里掠过一丝诧异,眼风瞟过秦路,见后者的脸上也现出一丝迷茫。

    是啊,从不把全天下的女人放在眼里的少主,似乎对一个素昧平生的顾家小姐有点关注过了头。

    少主复又低头,细细看了一遍那封信,深沉的目光落在那一行上:……更可叹我的那位好姐妹情比金坚,誓与董郎同生共死,小妹我若能遇到这样的人,今生足矣……”

    刹那间,他的目光变得幽深如海,隐隐有波涛翻涌,自鼻冀端处冷哼出声:“情比金坚?同生共死?这世上的女子不为权为利,难道还为了什么,真是笑话!”

    话音落处,双掌猛力一抓揉,顷刻间将那张信笺揉成一团,丢弃出去。那个纸团在半空中打了个转,掉在不远处滚了几滚,悄无声息落入云台边处的悬崖,消失不见。

    ******

    午后,沉香院。

    这是一座很好的向阳的院子,院中花木

    扶疏,掩映着月洞门,走廊蜿蜒,镂花围墙。一池茂盛的荷花,开得正艳,拥着玲珑秀美的阁楼,阁中四面门窗都敞开着,用细密的竹帘遮掩,时不时的传来一阵阵女子的娇笑声。

    阁楼下有丫环守着,听到上面传来的阵阵舒心的笑声,不由微微抿了嘴,知道主子今日心情不错。

    二层阁楼上,二夫人一身大红牡丹锦纱,双臂挽着红色的披帛,双臂上抬,捏着一契文书看了又看,笑意自唇边倾泻而出:“我说沁儿,还真有你的,只让我来这一哭二闹的,一张地契便到手了。瞧瞧这地,位置多好啊,转手卖出去肯定能涨好上百两银子。”

    二夫人对这张地契显然爱不释手,还凑到唇边亲了一下。

    四小姐顾元沁颇有些无奈地望着二夫人:“娘,你就能不能有点出息,只不过一块地而已,就把你乐成这样?”

    今日的四小姐一身霞金粉云涛裙和遍地团花簇锦宽袖袍,艳若桃李,美目滟敛,透着一股精明凌厉。

    “什么一块地儿,这可比我们名下的那些地产大得多了。”二夫人舍不得地将手中地契放一放,抬眼看着四小姐,疑惑道,“沁儿你说,老太太怎地会这么大方,一出手就赏了我与大房两块这么大的地?”

    顾元沁走过来,从二夫人手上拿过地契,折好放入一个漆金匣子,锁好,把钥匙丢给二夫人,方冷咄出声:“老太太会在乎这块地吗?她手里头,比这块地大的就有好几十个呢。”

    二夫人眼睛都瞪大了:“你是说,三房的田产?”

    顾元沁微微一点头:“娘,你别这么一惊一诧的,三房的那位名下的嫁妆,可比我们想像的多得多了。你只要雇个人随便查查,那数目简直大到令你咋舌。娘,你仔细想想,三房嫁进来的那位是谁?那可是江南首富苏一虎的的独女,苏一虎一生无子,偏偏夫妻俩伉俪情深,绝不纳妾,人到中年方得一女,宠若眼珠子一般。他夫妇俩去世后,便把全部家产留给女儿。那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数目,怕是我们整个顾府合起来的收入也抵不了人家的十分之一。”

    “这么多啊?”二夫人半晌合不拢嘴,“难怪大房那边拼了命的要置容姐儿于死地呢,自回府之日起就开始下手了,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四小姐冷哼道,“这世间有谁不喜欢那些黄白之物,不喜欢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大房如此,老太太也是如此。”

    二夫人大吃一惊,忙去捂顾元沁的嘴:“哎呀,我的好女儿,这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怎么无端端的,扯到老太太身上去了?”

    四小姐打断二夫人的手,斜睨了她一眼道:“娘,难道你真的不明白?”

    “明白什么?”二夫人茫然道。

    四小姐看着二夫人,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多年来她在二夫人耳边循循善诱,不曾想还是没能使二夫人开窍:“娘,你只要明白一点,老太太绝不是那种平白无故替人家保管财产的人。”

    二夫人怔了一下,有些明白了。

    四小姐继续道:“所以,娘,你要摸透老太太的心思,这样才能得到老太太的欢心。老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这顾府里的支柱,底下那么多人看着她做事,她当然不能有太过的偏颇。”说到这,她抿嘴一笑,“如果老太太偏袒我们,大房那边自是不肯。如果老太太偏袒大房,我们也有法子对付,就好比今天,嗯,娘你说是不是?”

    昨日老太太明明上了小姑山,事实的真相是明摆着的,但老太太却没有当夜就拿大夫人问责,从这一点上,四小姐就判断出老太太毕竟还是在顾及大夫人背后那个大将军哥哥的面子。所以,她才特地过来,对二夫人面授机宜,让二夫人在老太太面前这一闹,闹到一块好地产回来。

    “我的好女儿,你真是女诸葛。”二夫人对于自家女儿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竟然就能弄块地回来,看起来女儿就是做大事的料。

    “好女儿。”二夫人看着四小姐,讨好道,“我们以后一直要这样弄吗?”

    她的意思是让大夫人做大头,然后自己做专门揩油的那种。

    四小姐点一下头。

    二夫人有些急了:“那怎么成?如果日后大房那边真的扳倒三房,独吞了那万贯家财怎么办?”一想到三房那么一大座金山就这样被大房独吞了,她的心里就如割肉般疼痛,“那绝对不行。”

    四小姐斜睨了二夫人一眼:“娘,你有一个大将军的哥哥吗?你有调兵遣将的能力吗?你有本事促成像去年天顶山边碧波潭的劫杀案吗?如果你有这个本事,有这个人脉,女儿一定帮你把三房那座金山搬过来,绝不会让大房指染半分。”

    二夫人当然没那个本事,唯有嘿嘿地傻笑。

    “娘,你要替我去办一件事。”四小姐忽地转过头来,对着二夫人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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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绯定介绍:
穿越成古时绯闻女主角的顾芝容,这才明白“一朝被绯闻缠身,终身被绯闻缠身”的可怕,绯闻背后却有个见不得人的阴谋,她母亲留下的丰富田产,大夫人要谋夺,二夫人要算计,老太太也想掺和进来分一羹。不行,一分一厘都不行,吃下去都给我吐出来。只是那个绯闻中清冷王爷,你掺和进来做什么?
某人厚着脸皮笑嘻嘻道,你看,我们的马儿都成亲了,我们也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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