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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之心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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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望江楼

    一行车马稳稳停在望江楼的门前。掌柜的刚招呼这一行人将车马拉开,不要堵在门口,却被这一行人的穿着打扮震慑了。当先的六匹高头大马品种优良,似乎比起宜城所驻扎的那一哨斥候精骑所用的马匹都好上几分。皮质的马鞍边角居然包着黄铜饰件,马鞍上不仅挂着长柄马刀,还插着上好的雕木漆弓和皮质箭囊。这些彪形大汉们腰里还佩着另一把刀,看刀鞘厚度,恐怕是厚背砍刀,一般的军士没经过几年打熬力气,可是使不动这些家伙的,可这些汉子们却一副轻松惬意的样子。

    这可不是一般人家的护卫,掌柜的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他立刻收起原先准备呵斥这些下人的嘴脸,恭恭敬敬地向一个护卫问道:“贵客驾临让小店蓬荜生辉,不知道哪一位是管事的?”

    一个穿着黑色粗布长衫的中年人招呼着这些护卫们:“小吕,把马牵到边上巷子里管着。谭五,你带两个人上楼,让思思和小翠都快点下车,别赖在车上。把桌椅都好好抹一遍。……小徐,你招呼弟兄们吃饭,按老规矩弄。”他每声吩咐,必有一个护卫躬身应是,然后有条不紊地去安排事情,这一行十几个护卫居然连多说一句废话的都没有。

    饶是见多识广,掌柜的还是看不出这一行人的来路。宜城行商是人来人往终年不绝,可没有一个商家能有这份威势,可这一行人却又不像是官宦人家,哪怕是一般的官宦人家恐怕也用不起这些身手健锐的护卫;要说这一行人的身手,恐怕也就是一些江湖人可以相比拟,可江湖人等却也绝无这样仿佛军旅中人的纪律。掌柜的战战兢兢地上前见礼,小心翼翼地说:“这位客官,可有小老儿可以效劳的地方。”

    中年人的口气很是谦和,他将一锭金子塞在掌柜的手里,说:“我们初来宜城,一直听说望江楼景色宜人,菜点美味。我家小姐要在这里坐上一坐,掌柜的可否准备些精致的点心小食,最好还有些别致的羹汤。”

    掌柜的连声应承道:“那是应该的,我就让掌勺大师父亲自去弄。小店的银鱼羹在个宜城也是独一份,必不让贵家小姐失望。”

    刚才随着护卫上楼的两个秀丽侍女蹭蹭地下楼来,对着中年人盈盈一褔,说道:“刘总管,楼上准备好了。您是不是去看看,小姐在车里呆得闷了。”

    这个被称作刘总管的中年人连忙点头道:“我就去。”似乎让他们家的小姐等着是莫大的罪孽一般。

    掌柜的紧跟着刘总管的脚步上了楼,却是大大吃了一惊。二楼原本就是陈设富丽的雅间,而现在景色最好的一角已经被这一行人占了,还移过一面屏风将这一角围了起来,两个护卫就坐在屏风外的桌子上,虽然看起来对桌上的食物很感兴趣,但手却是不肯放开腰间的刀柄。那被隔开的地方已经用滚水将桌椅全都抹了一遍又擦干,桌子中间点起了茶炉,一瓮水眼看就要在那几根炭条的烘焙下沸腾翻滚。桌上只摆了一副碗筷,看那色泽,居然是现在快要卖到天价的宁城云窑。长几一角,却是点起了一炉薰香,那气味分明是富贵人家在春夏之交用来驱虫避暑的寒谭香。饶是掌柜的见多识广,却也从来没见过这等讲究的人家。

    刘总管走了一圈。现在已经是午后,正是望江楼里人比较少的时刻,现在留在二楼雅间的,除了午餐用得比较晚的,是一些来此观景饮酒的人,甚至是借景一醉的失意者。刘总管眼神一扫,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而对那两个很有些趾高气昂的侍女说道:“请小姐上来吧。”随后他立刻吩咐掌柜的说:“还请让贵店掌勺师父劳动一番,我家小姐口味清淡,还请千万注意。”

    掌柜的忙不迭的应声,立刻让小二去厨房嘱咐去了。这一行贵客的来头,恐怕是大得他像不到的。

    名为思思的侍女拉开了帘子,一个护卫一手压住车辕,不让马车有任何移动。随后,这万众瞩目的小姐终于出现了。这位小姐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月白色绸衫,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富丽堂皇的感觉,比起她那两个穿着鹅黄色丫鬟服饰的侍女都好像更朴素了几分。但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让人有一种春风扑面的感觉,虽然脸色苍白,行停之间显示着几分柔弱,但却仿佛有着一种不可亵渎的光彩。而这个小姐,确实是太柔弱了几分。现在可是在春夏之交,天气已经有些热了,但这位小姐的脸色却还是那样苍白,苍白得让人有几分心痛。

    小姐一出现,那些已经在底层落座了的护卫们唰地一下站了起来,齐刷刷地微微低着头。直到小姐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上了楼,他们才各自落座,这才开始享用起桌上堆积着的上好的牛肉和淡淡的米酒来。

    看着桌上只有一副碗筷,小姐微微一笑,冲着刘总管说道:“刘叔,一起坐下吃点东西吧,还要劳您为我泡茶。”

    刘总管微微躬身,虽然脸上满是慈爱的表情,但却丝毫不敢减损了语气里的尊敬:“是。”刘总管应声道,在小姐坐下之后,他斜斜坐在一侧,摆开了茶具,斟出一壶香气扑鼻的好茶。

    不一,望江楼的那些知名的点心,银鱼羹和其他配菜小食就送了上来。在掌柜的刻意嘱咐下,这一桌东西大概是掌勺师父今年最用心的作品了。小姐尝了一遍,显然对这些餐点是极为满意的,还给刘总管夹了几块糕点。看这位小姐温自然,似乎很是享受这种无拘无束地观景品茗,享用精致餐点的生活。反而是那位刘总管,似乎对于自家小姐殷勤招呼自己很是有些戒惧。

    掌柜的还要招呼其他客人,看这小姐和刘总管颇能自得其乐也就告退了,只让在二楼雅座招呼客人的小二对他们几个多留心一些。并不仅仅是为了先前塞在他手里的那一锭黄金,也是因为这一行人的富丽贵气却又绝不骄矜的神采实在是让人折服。

    从望江楼上眺望,洛江开阔的水势尽收眼底。

    宜城靠近海边,已经是洛江入海口。洛江三角洲将洛江分成几股支流从几个方向汇入大海,而宜城就在这主流洛江入海口的南岸,扼守着作为东平国水路交通中枢的洛江,虎视镇海湾和镇海湾外更为广阔的海疆。

第二节 宜城港

    宜城以北,就在洛江北岸,就是东平国最大的水军港口宜北港。从望江楼上,依稀也能够看到一些宜北港里帆桅林立,水军各色船只入港出港,和驻守宜北港的水军操练的情状。

    但更诱人的,却还是眼底下宜城沿江的一溜民间的大大小小的船只和各色人物。望江楼所在的,已经不是随便什么船只可以停靠的港口了。这一段港口都是青石砌成,密密麻麻停靠着的俱都是长1丈以上的大船。看船型和船尾的雕纹,应该都是属于几大海商世家的船只。甚至于这里一段海港,连装卸货物都与众不同。在望江楼上还能看到远处中小船只集中的港口,赤脚的挑夫吃力地背着麻绳捆扎的货包,在跳板上行走。而在这一段港口,则是一些壮硕的大汉精赤着膀子,拉着极粗的麻绳,用简易的吊杆将大批货物一斗斗转运到港口上。而每有一吊货物落地,立刻就有几个挑夫将货物从麻绳编织的网兜里搬出来,齐地码放在一侧,而港口所属小吏立刻上前清点货物登记造册。

    东平国为鼓励行商,倒是没有落地税,但货物出入管制则颇为严格,尤其是4年前开始实行的《海商货流法》将原先落地税,船税,海夫人头税,海贼扫讨捐,港事营造捐,河道浚清捐,河祭捐7税合一,从原先总要占货物价格两成甚至更多的捐税降低到了货物销售价格的1成的海事正税,然后再加上数额不等的货种附加税。

    仅仅7税合一变为海事正税,看似降低了税率,但实行一年之后,东平国南北一共4个港口都说收到的税比起原先大有增加。很多原先走私的海商纷纷主动完税,来获得东平水军的保护。而原先就是打劫走私商人看准了他们不敢报官的一些海盗,觉得似乎行商有利可图,也有不少索性归化投诚,做起正经的海上生意来。

    货种附加税又是不同,靠着货种附加税,东平国第一次掌握了一种可以称得上宏观调控的工具。东平国产粮并不丰富,但从春南国购入粮食以往因为税率过高,对于海商来说无利可图。而现在,粮食的附加税仅有2厘,不少有实力的海商顿时从中看到了巨大利益,几年来不仅大量运入粮食让东平国的粮价始终维持在较低的水平,更让东平国朝廷能有能力购入大量粮食库存备灾。比起粮食,缺少牧场的东平国更缺少马匹,尤其是产自北辽国乃至更北方的草原,适用于骑兵的战马。于是,马匹的货种附加税更是奇特,不仅仅不征税,甚至还给予6厘的补贴。但是,从北方贩马,只缴税4厘。这么好的生意让不少在北方很吃得开的海商趋之若鹜,他们或是勾连当地官府,或者索性走私,这几年来从北方贩入各色良马不下四万匹,让东平国的马匹价格下降了一半都不止。

    税率虽然低了,完税的行商却多了,只是东平国四个港口的属吏忙得不行。虽说对于小额的红包碎银各个港口的主官往往眼开眼闭,并不深究,让港口属吏实在是个很多人羡慕的肥差,但只要发现一次合谋走私,那就是军棍和一年拘役,也让港口属吏们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绝不肯营私舞弊。

    稍远处的港口树立着一架大得多的吊车,和近处这些简陋的人力吊车不同,那架大吊车居然连着一个井字形由4匹马拉着的绞盘,居然是用畜力驱动的。小姐看得有趣,正让小二去叫来掌柜询问一番,忽然之间就闻得望江楼二楼一阵响动。

    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青年一踏上二楼雅座就以极为谄媚的声音长声吟道:“小可方才得知有一位翩翩佳人莅临宜城,风姿卓然,让人心醉神迷,可容得小可一见?小可愿为向导为小姐一叙本地风情。”

    小姐眉头一皱。她这一路上也算是没少遇见这种人。东平国风气自由,有不少人富家青年以为自己风度翩翩,每到一处总有那么一个两个不知好歹地要凑上来结识。但是,像现在这个家伙一样轻佻,不,不仅仅是轻佻,这声音语调简直是了。小姐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坐在边上的两名护卫虽然隔着屏风没有看到自家小姐的表情,却也知道这种人是绝不讨喜的。两个护卫一同站了起来,挡在了那青年身前。那青年一点都看不清状况,居然在那里叫嚣:“我仰慕你家小姐这才前来,你们两个奴才好生无礼。”他居然扯着嗓子叫道:“小姐莅临宜城不满两个时辰已然名传北城,请给小可一个机。”那做派让酒楼里的其他客人们纷纷侧目怒视。倒是小二畏畏缩缩地躲在一边,一副厌恶又是无奈的样子,显然这个青年来这里闹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都习惯了。

    “刘叔,别砸到船。”小姐以极为温和的语调吩咐道。坐在边上的刘总管一愣,随后将又斟好的一杯茶放在小姐面前,恭敬地应承道:“是。”

    刘总管从屏风后踏步而出,毫不这个青年的说辞,起青年的衣襟向外一甩,随即转身走回了屏风后,竟然是看都不看一眼。那青年撕扯着嗓子尖叫着被从楼里扔了出去,居然飞过了十余丈距离落在了港口的水里,落在两艘大船之间。这刘总管骤然露出的这一手简直惊世骇俗。虽然临江楼里的客人看得目眩神迷,但内心却极为惊骇,这刘总管还是人吗?临江楼里来往的江湖人物不少,有些人喝醉了难免打闹一番,经常来的客人也都把看人比武争锋当作一种消遣。但那些似乎还薄有名气的江湖好手和这个刘总管一比,简直是土鸡瓦狗不值一。将一个大活人抛出快2丈稳稳落在水里,不砸到船看起来也没伤到人,简直像是把那人放在水里一般,这可不仅仅是力气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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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学徒

    掌柜的这个时候才擦着汗凑上来连声道歉道:“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下面一忙起来不小心放了这厮上来。”

    “不妨事。”小姐轻声说,“怕是掌柜的不惹麻烦吧。”

    掌柜的被一口道破了心机,嘿嘿笑着说,“小姐聪慧过人。这厮家里在这宜城也算是薄有势力,一家人居然都是厚脸皮,这攀附的功夫可是炉火纯青。打狗要看主人面,小老儿我没胆色为小姐您打发这家伙,还请见谅。”

    “店家做生意不容易,这得,不必放在心上。”刘总管呵呵笑着,很体谅地说。

    掌柜的看这小姐和刘总管丝毫没有怪罪的样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掌柜的,那大吊车那里怎么聚着那么多人?”小姐问道。

    掌柜的将头探出一看,说:“哦,那是叶氏工坊为齐家做的吊车。就是旬月之前,齐家有艘船从西洋到港,运来了一座极大的西洋座钟。原本座钟装在箱子里,似乎是齐家的小少爷在船上看看,就在船上装了起来,结果到港之后发现不拆开,只能开了顶舱板办法个抬出来。原先的小吊杆和挑夫派不上用场,齐家一着急,就找来了叶家小少爷办法。没到叶家小少爷立刻就画出图样,让工坊打造了这架马拉的吊车。那天将座钟个从船上卸到岸上,这条大街上都聚满了人看。这座钟有4斤重,似乎用这吊车装卸并不费力,这吊车就被称为千斤吊。不过因为原先都是用木头凿出的支架,似乎不是很牢靠,尤其是这港口湿气侵袭,这些天齐家和叶氏工坊正在办法把这个吊车用石头,精钢重造一架。这不,您看那吊车边上,那些穿着蓝色粗布衣服绣着黄字的,就是叶氏工坊的徒。”

    “叶家几个徒就能够做那么大工程了?那可了不起得紧。”看出小姐对这些事情很有兴趣,刘总管接过了话头。

    掌柜的呵呵笑着说:“那些徒只是驻扎港口而已,应该是维持着让这架吊车还能用就得。其实各家海商都难免有些很大的东西要装运,以前都是拆开几块船板,加上重物压舱,架起几道跳板来装卸,这架千斤吊造出来,可就给大家省了大事了。谁家也不希望把船板拆了装装了拆不是?凡是港口里有什么木件需要修配的,那几个徒都得管。不仅仅是挣钱的问题,这船上稀奇古怪的东西甚多,他们修配一年的见闻可要比窝在作坊里多了许多。能够在港口当徒的,都是第二年第三年的徒了,不少人一年之后就能够进入叶家的精工作坊升工了。”

    刘总管又问:“徒,工?这里面可有什么章程没有?”

    掌柜的知无不言,解释道:“这叶氏工坊可不是谁都能进的,跟着叶家手艺得先经过一年艺,锯,刨,钻等等基本的手艺,然后第二年开始跟着几个老师父正式成为徒。徒第一年都是在叶家的修配作坊里手艺,其中手艺比较好的被派出来。各家酒楼饭馆客栈难免有些江湖豪客,或者有人喝醉了闹事,总有些东西砸坏的。这些派出来的徒就带着工具箱来修,小店也是这样,坏了什么东西派个伙计去叶家的修配作坊喊人,修配的价格极为低廉。如果是坏了面目的家具,或者坏的比较厉害,那就搬回修配作坊去,不过一般的小毛病多数敲打几下就好了。有时候,把一些破烂桌椅修好花的功夫,比重新打一张费的功夫都大,可只要主顾不说换,那修配作坊就保证修好。”掌柜的指着边上一张桌子,说:“您瞅这张桌子,别看表面漆光一新,原先可是断成了好几片,就是修配作坊那几个老师傅带着几个徒,硬是修得小老儿我看不出哪里坏。虽然有些麻烦,但那些徒这一年琢磨下来,手艺可都是不错。”

    听掌柜的这么一说,刘总管哈哈大笑道:“这不是耍人吗,不过这么琢磨徒,还真有道。”

    “可不是,”掌柜的也有些乐了,说:“不少徒是熬不过这一年的。不过多少些东西,技多不压身,再说了,这木工也是要有几分力气的。这么折腾一年,练出几分力气其实也就不算白费。叶家的徒第二年以后,一部分进粗工作坊,另一部分就派出来在港口或者到宜城城郊的几个兵营里,应付各种差事。”

    “粗工坊?那些徒手艺不好?”刘总管问。

    “也不尽然。这人的性子不同,有的人性子活泛,碰到事情喜欢琢磨着办,喜欢变通。而有的人可能就认死,其实,手艺最好的那拨徒倒是进粗工坊的多,他们在手艺上可真是较真啊。派出来的人手艺都要过得去,而难得的是还需要心思比较活。这港口里大大小小的船不下百型,乱七八糟需要做的东西多了,脑筋死的,估计就生生被折腾死在这里了。据说那兵营里也是,有时候长官心血来潮要造什么东西,可还真的说不准。这不也算是人尽其才吗?喜欢手艺的去琢磨手艺,心思活泛的出来历练眼界。”

    刘总管颔首道:“还真是这么个道。那然后呢?”

    掌柜的接着说道:“不管是外面历练,还是在粗工坊精修。年徒生涯能熬过去的,都能进叶氏工坊成为工。其实,能熬过这一年基础,三年徒生涯的,十个里面也没一个。叶家哪怕对这些徒,给的工钱也挺丰厚,只是如果通不过徒,却也只能另谋出路了。但徒如果通过了,叶家则赠送一套木工工具,锯子、刨子、手摇钻、墨斗、钢尺,都是极为精致的工具。叶氏工坊的这套工具,外面闲散的木匠们可是求一套都不得呢。这套东西都插在粗布的工具袋里,放在铁框木壳的工具箱里。那些终于能够拿到这一套工具的徒,不知道多少都是热泪盈眶啊。……而进了叶氏工坊,那又不同。除了一部分人继续精修木工之外,有不少人还要重新习漆工、箍桶、雕工等等,据说还有些人还要一些锻冶的手艺或者一些陶工的法门。那里面的门道可深,小老儿我可就说不清楚了。可叶氏工坊弄出来的那些家具,还有那些漆器,诸位贵人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是啊。叶氏工坊的一张矮几,在京城居然能够卖到5两黄金。但那矮几光可鉴人,面子平滑如镜,能把人映得分毫毕现。连京城里几个一直给皇家打家具的老匠人都说不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刘总管感叹了一下。

    “5两黄金可就过分了。”掌柜的奇怪道,“叶家工坊的东西虽然不便宜,可在宜城也算是寻常人家能用得上的啊。叶家的家具,在宜城还算得上是很实惠的,比起那些艺不精的木匠打出来的东西耐用许多,再说又是造型别致,高度长宽都极为适用。许多人家宁可买贵了一倍的叶家工坊的东西也不去随便找木匠打家具了,在京城可是贵的没道啊。”

第四节 沧怀之名

    刘总管和那位小姐都是一愣。刘总管问:“这是什么道?难道叶家到京城是去抢钱的?”

    小姐倒是摇了摇头,说:“京城几家铺子都不是叶家的。”

    掌柜的听这么一说,恍然大悟道:“小老儿我明白了。叶氏工坊的东西都不是直接上漆的。家具成胚之后,都是顾客看了满意了再按照各自心意挑选漆色。虽然底料做工相同,但漆色不同上下价格悬殊极大。就比如那矮几,最便宜的上黑漆,2两5钱银子而已。但除了黑漆,还有松漆,桐漆,红漆,还分是不是要贴面,漆色要不要光泽,家具上要不要雕工,雕工上要不要上金箔银箔。总管大人您说得可能是上了全套雕工,上了银箔的镜面漆。光是那镜面漆的磨工,可就不便宜。这样算下来,就算是卖5两黄金,在京城也算是有些门道。叶家自己又不管运货,多数是一些商人们在这里订了贩过去的。如果在本地,可能2两黄金都不要,这里面的利润实在是……”

    刘总管吃了一惊:“这运点家具到京城,居然能够有一倍多的利润。这个和抢钱也差不多了。”

    掌柜的笑道:“可不是?回头小老儿少不得要将两位贵人所说的告诉鄙家少东,让少东家去告诉叶家小少爷。要是叶氏工坊到京城开出铺子,必生意不差。还要多谢两位贵人让小老儿知道了这个事情。”

    小姐惊讶地问:“叶家工坊是叶家小少爷在管事吗?那小少爷多大年纪?”

    掌柜的说:“叶家小少爷才14岁出头吧。可他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要说几年前,这宜城最好的木匠是叶劳耿,也就是叶家小少爷的父亲,可现在,不光是木匠活,连雕工漆工甚至金工玉器乃至于造园营景。这叶家小少爷都是宜城的头块招牌。叶家这几年好生兴旺,却都是靠着这个叶家小少爷。”

    刘总管还不相信,说:“14岁的少年,能有这等本事?”

    掌柜的似乎对于刘总管的这种态度早有预料,说:“叶家小少爷名韬,字沧怀。难道京城里就没人收罗署字沧怀的窗框木刻吗?”

    “你是说这个沧怀居然只是个14岁的少年?”刘总管几乎是惊叫了出来。

    在角落里刻着“沧怀闲情而作”的窗框木刻刀法极为老到,内容却不同于那些瑞兽祥云之类的吉祥图案,而是神话传说、花鸟虫鱼、乃至人图景不一而足。尤其是一套6幅的“十里烟波”将一幅生机盎然的港口人图景刻画得栩栩如生,天空中祥云缭绕,一行候鸟穿云而过。江上行船,岸边芦苇,连着石砌的港口,降下帆的商船,赤脚的挑夫,往来的车马行商,将自然景观和人环境融为一体。这套木刻被当朝司徒黄序平收藏,非但不舍得真的当窗框来用,甚至在书房里像书画悬挂起来。同时还是书画名家的黄序平还描摹着木刻中的意境,绘制了一丈长卷十里烟波图。黄序平曾有言说这沧怀的才情雕工,乃是不世奇才,恨不能一见。只是署名沧怀的木雕,流传到京城的数量极少,而且似乎来路也不太正,始终打探不出来到底是谁的作品。要是让司徒大人得知这沧怀只是个14岁的少年,不知道作何感。

    “流传出去的那些东西,都是窃贼从工地上偷走的。那一套木刻都是为了齐家老爷子的新居镇海阁里要用的石雕做的图样而已。我家少东家上个月从京城回来,这才得知居然流落到那里去了。在宜城,这沧怀就是叶家小少爷的称呼却也不是什么秘密,好叫两位贵人得知。”

    小姐饮了一口茶,说:“那份才情却是可惊可叹,可掌柜的你说叶家的生意仰赖这位小少爷,那又从何说起?”

    掌柜的一揖,说:“这里面的生意经,小老儿可就不太知道了。可5,6年前,叶家虽然早就是宜城最好的木匠作坊,却远没有现在打出叶氏工坊那么风光,也没有什么贴面或者那么多种类的漆工,叶家作坊的徒也绝无今天那么严格筛选,和这宜城的那些海商大家们,叶家似乎也没什么交情。这中间种种,似乎都是近些年的事情,而这,都是和叶家小少爷有关的吧。”

    小姐微微一笑,那明亮的神采让她苍白的脸像是风中颤抖着的花朵一般绽放,“看来,这次一定要见见叶家小少爷了。叶韬叶沧怀,好有趣的人物呀。”

    刘总管意地点了点头,问掌柜的说:“店家,看来我们要在宜城住上一段时日了。这宜城可有什么好一些的住处吗?”

    掌柜的眉头一皱,旋即松开,说道:“诸位都是身份尊贵的人,虽然临江楼也有客房,不衬几位身份,却是不敢有污请听了。宜城多有富商,别致的园子倒是不少,但大部分是海商所有,哪怕终年空关也不外借。这比较精致,又肯外借的庭院实在不多。贵客可否在小店多留一儿,我这就让人去找鄙家少东家。现在这时节,鄙家东主的薰风阁是个不错的地方。”

    “薰风阁?倒是有个好名字。可有什么好呢?”小姐饶有兴致地问。

    “薰风阁楼高4层,尤其是顶层,八面来风,现在时日渐热,极为舒爽。阁下的莲花池,现在虽然还没成景,但莲叶田田,应该也可以入目了。”掌柜的笑着说,“如果是秋冬时节,这地方是很冷的,但现在这个时节,城里却没有比薰风阁更舒服的地方了。这薰风阁是叶家小少爷去年春天建起的,本来是预备着夏天自家避暑用,结果却被我家少东家花了一万两黄金硬是赖了下来。去年秋天又费了不少钱细加装点。不过鄙家东主去了北面的山庄,少东家管着生意也没功夫住进去,这薰风阁今年夏天倒是要空关了。如果尊客愿意去,鄙家少东家一定扫榻相迎。”

    这掌柜的倒是真说话,也给自家东主拉关系。这小姐和总管绝非等闲人物,虽然宜城杜家在酒楼客栈方面占了半壁江山,但能多认识一些强力人物总是好的。

    “这叶家小少爷扯得上的事情可真多,好吧。那就劳烦店家了。”小姐微笑着应承了下来。以现在的建筑技术来说,能将楼阁起到4层以上并不算很简单,尤其是宜城临海,还要考虑夏天台风的问题,这样转念一,小姐对这薰风阁更多了几分兴趣。

    掌柜的吩咐了小二去请少东家,自己仍然留在边上陪着说话,他笑着说:“叶家小少爷两年里造了5个园子了,可还是不得不窝在青云巷叶家老宅。这可是宜城的一大乐事。”

第五节 豪宅

    “这怎么说?”刘总管凑趣地问道。

    “叶家现在家底殷厚,加上师兄弟们住在一起,一直换个大园子。去年春天,叶家买了永明渠边上的一块地,起了瞻园。结果宜城总督彭德田彭大人说要让家里老母来宜城养老,说动了叶家老爷将瞻园卖给了他。这瞻园虽然不算大,但房舍精致,庭院秀丽。然后就是薰风阁了,一万两黄金,可我家东主还连连夸少东家这园子买的值。去年秋天叶家小少爷画了图样,叶家大师兄监工在江北建了寄啸山庄,原本是打算到了冬天就搬进去,结果江北水师都督闵越闵大人说喜欢山庄的名字,又说叶家要做生意每天来往两岸不便,最后甚至说出了许彭大人赖,许我们杜家赖就不许他也赖一回?闵大人派兵把金子塞进叶家,自己抢先就住了进去,叶家小少爷找闵大人论,但闵大人一直赔笑,就是不肯搬出来,后来也就只好认可了这桩买卖。”

    说到这里,不管是小姐还是刘总管都笑得不可自抑。象一下14岁的天才少年委屈却又无可奈何的嘴脸,应该是十分有趣吧。而那个闵越,好歹也是二品的高阶武官,又是闵家的实力派人物,居然这般耍无赖,要是这些事情在京城里传开,必不知道多少人惊掉下巴。

    只听那掌柜继续说道:“从去年秋天开始,叶家小少爷还有个叶氏工坊都在帮齐家老爷子造宅子。宅子就在城南的飞燕岬,规模宏达,花钱是流水一般。尤其是还连着岬角下的海面,有个很小的码头,也合了齐老爷子海上讨了五十年生活的身份。据说光是石雕木雕就有不下千幅,齐老爷子看那些图样的时候,老泪纵横,直夸叶家小少爷懂海也懂他。这宅子叫观涛阁,是再下个月应该就能完工。……叶家小少爷前一阵买下了城南烟景山,一连在山上起了9个大大小小的园子,准备和师兄弟们分住。那一溜庭院由一条玉带般的青石路连起,个烟景山被叶家小少爷造成了一个大园子,起名为清泉村。尤其是山顶的那套宅子,明明应该在风口上,却是微风徐徐。更妙的是那个地点,观海,观潮,观云,观鸟,观霞,观雾却无一不是在最好的位置上。步出前院有山泉,后山就是各色果树,山里的猴子还喜欢用猴儿酿从住家手里换各种吃的,脾气很是温和,还喜欢和小孩子玩耍。叶家的那些师兄弟们分到了宅子倒是各自都住下,过得十分惬意,唯有这最好的宅子,现在正被齐家老爷子霸占着,说什么,什么时候给他的宅子建好了什么时候还给叶家小少爷。其实,那是齐家老爷子在斗气呢。他拿出1万两黄金要买下那宅子,叶家小少爷一定不肯,连齐家老爷子也不得不耍一回赖了。”

    这掌柜的说得十分生动有趣,逗得小姐和刘总管十分开心。连那些在边上伺候着的侍女也捂着嘴在那里笑。

    “什么宅子,居然十万两黄金都不肯卖?”要说刘总管有些难以置信倒不如说他是主动问话,让小姐的疑窦都能得到解释。

    掌柜的欠身说:“这个小老儿可也不知道了。不过,两位贵客从京城来,如果只知道叶氏工坊的家具富丽华贵,那恐怕并不足以知道叶氏的好。叶家那些家具图样都是出自叶家小少爷的手笔,小老儿曾经从少东家嘴里听到过叶家小少爷的只言片语,大概是能够解答尊客的问题。叶家小少爷曾有言说,除了客厅,其他地方都是他自己的,不用摆排场,不用管别人看得惯看不惯,唯有要自己住得舒服而已。叶氏工坊那些看起来不登大雅之堂的椅子桌子和床,却都是最舒服的。宜城那些富户,不少是明着摆出一套看起来堂皇的家具,私下用着的却是叶家那些最好用最舒服的家具。叶家小少爷挖空心思给自家造的宅子,又是在山顶摆明了不是准备接待客人的地方,到底舒服到了什么程度,那就不是小老儿我可以揣测的了。”

    这几句话很有道。京城里达官贵人是多,居家难免讲究排场,却甚少考虑到自家是不是合用,住的是不是舒服。多数人也就是觉得厅堂陈设华丽,反正住着住着也就习惯了,舒服不舒服的问题摆到一边不。

    掌柜的零零碎碎说着好玩的事情,时间过得飞快,不一,临江楼的少东家杜风池已经来了。杜风池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青灰色的绸衫,显得极是干练。杜风池在楼梯口听掌柜的稍稍介绍,当听得到现在这一行人还没表露过身份,稍稍一愣。杜家海商出身,扎根宜城,这些年做的却是酒楼客栈的买卖。杜风池走南闯北,阅历甚广,怎么看不出来那些护卫都是身手十分了得。看楼下那些护卫们已经用餐完毕,但既然主人在楼上他们也就等着,都是叫了几壶茶水,一边喝茶一边摆开了“行军棋”。虽然吸引了酒楼里的很多闲客观战,但护卫们自己却都很安静。这份纪律,还有喜欢行军棋的特点,恐怕只有京城少数几支禁军才有这等排场。禁军出京并不犯忌,可他们护卫着的是谁呢?那个看起来身子柔弱仿佛风吹就倒的少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杜风池不敢唐突,远远的就对那两个护卫拱手道:“劳烦两位通传,杜风池求见。”掌柜的可以走近那是因为他是伺候着的人,但杜风池前来可就是正式见礼,这之间的区别杜风池不敢轻忽。要是仗着刚才掌柜的和他们言谈甚欢就贸然上前,只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刘总管从屏风后迎了上来,说:“杜家少爷这边请。”他领着杜风池走到屏风之后,让杜风池坐在他刚才的位置,而他自己则站在了小姐身后。小姐对面的位置,居然杜风池都不够资格去坐。杜风池只觉得对方高深莫测,不敢计较对方对于自己身份的评价,他恭敬地问道:“还没有请教小姐如何称呼。”

    刘总管看向小姐,看到她微微点了点头,他沉声说道:“鄙家小姐姓卓。”

    卓?这在东平国不是个大姓氏,能够有这份排场的世家,恐怕只有现在东平国兵马总统领,大将军卓莽一家了。卓莽的妹妹卓秀是东平王后,卓莽则是和当今东平国主谈培一起戍守北疆1余年,一起在刀头里滚大的交情。

    杜风池立刻就觉得,对方还让自己坐下,实在是很有礼貌也很看得起自己了。他也不敢多问,说道:“卓小姐愿意下榻薰风阁是鄙家的荣幸。薰风阁从上月开始洒扫不休,随时可以入住。只是现在莲池尚未成景,莲蓬青涩,不免有些有碍观瞻。还请小姐见谅。”

    卓小姐微微颔首道:“这就是天时了,怎么强求得了。杜家盛情招待,小女子也很看看薰风阁胜景,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杜风池和卓小姐客气了几句,又介绍了一下薰风阁,正当他要索性一路延送卓小姐一行去薰风阁的时候,一个伙计蹭蹭蹭地跑上了楼,看这杜风池在和卓小姐答话,一副着急的样子。

    “杜公子,不耽误您的事。找个伙计带我们去就行了。”卓小姐指了指楼梯口的伙计说。

    杜风池微微欠身致歉,走过去和伙计说了几句之后,脸色一变。他重又走到卓小姐身侧,长揖道:“小生本该一路送小姐去薰风阁,但朋友有事,还请小姐原谅。”

    卓小姐微笑着说:“杜公子尽可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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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弈战楼

    杜风池吩咐了掌柜几句,就急匆匆地离开了。掌柜的先前已经收了金子,现在怎么也不肯再收餐点的费用,嘱咐了一个机灵的小二给他们领路。一路恭送着他们走出了临江楼。待得卓小姐走出临江楼的时候,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护卫们也都上马等着了。

    卓小姐忽然到了什么,问掌柜的:“除了吃喝的场所,出去采买东西的地方,宜城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宜城商贾云集,但除去吃喝购物,能说得上好玩的地方还真的不多。掌柜的一时愣住,居然看向边上那个聪明伶俐的小二。小二脆生生地说:“要不,小姐去鸿运巷看看?今天在鸿运巷弈战楼是行军棋的月赛。我看小姐您的卫士里都是行军棋的高手……”

    掌柜的打断了小二的说话,赔笑道:“鸿运巷确实是热闹的。宜城的青年少年倒有一大半喜欢跑跑弈战楼。不过,小姐您看是不是先去薰风阁落脚了再说?”

    到弈战楼和行军棋月赛的时候,卓小姐就注意到周围那些卫士们开始竖起了耳朵听了。她笑了笑说:“就去鸿运巷看看吧。”

    卓小姐转向那些卫士,说:“刚才谁输的最惨的,带着巧儿去薰风阁先安顿,其他人一起去吧。”

    卫士们热烈地应声道:“是。”而那几个刚才输了棋的,不免哀声叹气。掌柜的连忙又叫了个小二给他们一行带路。刚才杜风池已经吩咐他无论如何要让这一行人满意。

    小二一路小跑,引领着他们穿行于闹市。虽然他们不欲引人注意,但以这些卫士的身姿气质,竟然是要低调都不行。刘总管则坐在驾车卫士身边的车辕上,在车启动之后,他轻声报告说:“刚才杜风池被叫走,说是叶家出事了。”

    卓小姐微一沉吟,说:“刘叔,派个人去看看。这个叶家小少爷太有意思了。”

    “是。”刘总管答道,随即他一挥手,一个卫士赶紧凑了上来。“航天奇,你去叶家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有了消息就来回报。”

    一行人不久就来到了鸿运巷。鸿运巷有两丈多宽,虽然人流如织,却也并不太显得拥挤。只是在那弈战楼前,聚集起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流,几乎连弈战楼的门都看不到了。在那门口挂出来的是巨大的棋盘,而大家都聚在棋盘周围。

    小二热切地眺望了一下,随即捶胸顿足道:“今天居然是谢小忆进了月赛决赛,早知道我下午就向老板告假来看了。现在恐怕是挤不进去听讲解了。”

    一名卫士问道:“这谢小忆很厉害吗?”

    小二回话道:“好叫诸位大人知晓,刚才看诸位大人都是用的黄铜的棋子和榧木的折叠棋盒棋盘,这可是最高等的一套了。诸位大人们棋力也很是厉害。但这样的棋盘,像我们这些打杂的小工都是用不起的。小人也只有一套陶制棋子和竹制的棋盘。弈战楼里租用棋盘棋子收费甚廉,我们这些喜欢玩行军棋的才能在下工以后经常来。但练习有限,棋力也总是上不去,真的下起来,总是不敌那些家境比较好的少年。可这谢小忆,和我们一样也是打小工的,他现在还每天在码头扛包。要说这宜城的贫民里,谢小忆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

    行军棋易难精,分成两方对弈和四方对弈两种玩法。每方开始的时候都有一定的分数,用分数兑换出不同类型的兵种配制。有人喜欢骑兵有人喜欢步兵有人喜欢混合有人喜欢专精,而不同兵种的校尉也需要不同分数兑换,还有不同等级。由此演发的精兵战术和人海战术都各有特点,连军中将领都觉得行军棋的设计者一定是懂军事的。在同来的这些卫士里,还着实有几个酷爱行军棋的高手。这个和小二对话的鲁丹就是其中之一。

    “那讲解又是怎么回事?”鲁丹问。

    “每次月赛决赛的时候,对弈双方摆出的棋,都立刻传到外面大厅。每次都有两位或者几位行军棋的高手,给大家讲解为什么双方这样下,有什么好处和坏处,推测双方优势劣势和下一步怎么走。这些讲解可是十分精彩,很多原先不明白的战术,被这些高手们一点就通。”小二一脸憧憬地说。“外面挂大棋盘就不管了,没有人讲解,大家稀里糊涂看了就算了。水平高的还好,本来棋就臭的,看到最后也只能知道谁输谁赢,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等再走近一点看清楚了大棋盘边上挂着的另一名棋手的名字,小二瞠目结舌道:“难怪聚了那么多人啊。和谢小忆对阵的居然是索铮。”

    鲁丹问:“这索铮很厉害?”

    小二开心地说:“索铮的哥哥是叶氏工坊的二师兄,他自己也是叶氏工坊的工。现在叶氏工坊的几位管事的都忙着弄齐家老爷子的宅子,来叶氏工坊负责做棋子的人里就有索铮一个。他可是天和棋子打交道的。索铮下棋的路数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经常出怪招的。大家都很喜欢看他下棋,那完全不兑校尉上场的超级人海战术就是他首创。”

    鲁丹听得一愣一愣。京城虽然行军棋也逐步兴起,但决没有像宜城这样热闹到了可以围着大棋盘有人讲解有人直播的地步,至于战术上,更是“落后”于宜城好几个月。这人海战术已经是他们军中的人笑骂的流氓战术了,超级人海战术又从何说来?

    “这行军棋也是叶家的买卖?”小二混没有注意到这如同响在耳边的声音刘总管。小二和鲁丹开始对话的时候,刘总管就不断将两人的对话转述给卓小姐。听到这行军棋也和叶家有关,刘总管也不禁发问。

    小二用力点头道:“是啊。叶家小少爷创制了行军棋,开始的时候大家只觉得那棋子做得精致当是个玩意儿。后来流传开来,大家才开始觉得,这行军棋千变万化,实在是好玩。叶家开了弈战楼,可以租用棋子棋盘,我们这些小工贫民也可以在这里玩,主要是这里随时能找到对手。水平臭的,不管他家里多有钱都是臭棋。富家寒家,到了楼里就是一样的了。我们这等小民,有一套陶制的棋可以玩也就好了,那些富家公子还有人专门收集黄铜的棋子。不过,那雕琢成人形的黄铜棋子,的确是精致漂亮。我也有一个黄铜的弩手。这玩法也很多,以前只有两个人,4个人,后来有人弄出了家互不相帮的玩法,还有人用好多副棋子放在一起进行大军搏杀。现在弈战楼二楼就有半层是给大搏杀玩法留的地方。不过,还是玩两人对杀的多,比赛也是照着这个规矩来的。楼是挑选好手一起试验新玩法的地方,据说比大搏杀玩法更刺激新鲜。普通的玩法只有枪兵,戟兵,剑兵,弓手,弩手,骑兵六个兵种。楼在试验的玩法据说现在有19个兵种了,要不是叶家小公子最近忙着齐家老爷子的宅子,估计还要多几种。和叶家相熟的几家少爷都死命在催呢。不过这楼,要上去也不容易。不单要棋下的好,还要本地可靠人家作保。”

    鲁丹奇怪道:“下棋要做什么保?”

    小二嘿嘿笑着说:“三楼的棋盘是宜城和周围地势照着做出来的沙盘。是总督彭德田大人送来的,那里研究新玩法,随时都有宜城总兵府的人在边上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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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小铺

    在卓小姐吩咐下,鲁丹和小二,还有另外两个酷爱行军棋的护卫们挤进了弈战楼,去听大盘讲解。小二一看讲解的人,就冲着鲁丹说:“你们运气真好,今天是焦抗在讲解。这家伙虽然棋下得不好,但讲解可是最精彩的……”他的声音即刻淹没在了嗡嗡的低沉的人声中。

    卓小姐带着侍女思思和刘总管,踏入了弈战楼隔壁的弈战小铺。虽然名为小铺,但这专营行军棋和相关用品的铺子也有上下两层,柜台摆得极为宽阔。除了各种价目不同的行军棋,便携行军棋盒之外,还有保养各种材质的棋子的各种小工具,可以将全都雕琢成人形的棋子分类码放的专用棋子盒,乃至于对弈双方使用的计时沙漏,计时响钟,甚至于绣着行军棋里各个兵种图样的靠垫……一个下棋的人可能需要的各种东西竟然是应有尽有。

    看到卓小姐带着侍女和一个中年侍从走进店里,立刻就有一个长得十分可爱的少女迎了上来。看那少女肌肤胜雪,眼眸是绿灰色,虽然是黑发却有些蜷曲,看起来居然是个混血儿。少女热情地迎上来,问礼道:“欢迎光临,这位小姐可用我给您介绍一下吗?”

    卓小姐微微颔首道:“这里那么多东西,可有些什么特别的?”

    那少女立刻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解起店里的各种商品来,无孔不入的商机被诠释成了对棋手各方面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少女的伶牙俐齿连向来心气平和的刘总管也有着强烈的被忽悠了的感觉。少女介绍了一遍,看卓小姐虽然很是好奇,但似乎并没有多少购买的,只是随手挑选了个沙漏和一副青瓷棋子的便携行军棋盒,少女立刻就灵机一动,介绍道:“行军棋虽然在宜城喜欢的人很多,但还是有人觉得行军棋不够机巧,而且,杀伐气有些重了。小姐可否移步到二楼,二楼现在主营的是行军棋的大搏杀玩法的地形构件和最繁复精巧的幻灵棋。”

    卓小姐又被引起了兴趣,跟着少女来到了二楼。二楼大半的空间摆满了阶梯型的货架,上面都是一个个模仿各种地形的构件,立刻吸引住了卓小姐的目光。

    “小姐,现在大搏杀玩法很是流行呢。不过两边加起来至少要摆开6幅棋子,在桌上就放不下了。在弈战楼里倒是有足够大的棋盘,但好多人家里都是在书房或者卧房里,搬开桌椅,用书籍乃至各种物件堆出地形来玩。一来这样很不方便,而来也容易损坏物品,尤其是书籍画卷什么的,碰坏了一点也很可惜。这些地形构件就不同了,拼起来放在哪里都能用,收拾起来也很方便。买棋子棋盘的少年人,倒是有不少能撺掇着家里大人们给他们买这些地形构件。”少女的解说引起了卓小姐一阵苦笑。

    “早知道有这种东西,我书房里的琴谱就不让那两个臭小弟弄坏了。刘叔,等下让鲁丹来,把这里所有的东西买一套回去。回京以后腾间房子让那些家伙折腾去,再别进我的书房了。”卓小姐恶狠狠地说,那嗔怪无奈的神情实在是动人。

    刘总管呵呵笑着应是。

    少女看到必然有一笔大生意了,心里喜悦,但她心思一转有转到了更深的方面:“小姐,你们是京城吗?连京城也有人玩行军棋?这大搏杀玩法守则,可是才出来没多久呢。”

    “哦?”卓小姐好奇道:“这玩法还有讲究吗?”

    少女从一侧柜台上拿出一叠小册子,恭敬地递给卓小姐。“这是正规玩法的规则说明……这是三国征战玩法的规则……这是大搏杀玩法的规则,鄙家少东家上个月才修订完了印的。还有这个,就是幻灵棋的玩法和说明了。幻灵棋规则繁复,其实我们店里的伙计也还在,倒是不好向小姐您解说了。这册子还请您收下,要是有对于棋的规则有什么可以补益的,请随时指教。”

    看着那厚厚一本,怕不有4页的规则和介绍,刘总管也倒抽了口冷气,不管怎么样,能够设出那么繁复的规则,那就不是一般人啊。要弄懂了再开始玩,实在是不容易。

    “京城里玩行军棋的倒是不少,棋子棋盘都不贵,就是玩法上,比起宜城这里粗陋得多了。”卓小姐很实在地说。

    少女说:“鄙家少东曾过要在京城开一家弈战楼和弈战小铺的。但少东家事务繁忙,就耽搁了下来。在宜城只有我们这一家是叶氏开的铺子,倒是有不少商人从我们这里进了棋盘棋子和其他物事,在自己店里卖。来京城也是如此。要不是这样,小店这几个月销出的棋盘,怕是宜城每家人都有一副了。”

    “那么多!?”卓小姐笑着说,“贵店少东家的生意可精明得紧。我来宜城才没几个时辰,听到贵店少东的名字却有不少次了。”

    那少女骄傲地说:“少东家的本事可大了。小姐要是有空,转过前面路口就是叶家的家居铺子。那里才是最显少东家本事的地方。”

    卓小姐被说得有些心动,看了看刘总管,说:“走,这就看看去。”

    那少女并不介意卓小姐此刻就要离去,反正她已经说了让下人来买地形构件,光是这一笔生意这弈战小铺今天就很有利润了。少女恭敬地送着卓小姐离开了弈战小铺。

    从弈战小铺到前面路口转角只有2多步的距离,这么点路如果还要上车下车,未免矫情。卓小姐拒绝了卫士让她上车的请求,走在了前面,刘总管一看没办法,只好走在卓小姐身侧落后一点,不时伸手为卓小姐分来人流,居然在这细节上也绝不肯有失主从礼仪。几个卫士则分散在周围,形若无事地四处观望,注意着周围行人的一举一动,显然对于行刺之类事件的防御极为严密。而落后的护卫们拉着车,紧紧跟着,距离保持得也极为讲究。

    转过路口,立刻就看到了叶家的家居铺子的巨大的招牌。那招牌并不是挂在楼上的牌匾,而是一块树立在路边的巨大的立方体。那不知道什么材料堆砌而成的立方体外面被涂抹着明亮的宝蓝色,上面凿出的字体里填充着明黄色的物事,极为强烈的对比色衬托出四个鲜亮的大字——“宜家家居”。

第八节 宜家

    卓小姐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宜家家居?”怎么是这个?

    几乎是立刻察觉卓小姐有些不对劲的刘总管在卓小姐背后张开气劲一托,柔和地扶住了她柔弱的身躯。侍女思思也立刻发现不对,扶住了卓小姐关切地问:“小姐,你没事吧。”

    卓小姐摇了摇头,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脑子里甩出去一样,她皱着眉头,轻声说:“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刘总管手一招,马车立刻上前。这一次,卓小姐也不拒绝,由着侍女思思将自己扶上了车。

    “小姐,是不是这就去薰风阁?”刘总管问道,“我这就让人把小二叫出来带路。”

    “不用了,一边问一边过去吧,让鲁丹他们多玩,别忘记我的事情就行。”卓小姐很体谅地说。

    刘总管立刻让一个护卫前面找人带路去,让马车缓缓而行。不一,航天奇忽然回来了。他直接在马上弯腰下来对刘总管说:“问明白了。北宁关薛将军的儿子薛垣带着5个士兵围住了叶氏工坊,说要他们停工让出工坊,让军中工匠制造守城器械。叶家不肯,两面对峙着呢。我回来的时候,总督彭大人已经带着兵过来了。薛垣硬摆爵位比彭大人高,在那里骂人呢。”

    “哼,”刘总管重重冷哼了一声。北宁关需要到宜城来造守城器械?那才叫笑话呢。

    “刘叔,我们去看看。”卓小姐轻声吩咐道。

    “小姐,要不我过去看看就行了。不让薛垣闹得太过分就行,小姐您先去薰风阁休息吧。”刘总管劝道。

    “没事的,我不下车。我烦人多的地方。不过,叶家恐怕是不帮都不行了。”卓小姐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刘总管没有完全听懂。但他知道,既然卓小姐定下了主意,那劝是没什么用的。

    “航天奇,前面带路。”刘总管命令道。

    叶氏工坊位于永明渠末端,在一片林子中间。永明渠从洛江挖出,纵贯宜城,从另一个方向流进洛江支流青浦江,再流向大海。由于叶氏工坊有漆工,难免污染水质,在这永明渠末端可以最少地影响宜城百姓的饮水和浣洗用水。原本安静的地方现在却是一片喧闹。薛垣带来的5士兵身披骑甲却手持长矛、没有马匹,团团围住了叶氏工坊。

    叶氏工坊的人丝毫不退让,居然在唯一一条通向工坊的宽阔的道路上架起了塞门刀车和武侯弩车。一副只要薛垣的人敢进攻他们就敢拼个鱼死网破。宜城总督彭德田带来的2骑兵在一边列开阵势,却将武器朝向地面。而在路口,薛垣骑在马上来回兜着小圈子,彭德田脸气得通红站在一边,另一边则是刚才见过的杜风池,几个各有特点的中年人和青年人簇拥着一个十四,五岁样子的清俊少年,应该就是叶韬叶沧怀了。

    “薛将军,这里是宜城而不是北宁关。你既没有征用我家作坊的命令书,我叶家也不在你治下,这命令我绝不敢奉。”叶韬朗声道。

    “书?我薛垣就是命令书,把作坊给我腾出来,耽误了兵事,你吃罪得起吗?”薛垣蛮横地说。

    彭德田这个宜城总督只不过是个三品的官,薛垣却是三品的武官。在东平国,在有兵事的情况下,同阶官比武官低一阶听用。薛垣死死扣住兵事两字,彭德田气得半死却一点办法没有。

    “你是边军,宜城总兵府宜北水师也是边军,为什么宜北水师连修台弩车都要拿来正式书一道道过手续才能将弩车送来这里,你一句话就要征用我叶家作坊,不觉得太蛮横了吗?”叶韬虽然年幼,但却绝不退让。

    “蛮横?哈哈哈……让你知道什么叫蛮横。”薛垣居然抽出马鞭朝着叶韬就抽了过去。

    “刘叔!”一直拉开一点点窗帘看着的卓小姐急道。

    “是!”刘总管的一声应声犹在耳边,他人已经像是一道闪电般飞纵了出去。薛垣的手是挥了下去,马鞭却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被刘总管夺了下来。

    “谁!你是谁?!”薛垣看着忽然出现就大大折了他面子的刘总管,愤怒地吼道。

    “薛将军,你过分了吧。”刘总管淡淡地说。刘总管看了一眼叶韬,虽然刚才马鞭差点抽在他身上,但他神色淡然镇静,一点也没有怯意。刘总管不由得暗自点头,转而注意起了面前骄横的薛垣。

    薛垣身后一个军士见机很快,看到路边停着的漂亮华丽的马车,凑上前来吼道:“一个家奴而已,在我家将军面前抖什么威风。把你家小姐请出来让大伙开开眼?兴许跟了我家将军你家小姐就有好日子过了。”

    刘总管左脚勾过一块石头一挑,轰然砸在那名军士胸口。那名军士立刻就倒飞出去,喷出两大口鲜血,眼看就不活了。

    这一下,薛垣的脸色也变了。刚才还可以说是刘总管偷袭出手,而且他毕竟也没有全力抽那一马鞭,被夺下鞭子也就罢了。现在刘总管露出的这一手,却有些让人畏惧。

    “阁下何人?看你这般本事,谅你也不是无名之辈,管我北宁关军的事情,不觉得管得太宽了吗?”薛垣此刻却是有些色厉内荏了。

    “总管大人,”侍女思思捧着一个檀木盒子,碎步跑了过来将盒子双手递给刘总管,又碎步跑回了车上。刘总管双手接过盒子,恭敬地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取出,举在了空中。

    墨玉虎符!?居然是墨玉虎符!

    墨玉虎符是调动禁军的信物,代表着东平国主无上的信任。将墨玉虎符颁赐给一个人,几乎就是国王将自己的性命交在了这个人的手里。手持墨玉虎符不仅可以调动禁军,还可以查问天下兵事。虽然现在东平只是偏安一隅,但国力也算得上颇为强盛,这查问天下兵事的权力实在是大得惊人。

    墨玉虎符一出全场倒抽一口冷气,薛垣跳下了马跪倒在地,他麾下那5军士也拜服在地。总督那一边的人,从彭德田开始连带着2骑兵也立刻下马拜服,不敢抽动一下。倒是叶韬杜风池等人,从来没见过这东西,还愣愣站了一,看情况不对了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跪倒在地。这一幕看得躲在马车里的卓小姐窃笑不已。

    “我家小姐外出游历,怕的就是盗匪兵痞骚扰,这才问长辈借了这东西护身。薛垣,我可过问得兵事?”刘总管冷哼着说。

    “末将造次……”薛垣脑筋急转,可现在的情况却不容得他再有什么主意了。

    “我问你。边关守军没有兵部书,擅离守地1里的,该当如何?”刘总管质问道。

    “末将……末将有书。”薛垣即刻从铠甲里抽出一封书,颤抖着呈给刘总管。

    “这上面让你来宜城购置5匹军马,装备两哨骑兵,让你来造军械了?”刘总管抖开书,扫了一眼之后语气更冷了。

    薛垣不敢说话。

    “到底你违了多少军令,不用我教你。五天内自己把请罪书递到兵部。”刘总管一字一字有力地说,“现在,给我滚。”

    薛垣应了声“是,”立刻就带着全部人马走了。刚才被刘总管击杀的那个军士的尸体也极为俐落地收拾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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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墨玉虎符

    薛垣一走,刘总管将墨玉虎符重又放进盒子,捧着盒子对彭德田和叶韬等仍然跪伏在地的人礼貌地说:“诸位请起,在诸位面前抖了把威风。见笑了。”

    无论是谁,既然手持墨玉虎符,那就是钦差的身份。彭德田起身走近,见礼道:“下官宜城总督彭德田,不知钦使到来,还望恕罪。”说着就又要拜下去。

    刘总管轻轻一托,说:“总督大人,我只是个管闲事的,为我家小姐打发些麻烦事而已。并非朝廷钦使,总督大人还请先回。这些天小姐将在宜城落脚,少不得要叨扰总督大人。”

    彭德田满是疑窦地看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应声道:“是。那下官告退。”

    刚才还和刘总管见过面的杜风池难以置信几乎就在一转眼间,他已经预料得很高的身份的卓小姐居然能拿出墨玉虎符。

    “刘总管,这次多承您援手了。”杜风池躬身行礼道。

    “这是小姐的吩咐,”刘总管看了看天色,说:“叶公子,如果方便的话,还请拨冗。鄙家小姐和你聊聊。”

    叶韬连忙答道:“不知诸位落脚何处,我回工坊稍作,这就前往答谢。”

    杜风池说:“哦,小叶,他们住薰风阁。”

    刘总管道了句告辞,将装着墨玉虎符的盒子送回车上就带着一行车马走了。叶韬和杜风池还站在原地。

    “这薰风阁大概就我还没住过了。”叶韬抱怨地说,“好歹是我盖的吧。你们这几家人也真是不讲。”

    杜风池哈哈大笑,他知道只要到叶韬出图样建造的那几个园子,他就难免有些郁闷。“这卓家小姐来头可不小,卓家现在拿着墨玉虎符我倒是相信,可卓家将墨玉虎符交给自家小姐防身?这个好像不太可能。”

    “你认得那东西?”叶韬现在还是不知道刘总管刚才拿出来的是啥。

    “猜到的。我又没见过那东西。”杜风池耸了耸肩。

    叶韬没好气地转过身,嚷道:“师兄,你把塞门刀车推出来的,你负责重新上油。……老宁呢?老宁!扫地扫地。”

    虽然经过一番风波,但叶韬的心情却像是没受到什么影响,他在工坊里换了身衣服就和杜风池一起赶往薰风阁。

    薰风阁正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原先杜家在这里就安排了不少仆役循环清扫,保持随时可以有人住进来的状态。而卓小姐一行却更加讲究,几名侍女重新布置了盆景,几个卫士解下佩刀帮着杜家的仆役进行又一次的清扫。而其余的卫士,除了留在楼里的之外,大半都分布在个庭院里,正在细细搜索个园子,竟是不放过一草一木。

    看到叶韬和杜风池来了,侍女思思迎了上来,一福,说道:“两位公子请,小姐在顶层等候多时了。”

    踏入薰风阁让叶韬感慨万千,这可是秉承舒适与华丽兼而有之的原则精心设计的一代经典楼宇建筑啊。这四层的楼阁里的每个檐角,每条走廊和过道,每道隔墙和固定位置的屏风都是经过精心考虑的。虽说是八面来风,却轻巧地避过了宜城夏天几乎风向永远不变的东南季风,因为那吹在身上很硬。而是巧妙利用楼宇间的走道和空隙,形成了以外部的风带动内部空气对流的格局。而在楼梯,檐角,天花板等等地方留下的细小到经常被忽略的设计细节,更是让这幢楼成为一幢可以细品的精品。

    尤其是顶层,层高比起下面三层要矮上一些,但借助大量结构上的设计,使得个四层实际上能够做到冬暖夏凉。尤其是,宽阔亮畅的窗边平台,专门设计的让躺卧休闲的人使用的家具,让无论什么季节,躺在窗边看书写字或者品茗下棋乃至于拈花饮酒直到睡着都成为一种享受。

    踏入顶层,看到了懒洋洋地躺在窗台边上的卓小姐,叶韬立刻就明白,这卓小姐同样是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卓小姐靠在蒲草编织的软垫上,身边的矮几上放着一杯清茶。煮茶水的小炉子就放在几步之外的石台上。矮几上还放着一盘桃子和一盘糖水玉米粒。或许是时常停在窗沿上的小鸟实在是很漂亮可爱,卓小姐居然用掌心捧着几粒玉米粒诱引这鸟儿停在她的掌沿去啄食那些玉米粒。那专注的神情极是动人。

    “小姐,两位公子到了。”思思碎步跑了上去,为卓小姐换上一杯热茶。随即就退下了。

    卓小姐看那小鸟停在她的掌缘居然贪那几粒玉米的吃食不肯飞走,索性将装着玉米粒的盘子放在了窗台上,让小鸟扒着盘沿吃个痛快。

    用汗巾擦了擦手,卓小姐招呼着两人在她对面坐下。“小女子身子弱,骤然起坐怕是要晕过去的,疏了礼节,还请两位公子不要见怪。”

    叶韬和杜风池连声说:“小姐自便。”

    “这薰风阁果然是不同凡响,从下面的庭院,池塘,石阶开始,居然是没有一处不用机心。虽然薰风阁并不是宜城最高点,在此眺望沉蔼落暮却是个绝佳的地方呢。在这闹市丛楼中,居然还能偷得一片江景,实在是难得。尤其是这楼里,居然随意坐卧,都是那么舒服。京城花了大价钱造的园子,比起这里来实在有几分不如呢。”卓小姐显然很是喜欢薰风阁,评价极高。

    “不敢。京城的园林大师营造园林,所求目的和这薰风阁就不同。这样比较,对那些大师们却是不公的。”叶韬谦虚道。

    卓小姐笑着说:“也不是相互比较,这舒服两个字见仁见智,只是大概我比较喜欢这里,比较喜欢这样的舒服罢了。这顶层阁楼原本听临江楼的掌柜说的,还以为是四处串风的,现在一看才知道,居然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可惜我在宜城,却呆不了多久呢。……嗯,说不定明年后年到了冬天再来。就是不知道冬天我这身子是不是捱得过这一路颠簸了。”

    看着卓小姐苍白的脸,只是在夕阳下才显得有几分血色。叶韬看着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那么一些的女子,心里升起一阵怜惜,他劝慰道:“卓小姐,还是身体要紧。此心安处是故乡,只要是心能安下的地方,何处不是景观呢?这亭台楼榭的营造,只是小事而已。”

    卓小姐点头说道:“此心安处是故乡。说得好呀。叶公子,今天小女子去了弈战楼,听那店里售货的小妹说,公子本有意去京城开设弈战楼和弈战小铺的。其实,叶氏工坊的家具在京城都卖得贵到天上去了,公子要是有意进京开业。到时候请顺便来为小女子也造那么一个舒服的居所。”

    叶韬略有些苦笑地说:“京城里出自叶家作坊的东西不少,这里多少也有些耳闻。但地方不同,法也不同,在下却是没有在京城也能获利的信心。宜城虽然商贾云集,逐利的气氛却并不很浓,反而是因为气候适宜,好多富商以宜城为养老之地,追求舒适惬意而不好排场。这才让在下疏懒安逸的性子能够有所发挥。到了京城……这宜家可还真的能宜家吗?在下却没有这番自信。只是如果小姐要造园置楼,凭书信一封,在下即刻赶去京城,但凭驱策。”

    卓小姐没有接着叶韬的话头,反而兴致勃勃地建议道:“那弈战楼总可以开到京城去吧?行军棋居然有那么多花样,要不是去看过了弈战楼还真的不知道呢。京城里的子弟们和军中兵卒校尉中行军棋很是流行,连那个大搏杀玩法,虽然并不知道这里居然颁布了正式的章程,可大家私下里约定着,也玩得有些模样。我家里还有三个弟弟,小的那两个天跑到我的书房里摆开十来副棋子杀得昏天黑地的,还不知道收拾。要是你把弈战楼和弈战小铺开在京城,京城那些浪荡子弟们怕是要被你掏空囊中最后一分银子了。”

    其实,叶韬对于弈战楼到底能发展到什么地步也是很感兴趣的。他了一下,说道:“这倒是可行。只是最近叶氏工坊也在赶着工,恐怕也要到年底明年初才能腾出人手去京城了。”

    卓小姐调笑道:“赶工?为了拿回自己住的房子?”

    叶韬有些尴尬,这连着造房子却还没得自家住的事情实在是有些搞笑,谁能到,几套房子让那几个来头那么大的老家伙们连连耍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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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道破天机

    卓小姐没有继续打击叶韬。她礼貌地问道:“两位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可否赏光和小女子一起用餐呢?”

    叶韬不置可否,杜风池却说道:“小姐相邀,原是不敢推辞。但在下与朋友有约,既是用餐,也是议事,这有约在先,却是没有了与小姐共进晚餐的荣幸了。”

    卓小姐笑着说:“杜公子有事的话,小女子不敢耽误。那叶公子呢?”

    叶韬觉得气氛有些奇怪,这卓小姐好像对自己的事情很有些关注,留下自己吃饭恐怕还有别的事情要说似的。他耸了耸肩,说:“蒙小姐相邀,是在下的荣幸,不敢推辞。”

    杜风池又聊了几句就告辞了。这时候,鲁丹已经从弈战楼看完了棋赛听完了讲评,又在弈战小铺里逛了够,才买好了东西回来。弈战小铺的生意做得极为细致和远见,随着那些地形构件又送了套各种棋类和附属产品的说明目录。鲁丹觉得有趣,就让侍女巧儿在向卓小姐禀报的时候捎了一套册子上来。

    叶韬看到这套册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这卓小姐今天帮了自己那么大一个忙,居然还让人家在自家铺子里花钱买了那么多东西。弈战小铺的规矩也是叶韬定出来的,这送三套产品目录到底是消费了多少钱,他心里很是清楚。他连忙说道:“不知道小姐对行军棋也有兴趣,这些东西应该由在下奉上。倒是不好教小姐破费的。”

    卓小姐不以为意地说:“就这些东西也没多少钱。比起让我家那几个弟弟继续在我的书房里糟蹋东西,可算是便宜得紧。公子别放在心上。今天看了弈战楼,在弈战小铺里走了走,倒是没去看那叶氏工坊打造的家具。不过,这‘宜家家具’名字可真是别致。适宜于家,又是宜城人之家,简明温馨,却又不乏隽永。公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取的是哪层意思呢?”

    叶韬愣了一下,侧着头说道:“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没多什么,觉得不错就写了下来。”

    卓小姐又问道:“那蓝色碑体和黄色的字又是怎么弄出来的?能把颜色调得如此鲜亮已经是不容易了,而放在露天风吹雨淋的,居然不褪色吗?”

    叶韬很是有些自豪,的确那块招牌是动了大脑筋的,风吹日晒雨淋几年,都没有损失一点颜色。倒是好奇的人偷偷去刮掉了一点,修补起来费了些功夫。叶韬说:“蓝色和黄色两色虽然色泽不同,但那招牌上用的方法却是一样的。先是找来植物和矿物的染料底料,选择颜色比较正,又不溶于水的粉末颗粒,和石膏绊在一起。这石膏只是造型剂,本身也怕日晒风吹雨淋。这招牌的秘诀在于一种鱼胶,将鱼胶和那些粉末石膏绊在一起,等鱼胶一干,就一点都不怕风吹雨淋,就好像是冬天吃鱼的时候,鱼汤一冷变成的冻有些类似。只不过这冻,可就坚韧得多,虽然比不得石头,但硬度和光泽和瓷器有些类同。只是这种鱼胶也不容易收集,虽然动过脑筋用鱼胶搞些花样,但产量却一直上不来。”

    卓小姐听得仔细,颔首道:“倒还真是个奇怪的办法。今天走到路口那里我有些头晕,没有凑近去看,回头看来还是去看看。这招牌的确有些意思呢。”

    叶韬笑着说:“只是皮毛小道,不敢有劳小姐尊驾。回头我让工坊用一样的方法做两块镇纸大小的东西让小姐赏玩吧。”

    卓小姐极为诡异地一笑,让叶韬有些捉摸不定这卓小姐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却见卓小姐索性拿出那本幻灵棋,详详细细地问起那繁复的规则来。

    大概是从来没有看到过卓小姐那么较真地和人讨论某些事情,刘总管上楼来略略张望了一下。既然无害于小姐,他也就放下心来,在三楼候命了。侍女思思和巧儿跟随卓小姐应该已经有不短的日子了,她们更为惊异,从来没见过卓小姐和一个陌生男子能够如此相契地研究一种玩物。在京城的时候,哪怕是对着仰慕已极的操琴大师公孙绪,卓小姐仍然是一派淡然。实际上,卓小姐的身体差得无以复加,虽然日常行走坐卧都还好,但大喜大怒大悲大憎都是大忌,要调养好身体,居然只有心如止水这四字要诀。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一个天资卓绝的人物,固然是可以为了多活几天而克制着所有的情感,但那样活着究竟有多少趣味呢?对着最亲密的侍女,卓小姐曾经说过,她能够保持着那副平静,只是因为还没有碰上让自己无法克制的事情,或者人,而已。

    那么,这个见面至今才几个时辰的叶韬,是那个能够让小姐失控的人?

    思思侍候着笔墨,将卓小姐与叶韬两人讨论的东西一一笔录,听着叶韬讲述幻灵棋那宏伟的构思和繁复的规则,讲述这里面每个都不一样的棋子也颇有乐趣。思思要将那规则明白都有些难,居然差点忘记让卓小姐手里始终有一杯热茶。而巧儿,则被打发去准备晚餐点心。看卓小姐与叶韬讨论的热烈程度,恐怕是准备一边用餐一边继续讨论的了。

    “思思,来帮下忙。”巧儿的脑袋探出楼梯口,轻声唤道。卓小姐用餐从来就是她和思思两个人侍候,别人都不准碰那些餐具的。

    思思向卓小姐告罪之后就蹭蹭地跑了过去。卓小姐看了看思思,又看了看叶韬,笑着问道:“叶公子,我可要再问你一次,为什么那家具店要叫‘宜家’呢?”

    “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吗?”叶韬有些纳闷,他现在对于这个卓小姐的心性才都极为赞佩,但总觉得这个卓小姐有些高深莫测。“难道是有什么犯忌的?在下一直在宜城,对京里很多忌讳并不知道。”

    在那一刻,卓小姐眼波流转,充满了狡黠,她微微一笑,调侃的话语对于叶韬来说却仿佛是惊雷一字字打在心上:“小女子是在,为什么不叫百安居,不叫金海马,不叫亚瓒,不叫允典,不叫达芬奇,不叫北欧风情,不叫吉盛伟邦,不叫菱方圆,不叫家饰佳,偏偏要叫宜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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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 激越

    和已经酝酿感情许久的卓小姐不同,在那一刻,叶韬居然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他不知道到底此刻应该是仰天长笑还是嚎啕大哭,而此刻,两种宣泄的冲动同时在他心中涌动着。14年了,14年啊!他从来没有过出现那么一个和他应该是一个时代的人,那一串别人听来莫名其妙的名词,带着一个时代扑面而来。在这一刻,他知道,他不是孤独的了。

    假如他还在那个世界,哪怕是某天忽然宣布真的有外星人,他都不有如此刻那样激动。外星人,那的确是个稀罕玩意。可是除非他们准备进攻地球,否则都和自己没关系。但是,14年郁结在心里的话,14年有朋友有家人却一样孤独的生活终于可以向人叙说,终于可以被解。相互解,这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叶韬全身都颤抖着,紧紧握住了卓小姐的手,他无法预料下一刻自己内心的情绪如何表露出来。在这一刻,这个世界上仿佛只有他们两个小小的人儿。

    卓小姐一样是激动的,但她酝酿了许久的感情,设计了那么长时间的对话,早就将仿佛山洪一般的情绪化解成为山涧溪流,虽然同样奔涌,却不伤到谁,尤其是伤到自己。卓小姐的眼眶里带着泪珠,但她的脸上却是笑意盎然。

    “你可别哭出来啊,这可不是我欺负你的。”看着激动得不能自已的叶韬,卓小姐这样说,她没有把手从叶韬手里抽出来,哪怕她觉得有点疼。

    卓小姐的话太有杀伤力了,仿佛是一根针扎在了叶韬情绪的气球上。叶韬那激越不能自已的情绪仿佛“咻”地一下就被吹散了。

    “你……你……你真是……”,满腔的激动居然被卓小姐一句话变成了哭笑不得。

    “嘻嘻,”卓小姐极为自得地笑了,轻轻把手从叶韬手里抽了出来。卓小姐也是14岁,她终于可以抛去14年的伪装,和叶韬一起,以最自然的方式谈话。“你看你,那么大力气,我的手好痛的。”

    叶韬挠了挠脑袋,要再捧住卓小姐的一双手好好呵护,可又觉得唐突。“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他忙不迭地认罪。

    “先一起吃饭吧,别露了马脚。”听到楼梯有了响动,卓小姐压低了声音说。

    既然已经将最为关键的问题挑破,余下的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享有了14年伪装的人生,对于这样的小问题自然是驾轻就熟。

    晚餐是极为精致的。虽然卓小姐一行才刚刚来到薰风阁不久,但各种物事却都已经采办妥当。几样精致的小菜放在“玉质金声”的宁城云窑的精致瓷器里,显得更是好看。可问题是,思思和巧儿似乎完全没有将叶韬当作被邀请一起吃晚饭的对象,她们只在卓小姐的面前放了一副碗筷。

    思思和巧儿对于这一套可以说是玩得炉火纯青。在京城的时候,围绕在卓小姐身边的讨厌的人着实不少,而卓小姐因为要管着些事情,总也不好闭门不见。当思思和巧儿每次将饭菜送上来,放下碗筷,看着那只有一点点的饭菜份量,皮再厚的家伙也立即告退。可是,思思和巧儿此刻却饶有兴致地看着叶韬,好像今天的晚餐有些奇怪,略微觉得尴尬的居然不是叶韬,而是她们的卓小姐。

    “再给叶公子拿一副碗筷,今天我和叶公子一起吃。”卓小姐吩咐道。

    “哦,”反正一直以来,用这种招数赶客人可是卓小姐的创制,今天忽然要留客人吃饭,也同样是卓小姐的决断。思思和巧儿也是见多了场面的名门调教出来的侍女,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两个小丫头都习惯了,每次就准备那么点吃的。”当巧儿和思思放下了另一付碗筷之后站在一边,卓小姐才轻笑着,以赞赏的语气说着嗔怪的话。

    叶韬也不是不懂得看脸色,也知道能够跟在卓小姐身边的侍女,那一定是极得卓小姐心意的。他连声说着不妨事,是自己来得唐突,但也实在是不怎么好意思对那少得可怜的饭菜动筷子。

    “叶公子,听得刚才在你家工坊门口所说,你那工坊,已经能修配军械了?”卓小姐为叶韬夹了一筷子菜之后,问道。

    “实际上,在叶氏工坊正式设立之前,总督大人和闵大人就将一些军械的修配交给家严来做的。家严毕竟是宜城手艺第一的匠人,而军械实在是来不得半点马虎。尤其是这些年闵大人的水师战船上配备的石炮,机构虽然精细,但也实在是太容易坏了。直到叶氏工坊设立之后,有了第一批第二批的徒可以在军中设立修配作坊,故障才处得比较快了些。但还是有些东西,比如连弩车之类的,仍然送到叶氏工坊来维修。叶氏工坊虽然以木工为主,但现在已经发展成了能够兼顾金工,陶工等等工种的综合性大作坊。不是在下自夸,大到城墙港口,小到家里的茶碟,现在还真没什么东西是叶氏工坊不敢修、修不好的。”叶韬侃侃而谈,对叶氏工坊现在的情况显然是极为自得。

    卓小姐微微颔首,说:“小女子名下倒是也有些产业,但却不能像公子这般,将生意做得有如此恢宏的样貌。适才小女子也曾疑惑过,到底是何样的人,才能让我从进宜城开始就不断地听到名字。而这叶氏工坊得到如此赞叹,来盛名之下也实在是有些特异之处,倒让小女子有些向往了,不知道公子能不能让小女子前去看看呢?”

    不就是看看我把技术推进到什么地步了嘛,叶韬暗自好笑,亏这个卓小姐那么能说话,居然在两个侍女面前将这番话说成这个样子。叶氏工坊的确不方便对外人开放,平时哪怕是关系很好的经销合作者,最多也就是来货的时候在叶氏工坊内专设的休息区等候。从叶氏工坊成立至今,只有水师督闵越曾经为了检视叶氏工坊是不是有能力将水师的所有修配工作揽下而来参观过一次。以这个时代来说,这种将军队里的技术工作交给一个商人来置办,也算是开了技术外包项目之先河了。可那还是在两年之前,而这两年里,叶氏工坊的技术水准的高,可不是一个两个档次。但对于一个同时代的人,却不必有什么遮掩。虽说不是任何一个现代人在穿越之后就有能力发展出一个技术体系来,但看卓小姐的“权势”,她只需要大致知道一个方向,自然有能力砸下无数金钱,让这个时代的能工巧匠来将之实现。或许和原先脑子里所勾画的有些不同,但也不差得太多。哪怕是叶韬,当初仔细研究了这个时代的各个行业的技术水平之后,也着实赞叹了一番。

    “小姐愿意拨冗前往工坊指点,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方便,在下自当安排。”既然觉得没有任何必要藏着掖着,叶韬答应得极为爽快。卓小姐的出现,让他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解自己也被自己解的人,更看到了无数的机。

    “什么时候方便?”卓小姐歪着脑袋了一下,说:“就明天吧。来宜城本来就不是为了什么而来,要说赏玩风景,或者游览地方风物,都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现在看来,还真没有比你家的工坊更吸引我的了。”

    “小姐谬赞了。却是很少有女子对这种工匠的活计有兴趣的。”

    两人的对话,都防备着边上就站着的思思和巧儿两个侍女,说得绉绉的倒是不妨,反正两人都那么十几年过来了,适应这个时代的语言风格只是需要克服的最小的问题,更难的却是在两人对话的内容里,既能够以潜台词互相交流,又不要露出什么马脚来才好。从互相知道了对方和自己是同一个时代,他们就知道,他们今后的生活的交集,那是少不了的。而越是交谈,叶韬就越是好奇,这位卓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到宜城总督彭德田和宜城水师督闵越这两位很有权势的高阶官,都是那样一副恬淡的表情,并没有太将两人放在心上。固然,能手持墨玉护符的她的确是不必将这二品三品的武官放在心上,但对于这两人的熟悉,却是掩藏不来的。

    正在叶韬苦思冥,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直接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卓小姐的一个侍卫跑上了楼,禀告道:“小姐,宜城水师督闵越闵大人,宜城总督彭德田彭大人求见。”

    闵越和彭德田的联袂来访可以说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墨玉虎符出现在宜城,肯定引起宜城当地官和周边驻军的耸然轰动。彭德田是一路由地方官升擢而起的官,当到总督才略有了一点兵权,而且对于京中的情况也不甚了解,自然也就无从判断这卓小姐的来路。不过无论如何,所谓的家里长辈拿墨玉虎符给她护身这样的说法,他是不相信的。不过看这卓小姐和她的扈从刚才在叶氏工坊门前的举动,也不像是巡查地方事务的钦使。得头昏脑胀之余,彭德田到了从禁军任职出身的闵越。他和闵越在宜城一地相处也已经好几年,虽然他作为执掌一方军政的总督不好和闵越这样的高级武官走得太近,以免朝中的谏官有什么话说,但总的来说,彭德田和闵越相处还是颇为相得的。

    闵越一听墨玉虎符出现在宜城,急着就让彭德田领着他朝着城里赶。在回来的水路上,听彭德田细细将个事情一说,闵越就沉默不语。对于京中的人、事、物,虽然闵越身在宜城,也算是边地,但还是有京中的闵家的子弟将各种事情详细写成,每月递送给他,可以说,他对于京中的了解甚至要超过一些在京中做官的家伙。闵越当然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够有资格持有墨玉虎符。用墨玉虎符给叶韬、叶氏工坊结尾,无论如何都是杀鸡用牛刀,能够有墨玉虎符在手,品秩和地位绝对都在薛垣之上,只是不露出身份而已。几方面一拼合,又是一个嬴弱的女子,那这个“卓小姐”的身份已经是呼之欲出。只是,闵越实在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这个“卓小姐”来到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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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公主

    “让闵将军和彭大人稍坐,再请他们上来吧。”卓小姐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淡淡吩咐道。

    “是。”侍卫应道,随即就要退下。

    “等等!让刘总管一起上来。”卓小姐叫住侍卫,补充说道。

    思思和巧儿扶起卓小姐,走进了边上的隔间。看着卓小姐那用娇弱无力来形容都算是一种夸奖的身体,叶韬自然而然地感慨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运气,才能够在穿越的时候摊上这么差的身体呢?幸好,这样的身体是个出生在高官巨富之家的女子,如果家境差一些,如果是男子,恐怕未必能够将她养到那么大吧。可是,又是怎么样的家庭,怎么样的际遇能够让一个14岁的女子有这般平淡怡然的性子,确有能够在行停举止之间不自觉地露出一种仿佛什么事情都影响不到她的大气?

    薰风阁的顶层采取的是大起居室和卧室一体的布局,正如叶韬所希望的,在这一层,除了生火做饭大概不太方便之外,几乎做什么都行。听得边上的隔间里传来西西索索的声音和两个侍女轻笑的声音,叶韬就知道,卓小姐是去更衣。而就在等候着的时间里,闵越和彭德田就登上了薰风阁的顶层。

    对于薰风阁,两位大人也都十分熟悉了。彭德田总的来说还是个清官,从叶韬手里讹了个园子之后也没钱再从杜家嘴里将薰风阁挖出来。但闵越可是极为有钱的,虽然已经从叶韬手里硬是买去一个山庄,但他还是没少动薰风阁的脑筋。但是,这两人可从来没有以这样的心情等上过薰风阁。

    “叶韬,你也在这里啊?”看到叶韬,闵越奇怪道。

    “见过闵大人,”和闵越太熟了,叶韬行了一礼之后,说,“适才来向卓小姐道谢,和小姐聊得晚了。蒙小姐留下一起用餐,不两位大人这个时候到来。……彭大人,今天多谢您来帮忙。日后必有回报。”

    彭德田摆了摆手,说:“沧怀不必多礼,这可是宜城的地面上,出来那么档事情,却是我这个总督没了颜面啊。”

    闵越哼了一声,说:“薛垣?有他好日子过呢。”

    “闵将军还是那么豪爽啊。”刘总管登楼而上,乐呵呵地冲着闵越说。那神情分明是面对一个熟人,一个老朋友,一点也没有拘束,更不将闵越当作一个二品大来看待。

    “刘将军!”闵越深深一揖,竟然是向这位刘总管行礼。“听彭大人一说,我就有几分猜到是您了。”

    看到闵越这番作态,叶韬和彭德田都是一惊。能够让闵越这般举动的,恐怕东平全国也数不出几个来。

    彭德田连忙上前见礼,说:“不知尊驾到来,先前失礼了。”

    刘总管呵呵笑着,说:“不要说什么尊驾不尊驾了,彭大人不认识我,哪里谈得上需要见礼。如果不是这次横生枝节,恐怕我们这一行的来去,都未必让两位知晓。”

    闵越问道:“那位卓小姐可是……?”知道对方没有表露身份,闵越也不敢贸然捅破,唯恐惹恼了那位性子极为古怪的“卓小姐”。

    “正是,”刘总管点了点头,“不过,既然小姐让我来和两位大人见面,恐怕也不准备将身份瞒下去。只是两位大人,还有叶家小公子,不要将小姐的身份外传就是了。”

    叶韬和彭德田有些拘束,恐怕,这位“卓小姐”的来头比他们象得都要大。

    果然,闵越得到了刘总管这句话,点点头为他们介绍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刘勇,曾经是大内侍卫副总管,羽林军统领。……彭大人,你现在可知道那位卓小姐是什么来头了?”

    彭德田身体一颤,他虽然消息没有闵越那么灵通,但刘勇这人的身份还是知道的。大内侍卫副总管的位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虽然那只是一个权同二品,不正式颁授品级的职务,但却有着相当大的权利和相当大的影响力,更代表着王室的信任。而刘勇当年从大内侍卫中退出来,转任羽林军统领,是为了给自己的弟弟刘猛让路,而后,从羽林军退下来之后就没有再就任何职位,而是成为了当今东平国主最喜爱的女儿——昭华公主的侍卫长。

    “……那,那卓小姐就是昭华公主?”彭德田难以置信地说出了“卓小姐”的身份。

    “昭华公主?”叶韬也被吓到了,虽然已经看出来这卓小姐不简单,但他可没有到居然是公主,先前闵越和彭德田讲述刘勇身份,他也不甚了然。京中的人事,又是和王室有关,本来就不是他这样的升斗小民管得着的,而他,恰好又是个不太喜欢听八卦的人。可昭华公主谈玮馨?哪怕他这个不喜欢听八卦的人,都知道一些她的事迹了。

    “知道我是谁了就够了吧,千万别真的拿对公主那套出来,我可是来宜城玩的,别让我没了兴致。”公主在这个恰到好处的时间从隔间里走了出来,思思和巧儿为她搬开屏风,扶着她在窗台边坐了下来。

    “参见公主殿下!”虽然昭华公主这样说了,但大家还是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而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的公主,虽然有些无奈,倒也不觉得多出乎意料。

    “免礼吧。”公主轻叹道,她极为玩味地看了一眼叶韬,而叶韬此刻也极为玩味地看着这久仰大名的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您来宜城真的只是游玩?”闵越问道。在刚刚听到墨玉虎符的时候,闵越曾经动过一个念头,以为是京中发生了什么秘密的变故,而王室派人带墨玉虎符来宜城调派人手回京勤王。虽然他几乎立刻就打消了那个念头,但此刻,这个问题却还是要问的。

    “是啊。京中太气闷了。”昭华公主淡淡说道,“过不了几天,大概闵大人就有新的线报可看了,在那里面,恐怕一定是有我的名字的呢。”

    闵越听得昭华公主的口气很是有些怨意,立刻就住嘴不敢再问。而昭华公主则继续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父王要纳春南国百莲郡主为妃,而母后居然允可。虽说两国之间缔结这样的亲缘无可厚非,但既然要送来当王妃,为什么不送春南国第一美人宋湘筠,不送‘温贤德’著称的四公主,偏偏弄来个以傲慢乖僻著称,到了27岁还嫁不出去的百莲郡主?难道我东平王家居然是处残次货品的垃圾篓不成?……我当众让春南国的使者下不来台,父王也只好让我‘思过’,既然我不觉得有什么过好思,又不方便在京中碍眼,自然只好出来走走。这次来宜城,就是来看看海。也希望这千里跋涉,不要失望才好。”

    说到失望两字,昭华公主又看了叶韬一眼。

    闵越和彭德田听了公主这番话都是一惊。春南国和东平国的关系很难说是怎么回事,或许,只是贸易上的互相依赖吧。春南国盛产粮食,这些年来随着海事正税的调,春南国的粮食极大弥补了东平国粮食产量的不足,而东平国的各类匠人的工艺水平天下无双,也出口了大量的兵器到春南国。如果不是东平国前几年以出口兵器支持,恐怕现在春南国最西面的两个州已经要换了人家。西凌国对于春南国的觊觎谁都知道。可如果不是东平国奇招迭出地挑拨,春南国和西凌国当初也不那么快打起来,还闹得不可收拾。

    假如东平国和春南国能够有一桩王室之间的亲事,对于两国关系的稳定,对于贸易和税务的稳定都是有很大好处的。只是,昭华公主所说的抱怨话,确实也有道。将那个百莲公主送来东平,恐怕也不完全是存了好心。如果能闹得东平宫闱不合,那可是那个百莲郡主能够立的最大的功劳了。而从各种传闻来看,那个百莲郡主显然是有这种“能力”的。

    对于这种事情,能够让公主解释给自己听,固然是一种信任,但这种信任可不是那么好消受的。闵越和彭德田都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他们就那样静静站着。

    “我也就是随口抱怨下,已经定下的事情可不是我能改变的了。”昭华公主展颜一笑,打破了略有些尴尬的气氛,“两位大人不必介意。我的身份,也就今天在这个房间里的人知道吧,我可还能好好玩一段时间呢。今天刚来宜城,就能碰上叶公子这样有意思的人,已经算是不虚此行了。还要在宜城地面上行走段时日,少不得要两位大人照拂。”

    昭华公主说得很是客气,但闵越和彭德田连声说道:“不敢!不敢!”两人也很好奇,似乎就在短短几个时辰里,叶韬已经在公主心目中留下了相当不错的印象。以闵越的精明,不免试探道:“叶公子是宜城有名的才子,虽说才不在诗书上,大概那些个读书人是看不惯他的,但也当得起公主青睐。而且,要说这宜城和周围的那些精致,还有城里城外各处好吃好玩的地方,叶家公子可是比谁都清楚。”

    叶韬没有搭话,而昭华公主则淡淡地说:“那最好了。本来还担心呢,明天看了叶家工坊,之后到哪里去,既然叶公子熟悉宜城地界,正好为我导游,一事不烦二主,那就多烦劳叶公子了。”

    闵越一惊,惊道:“叶氏工坊?”

    “怎么了?”昭华公主奇怪地问。

    “叶韬他藏着掖着,我和彭大人要去工坊看看那些稀奇东西他老是推三阻四,没到那么大方,居然公主没表露身份就肯让您去?……我和彭大人,难免有些吃味罢了。”闵越很愉快地说,“还望公主不介意让下官陪同。”

    叶韬被弄了个里外不是人。他总不能解释说公主和自己是同时代的人,看看没什么,而你们去了我光是要解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要被累死吧?于是他低着头继续保持沉默。

    “哦?还有这种事情?”昭华公主好奇地看着叶韬,点了点头,说:“闵大人,彭大人,那你们一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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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 红颜

    叶韬和闵越、彭德田一起从薰风阁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而闵越和彭德田对于叶韬如此偏袒公主,却又如此被公主青睐都有些不依不饶,一副一定要弄明白的样子。

    “走,去浓翠楼,一边喝酒一边把这事情弄个明白。”摸了摸已经开始咕咕作响的肚子,闵越豪爽地说。

    “……闵大人,叶韬也在,您还准备去浓翠楼?”彭德田咋舌道。浓翠楼里的饭菜的确是非常有特点,但带着一个孩子去妓院喝酒吃饭?不有些太那个了?

    “浓翠楼的花园是叶韬弄的,他去那里比我多得多了。”闵越满不在乎地说,就如此决定了。“今天让叶韬请客,居然弄出这档子事情来。”

    叶韬不满地说:“闵大人,什么这档子事情啊。我又不知道那是昭华公主。”

    “就是因为你不知道那是昭华公主,才更显得你重色轻友。知道是公主了,那是没办法。”虽然在公主面前都彬彬有礼,但实际上闵越和叶韬私下里的关系非常好,经常相邀了一起吃饭喝酒。要是有什么新鲜的玩意,互相也是常来常往地分享。

    浓翠楼的老板显然也很熟悉这种纯粹来吃饭,对姑娘没兴趣的阵仗,这也是宜城大大小小十几家妓院里唯一一家发生这种事情的地方,很难说老板到底是自豪,还是哭笑不得。

    摆开一桌子菜之后,闵越先饮尽一盏,说:“叶韬,你说说看,满打满算,昭华公主认识你有半天没有?你呢?认识卓小姐一个时辰就肯让她去你家工坊,那是什么道?”

    叶韬尴尬地说:“和公主先前是聊起弈战楼的那些把戏,说得很是相得。顺口说起了些旁的,公主说起去看看,我也就随口答应下来。”

    闵越嘿嘿笑着,仔细端详着手里的杯子,说:“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啊……”又是一杯饮尽,闵越说:“原本还担心你将叶家生意拓展到京中,我闵家不好庇护你,被那帮兔崽子天打秋风,现在,有昭华公主可比什么都强。”

    “哪怕是公主,这些事情也不好管的吧?京中的池子那么深,昭华公主说话就那么管用?”叶韬奇怪道。

    闵越看着叶韬,说:“恐怕,昭华公主的话,比太子爷的话都管用。”闵越的断语让彭德田也是一惊。闵越反问道:“叶韬,你多少也知道昭华公主的事情吧?说来听听,都知道哪些?”

    叶韬低头了,旋即说:“其他的小事情说不准真的假的,但两个事情传那么广,来不假。一个是三年前,国主遇刺,昭华公主用身子为她弟弟,也是现在的太子挡下刺客一掌,救下了弟弟,却从此病榻缠绵。另一桩,就是公主讨厌大言无当的腐儒,一连气走了十几个国主延请的大儒。”

    闵越点了点头,说:“那些大儒除了嘴上说,什么都不,没气死一个两个就算是公主手下留情了。至于公主病榻缠绵,却并不是从年前开始。昭华公主自小身体就不好,一直要用大量药物调养身体,可还是经常生病。年前遇刺,也不是挨了一掌,而是被掌力擦中,不然,以公主的体质,绝无可能幸免。但这份舍身救弟的勇气,却是不假。但这些都是品性而已。公主之所以说话管用,还是因为她的才能,还有现在她能插手的事情。”

    “哦?”叶韬被说得来了兴趣,凑趣地问道:“公主不过14岁啊?”

    “你不也才14岁,装什么蒜?”闵越横了叶滔一眼,说:“你可知道公主现在管的是什么事情?”

    “不知道!”叶韬简单地回答。这种问题他要是知道答案那才有鬼了。

    “公主从两年前开始,已经全面接掌王室内币。宫中所有的采买花费,宫室营造修缮,乃至于禁军侍卫的开销,全部要经过她的手。而个后宫,王后早就不管了。现在执掌国主后宫的,就是昭华公主。”

    “什么?!”这种事情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一般,彭德田几乎是蹦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匪夷所思,直到有些事情国主逐渐透露出来,对这个女儿赞叹不绝,大家才逐渐相信的。这个公主,可不简单。国主常常感叹,如果昭华公主是个身体康健的男儿,必能成为一代雄主。”闵越摇了摇头,叹道。

    这样的评价甚至比说昭华公主掌管内币和后宫更不可思议。但叶韬却沉默着,装出一副惊讶得说不出来话的样子。他相信,真的相信。才能,识都需要靠时间来培养,和他同一个时代的公主,显然有着充分的资历。而她,也以各种方式将自己的才能展露出来了。

    “我给你们说个事情,”闵越又尽了一杯,将酒杯重重顿在桌子上。“那应该就是公主最早展示财本领的时候。你们应该知道,虽然我国富庶,王宫内的开销一直很宽裕,但对于诸位王子公主,花销管得却是很严。大概是4年前,国主有一次召来诸位王子和公主,询问他们平时的开销,让他们说说看还有多少钱。结果,昭华公主在王上面前算了半天,说她有4万两的财产,2千百两白银的现钱。当时国主就惊住了。按昭华公主的月份银子,她从岁开始一直到1岁那个时候,所有的钱加起来,不过1万1千两。国主就问,她的钱是哪里来的。公主说,她平时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只是喜欢看书,写字,弹琴而已。看书,大内藏书数万卷,喜欢写字,所费不过是纸墨笔砚,上书房边上的小库房里一堆一堆,只怕他们这些王子公主不肯去用,弹琴?更是只要一间静室,几卷琴谱而已。平时的钱用不掉。她七岁的时候有个侍卫的家里做生意但没本钱,正好让她知道了,她就拿出自己的存银,借贷给那名侍卫。三个月之后,那商家获利丰厚,如契约返还借款。算上利息,她获利成。虽然她的钱用不掉,但能更多一点也没坏处,觉得做生意比较有钱,就索性自己盘下了一家客栈,也就是现在京中最为豪华舒适的鸿运楼。当然,是借着别人的名头来盘下的,没露王室的身份。稍加饬,定出更详尽的条陈之后,光是鸿运楼每年的获利就有上万两,按照年获利的倍来计算鸿运楼的价值,算是比较合适。而自后,公主还陆续盘下一家车马行,一家成衣店,虽说获利没有那么丰厚,却也绝对没有亏本。到了公主1岁的时候,这4万两财产恐怕还是公主自己少说了许多。”

    闵越叹道:“国主当时也是极为惊讶,派了侍卫和账房核实之后,也觉得公主在经营财上实在是有独到的地方,索给了她1万两本钱。到了一年之后,国主遇刺之前,已经翻了一倍。还不仅如此,公主为她所沾手的产业定出的各类条陈,详尽周密,足见公主才华。如果不是因为遇刺让公主卧床修养了差不多半年,恐怕当时公主就开始掌管内币了。至于执掌后宫,虽然没有明着定出条陈,名义上还是王后在管,但京中诸位官吏早就心知肚明是谁说话比较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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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 父亲

    从闵越嘴里说出的内容对于叶韬还是有些触动的。王室里长大的公主,自然不同于他这个生于平民之家的工匠出身的商人。如果说叶韬将原本平实简单的叶家木匠铺发展到现在宜家家居和弈战楼为主,以为码头和军队进行修配为辅的大商号并不简单的话,那么,一个现在还能称为小女孩的人在宫廷内要能够找出各种各样的机来将自己的触角探出去,展示出自己的财能力却又要能够被信任,那就更难了。叶韬不去,昭华公主插手商业,盘下店铺,进行投资的种种行为到底违背了多少所谓的训导,反正对于他们这两个于另一个时空的人来说,这种训导有和没有区别不是很大。可到其中要处的那么多复杂的人际关系,尤其是现在“执掌后宫”的公主要面对的局面,叶韬就升起了佩服之心。

    或许真的是隔行如隔山吧。此刻的公主却也在赞叹叶韬这短短几年里的辉煌业绩。固然,东平国的各类工种的技艺甲于天下,但习一门技术和从诸多技术中平衡发展,建立起自己的技术体系完全是两个概念。要将技术和商业完美地结合起来,还能将自己在现代的那些法,那些念头付诸实行并且获得别人的认可,这其中的难度又何尝低了。

    或许,这两人的相互敬佩的心情,从此刻一直持续到很久之后吧。

    叶韬年龄尚小,闵越一杯连着一杯豪饮的劲头几年里恐怕还波及不到他身上。可叶韬回到家中也已经快是子夜时分了,而父亲叶劳耿还在等着他回来。家里的小工坊里还点着一盏牛油灯,橘红色的灯光伴随着很有节奏的悠长的刨花声,显示出一种特异的,极有叶家风格的让人安心的气氛。

    父亲叶劳耿虽然这几年里哪怕是对于原先自己最熟悉的打造家具的事情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原先,叶劳耿凭着自己一手扎实的木工活和相当不错的雕工,虽然说不上多富裕,但在宜城大大小小的各类匠户里,却也算得上是前几块牌子。置备下的小院子据说是以前一个书香门第所建,虽然有些陈旧,但却雅致有书卷气。叶劳耿购下院子和青梅竹马的女子成了亲,满心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好好读书,出人头地。虽说东平国并不歧视商人和匠户,但在那些读书人眼里,在那些趾高气昂的官吏眼中,商人和匠户也算不得什么。可从小就沉默寡言似乎总有些闷闷不乐的叶韬在自己开始收了徒弟教木匠活的时候却硬是挤了进来。着子承父业或许也不是坏事,叶劳耿也就没强按着让叶韬去读书,和自己收下的那几个徒弟一起教。伴随着自己亲手打造的一套小锯子小刨子小锉刀,叶韬开始了自己的艺之路。

    叶劳耿的几个徒弟,现在在宜家家居、在叶氏工坊也都是独当一面的手艺精深的大匠了,可和自己的这个儿子比起来,却笨得和石头一样。不管多难的活计,只要讲一遍,叶韬就了,小时候力气小,有的活计做不出来,可叶韬也一样能别出心裁地以其他的办法做到。叶韬出来的那些工具,更是让人耳目一新。弓钻被换成了曲柄手摇钻,原先完全靠着手底下的功夫来做的锯、刨、打磨等等工作,因为工具分类变得越发细致和五花八门而变得轻松简单。可渐渐地,从选材一直到上漆可以一手包办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说起纯粹木工的手艺,叶劳耿还是宜城的头块牌子,可他已经不管选材,也不管漆工,更是将个叶氏工坊的经营完全交给了自己14岁的天才匠人儿子——叶韬。而自己,则每天专心地在叶氏工坊里管着所有木工活,保证每件东西在这个环节上不要出问题,那些他现在也有些弄不懂的复杂的工艺流程。

    看着叶韬从无到有将叶家的木匠铺子拓展成今天的规模,看着原先只能仰视的杜家,总督彭大人和水师闵大人现在都常来常往,闵越闵大人更是经常跑到自家的小院子来找叶韬,说完了正事不好拉叶韬喝酒却经常将自己扯着去那些酒楼里喝上一盅。看着宜城大大小小的老板对自家人的态度一点点变化,叶劳耿知道,从现在起,只要不出大的意外,叶家在叶韬手里必将成为宜城新的大户人家。而叶韬,才是现在叶家,和叶氏个产业的主心骨。

    叶劳耿不知道叶韬的那些法和手段从何而来,不是出自于自己,而看着叶韬长大知道他不可能旁家的技艺,也唯有归结为天赋其才,说不定叶韬,就是老天爷让叶家兴起而降下的星宿吧。当今天杜家公子杜风池来将发生的事情说与自己听,让自己不必为叶家的事情担心的时候,叶劳耿反而更忧虑了。在家里等着叶韬平安归来,是他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爹。”推开家里小工坊的门,看着认真削出一条条细长刨花的父亲,叶韬心里一阵温暖。

    “韬儿,回来了就好。杜家少爷来给我说了今天的事情。那位小姐那边可曾谢过了?”叶劳耿放下了刨子,抖掉了身上的木屑,对叶韬说。

    “爹,杜风池让我跟你说了好多次了,叫他名字就得。你老是叫他杜家少爷,风池很是尴尬呢。”叶韬知道称呼的变化折射着叶家的地位的攀升,如果说以往那样称呼是尊敬,那现在再这样称呼,就显得生分了。在明知道对方来势汹汹的时候,杜风池今天却来工坊帮着壮声势,足见两家的交情。了一下,叶韬不能对父亲说明公主的身份,却又需要将事情有个交代,还要为以后必然要去京城发展埋下伏笔,他说,“今天援手的这位卓小姐,家里在京城很是有些地位。卓小姐说那薛垣的事情为我们料,来,以后不再碰上这样的事情了。”

    叶劳耿皱了皱眉头,说:“欠下那么大个人情,合适吗?”

    叶韬宽慰道:“没事的,卓小姐京中起个院子,该卖力的时候卖力,也就还上这个人情了。大概也就这点手艺,人家还算看得上眼。这活也不好做吧,少不得也要几个月、半年背井离乡的。”

    叶劳耿呵呵笑着,说:“要说这年头,有门手艺傍身还真是不吃亏。……也好,其实你也该去京城看看了,就起个院子的时间,说什么背井离乡。要是京城能有门路,不妨把叶氏真的弄进去。齐老爷子和杜家公子不是老是说咱叶家的东西京城口碑不错吗?”叶劳耿并不是那种穷担心的人,而叶韬这些年来展示出的远超乎年龄的稳健更让他很有信心。

    “这可要到时候再看了。不过,将来如果能有卓小姐照拂,京城里应该不打不开局面的吧。”叶韬笑着说,看着父亲已经放宽了心,他也轻松了许多,“爹,现在不早了,你早点去睡吧。明天卓小姐要来工坊看看,闵大人和彭大人也要跟着一起来。少不得又要忙上一天呢。”

    叶劳耿点了点头,说:“他们不是早就要来了?工坊里那些东西是好,但对那些大人也不必太防着,也防不住。让他们看看也好。”在边上的水桶里绞了块布擦了擦身子,叶劳耿又唠叨了几句就回房睡觉去了,临了还醒了句,“你房里的那丫头也还醒着呢。小丫头担心你,晚饭也还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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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侍女

    “听说,你房里有个叫苏菲的侍女?”没到的是,当第二天一早闵越就来到叶家院子顺道带着叶韬一起去迎接公主的时候,昭华公主对叶韬劈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问题。

    “没错,他小小年纪就金屋藏娇,这事情半个宜城都知道。”叶韬还没吭声,闵越就在边上凑趣地应声。而已经在薰风阁等了一的彭德田则低着头,似乎在掩饰自己偷笑的表情。

    “回禀公主殿下,的确有个叫苏菲的侍女。……不过,说不上是金屋藏娇吧?”叶韬看了幸灾乐祸的闵越一眼,说,“说半个宜城都知道,这也太过了吧?”

    彭德田顺了顺气,喝了口茶,说:“不过不过。这事情是这样的。……”

    “彭大人!”听着彭德田准备泄自己老底,叶韬也顾不得礼貌的问题了,如果不是现在的场景不太适合,恐怕他直接跳起来去捂住彭德田的嘴。闵越拉住了叶韬说,“说说而已嘛,你收得如此美貌的侍女,难道我们就说不得?在宜城,这也是一段佳话啊。”

    彭德田连连点头道:“的确,事情是这样的……”

    两年之前,一直跑宜城到南洋航路的胡商穆罕默德在宜城置备礼物,准备回国去给国王庆贺5大寿。通常,礼物出色的贡献者,获得一个许愿的机,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条件,国王都答应下来。这也是当地的一个传统,国王收到的礼物争奇斗艳,珍贵非凡,算下来也不吃亏。穆罕默德当时弄到手一块巨大的羊脂白玉,足足有一人多高,穆罕默德就动了将白玉雕成一美人像的念头。可事起仓促,东平匠人的雕刻风格和胡人的风格相差甚远,出来的东西未必能讨国主喜欢,在穆罕默德所属国家以西,倒是有崇尚写实风格的雕刻家。但海路来往实在太遥远,要这样周折时间上就来不及了。穆罕默德知道当时12岁的叶韬已经隐隐有宜城第一雕工的美誉,加上他以前在宜城置备地产,和叶氏工坊也多有接触,就找到了叶韬让他帮忙。

    没到,听了穆罕默德的担忧,叶韬不以为意地说:“就是要和真人一模一样?那有什么难的?”叶韬用几个木块很快就打出了一个披着轻纱的少女捧着一个水瓶的站姿雕像的小样。穆罕默德惊喜之下当即拍板让叶韬负责这个雕像。

    叶韬是看到了如此好的材料有些欣喜,而穆罕默德则是因为碰上叶韬这样的雕刻家而觉得前途光明,双方居然都没事先谈妥报酬的事情。

    不及一月,叶韬将一尊美轮美奂的少女雕像交给了穆罕默德。雕像少女身上的轻纱仿佛在空中飘舞,每个褶皱都那么真实,少女栩栩如生的如画面目上带着幸福的微笑,挽起的发髻和垂下的发丝都一一可见,抱着硕大的水瓶略略侧身的姿势更是将少女的窈窕身姿刻画得淋漓尽致。按照东方的礼教,这穿着甚是清凉的少女不免被道先生们要说是有伤风化,可在胡人的境地,乃至在更西方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国家里,这只是比正常衣着略显单薄一些而已。将雕像放在大厅中,随着日光从各个方向转过一圈经过一天,当时穆罕默德和手下的随从们居然是傻乎乎地看着雕像看了一天。那仿佛随时真的迈出步子变成真人的雕像,那绝美的面貌和身形,都让穆罕默德觉得将雕像作为礼物送出去,实在有些不舍得。

    激动之后,他才起还没支付报酬。饶是胡人对于工作报酬历来慷慨,穆罕默德当时也不出来到底什么样的报酬才配得上叶韬的鬼斧神工,配得上这尊少女雕像的身价。而最后,穆罕默德居然将自己从几年前就开始训练的一批还没有长成的舞姬,一共12人,作为报酬送给了叶韬。这批舞姬里有极西之地的法兰克人,希腊人,波斯人,伦巴第人,罗马人,巴比伦人,波斯人,也有早年就来东方的胡人和当地女子产下的混血儿。各个都是姿容秀丽。而连续几年的舞蹈、音律和各国语言字的训练让这些舞姬也不仅仅只是花瓶。舞姬之类的,可并不只是舞蹈而已,在胡人的地界,被客人看中的舞姬往往还要侍寝,熟知此道的穆罕默德自然不放过这方面的训练。这批舞姬虽然都还是处子,但从1岁开始就每天擦一遍香油,情浓之时,身体的热力就将这股香气催发出来,混合少女的体香,比什么催情良药都要有效。而这些舞姬,虽然最大的16岁,最小的才11岁,却都是看过真人男女在面前表演各种花色的交媾,对于男女之事也并不羞涩。

    这样的“报酬”当时也是引起一片慌乱,叶韬不知所以,被弄了个焦头烂额,但穆罕默德当时已经启航回国,这报酬却是退不回去了。等到半年多之后等穆罕默德回来再将报酬还给他?让一批女子这样被送来送去,叶韬也觉得于心不忍。于是,这批舞姬集中习了一段时间汉语之后,让她们在叶氏的框架里各寻出路。两个年龄大的,或者是汉语得好的,就被派进宜家家居和弈战楼、弈战小铺当店。当年着实引起一阵轰动,宜城里好事的人专程去看美女,结果为了在美女面前留下印象傻乎乎买了大堆用不上的东西的年轻人大有人在。而先前公主带着侍女在弈战小铺里碰上的那个混血儿也是其中之一。

    叶韬给予这批舞姬的是完全的自由和尊重,她们一起住在单独的小院里,愿意去几个铺子工作的可以去,不去的也可以在叶氏的各种机构里选择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当时年龄最小的那个罗马少女,现在已经是叶氏工坊唯一的女工,还是绘制图样设计陶器瓷器的一把好手。当时年龄最大的那位波斯少女,则嫁给了叶韬的大师兄,现在叶韬每次见到她都恭敬地称呼她“大嫂”。这批舞姬,因为叶韬而摆脱了被当作物品送来送去的悲惨命运。

    可这批舞姬里,唯有一个,一直跟着各种问,不愿意去工作,只跟在叶韬身边。而叶韬,居然也只留下了这个舞姬,当作自己的侍女。而几乎所有富户子弟的侍女,都是和服侍的主子住在一个房间,甚至于在主子有妻室之前,是睡在一张床上的。这类侍女的另一个职责就是让自己的主人在自己身上完成从男孩到男人的蜕变。

    闵越的眼睛可是相当毒,自然看得出叶韬还没染指那个名为苏菲的绝色丽人。身材正在逐渐长成的法兰克少女苏菲几乎每个月都比上一个月更加吸引人。闵越不免恶意地猜,叶韬是准备在这朵娇艳的花朵长到最完美的时候再去采撷。

    可虽然他知道这一点,恐怕不少人也知道这一点,但说叶韬“金屋藏娇”,说半个宜城都知道,却也不算是怎么夸大。

    彭德田抑扬顿挫,以极为玩味的口吻将其中的过程大致一讲,着实让叶韬有些羞恼。但被宜城两位实权人物联手戏弄,这个场子却不是那么好找回来的。一时之间,叶韬也唯有恶狠狠地看着彭德田和闵越,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

    “这倒是有些意思,”公主笑着说,“苏菲……端的是好名字。这苏菲真有你们所说的那么漂亮?”

    “回禀公主,那批舞姬的姿容俱都是一时之选,而那苏菲当时看看在其中不过是一般,并不出色,但这两年出落下来,其动人心魄之处,简直让人不能直视啊。叶韬当年挑选美女的眼力,在卑职看来,倒比他的木工活更让人赞叹。”无视叶韬已经有些发青的脸色,闵越又小小损了叶韬一把。

    公主一直都是那样恬淡宜人,这些轶事无非在她唇角多增加了一抹微笑而已。但思思和巧儿两个侍女,却都捂着嘴乐呵呵地笑着。

    “叶公子,这苏菲的名字可是你的侍女原来的名字?”公主问道。

    “不是,是在下给起的名字。”叶韬虽然觉得被扯出这个事情来有些尴尬,但也只好打着哈哈办法混过去。

    公主眼神一亮,说:“哦?为什么起这样的名字?”

    叶韬心里暗叹,说道:“回禀公主殿下,在下家中藏有一些胡人带来的书籍,其中有一卷描述一西方绝美女子,洋洋不下千言。当时看在下那侍女同样出自法兰克,容姿和书中描绘的那名为苏菲•;玛索的绝美女子颇有相似之处,索性以此命名。”叶韬心里暗道,这下明白了吧,估计你回头肯定要去看的……

    苏菲玛索……公主的眼睛更亮了,没到还有这等趣事。她可不相信真的有什么西方的书籍里描述的苏菲玛索,明显就是叶韬瞎掰的。穿越果然是可以满足一个人多种多样的可能性呀。悄悄下了决心必定要去看看那个苏菲玛索,公主却转移了话题。“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这就去叶氏工坊如何?”

    众人连声应是,而公主立刻补充道:“诸位可要记得,到了那里别再叫破我的身份了。请两位大人称呼我馨儿即可。……叶公子,你也这样称呼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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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之心介绍:
穿越到一个可以做到很多原来不敢想象的事情的时代,你的梦想是什么? 是“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叶韬的梦想很简单,让自己过的好一点,让自己周围的人过得好一点,然后,在可能的情况下,让身处的这个时代更像原来那个时代一些……时光之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时光之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时光之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