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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五卷 十一、好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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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好车(下)

    银针刺进珊珊脑后,祝童手指如轮,在她头部几处大穴上弹过。

    女孩瘫倒在地,脸色潮红呼吸急促,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冷光;如果不是失去行动的能力,也许会连祝童一起攻击。

    “幸亏她没受过训练,还不知道怎么杀人。”秦可强悠悠醒来,打量一番自己的情况和珊珊的状态,马上判断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祝童抽出刺在秦可强虎口穴的银针,掰开珊珊僵硬的手指取出ZIPPO火机,嘿嘿一笑:“我还有事,这里就交给你了;秦大哥,她有心理障碍,你要小心点。”

    “我没心理障碍,我要杀了那畜生。”珊珊勉力抬起头:“李大哥,你答应过我,只要能杀掉他,我……”

    “珊珊,你看清楚,他不是赵永兵。我能教你的只有怎么用火机,怎么杀人还要跟秦大哥学。看你刚才的样子,我不建议秦大哥把那些东西教给你。”

    “你怎么知道我会教她怎么杀人。”秦可强站起来整理衣服,脖子上被抓出几道血痕,外衣也被珊珊撕破了。

    “你今天没带手套。”祝童抓住秦可强的手,抚摸中指关节上的厚皮硬茧;“这不是开车的手,你受过严格的搏击训练;秦大哥,谢谢你,我向你致敬。”

    “为什么?”秦可强平时一直带着白手套,被祝童看破后,神情也没什么不自然,话就多了点。

    “谢谢您是为那三枪啊,你救过我的命。致敬是向您的前辈,江湖上有种凶狠神秘的武功:突拳,是石旗门的独家秘技;我虽然没见过,但听师父说过,练习突拳的人中指都会异常坚硬。你是石旗门的人,我还听说,突拳在战乱中绝迹了,石旗英雄们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山东;一门四十六位英雄摸黑潜入倭国鬼子的军火库,杀掉二百多个鬼子后,引爆了那个华北最大的军火库,自身也被随后赶来的鬼子援军屠灭。秦大哥,石旗门曾位列江湖八派,五品石旗最后一任掌门也姓秦。”

    秦可强随着祝童的话语,脸上显出激动的神情;祝童这几年经常混迹在山东一带,这些江湖上的逸闻听说过不少;对于那些在抗击异族侵略的战争中谱写出血性狂歌的江湖门派充满敬意。

    “秦大哥,你是好样的,石旗门都是英雄。”

    祝童开门走了,秦可强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一方面是由于那些往事对他同样陌生,他从小生活在另一个环境内,对这些江湖历史很少听人提起;一方面是对祝童敏锐判断力的吃惊;只凭一只中指,祝童就看出这么多东西。

    “秦大哥,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

    珊珊终于清醒了。

    十点三十五分,黄海的警车准时出现在海洋医院大门前。

    祝童拉开车门上车,警车立即启动,车上只黄海一个人。

    “好威风,黄警官开着警车跟踪赵永兵,不怕他发现?”

    “我是怕他不发现,赵永兵以前太狂妄,我就是要让街上的混混都知道,赵永兵不是没人敢惹的,他的钱收买不了所有人。”

    黄海没穿警服,眼睛里还有血丝,看得出,这一段很辛苦。但是,祝童不喜欢黄海如此敬业的工作状态,如果独臂海盗把赵永兵约上赌船,黄海也跟上去怎么办?

    “黄海,别太辛苦了,该休息休息,为一个瘪三,犯不着把自己累成这样。”

    “我以前太懒散了,同事们表面不说,背后谁知道会议论什么?该赵永兵倒霉,不把他抓进去我不会松手,只有把他的案子办下来,刑警队的同事们才会接受我。快了,他已经撑不住了。给他供货的上家昨天晚上落网,是以前的同事帮忙;等着瞧,赵永兵威风不了几天,谁也保不住他。”

    说这些话的时候,黄海很兴奋,他一步步把赵永兵逼到绝境,在他来说,很有成就感。而小骗子想的却是,怎么让黄海松弛一点。

    十二点半,警车离开市区很远后,终于驶近一所高墙,守门的是穿水兵制服的战士,荷枪而立;岗哨里走出位年轻的少校,与黄海年纪相仿,拉开车门坐上来。

    “李想,海洋医院的医生;这位是我从小一起玩大的哥们,海军未来的希望,程震疆。”

    黄海简单的介绍过后,驱车开进大院。

    程震疆与祝童握手客套两句,捶黄海一把:“这么久也不来看我,你小子是不是被苏叶训练成绵羊了?”

    “别乱说,阿震,我要的车呢?手续办好没有?”黄海扫一眼祝童,飞快的引开这个尴尬的话题。

    “你再不来,那辆车就给别人开去了;别以为我是吓唬你,前两天怎么打电话也找不到你,我说黄大少,这是最后一批了,今后我们没收的走私车都要移交给地方处理。”

    “别来这套,你说这么多什么意思?告诉你,车是他要的,就和我要的一样;好处费一分没有,手续还要给我办好了。”

    “我怎么敢要你黄大少爷的好处?”程震疆自嘲的笑笑;“喂,你给老爷子说一声,让我上岸吧。听说过两天又要出海,我从小晕船,你知道的。”

    “你晕船?我怎么不知道?李医生,王院长不是专治晕船吗?你与他合作,应该懂这个。阿震,让李医生看看,你是不是有海洋病?”

    程震疆嘿嘿笑着对祝童说:“我们从小就这么闹,现在我在他老爹手下当差,想走走路子换个位子都不行;李医生你评评理,黄海是人吗?”

    祝童只有微笑不答,他第一次进入军营,到处都能看到年轻的水兵,绿树掩映下,营房哨所整洁清爽,与上海滩的纸醉金迷形成强烈反差。

    警车在一个操场上,边上有两排车库。

    远处能看到军港内停泊的军舰,海天一色中,水兵在码头上忙碌,五星红旗与八一军旗迎风飘扬。

    黄海带头走下车,等程震疆和祝童跟上后,说:“你小子别不知足,咱们在大院里长大的那群孩子里只你最有出息;谁不知道,在海军想提升必须要有海上经验?你踏实干几年,混到两颗星再上岸,那时候……这是我家老头子说的,他很看重你。”

    程震疆再不说什么晕船不晕船了,提前几步走到一扇大门前,打开大锁。

    黄海走进去一把掀开罩衣,露出一辆精致的轿车。

    祝童只一瞥,就对它一见钟情;宝石蓝车身线条简洁流畅,即使在暗处也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寒气逼人。它如同一个优雅的绅士,但能使人感受到这份雅致下涌动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两组头灯野性而不失风度,仔细看去却又凶悍且带着狡猾。

    “这是最好的一辆了。基地副司令的公子找过我三次,就是要它,怎么样?该有的都有了,自适应气囊系统,电子驻车制动,ABS、TCS、DSC、自动巡航、自动调平氙气大灯、恒温空调、自动调节方向盘带记忆、电动调节脚踏板也带记忆功能;知道你开车莽撞,它有防碰撞头颈保护系统,六速手自一体变速器,最高时速二百九,可惜了。”

    汽车是男人的伙伴,程震疆抚摸着它的身体,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黄海从程震疆手里抓过钥匙,弯腰坐进去。

    低沉的轰鸣声证明,它有一颗强劲的心脏。

    汽车开出车库,在广场上快速穿梭,祝童与程震疆走出车库,看着黄海玩具般驾驶着它,心里充满拥有的渴望。

    “程……”

    “叫我阿震好了,黄海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必客气。”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我想知道,它是什么车?”祝童对汽车的认识还在初级阶段,只看图标,竟分辨不出它的身份。

    “捷豹,漂亮吧?李医生,虽然经常在海上抓走私,我也是很少看到如此漂亮的车。”

    祝童念叨几遍这个名字,捷豹,还真贴切;不过,另外的问题接踵而来。首先,这里无疑是个海军基地,码头上停泊的军舰就是证明,黄海的父亲也许是这里的实权人物,但是这里怎么会有如此漂亮的车?其次,这辆捷豹就如艺术品一样精致,却又野性十足,那价钱当然也不会便宜;祝童估计,少说也要百十万吧,自己的钱……

    捷豹咆哮着冲过来,程震疆没有躲避,祝童有点紧张,也一样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哈哈哈哈,好车,真是好车。”黄海走下来,车头距离祝童的膝盖不到一公分。

    “阿震,难得你如此好心,过几天我在锦江好好请你一顿,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绝不含糊。不过,你小子老实交待,它的底清楚吗?”

    “你看到了,全新车,我在海上截住它时才跑了三公里。这两年海上走私高档车的人少了,为了这次行动,我和兄弟们整整准备了两个月。你该请客,完事后,李医生也要请客。”

    原来,这是从走私船上扣留下来的车;祝童第一个疑惑解开;“好说,我刚到上海来,没几个朋友,只要阿震赏光,我是求之不得呢。”

    “听到没?阿震,这次你想要多少钱?李医生可不是那帮少爷们,你小心点,别太黑。”黄海揽着程震疆的肩膀,扭头冲祝童眨眼;意思是,你别说话,我来搞定他。

    “大少爷,你又不是不懂;我不过是个经办人,价钱都是死的……”

    “哼!我就是不懂,怎么着?”黄海这么一哼,程震疆苦笑着摊手:“你看着给吧,别让我太为难啊;周公子出五十万我都没松口。”

    “什么五十万!二十万,快去办手续。”黄海把程震疆推到自己的警车前;“你小子花花肠子我知道,上面那些人懂个狗屁价钱,还不是全在你一张嘴?”

    程震疆无奈,讪讪笑两声开警车走了;黄海拉祝童坐进捷豹:“一会儿给他两万小费,这辆车就是你的了。李想,你真有福,如果在市场上买,最少也要一百万。”

    胡桃木和深灰色皮革装饰出的车内环境,呈现出华丽的质地和古典与现代相结合的奢华情调,能拥有这么一辆好车的兴奋是无可抵挡的。

    “还不是托你的福,黄海,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谢谢。”祝童连连点头,这次真是开了眼了,价钱还能这样来谈,小骗子只听说过没见过。

    “不知道说什么就什么也别说,只要你对叶儿好,比说什么都好。”

    祝童没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黄海对叶儿的关心,实在令小骗子感动,压力也更大。

    中午,程震疆要在基地餐厅请他们吃饭,黄海坚决不同意,非要到程震疆的军舰上吃,小骗子也沾光第一次登上军舰。

    上船后,黄海抛出几条烟给水兵们,笑呵呵的到处打招呼。

    水兵们正在基地整修,把船上各处擦的一尘不染,祝童有些不好意思踏脏这么干净的甲板。想来,黄海的名头在这里够响亮,陪他们吃饭的颇有几个说话管用的年轻军官。

    黄海借口警纪条例,没喝酒。

    整个下午,黄海和祝童都泡在军舰上,一直到程震疆办好手续,捷豹车己经挂上副军用牌照。

    半小时后,黄海的警车在前面开路,祝童驾驶着崭新的捷豹,驶出基地大门。

    小骗子却有了份忧虑,黄海刻意在水兵们中说的话,很有问题。

十二、公子脾气(上)

    有辆好车当然是件十分高兴的事情,但是,这辆车太好了。

    小骗子按开天窗,外面的冷风缓缓注入车内,兴奋的情绪才被忧虑冲淡。

    程震疆要求黄海请客,祝童理所当然的应承下来,邀请这位年轻的海军少校到市区潇洒一回;如今,程震疆换上便装,坐在捷豹车的副驾驶席上,而捷豹车如今悬挂的那副军牌,也是程震疆刚办好的。

    据说,这辆捷豹价值不菲,程震疆和黄海都说在市场上至少也要一百多万;李想这个身份不过是位医生,现在更是离开专业在院长办公室当个副主任,开这么辆好车,是不是太过分了?

    “李医生,你是从北京来的?”

    “是啊,到上海才知道,以前对上海的印象太片面;这里的人挺好的,黄海和你都是好人。”

    “我们这一群不算是纯正的上海人。”程震疆边指导祝童熟悉捷豹的各项性能,边与年轻的医生闲聊;在他们这一群人中,黄海是最另类的一个,为了苏叶放弃入伍从军走军队路线,在他看来,很有些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味道。

    眼前的李想,在程震疆眼里也应该是有些来历的,黄海性情虽然豪爽,却不会因为个一般朋友如此上心;要知道,一辆捷豹车还不算什么,黄海要求的这副军牌,也许比这辆车的分量还重些。

    上海实行严厉的车牌限制,每年能上牌的车辆有限制,还要经过拍卖等程序;这辆捷豹车属于走私罚没物品,如果按程序来,麻烦不说,价钱也不会如此便宜。黄海送给李医生的人情太大了,以至于程震疆更看重的是他从北京来,而不是海洋医院副主任的身份。

    看来,今天晚上又要闹到半夜才能回去,祝童想到叶儿,把手机的耳机塞进耳朵,拨通了叶儿的电话。

    “我晚上有应酬,可能要回去晚点。”由于程震疆坐在身边,祝童不能叫叶儿的名字,只能含糊的说一句,这让他很别扭。

    “少喝点酒啊,姐姐今天回来,我回家好了。我打电话叫朵花照顾毛头,李想,你注意点,别太累了。正好啊,今天萧萧来找我,说要感谢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她,让她到姐姐家……”

    叶儿欢快的说着,祝童其实对萧心梅没什么看法,不过是对她的作派不满意;叶儿敏感的觉察到自己爱人的心思,不过,她这样一说,小骗子才想到:叶儿会不会接受捷豹?这份礼物来自黄海,说到底还是为了叶儿。

    有时候,吃饭是过程,当然,是在彼此都不在乎吃什么的阶层。

    黄海选择的这家饭店叫东坡酒楼,位置就在鼎燃星空的对面。

    三个人刚坐到二楼的包房里,酒楼的老板就跑进来。

    “黄队长,您今天需要什么?”

    “把你们今天的拿手菜只管上来,忙了一天,真想吃你们的东坡肉呢。”黄海说话时,头扭向窗外,注视着对面的鼎燃星空。

    祝童看看手表,八点整;看包房的位置和黄海对这里的熟悉程度,此处应该是他监视赵永兵临时休息的地方;不过,这个地方还真挺好,视野宽阔,坐在这间包房里,鼎燃星空门前的一举一动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饭菜上来以后,黄海要了两瓶茅台,自己不喝,却劝着祝童与程震疆喝;不到一小时,程震疆说话还清楚,脑子吗?在祝童看来已经半晕了。

    小骗子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黄海的意思他能看出来,要灌程震疆喝酒;人家帮自己这么大的忙,让程震疆吃好喝好是应该的。

    不过,程震疆也不是糊涂人,看到黄海一直在注意鼎燃星空,撇撇嘴问:“就这小子把黄公子难住了?”

    “你别操心,一会儿,咱们去里面乐和乐和;阿震,我们都是军人子弟,你现在大小也是个副舰长,要注意影响。”黄海又给他倒半杯酒;“他跑不出我的手心,只不过一切都要按规矩来。我就不相信,他能熬得过我!”

    祝童也不相信,他得到的消息比黄海还详细。

    赵永兵这一段被黄海看得死死的,鼎燃星空里干净得就像幼儿园;这还是其次,赵永兵的毒品生意被迫停止,好不容易拼杀出来的市场丢失了大半不说,手下那群威风惯了的打手们也被压抑着;这些人平时有吃有喝有玩有乐,花钱也大方。他们本性……也许能以自由来形容,收敛一时还好说,黄海压着鼎燃星空二十多天,如今不只是赵永兵受不了,他那帮手下更受不了。

    现在,小骗子在看表演,黄海灌醉程震疆只有一个目的,只是,他真敢那么放肆吗?这里是上海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包房的门被推开,随着哈哈的笑声,进来两位穿警服的客人。

    前面的三十左右,警衔比黄海高;进门就说抱歉:“抱歉抱歉,黄队在我们辖区办案快一个月了,到今天才有时间来见一面。年底了,兄弟们忙了一年,整天没日没夜的,怎么说也要给家属一个交代;奖金一个也不能少,福利也要多少意思一下。哈哈,只顾忙这些了,抱歉抱歉,黄队,怎么样,今天刘所也来了,有什么困难没有?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尽管说。”

    后面的年纪更大一些,瘦瘦的,典型的上海人;进门后却不言语,小心看一眼包房里的两个客人;祝童认识后面的警官,几天前因为梅兰亭和朵花在鼎燃星空闹事,在派出所见过这位刘所长。

    祝童明白,他在探寻自己和程震疆的身份。

    黄海也打起哈哈,站起来迎上去:“董局,没想到,说几次想见您都没机会;该说抱歉的是我啊,领导们想的事全面,忙是应该的。我呢,知道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但是抱歉,我是警察,吃的是国家的饭,拿的是人民的钱,这次不弄个清爽是不会走的。所以啊,请董局谅解,我可能还要打扰一段时间,如果需要你们帮忙,我是不会客气的。”

    “怎么样?进展到哪里了?这次董局来,就是想与黄队交换一下情况。”刘所长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走进包房,顺手带上门。

    姓董的应该是这个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之类的官员,他的脸皮厚度与语言符合一个政客的条件;黄海的话里隐含锋芒,董局却恍若未觉,没说几句话,竟坐到黄海身边,自己倒上一杯酒,微笑着举杯道:

    “两位是黄队的好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来,今天董某借花献佛,敬两位一杯,改天有机会,我再专门宴请几位。”

    “对对对,李医生,上次我就说要请您吃顿便饭,现在遇上,正好。”刘所长想起祝童的名字,端着酒凑过来。

    “董局,您这样就不对了。”黄海摆手;“公安部有禁酒令,工作时间不能饮酒,穿警服也不能饮酒。我现在是工作时间,您二位穿着警服,就是下班了也不能喝酒。他们是我朋友,路过来看看我,吃顿便饭而已;你们可以检查,我一滴酒都没喝。”

    包房里的气氛尴尬起来,祝童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能看出来,黄海对眼前这两位很有看法,也许,他们就是赵永兵的“朋友”。

    程震疆虽然半醉,见识还是有的,哈哈一笑道:“李医生,要不然咱们先走一步?黄警官很忙,别在这里耽误人家工作。”

    “你们在这里不耽误我工作。”黄海冒出一句,丝毫不给董局和刘所长面子,意思是他们在这里才耽误黄海工作。

    祝童瞟一眼对面,鼎燃星空前停下几辆的士,最后一辆上下来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赫然是久未露面的金佛高手:雪狂僧。

    他没穿白色僧衣,还是一身醒目的白风衣,皮鞋,裤子都是白色的。

    雪狂僧不是被蝶姨重伤了吗?雪狂僧的眼睛应该没好利索,下车时,脚底就在地上绊了一下;虽然动作轻微,但对雪狂僧这样的好手来说,是很不正常的。

    祝童注意力刚关注到这里,雪狂僧回头看向东坡酒楼的二楼,鼻梁上架一副漆黑的墨镜。

    祝童移开视线,把身体躲进窗帘里;知道雪狂僧感觉到他了,真是个高手啊,感觉就是厉害。

    董局与刘所长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很自然的放下酒杯,很自然的转换话题,说起些扯皮的事。黄海把耳机挂上,也和他闲聊。

    九点钟,正是上海夜生活刚刚拉开序幕的时候,鼎燃星空外面忽然骚乱起来,里面的客人都涌出来,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样子。

    糟糕,里面发生状况了!祝童第一个反应是瞟一眼黄海,他也感觉到情况不对,站起来走向包房门口,嘴里还低声嘀咕着什么。

    鼎燃星空里有黄海的人,他一直在听里面传来的报告,这一点祝童是知道的;看黄海紧张的样子,里面发生的事情八成与黄海的手下有关,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雪狂僧动的手。

    江湖中人不会掺和进一般意义上的黑社会之间的争斗,也不会替黑社会出头,无论他们给出多高的价钱;更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这是江湖道的传统。

    但是鼎燃星空里发生的事一定与雪狂僧有关,他刚进去不到十分钟,里面就发生了状况,黄海现在闯进去也许会吃亏。

十二、公子脾气(下)

    祝童不希望黄海受到伤害,在雪狂僧那样的江湖高手面前,黄海根本就没动手的资格。祝童刚要站起来,董局伸手拉住黄海:“黄队,饭还没吃完,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吃完不吃完是我们的事,董局,我出去透口气。”黄海不想多废话,着急的向外走去。

    董局又一次拦住他:“这样不好吧?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客人到这里……”

    黄海一把甩开他,推开包房的门,外面站着两个身材健壮的便衣。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黄海诧异的问。

    “董局说你在这里有麻烦,让我们来关照一下我们刑警总队的黄队;这不是,刚到就遇到督察,正说话呢……”

    便衣的后面还有人,三位戴白头盔的公安局督察。

    黄海惹上大麻烦了,这是祝童的第一个反应;人家把他的同事叫来,又把督察也叫来,就是为了阻拦他走出这个包房的门;鼎燃星空里,一定在进行什么事情。

    祝童又看一眼对面,鼎燃星空里面的客人已经散尽,二十多个保安站成两排,把辉煌的夜店大门守得死死的。

    “我有同事在里面,刚才他们说遇到袭击。董局,刘所长,白队,你们再不放我出去,会出人命的。”黄海脸色阴沉,愣着头要往外闯。

    “对不起,请出示证件,有人举报你们违反禁酒令。”

    督察走进来,连董局和刘所长一起盘查,黄海也就当然走不出去了。

    好复杂啊!祝童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赵永兵有多大神通,竟然能让一个分局副局长出面阻拦黄海,他该怎么办呢?

    有一个细节引起祝童的注意,黄海的手在裤袋里轻微弹动,这个位置应该是手机;而程震疆的手拢在怀里,他的耳机也挂在耳朵里,两个人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对视,却有些奇怪的交流;祝童从对方身体轻微的变化里,感觉到这些。

    “我要去卫生间,可以吗?”

    程震疆站起来,伸手亮出军官证:“我不是警察,督察同志,你没有权力限制我的自由。”军人的特权使督察让开路,程震疆出门前看黄海一眼,摇摇头:“黄少,你是越混越厉害了,哈哈,真他妈的长见识。”

    祝童也要出去,呆在这里不符合一个江湖骗子的习惯;这间包房里不是警察就是督察,还有一个是海军少校,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即使他真是个医生,现在也要告辞了。

    黄海却说:“李医生,你再坐一会儿,没事的,就是有什么事,你也是个证人。”

    祝童只好坐下来,看着三位督察验看黄海、董局、刘所长的证件,用小仪器检验他们是否喝酒,询问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等等。

    鼎燃星空里依然毫无动静,赵永兵的打手很神气,来消遣的人看到这个阵势,问也不问就走了。

    十多分钟,一切检查完毕,督察敬礼,道:“谢谢配合,董局、黄队、刘所长,我们没事了,这是个误会。”

    督察要走,黄海拉住他们:“既然来了,坐下来聊聊;说实话,那些条例我很多都忘了,为了今后不麻烦,请督察说说,刑警在执行任务时的特别条例,什么情况下算是妨碍公务?”

    督察也不是傻瓜,微笑着没有回答,明显的,黄海刚才虽然配合,如今的情绪很激动,属于不可理喻的那一类。

    “对对,既然来了就说说,警察条例里对滥用职权是怎么定义的?”

    董局也开口挽留,这一来,三位督察更呆不住了,匆匆收拾完笔录转身告辞。

    “白队,进来吧,关好门,别让外人看我们警察的笑话。”黄海送督察离开,把两个来自刑警队的战友让进来。

    “你呀,真是倔脾气,董局几次说要请你出来坐坐,没想到会在这个状况下。”被叫做白队的一屁股坐到程震疆刚才的位置,低声劝黄海:“你刚到刑警队,我……”

    他的话黄海没仔细听,祝童也没工夫听;黄海的注意力在耳机里,而祝童的注意力在对面的鼎燃星空。还有程震疆,他一出去就没再回头;祝童还看到,停在东坡酒楼后院的捷豹驶上马路,飞快的消失在车流里。

    那可是小骗子刚刚到手的新车啊。

    “对不起,我要去洗手间。”祝童又一次站起来,这次没人阻拦他,黄海说一句:“小心些,快点回来。”

    督察走后,祝童知道自己在这里明显是个多余的人。

    作证?说笑吧,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情小骗子已经估计到个**不离十,他要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遛达着走出东坡酒楼后,祝童才长出一口气,行走在人群中时拨通秦可强的电话:“麻烦转告老板开窗,注意看风向,月亮湾要发水。”

    月亮湾是对鼎燃星空的暗喻,秦可强知道,发水是说这里要出大事;祝童说完,秦可强回一声“明白”就挂断电话。

    剩下的事情就与小骗子无关了,他在想:黄海和程震疆之间,使用的是密码吗?可真是个好东西,比江湖暗语方便多了。

    捷豹车又一次出现在祝童面前,他没有开进东坡酒楼的停车位,在鼎燃星空大门前的马路边停下,正堵住出入鼎燃星空的汽车通道。

    大街上停车,也只有军车敢这么嚣张,不远处的两个巡警迅速跑过来,看清楚车牌后犹豫一下,互相商量几句才转身离开。

    程震疆没有下车,捷豹雪亮的头灯照射着鼎燃星空的大门。

    也许,该再躲远点?祝童站在一家婚纱店的二楼,从这里可以斜视到鼎燃星空的大门,捷豹车现在的做派明显是在挑衅。

    都市里环境复杂,好像哪里都可以藏身,但仔细想想,隐藏到哪里都不安全。

    小骗子还没想清爽,就看到黄海跑出东坡酒楼,不顾车流冲过马路,冲向鼎燃星空的大门。

    捷豹车们打开,程震疆也跑出来,跟着黄海冲过去。

    来了!祝童兴奋起来,一辆接一辆的军用运兵车疾驰过来,根本就不顾马路上的车辆和交通标志,低沉的马达声,无声闪烁的警示灯,让前面的车辆早早的躲避;有一辆不长眼的黑色小车只一犹豫,就被军车蹭了一下,弹到路边。

    一辆、两辆、三辆……整整七辆运兵车开过来,前后各有一辆封锁住五十米内的街道交通。

    车门打开,一队队身穿作训服的年轻人跑出来,以各车为单位,迅速散开、列队,只半分钟,鼎燃星空门前就排列起五列纵队,祝童目测一下,整整六十位骠悍的水兵。

    负责封锁街道的水兵赤手空拳,只在街道上布下警戒线,任何人和车辆只准出不准进,毫无通融的可能。

    站在鼎燃星空门前的水兵,人手一把甲板斧,腰后挂手灯,另一个匣子里应该是水兵刀。

    锋利的斧刃在鼎燃星空的霓虹灯中散发出冰冷的寒光,更加冰冷的是水兵脸上的表情。

    “砸!”一辆运兵车的扬声器里传出声命令,祝童听出,是程震疆的声音;不过,他什么时候钻进运兵车的呢?

    祝童还发现另一个可笑的现象,运兵车没有牌照,编号处被红纸遮盖,水兵们的作训服上都没有军衔标志。

    “散开!蹲下!”

    现场只听见这两个词汇,一队水兵们冲开阻挡在鼎燃星空门前的保安,制服这群貌似凶恶的打手没费什么时间与力气;在军人面前,穿黑制服的保安连招架也不敢,乖乖*墙角蹲下,双手抱头。

    黄海呢?祝童站在婚纱店二楼,只顾看突然出现的军人,没注意到黄海什么时候消失的,他应该是进入鼎燃星空里面了吧?

    几对正在试婚纱的情侣和婚纱店的服务小姐看到祝童,都紧张得话也不敢说,静静注视着鼎燃星空的大门。

    鼎燃星空内骚乱声起,二楼的窗户里传来吵闹声、叫喊声、“噼噼啪啪”的敲打声、砍砸声;三楼拐角的一扇窗户被轻轻推开,一个白色的身影夹着个黑影闪出,在商铺顶跳了两下,消失在灯火的暗影里。

    祝童放下大半心,雪狂僧跑了,也许是带着赵永兵跑了。

    至少,黄海不会有危险;江湖人再厉害,也不会公然对抗权力机关,特别是军队。这是江湖第一戒律,如果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会引发影响整个江湖八派命运的大灾难。

    十分钟,也许是二十分钟,警戒线两端出现越来越多的警车,越来越多的警察聚集过来,都被水兵们坚决的阻挡在外面。

    运兵车上响起一串嘹亮的军号声,水兵们从鼎燃星空大门内跑出,迅速登上运兵车,只用了一分多钟,街道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个水兵的影子。

    运兵车启动,像来时一样,轰鸣声震动街道,冲出外面警察的阻拦,消失在街道尽头。

    街道上原来被惊住的路人,这时才爆发出惊叹,空气里的紧张气氛消减了一些。

    祝童心里叫苦,捷豹还在路边停着,他们一走,这辆好车怎么办?车钥匙还在程震疆手里呢。

    它可是小骗子用二十多万刚买来的。

    黄海走出鼎燃星空,嘴角挂着冷笑看着对面的东坡酒楼二楼某扇窗户一眼,转身把一个纸箱扔在马路中间。

    身后,两个穿便衣的年轻人持枪逼着四个黑衣人走出来,成一排趴伏在纸箱周围。

    四个黑衣人抬着副担架,上面躺着个蜷缩的身影,衣衫散乱正在低声呻吟着。

    灯光下,两个年轻人嘴角挂着血丝,都是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但是脸上的微笑显示,他们现在的心情很愉快。

    黄海走到捷豹前,打开车门,看一眼,伸手去摸手机。

    祝童叹口气,走出婚纱店,走过马路钻进捷豹。

    黄海砸了鼎燃星空,这不是要公然给赵永兵难看,是挑战某些人的利益。

一、追杀(上)

    “你就这么走了?”祝童看着四周的警车问。

    捷豹车挂的是军牌,即使大多数警官都看到黄海在开它,也没谁伸手去拦一下。

    “让赵永兵那个瘪三跑了,可惜。”黄海目不斜视看着前面的道路,专心操控着这辆精致野性的汽车;“他妈的,竟敢叫人殴打我的线人,我让他这辈子做不了任何生意。”

    祝童装作不明白,好奇的问:“纸箱里的东西还不够判他的罪?”

    “这世界有个职业叫律师,刚才在鼎燃星空里,赵永兵的律师已经对我抗议了,说那些K粉、大麻、摇头丸不是鼎燃星空的;客人在这里交易,与赵永兵没有任何关系。还要告我损害私人财产,滥用职权。我没动他,当兵的把他扔进马桶里去了。我还没那么傻,鼎燃星空虽然被砸个稀巴烂,与我可没任何关系。我现在还奇怪,那些白粉到哪里去了?时间太紧,太紧了,这样的事要快,要不然,赵永兵也跑不了。”

    “他太狡猾了。”祝童附和一声;“你就不怕……”

    “怕?怕我就不会叫人砸鼎燃星空了,程震疆叫来的是海军陆战队,穿着作训服,开着基地运兵车;别说没人敢替一个瘪三出头,找基地的麻烦,就是有人出头也没用;他们明天就会出海,半年内不会回基地。就是有人去做样子能到哪里去调查?唉,我这顿臭骂是躲不过去了。”

    捷豹将要驶上高架桥,黄海忽然想到什么,把手机抛给祝童:“李医生,麻烦你替我取下电池。前一段累惨了,这几天就呆在紫金豪苑陪陪朵花;该怎么办随他们去,大不了脱下这身警服。”

    祝童投去几个崇拜的目光,取下黄海的手机电池,这样别人再打这个电话会收到机主不在服务区的提示;我心里却在发愁,黄大少爷砸了赵永兵的老窝,那瘪三还会到“未来公爵号”去赴赌约吗?

    江湖上有句流传很广的名言,叫做:得意时须防暗算。

    捷豹刚驶上高架桥,祝童脑海里出现个黑点,危险的感觉从印堂穴传出。

    蝶神勉强支撑起翅膀,在印堂穴内缓缓升起。

    黑点在接近,速度快的让人吃惊;在拥挤的都市车流里,高架桥上虽然相对快速些,但捷豹的速度绝对不超过时速八十公里;而对应黑点接近的速度,起码比捷豹快了三分之一,也就是说,它在以一百二十迈左右的速度追过来。

    祝童回头看去,高架桥是双向四车道,中间有隔离栏;捷豹的后面是一串眩目的车灯,祝童勉强看到两辆的士的顶灯。

    来的是谁?上海滩,祝童只为两个人下过蛊虫,王觉非和周东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啊。

    这时,黑点更近了,祝童再一次回头,看到紧跟在捷豹后面的两辆的士中间,穿出辆咆哮的大马力摩托车,黑点就在车上。

    上海市有规定,摩托车不允许上高架桥,黄海也感觉到什么。

    捷豹的引擎低吼着,速度快速攀升,在车流中急速穿梭,迅捷得真如只豹子般,瞬间加速把后面的车甩开一段。

    但是上海车多人多,捷豹跑出没多远,前面两辆慢车占据住两条行车道,捷豹刚一减速,摩托车轰鸣着追上来。

    祝童知道要糟,摩托车上有两人,坐在后座上那个穿白风衣,虽然带着头盔,也能认出那就是雪狂僧;他身上的蛊虫也是蝶虫。这支蝶虫与祝童无关,是蝶姨种下的,所以祝童能感觉到他的存在,蝶神也能感觉到,对方通过蝶虫传达过来的浓重的杀气。

    “慢一点,小心些。”祝童暗中松开安全带,虽然程震疆夸耀过捷豹车的安全性能,但是面对雪狂僧这样的江湖高手,他更需要灵敏的身手。

    “李医生,坐好,有人在追咱们。”黄海终于确定了,后面的摩托车就是冲自己来的。他的第一个动作却是检查安全带是否牢固,从怀里掏出一支铮亮的手枪,扳开保险放在腿上。

    摩托车接近了,祝童能看到车上两个骑手的衣服颜色,一黑一白,都戴着头盔,看不清面目,也看不出驾驶摩托车的家伙是谁。

    前面的车依然不紧不慢的占据两个车道,追上来的摩托与捷豹的距离只有一个半车位。

    黄海猛打方向盘,捷豹车横转,堵死摩托前进的路线。

    这一招也许对一般的杀手有用,但是祝童知道,雪狂僧要出手了,他的身手根本就不是黄海能理解的,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早被他摘下来扔到后座,伸手按开电动车窗,包括头顶的那块玻璃。

    祝童一直在注意身后,他能感觉到,蛊虫就在雪狂僧脑子里,印堂穴后面。

    果然,追赶者根本就没有减速,猛一下巨震,沉重的大马力摩托撞上捷豹的右后门。摩托弹开去,油箱破裂,“轰”的一声,在车道上爆出一团耀眼的火球。

    捷豹本身就在不稳定的状态,被摩托撞击后,强大的冲击力使黄海几乎失去对汽车的控制。再被雪狂僧这么一折腾,它挣扎几下,车身旋转颤抖;更要命的是,黄海慌乱间踩死了刹车。

    白色风衣飘出,摩托上的两个人同时跃起,身体轻盈飘忽,点一下后面的车顶,落在高架桥两侧栏杆上。

    同时,穿白色风衣的乘客抛出一根白色球棒,击中捷豹车的后挡风玻璃。

    尽管捷豹车上的玻璃据说是具备防弹功能,但对雪狂僧这样的高手抛出的球棒来说,玻璃就是玻璃。

    球棒前端击碎玻璃后,直朝黄海的后脑插去。

    此时此刻,祝童根本就没有细想的余地,他可没本事接下蕴含着雪狂僧内力的球棒,能做的只是把黄海的头拉到自己怀里。

    球棒顺黄海肩膀飞过,重重击打在仪表盘上,驾驶室里闪起串串火光。

    所有现代化的尖端电子系统都成为摆设,捷豹终于完全失去控制;车身翻滚着撞向前面的两辆车,把其中一辆撞破金属隔离栏的阻挡,推入对面的车道。

    祝童,本应是自私的小骗子;在捷豹失去控制的霎那,一脚踢开前挡风玻璃,松开黄海的安全带把他抛出车外。自己随着失控的捷豹冲进对面的车流中。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同车道后面的车紧急刹车,没有撞上起火的摩托;黄海已经失去意识失去知觉,他还不错,落在这边的车道里。

    小骗子可不一样,对面车道上的车辆虽不多,有经验的司机早就提前躲避;刚才被撞过去的是辆黑色丰田轿车,它已经在车流里引起混乱,被两辆躲闪不及的轿车撞得翻滚回来,与捷豹重重的撞在一起。

    高级车就是高级车,捷豹受到如此强烈的撞击,车体虽然严重变形,到停止时四门却同时弹开;一个人滚出车厢,挣扎几下想站起来,还是无力的瘫在高架桥中间。

    高架桥上的交通被完全阻塞,所有的事情都在几十秒内发生、完成。

    一黑一白,袭击者站在高架桥两侧隔离带,此时同时跳下来,黑色的身影扑向黄海,白色的身影扑向祝童。

    祝童眼看着白衣人接近,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的身体虽然没有多少外伤,但是巨大的冲力和翻转造成的扭曲力,使他的五脏六腑全部错位,脑子里一片空白;即使有蓬麻功护体,全身各关节处受力最大,脚踝脱位、双臂关节脱臼,几乎连动一下也不可能。

    此刻,他只能勉强压抑住上冲的血气,眼看雪狂僧的脚尖点向自己胸前。

    与捷豹同方向车道上,一辆的士内闪出两点火光,“噗!噗!”两声轻响。

    雪狂僧白色的身影在空中颤抖两下,回头看一眼,呼哨着打个招呼;没去再理会瘫在路上的祝童,也没有停止,越过栏杆跳下高架桥,消失在都市的灯火中。

    黑衣骑手也放弃对黄海的追杀,正要追随白衣人从另一侧跳下高架桥,的士里又闪出一点火光,他重重跌在车道里。

    雪狂僧的身影又一次出现,不过,这一次却是在的士的车顶位置。他的巨掌已经击向前挡风玻璃,看到挂在那里的蓝色玩偶,嚎叫一声收回手掌,转身跃到黑衣骑士身边,夹起他跳下高架桥。

    祝童这才松口气,他很不习惯躺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勉强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不听使唤了。

    司机们纷纷走出来,又议论着围拢过来;有的叹息着被撞毁的捷豹车,还有的在议论刚才出现的两个奇怪骑手。其中有几个好人,拿出灭火器在几辆车周围喷着。

    摩托已经烧得很危险了,两辆轿车此刻如果再失火,他们车也好不了。

    还好,上海的司机都比较遵守交通规则,高架桥上速度不快;被祝童撞出去的丰田车本身的钢板轻薄,对捷豹车造成的冲击虽大,好在能量已经宣泄大半,油箱没有泄漏,没有造成更严重的爆炸。

    秦可强第一个赶到祝童身边,把他拉到路边,轻轻搬动他的脑袋,抚摸一遍四肢,点点头:“你死不了。”

    小骗子嘴角渗血想说话,秦可强摇摇头,点封他胸前几处穴道,护住他的内脏。

一、追杀(下)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同一时刻拨响了110和120的号码,尖利的警报声从逆向车道上传来,多辆救护车、警车赶到出事现场。

    祝童四肢脱臼的关节已经被秦可强接好,脑子昏沉,又一次挣扎着要站起来,远远的,看见秦可强冲他摇头。

    小骗子放下一半心,看一眼黄海,他没死,捂着头满脸迷茫的看着周围。

    祝童紧绷的心弦一松,四肢传来的剧痛让祝童呻吟一声,头一歪,昏迷过去。

    半小时后,山东半岛的某部电话鸣响。

    老骗子从厚厚的丝绒被中伸出手,抓起电话,听了几句就跳起来,胡乱穿着衣服。

    周婶慵懒的问:“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童儿出事了,我马上去上海。”

    “伤的重吗?我跟你去。”周婶也要起来。

    “别跟着添乱了,你看好家,看好眉儿。”老骗子已经穿好衣服,临出门前又说:“如果蓝小姐问起,就说我出海了。”

    午夜,奔驰车开出临海别墅,快速冲向沿海高速,两个司机被从睡梦中叫醒,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着急的赶夜路。

    但是老板说了,好好开车不许多嘴,路上换人不休息也不许停留,超速也无所谓,罚一百奖一千。

    上午十点,老骗子出现在海洋医院门前,书画大师马夜正在等着他。

    两个老人走进海洋医院的高干病房,叶儿和梅兰亭迎出来:“老师,您……”

    “这位是我的老朋友,也是中医,听到亭儿说李医生出车祸了,被我拉来看看。”

    老骗子如今已经是另一副装扮,身穿宽松布衣,腮下贴着几缕白胡须,一派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模样。

    这个样子,即使祝童看到,也要迷糊半天才能认出来。

    病房里,吴助理带着两个海洋医院最好的医生正在商量着什么;祝童陷入深度昏迷,身上插着输液管,口上罩着输氧面罩,四肢时不时颤抖几下。

    “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我要给他好好检查一下。”

    老骗子摸摸祝童的脉搏,皱皱眉头,对吴助理道:“他不能再耽搁,相信我,只需要十分钟。”

    吴助理看到马夜,知道人家请来的一定是高人,带着医生护士们走了。

    “你们也出去。”马夜对叶儿和梅兰亭摆摆手;“祝老师为人看病需要绝对的安静。”

    叶儿和梅兰亭出去后,老骗子却对他说:“你也出去别让任何人进来,我真的需要绝对安静。”

    老骗子抓起床前挂着的凤凰面具,审慎的看着马夜:“师门规矩,抱歉。”

    “师门规矩,你不是已经被他逐出师门了吗?还要什么规矩?”

    说是如此,马老是老江湖,到底是知道轻重的,后退着离开房间。

    再一次醒来,祝童第一眼看到的是叶儿的面孔。

    她穿着便服,脸色苍白,担忧的看着祝童。

    “我这是在哪里?”祝童虚弱的问。

    “咱们医院的高干病房。”吴助理从叶儿身后闪出。

    “李想,你感觉怎么样?吓死我了。”

    祝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叶儿握住,温软的感觉传遍全身,伤痛也缓解了多半。

    “好了,李主任已经没危险了,你们聊,我去那边看看。”吴助理知趣的转身要走,祝童叫住他:“等一下,黄警官怎么样?”

    “他比你要重一些,左锁骨断裂,合并血管、神经损伤,背后小面积擦伤,头右侧撕裂伤,伤口不大,已经缝合处理。好在你们俩都比较幸运,内脏没有异常。很奇怪,我看过那么多车祸病人,你们俩的伤最奇怪。你知道吗?昨天有四个病人送来,最重的是丰田车的司机和你。丰田车上的乘客虽有气囊保护,但他没有系安全带,脖颈处受到冲击,颈椎脱位,也许就会瘫痪。你们两个摔出去的却没什么大伤,特别是你,李主任,司机现在还在抢救,而你几乎可以说是个健康人;你们中医真神奇,承受那么大的冲击都可以自动恢复。”

    “自动恢复?”祝童反握住叶儿的手,摇一下让她放心。

    “是自动恢复。前天晚上你刚到医院时,各项检查都显示你的内脏有重伤,昨天马夜大师带着个老中医来看你,他们走后,你就开始稳定了。现在,已经大半自动痊愈,只有这里。”吴助理点点自己的肝区;“还有几处血肿,按照以前的经验,你的肝脏应该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你那辆车的所有气囊都没打开,李主任,你真命大,是硬被弹出来的,受的伤却最轻。”

    “呵呵,我是超人。”祝童自嘲的笑笑,“谢谢吴助理亲自为我操心。”马夜他带谁来了,也许是师父?

    祝童身上穿着病号服,转头看一圈,发现自己的衣服挂在衣架上,上衣后部撕开一道口子,裤子还算完整。腕上的CK表,不错,没有擦伤。

    感觉一下,胸口处暖洋洋的,那里是凤凰面具,似乎与自己血脉相连,从它内部缓缓散发出暖流,抚慰调理着全身经脉。只是手臂上的外伤,还有些血淋淋的样子。

    一定是师父,凤凰面具只有他才会用,也只有他才有这样的本事,把自己从残废的边缘拉回来。

    “这是王院长的意思,除了几个科室主任,任何人不能进入你们这两间病房。”吴助理看一眼吊瓶,“我是被指派的医疗小组组长,厉害吧?”

    吴助理离开了,门刚一关上,叶儿就扑到祝童身上:“吓死我了,李想,你要是出什么意外,我怎么办?”

    “他们说了,我现在很健康。”祝童想要坐起来,关节处麻痒无力,看来一半天是不会完全恢复的。哼,这样的软伤西医就没什么好办法,只会消炎。

    “今后,不许你跟黄海瞎胡闹。”叶儿把脸贴在祝童胸前,软软的发丝拂过。

    叶儿浑身颤抖着哭出来,眼睛里都是血丝。

    “你一直没睡?”

    “睡了,就是睡不着。我怕你再也醒不过来,昨天还想,哪怕能醒过来一会儿也好,你那样子太吓人了……”

    祝童鼻头发酸,眼睛发涩。他害怕了,如果没有秦可强,他也许就再也见不到叶儿,听不到玉人的喃喃细语。如果没有师父,这次究竟是什么结果?

    “我没事。”祝童坚持坐起来;“叶儿,把我上衣拿来。”

    “要什么我来拿,你要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做。”叶儿在祝童脸上吻一口,说声乖,走到衣架处;有些可惜的说:“好好一件衣服,再不能穿了。”

    这件西服是不错,价钱也不错,但是小骗子还不是为可惜这件衣服。

    “内面,左侧口袋里有个夹子,我需要那个。”

    叶儿按祝童的吩咐,找到个精致的皮夹子,走过来递给他。好奇的看着祝童打开皮夹子,从里面抽出四贴狗皮膏药揉搓着。

    “奇怪吗?”祝童微微一笑,扯下手腕上的输液针头,把膏药贴在肩膀处;“麻烦叶儿一下,把它们贴到这里。”

    祝童指指自己的肘部,那里用力不方便。

    “有什么奇怪的,你是中医师,治病是本行啊;唔,是有些奇怪,你随身带这么多膏药,莫非你知道会受伤?”叶儿细心贴上狗皮膏药,温柔的揉搓着,使膏药更贴切。看到皮夹子里还有几贴膏药和几枚金针,真有些奇怪了。

    她怎么能理解祝童面对的世界?混江湖从来就充满风险,这些东西是必备的。

    但是,祝童怎么解释呢?还是不说为好,伸手把叶儿揽在怀里;“说说,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前天晚上黄妈妈说黄海出车祸,让我赶到医院照顾黄海,没想到你也……”叶儿幽幽叹息着,摇着头,当时的情形一定很混乱。

    “前天?”

    “你睡了两天了,当然是前天。我这两天都没走,黄妈妈也知道咱们的事了。”

    “她怎么说?”祝童担忧的看着叶儿,这次被追杀不是为杀黄海,是为杀自己;对于未来,祝童渐无把握,他不希望爱人承担风险,叶儿确实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

    “不管了,大不了再找一份工作。”叶儿痴痴的看着祝童,手摸上他的脸:“只要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无所谓。黄海太莽撞了,今后不许和他在一起啊。”

    “小傻瓜,别担心,不过是出车祸了,你不知道,黄海前天晚上叫人把鼎燃星空给砸了。”祝童看到黑色三星放在床头柜上,眼镜却找不到了,想来,已经成为车祸的牺牲品。

    “啊!怪不得。是不是黄海叫水兵干的?他太不懂事了。”叶儿抬头,看一眼门外低声道:“外面是水兵在站岗,黄海的妈妈很生气,她刚才还在,看一眼就走了。”

    高干病房里环境不错,分内外间,床前还有电视。

    祝童让叶儿打开电视,哪个频道也没有关于鼎燃星空的新闻。

    “你们上海真奇怪,出这么大的事,竟连个消息也没有。”祝童奇怪道。

    叶儿在一旁为他准备早餐,微笑着瞄一眼祝童:“李想,你不戴眼镜很帅的。”

    她这个时候怎么会想起这个?小骗子搓把脸,感觉舒服一点:“黄海会怎么样?不会被开除吧?”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哦,牵扯到军队的事,哪次不是低调处理?北京不也一样?”

    看祝童还有些疑惑,叶儿捧着碗白粥坐到床前:“我听说,你们是被人故意撞的,还有人要杀你们;黄海的爸爸正在和我们局领导沟通。这样也好,不会再有人追究这件事了。”

    “为什么不会追究?”祝童以为,黄海把鼎燃星空砸毁,本身就是很过分的事情。

    “如果一年前黄海做这样的事,肯定会被勒令调离的;现在,他父亲刚升少将,谁会为一个生意人得罪他?黄海的妈妈平时不张扬,但在市局谁不知道她的厉害。这次黄海被追杀,已经被定为袭警的大案。”

    “可惜了,那辆车。”祝童嘟囔一声,喝下叶儿送到嘴边的白粥。他此刻最想吃的是水果。

    事情没那么简单,杀手的事被各方面刻意淡化了;祝童不希望叶儿知道,那天晚上还发生了更凶险的事。

    捷豹车啊,他花了二十多万,只开了半天,就这么被撞毁了;小骗子心里发狠,再见到雪狂僧一定要他好看!

    祝童有这个把握,雪狂僧身上有蛊虫,想来,是在蝴蝶洞被朵花的妈妈蝶姨顺手种上去的。只要蝶神恢复正常,制服雪狂僧还不是小菜一碟。

    经过这件事,小骗子有了点明悟:现实的世界与江湖有分别吗?黄海砸掉鼎燃星空,竟然会没什么事,换别人就不一样,换个别的时间也不一样;看来,一切还是要*实力说话。

    在救护车来到之前,秦可强已经把身体各自脱臼的关节复位。如今的小骗子不过是用力不方便,身上只有几块擦伤。

    吃完饭,狗皮膏药的药力发挥作用,配合着凤凰面具,四肢发热,真气凝聚、激荡在伤处周围,一股暖流包裹着伤处;祝童这次能感觉到,三只鬼样的影子在暖流中舞蹈。

    伺候祝童吃完饭,叶儿劳累两天,心情放松,坐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祝童站起来把叶儿抱上床,自己坐在沙发上,解开胸前的衣服,赫然看到:凤凰面具紧紧扣在他胸前膻中穴,十三颗宝石中,有七颗闪耀着微光。

    凤凰面具周围,以紫黑色线条画着三鬼一犬,最下面写着:封穴三日。

    果然是师傅来了,祝童默想片刻,运转蓬麻功,却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

    浑身的真气以凤凰面具为中心,以一个奇怪的循环运转。

    即使这具身体是小骗子的,也只能作为旁观者,根本就干涉不了凤凰面具的运转。只有跟随它的调度,用心体会。

    一小时,祝童再次清醒,各关节处酸麻消失,自我感觉基本上已符合出院的一切条件。

    高干病房外面有间客厅,此时,小骗子耳目清明,听到客厅里有几个人在低声交谈。

    能听出来的只有吴助理的声音,别的都很陌生;听了几句后,祝童明白,他们在商量黄海的治疗方案。

    需要报复吗?向谁报复?雪狂僧表现的很异常,黑衣人又是谁?祝童闭着眼睛思量着。

二、上香(上)

    外面的声音大起来,小骗子从沉思中醒来。

    “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坚持下午就动手术;黄警官的锁骨需要固定,耽搁时间长了,血肿更严重,骨头愈合慢,对神经和血管的恢复都不利。”

    黄海不是骨裂吗?锁骨处受伤是很麻烦,但是开刀……

    叶儿还在沉睡,祝童看看手表,十点半;站起来活动几下,从门后拿件白大褂披上,轻轻推开房门走出去,又轻轻带上房门。

    “你好了吗?”只一个多小时不见,祝童似乎换了个人,精神、气色都很好,吴助理还不很理解这代表着什么。

    “好了,我是超人啊,可惜没眼镜。”

    黄海的伤确实比较重,祝童到他床前时,黄海刚接受完骨科牛主任的检查,两个年轻的医生在为他做手术前的最后检查。

    “等一下。”祝童看也不看骨科主任的冷脸,上前伸手抚摸着黄海的锁骨:“黄海,你坚持一下,有点疼。”

    黄海点点头,祝童取出银针刺闭住锁骨周围的穴道,轻轻用力,用手法复位让错开的骨骼恢复;又取出服狗皮膏药,轻轻揉搓几下,敷在黄海锁骨上。

    “这个病人我负责了,你们可以走了。”祝童处理完,示意几个人离开。

    “不需要固定?李主任,我看,黄警官锁骨需要手术……”牛主任是医院四大牛人之首,对年轻的李主任早有看法,医院流传的很多言论,都是出自他那里。

    “这个病人我负责。”祝童加强语气重复一句;“开刀?你们是不是要在黄警官锁骨上钻孔镶钢板,那样太痛苦,今后他半个手臂就算好了也用不上力。黄警官不过是半处骨裂,没有完全断开,这样的病人我治过,他不会有任何危险,日后有什么意外,责任我来负。”

    祝童边说,手里也没闲着,以六枚金针封闭住黄海上半身穴脉,低声在他耳边说:“你只要坚持两周就可以了。”

    “谢谢你,李想,我相信你。”黄海吃力的睁开眼,他内脏多少受到震动,精神还不错;“你救了我的命。”

    “别说那么严重,我不过是把你扔出去了。黄海,你现在不能笑,睡吧,醒过来就不疼了。”祝童下针让黄海安静,才喘口气:“有什么办法稍微固定一下?”

    “打上八字带。”吴助理奇怪的瞄一眼李主任,他对很严重的疾病充满自信,却对这样简单的东西好像有些陌生。

    护士们开始准备,门前响起人声,黄海低声道:“我妈妈来了,李医生,放心。”

    果然,几个穿警服的人簇拥着个便装妇人走进来,很和蔼很有修养的样子,看上去是个北方人。

    “海儿,你好些了吗?”妇人一开口,祝童更确定了这个判断,黄妈妈口音里夹杂着曲阜一带的味道。

    “我很好,妈,他是李想李医生,昨天晚上如果不是他把我推出车外,也许我就再也看不到您了。”

    黄海微笑着介绍李想,黄妈妈上前两步握住祝童的手:“谢谢您,李医生。我这个儿子到处惹麻烦,还闹得被人追杀,如果不是您在他身边,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样呢。我要向你们院长建议,向市委市政府建议,好好宣传李医生舍己为人的光荣事迹。我们的社会需要您这样的好人站出来,我们公安局也需要更多的像李医生这样的好市民。只要有更多李医生这样的人站出来,正气才会得到弘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终究会被社会唾弃。”

    “黄……阿姨,您千万别这样,我不过是个医生,黄好是我的朋友;如果当时我和黄海的位置换换,相信他也会做同样的事情。”祝童看到跟在黄妈妈身后的几个人脸色有些尴尬,知道人家是在借花献佛,说这些话是为给那些人听。

    这证明什么呢?小骗子急速分析着眼前的情况,他一不想被人当枪使,二不想成为某种英雄,那将是灾难;三,不想得罪太多的人,特别是警官;这几位警官的级别都不低,有个还挂着三级警监的警衔,银色橄榄枝和银色四角星花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警官。还有昨天晚上的董局也在,他是赵永兵的朋友,当然就是黄海的对头。

    黄海的母亲凑近些,仔细看着黄海的肩头,低声询问着:“李主任,你有把握吗?”

    祝童点点头,手还抚在黄海肩头,以身体内被凤凰面具激发出的浑厚真气,轻轻调理黄海的伤处。

    “妈妈,我相信他,你今后少来几次,让我清静些。”

    黄海身上的疼痛似乎消失,精神健旺,责备着母亲。

    当妈妈的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儿子,特别是受伤的儿子。这个妇人四十多岁,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慈祥,听到黄海的话,马上换副笑脸。

    “好,好,李医生既然救了你的命,,一定会治好你的伤;妈妈相信他,只是怕李医生太劳累。”

    看来,她也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了,也许她还对那个飘然而来的老骗子不为自己的儿子治疗,很有些不平衡呢。

    祝童笑着没说话,其实他根本就不欠黄海或者眼前这个女人什么,这样做,全是为了叶儿。

    骨科牛主任看没自己什么事,带手下一群医生告辞,如今可与以前不同,祝童是院长办公室副主任,据说,马上要成为独立的网络信息中心的主任,院长的红人,连站在一边的吴助理都没意见,他没必要触这个霉头。

    “李主任,还有一个病人,您需要去看看吗?”高干病房的护士长,一位风韵犹存的少妇一直在为祝童打下手,此时才问。她在高干病房呆久了,知道现在的情况,李想副主任不适合呆在这里。

    “他怎么样?吴助理说有可能会瘫痪。黄海,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有你这样的朋友就足够了。”(前言不搭后语?原文如此)祝童微笑着告辞,对护士长的灵巧很感激。

    黄海吃力的点点头,对妈妈说:“妈妈,您别再操心了,李医生是我朋友,也是您儿子的救命恩人,我们应该尊重他。”

    黄妈妈笑着送祝童到病房门口:“真是个好孩子,好医生,我们家海儿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

    到底母亲偏爱孩子,黄海也反对,她就不再坚持了;关于叶儿的事,做母亲的以前很不理解,黄海为了叶儿曾经那么用心,看到李想,黄妈妈更不理解了。

    明显的,这个年轻人没自己儿子优秀,叶儿怎么会被他勾引走?

    吴助理没跟出来,祝童走出来时虽然心里微有不爽;但是,他不得不迁就黄海的妈妈,叶儿转正前需要这个身份。

    小骗子还有另一份担心,怕叶儿没有警官身份的庇护后,对手在她身上玩什么花样。

    “谢谢,抱歉,我还不知道大姐叫什么呢?”

    祝童走出黄海的病房几步后,慢下脚步,等护士长与自己并排后转头问。

    “叫我夏姐好了,李主任,我们的小护士们都在打听您呢。我们家阿颐也说,李主任很有本事,也很有魅力。”护士长抿嘴一笑,露出两排细密的牙齿。

    “阿颐?”祝童念叨一遍,很陌生。

    “就是您的网络信息中心的副主任啊,以前是王院长的秘书。她是我表妹,最小也最任性;今后还要李主任多多关照。”夏姐如此一说,小骗子恍然一笑,原来她说的是陈依颐。

    “网络信息中心是医院的,怎么是我的呢?夏姐,我是不是可以说,高干病房也是您夏姐的呢?”

    医院里这样的关系随处可见,高干病房的护士长是比一般的科室主任都厉害的角色,果然不简单,小骗子边思考边反击。

    “那可不一样,网络信息中心是我们医院小护士都想去的地方啊。李主任,到了。”

    夏姐推开一扇门,脸上恢复职业性的微笑,温暖但不亲切。

    黄海的病房门前还有两个水兵站岗,这间病房前没有岗哨,但客厅里坐了两个表情冷漠的年轻人,衣着讲究,脸带傲慢。

    骨科牛主任也在这里,正在为病人检查,祝童走到病床前看一眼,伤者正值壮年,如此粗壮的脖子还被撞击得颈椎脱位,可以想象到当时的力量有多大。

    “李主任,您看?”骨科主任好像要考验祝童,把几张X光片和扫描图递过来。

    小骗子接过来装模作样的看几眼,伸手在伤处轻抚两下比对着;他对病人有些内疚,人家完全是无辜的,如果有办法让病人不瘫痪,他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的。

    “你们准备怎么办?”

    “病人家属要求我们这边先稳定住病情,下午,他们会请倭国最好的医生来为池田先生会诊。”

    倭国人?!怪不得前天晚上占据两个车道,开起来不紧不慢的,原来人家的司机在严格遵守限速标准。

    “唔,阿嚏!”祝童猛打一个喷嚏,眼看着又一枚蝶蛹喷射到病人胸前的床单上,一点黑影迅速隐没,进入病人的躯体。

    “不好意思,可能有点感冒。”这次喷射的冲动,小骗子没有刻意阻止;他虽然不喜欢倭国人,但是绝不想以蝶虫害人,也许这个小东西能帮面前的池田先生点忙?

二、上香(下)

    “八嘎……”坐在客厅里的一个年轻人走进来,低声咆哮着,做势要拉祝童出去。

    “我是医生。”祝童抽出银针,在池田胸前、下颚处扎下三针,这次,他用的是鬼门十三针法,在周东身上实验过,功能疏通经脉,扶正化淤,恢复气血流通。

    “你们出去,这里是中国,你……滚!”

    池田一直清醒着,等祝童扎完针,愤怒的用汉语训斥着年轻的倭国人。他的脖子被固定住,不能用力,说出的话也有些无力,但是汉语的吐字发音十分准确。

    年轻人低头退出去,池田才看着祝童:“李医生,您是中医师?”

    “是,很抱歉,昨天晚上累您受伤的是我。”

    “啊,真是奇迹,我还要求您……李医生,我要求您做我的主治医生。”池田眼睛里闪烁出热切的光芒,恳求着。

    “还是等您的医生来会诊以后再说吧,我就在这里工作,有需要,我一定会尽力帮忙。”祝童摸出贴狗皮膏药,想为池田贴上,却不敢打开固定支架,只好遗憾的摇摇头把狗皮膏药放回去;“在我们中国,中医师也在学习科学,有些东西是不被承认的。”

    “我相信您,李医生,您的针法是神奇的,我能感觉到气息的流动。我不允许别人在我身上打针穿孔,他们是屠夫,是工匠,不是大师。”

    池田热切的看着祝童,对身边骨科医生的尴尬视而不见。

    小骗子却警觉了,他扎下三针时确是以气引针,寻常人也许会感觉麻热;池田却能感觉到气息流动,证明他一定也修炼过内功,是高明的精妙之功,不是街面上流传的那些粗浅功夫。

    “真他妈的怪了,外国人相信中医,中国人自己却在唾弃它。”祝童轻轻蹦出一句,把身边的一群西医弄得很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各位,我没别的意思,中医其实很难学的,是国人习惯保守使然,都怕自己家的本事外泄。呵呵,传男不传女,没儿没女便任凭一门绝学失传,自寻死路怨不得别人。”

    李主任这样一说,刚才有些怪异的气氛松弛下来,两个年轻一些的医生附和着小骗子,也就是拍马屁的意思;年纪大些的医生,自认是凭本事吃饭,没必要讨好这个年轻人,也就告辞离开;说是池田先生如今病情稳定,虽然四肢没有知觉,也许用些好药,过一段时间能慢慢恢复呢。

    一般来说,池田先生这样的颈椎脱位,由于伤到脊髓,即使处理得当,也有八成以上病人会造成瘫痪或半瘫痪。

    祝童在吴助理指导下,慢慢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说实话,对断脖子的人却没死这样的病,他是真没遇到过。

    “池田先生,我要用手为您的椎骨调理固定一下,可能会有危险。”祝童再次征求病人的意见,毕竟,对于他来说,这是第一次。

    “先生放心施术,出现任何意外,我都不会怪您的。我问过医生,他们说我有可能会瘫痪;死亡对于我来说不可怕,怕的是再也站不起来。”

    池田说完,叫过外面的手下:“你们不能打扰医生,无论他做什么,都是为我治病。”

    吴助理慢慢解开为池田做牵引的支架,祝童伸过手去,一点点抚摸、辨别椎骨的位置;这个地方不能用蛮力,祝童只能以内力逼迫椎骨复位。

    此时,祝童浑身真气充盈,凤凰面具作为坚实后盾,供给着源源不断的气流凭他挥霍。

    蝶虫轻轻被激活,好在池田一熊身体够胖,祝童以从周东处摸索来的方法,慢慢培育它,引导它,一点点吸收养分壮大自身。只有它长大到一定程度,才能帮得上忙。

    半小时后,祝童松开手,在池田后颈贴上块狗皮膏药,示意吴助理把支架固定上;浑身虚脱般用不上一点力气,汗水湿透了他白大褂下的病号服。

    “先生,您是个真正的中医师,这贴膏药是真正的狗皮膏药。”

    池田也感受到狗皮膏药的妙处,闭着眼体验着;祝童要拔出银针时,他竟然能摇手拒绝:“不,我需要它们。”

    为什么?吴助理不明白,祝童也有些糊涂:“您感觉到什么了?”

    “它们是气机,您的膏药需要它们的扶持。先生,您救了我,哈哈,池田一雄会再次站起来。先生尊姓大俊?

    “我叫李想。”

    “他是我们医院最年轻的主任医师,池田先生,您是?”吴助理看过祝童的狗皮膏药,甚至有些迷信;他昨天晚上检查过祝童的身体,特别是肩膀处。那里本来是个很深的切割伤,如今连个伤痕都没留下来,只有一只美丽的黑蝴蝶。

    “我要休息一会儿,李想先生,您是我见过的最高明的人。”

    池田说的是人,不是医生;这句话只有祝童能理解,池田不认为祝童只是个医生。

    第二天傍晚,冬日的残阳刚刚隐入地平线,上海郊外的普贤寺门前停下一辆别克房车。

    车门开,走下位三十来岁的绅士,衣着简朴却不简单,面容沉稳安静;他身边只带个司机,很朴实的一个中年人。

    普贤寺的知客僧是眼光最活络的,看到如此人物早迎上去,殷勤的宣扬本寺佛功,带两人进入寺院。

    步入普贤寺天王殿,里面伺候的沙弥以为来了财主,烧起梵香点上香烛,几个和尚走进来,在香案一角坐下来袅袅吟唱起经文。

    绅士恭恭敬敬举起三柱高香,虔心默念片刻,低头插进香炉。

    知客僧心里暗喜,客人选择了最粗大的高香,这价钱吗……

    “我们刚去捐了十万善款,是给中华慈善总会。”绅士对从后面转过来的黄衣和尚道:“到这里来不是为结佛缘,佛陀尚可以眼见之一草一木度人,佛门弟子为何不能以菩提悲心加入世间慈善事业中呢?”

    “施主所言极是,普贤寺也有资助贫困。佛门弟子不求富贵,善款终究是为利益社会。”黄衣和尚拱手唱佛,手起,香烛灭,念经的和尚也退下了。

    既然来客摆明不会出钱,这些东西练的再好也是白给,佛家清静,节约为上,经总不能白念。

    “我要见空木大师,麻烦通报一声。”绅士说完,不理会黄衣僧的惊愕,漫步走出天王殿。

    殿前右角有碑,他对碑文上大大的“佛”字不感兴趣,蹲下身抚摸着碑座下的青玉座。**直伸,两眼处微眯,口角线条倾斜,似乎对自己背负的东西无奈且毫无敬畏。

    无情和尚从殿角走过来,远远的就合什念佛:“哪位施主光临普贤寺?阿弥陀佛,空木大师日前远行,有什么事可对贫僧说吗?”

    “无情。”绅士站起身,回头看一眼,继续注视着青玉龟:“空木大师不在吗?真不凑巧。无情大师,早听说普贤寺繁华,今日一来,入眼的只有这龟趺而已。”

    “先生是……?”无情和尚被人叫破名号,却连对方的来历都看不出,又加几分小心。

    “我姓蓝,你可以叫我蓝湛江。”绅士说这些话时,又蹲下身子。

    “先人造字,起始就是以龟壳烧纹中得到的灵感;有道是:千年王八万年龟;龟不言,一切却都看在眼里,世间的凶吉祸福悲欢离合在它看来,都是幕闹剧罢了。世人加诸它身上的崇拜、赞美、希冀、重压,龟会在意吗?巫师烧龟,以它的名义指点江山,但是,解释权还是在人啊。利则喜,伤则怒,与它也没什么关系。”

    绅士侃侃而谈,无情和尚头上却淌出细汗;蓝湛江这个名字极少有人知道,他是这一届江湖酒会召集人,只凭这个身份,就不会轻易来普贤寺。况且,蓝湛江虽然低调,无情知道,他还是三品蓝石在江湖上的代表,身后代表着雄厚的财力和人际关系脉络,在江湖上也好,在社会里也好,都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蓝湛江抚摸着那方碑文,后面就刻着另一个蓝姓名字,那是普贤寺的大施主。

    三十年前,是三品蓝石出巨资,把原本破败不堪的普贤寺修缮,还买下周围百亩田地种上茂密的树林,把寺院隔离在尘世之外,一品金佛才会在上海有如此局面。

    如今,蓝石三十年前种下的树木,都成参天大树;一品金佛也如这树木一样,承接起流传千年的禅机,成为江湖第一大派。

    蓝湛江身边的侍从,在无情看来,更是个高手,修为已达返璞归真之地;无情接近时,看到在蓝湛江身后青石板留下的一个脚印,从鞋型来看,这有他脚下的那双软底布鞋才能留下。

    “蓝先生此来,是否是因为雪狂僧师叔之事?”无情不能在高人面前装糊涂,前天晚上追杀祝童的事情,无论怎么说金佛都不占理。

    江湖八派之间有什么冲突都好商量,那样公然的追杀,出在别的门派身上还好说些,出在金佛身上,几乎是前所未有。

    “无情大师痛快,蓝某此次前来,正是为雪狂僧;大家都不希望江湖上再出意外,祝门需要个交代,它们的心胸比不了佛家的宽广包容,手段也算不得光明磊落。出了这样的事,金佛也需要给江湖道个交代。”

    蓝湛江又站起身,面对无情和尚:“我不希望几十年前的惨剧再次发生,江湖道刚有些起色,太嚣张会引来政府干涉的,公然在上海的大街上追杀警官和江湖同道,会毁了大家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江湖根基。”

    “蓝先生您错怪我们了。”无情苦笑道:“雪狂僧师叔自从湘西一行后,就没和我们联系过,师叔好像入魔了;他以前的行事也有狂放的时候,却从没如这次般不顾一切。”

    他是不能不解释,事实上,无情和尚对雪狂僧追杀祝童一事也一样是满头雾水,那根本就不是佛门高人以往的做派。

    “入魔?”蓝湛江念叨一句,心里闪过一个判断,莫非是祝童在雪狂僧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三、江小鱼(上)

    江南夜是湿冷的,无情和尚想把客人劝进僧房,但蓝湛江微微摇头。

    三个人就站在普贤寺院子里,无情把前些大火轮的情况解说一遍,顺便就说明白了,空木大师问什么大火轮带回金佛寺。

    “只能以入魔来解释,雪狂僧师叔是和无虚师兄一起去的湘西;无虚师兄回到金佛寺后辞去罗汉院主持,出走西域云游;连那十八罗汉僧也跟着无虚师兄走了一半。雪狂僧是无虚师兄的师父,我只收到消息,师叔的眼睛在湘西受伤,他一直没回金佛寺。我们得到消息,他最近和江小鱼在一起。”

    “江小鱼?清洋家的人?”蓝湛江眉头微皱。

    “江小鱼是雪狂僧师叔的俗家弟子,他的妹妹叫江小烟。”无情和尚如此一说,蓝湛江全明白了。

    江小烟就是烟子,祝童以前的女友加同伴;江小鱼也许是为替妹妹找场子,才引出雪狂僧和四品红火,也许,它们之间是一拍即合,居中联络的就是这个江小鱼。

    “如此,就更不好办了,无情大师,您能联络到江小鱼吗?我想和他谈谈。”蓝湛江微有沮丧,说来,又是团理不清的乱麻,怪只怪祝童不检点,招惹到这个麻烦。

    “蓝先生,万不敢如此客气,无情只是看门面。”蓝湛江话语里一直保持着适度的礼貌,称呼无情为大师,他刚才还没有注意,此时才想起客气:“我们也在找江小鱼,空木师父走的时候说过要找师叔回山。我们不想和祝门起冲突,空寂掌门传下法旨,金佛一门不再干涉祝门的任何事。”

    在几天之前,无情对这道法旨是不怎么介意的。他是金佛门新一代弟子的代表和尚,对佛门以前的清规戒律不怎么看重,对老和尚们的保守还有几分轻视。但是,从大火轮到雪狂僧身上发生的异样,使无情对祝门多了分敬畏;那两个与祝童交过手的人,一个几乎成为废物,一个癫狂到公然在警察面前追杀祝童,怎么说都是可怕的变异。

    雪狂僧在金佛门内本来就是个异类,他有个充满诗情画意的法号:空雪,是与金佛掌门空寂、空木同辈的高僧;偏偏生性鲁莽刚强,不好佛法只好武学,在江湖上一直以侠僧自居,加上胡须皆白且好穿白衣;渐渐,人们只以雪狂僧这个名字来称呼他。

    雪狂僧有一样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也不争什么名利;只是对身边的几个弟子偏爱的很,无虚和尚之所以坐到罗汉院主持的位置,是他硬闹来的。

    在无情看来,祝童与烟子的关系很正常,江湖儿女分分合合是为平常,江小鱼如此做本来就是别有用心。

    如今,三品蓝石的蓝湛江又找上门来,无情对眼前的事加了份小心;话也只说到七分上,大主意还要师父他们来拿,留点余地是很必要的。

    “昨天晚上,有人看到雪狂僧进了普贤寺。”蓝湛江身边的侍从开口道,他移开脚,手里一只强光手电照射下,青石板上赫然一片黑色污迹;“这是他留下的血迹。”

    “你们在监视我们?”无情脸色一变,语带戒备;这是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三品蓝石没权力这样做。

    “这件事与蓝石没关系,我姓秦,是石旗门人;我们的人在追踪杀手,他们都受伤了,在这里。”秦司机指指自己的屁股,微笑着道:“我们已经很客气了,如果不是看在大家都是江湖同道,完全可以把它们留在现场。”

    “石旗门,失敬失敬。”提起这个门派,连无情也肃然起敬。

    那个在战火中被摧毁的门派是江湖道的骄傲,至少在战争年代,大家多在收拢羽毛,尽力在战火中保留一点香火,只有石旗门顽强的起来抗争。

    无情还知道,人家说的不是假话,既然能击中屁股,稍微向下一点击中大腿,雪狂僧再狂,也是跑不了的。石旗门重出江湖,还与蓝湛江一同露面,这可是件大事,也许江湖道又要经历一次大变故。

    “昨天晚上,雪狂僧师叔是到普贤寺来过,他……二位跟我来,一看便知。阿弥陀佛。”

    无情念声佛,引领着他们转过几道院落,来到普贤寺后院一间僧房前。

    “我说师叔入魔了,就是如此。”无情进去,开启电灯。

    这间僧房应该是普贤寺的隐秘所在,如今,厚实的红木门碎裂为几块,房内虽然被清扫过,地上的痕迹和四壁的橱柜显示,这里在不久前遭受过洗劫。

    “师叔进普贤寺后没有和我们打招呼,直接到药房抢了空木师父炼制的伤药就走了。”雪狂僧抢劫了普贤寺,是家丑也是意外,无论是一品金佛还是三品蓝石,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以雪狂僧在一品金佛内的地位,他表明身份要求任何药品或帮助,无情是不敢不给的。

    “对不住,无情师兄,我们会尽量把雪狂僧送回来。”

    蓝湛江赫然一笑,只有道声抱歉告辞;无情和尚已经把这样的场景展示出来,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他承诺不伤害雪狂僧,是给无情个面子,也是给金佛个面子。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完全黑透,上海滩的灯火把半个天空映得通明,夜空里也看不见几颗星星。

    别克车离开普贤寺不远,路边闪出个身影;秦叔下车走到后座,秦可强坐上驾驶席。

    “秦叔,您看,雪狂僧是入魔了吗?”蓝湛江坐在别克车前排助手席上。

    “祝门的事,始终都是神秘的,谁知道祝童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我们一直在国外,对这些已经很陌生了。东南亚有降头术,雪狂僧现在的情况很像被诅咒的样子。”

    后面的秦叔判断不出来,蓝湛江又问秦可强:“肯,你看,祝童有这个本事吗?”

    “不知道,他从凤凰城回来后,似乎有点变化;修为提高还是最近的事情,别的没看出来。不过,几天前他从地铁里与红火的人有过交手,大火轮与他一个照面就被制住;跟在一旁的兄弟说,没看到他们之间有接触,无情也是被祝童这一招镇住的。另外,这几天江湖上又出现一个传言,说是祝门到上海与某个隐藏很深的宝藏有关,已经有不少人注意这里了。”

    “什么宝藏?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蓝湛江也摸不出头绪,情况看起来很怪异,具体是哪里怪异,他也不能准确的说出来。

    “还不很清楚,我们正在查,不过大家都对这个消息半信半疑,有人甚至找到红火的人求证;他们认为,既然四品红火首先与祝门起冲突,一定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有人找上祝门求证了吗?”蓝湛江更迷惑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消息是祝门祝童抛出来的诱饵。

    秦可强摇摇头:“在局势不明朗前,谁敢呢?有一个说法是,这个宝藏是某个江南富豪的藏宝地,里面不只有数不尽的财宝文物,还有神秘的武学秘籍。”

    听来就像个童话或传奇,越是这样,蓝湛江反而不信了,脸上浮出丝微笑:“我们今晚去苏州见竹道士,肯,你回去看着祝童,如果发现雪狂僧或江小鱼,嗯,下手不必有顾及。特别是江小鱼,调查他,我们以前没注意过这个人;现在看来,他是个阴险的家伙,手够狠;能把四品红火和金佛玩弄在指掌之间,心计也够厉害的。”

    他现在的话,与刚才对无情说的根本就是两样。

    “他贩毒。”秦可强回忆一会儿,说出自己的判断。

    “以前给鼎燃星空供货的那帮人已经被我们做掉了,江小鱼应该是看到这个时机,才找赵永兵联络。警察在鼎燃星空里没发现白粉,只有些K粉和摇头丸之类的软毒品。但是,我们在追踪他们时,发现一包白粉,他们追杀的对象不只是祝童,还有那个警官,江小鱼想利用雪狂僧在上海滩各路人马面前显示力量。”

    “哦,那些东西值多少钱?”蓝湛江思索片刻问,他习惯以金钱来确定一个人的实力。

    “几十万吧,如今用白货的人不多,赵永兵做的多是软毒品。我们还发现,江小鱼刚收购了一家食品公司。”

    “噢?”

    “是专业生产番茄酱的公司,丽圣元食品有限公司,他们的原料大部分来自新疆。”

    别克车驶进市区后,跟上来一辆蓝色旅行车,蓝湛江示意秦可强下车,却没马上下车。

    “你多注意那些贩毒的人,如果五品清洋沾上毒品,以他们传统贩运私盐的秘术,警方很难发现。这件事也许对江湖道来说是场真正的灾难,我需要尽快知会空寂大师。肯,祝童的事我来办,你的手下从现在开始全力追查江小鱼。还有五品清洋,他们一直是保守的,生意还没彻底脱离开贩运私盐;名义上他们也有家公司,是生产辣椒酱和牛肉酱的,那是为了洗钱。派人去看看,他们现在的生意怎么样?但愿江小鱼贩毒只是个意外。秦叔,我想让阿肯正式打出石旗门名号,下次江湖酒会上,无论是四品红火还是五品清洋,总要有一家被逐出江湖八派;到时候,石旗门就可以重回江湖道。二品道宗、七品祝门、六品梅苑、八品兰花,还有我们都会支持石旗门。”

    秦叔脸上现出激动的神色,拱手道:“阿江,我们不是为了这个;当年不是蓝公冒死买通关节救出先父,我们石旗一门,也许真就在江湖上除名了。”

    “这样做不只是为了你们,帮助你们的也不是我们一家;蓝石只是出钱,牺牲最大的是八品兰花,所以这两年我才让肯帮助柳家。”蓝湛江眼睛在秦家父子脸上转一圈;“世界在发展,江湖道如果还是停留在以前的世界里,早晚要被淘汰。石旗门重回江湖道,是为了给他们一个警示,让他们把眼光放到更广阔的世界里去,内斗终究是小场面。只是,秦叔想好了没有,石旗门回归之后,以什么事业安身立命?”

    秦叔爽朗的一笑,道:“这是他们年轻人考虑的事情,阿强跟着你在国内两年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孩子,你要多多小心,这里不是地中海,也不是东南亚,得饶人处且饶人。遇事多考虑,出手有留有分寸。”

    “是。”秦可强下车,为他们拉开车门。

    蓝色旅行车开走了,秦可强把别克开进一条幽静的小路,*街边停好。

    半小时后,三个身影出现在周围,别克车灯闪六下,他们才钻进车内。

    别克车又一次开动,向西,驶出上海。

    秦可强在目送别克车离开后,转过一条街,从一家停车场里开出辆的士,朝海洋医院方向驶去。

    蓝湛江没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消息是祝童放出的风向球,更没想到,祝童正仔细编织一个美丽的传奇。旅行车开出上海前,他给柳伊兰打个电话,希望她让梅兰亭去劝劝祝童,不要莽撞的出手向谁报复。

    祝门骗术的核心,针对的就是那些聪明人心中的自以为是和侥幸心理。蓝湛江出身富贵,见识眼光也是极高的,对任何宝藏秘籍之类的东西,都有天然的免疫。

    而江湖中人,由于历史悠久的原因,各种神秘的传说几乎就是江湖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对这样的东西是最感兴趣的。

    老骗子说过:再聪明的人只要动了一丝贪念,就会一步步走进局中,有时候,只要给出一个幻想,入局者自然会展开丰富的联想,自动修补骗局的漏洞。

    而小骗子理解得更深,他认为,人只要走入骗局,智商就会渐渐降低;很多明显看来不合理或奇怪的事,在他们看来十分正常。

    几年前,祝童就此与一个学问深厚平时自律很严的受贿者交流,他是武汉一所高校的校长,思索很久才吐出四个字:自我偏执。

    重度偏执,就是一种精神病;自我偏执是什么,祝童到如今也没搞太明白,想来就是有强迫性自虐的意思。

    也是这个夜晚,祝童就是在自虐,在医院高干病房的卫生间里,小骗子被凤凰面具的神通吓坏了。

三、江小鱼(下)

    “师父,你在我身上做什么了?”午夜,祝童又一次拨通老骗子的电话,开始照例是说些感谢的客气话,不过只一带而过。

    “为了帮你治伤,老子累得现在还没缓过来,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知道,快告诉我,怎么把这个可怕的东西取下来。”

    “你说是凤凰面具?它怎么可怕了?”从老骗子的话语里,祝童是听不出任何破绽的,他根本就没打算在这里找到破绽:“我现在只剩一只眼睛了,师父您说这够不够可怕?”

    高干病房的卫生间里,祝童注视着宽大的进口台镜,明亮的灯光下,镜子里只有一双乌黑的瞳孔,祝童的身体不见了。

    今天是凤凰面具控制祝童身体的第三天,他正在渐渐享受这个祝门神器的关怀,有它调理身体内的气机,小骗子自感收益颇深。

    凤凰面具,奇异的祝门神器,经过三天时间,已经完全控制住祝童的身体;印堂穴是唯一的例外,蝶神以黑色雾障包裹着自己,也把凤凰面具的控制抗拒在印堂穴之外。

    此刻,华丽的七彩光环,以凤凰面具为中心,扩散缭绕,把祝童身体周围一寸内的所有东西都紧紧包裹起来,任何东西只要进入这个光环内,立即会失去踪影;祝童已经实验过液体和固体,连他如今使用的手机也一样。

    只有那一双黑色的眸子,无论祝童是不是闭上眼,把什么东西挡在眼前,都不会消失。

    下午,黄海让护士把祝童叫过去,说是一会儿要有两个记者来采访,与祝童提前统一一下口径。

    这两天,小骗子的生活过的却颇为惬意。借这个机会,他认识了海洋医院的大部分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些人都到病房慰问过;顺便,小骗子还收到一些不知谁送的红包,夹杂在礼物里的现金,总有三万多。

    祝童不禁感慨,住院这样的事,在百姓是花钱,在有些人住院就是挣钱;*,当官比混江湖舒服多了。

    在高干病房住着,衣食不缺;说来,小骗子在这样的环境中更轻松些。高干病房的布置与高级酒店没什么区别,只多了两样东西:护士与输液架。

    门外的水兵已经撤离,黄海的事情到此为止,这次是功过相抵;但是,得到利益的还是黄海。

    鼎燃星空被砸,砸出的是黄海在刑警总队的正气。据说,黄海虽然没立功,出院后的职位会升一级,黄海也不再追究赵永兵的事,这是妥协的结果。

    网络信息中心有什么工作由陈依颐操心,叶儿每天下午都要到医院来。朵花比较郁闷,她还没被黄家接受,如果黄妈妈来就在祝童的房间,多数时间陪在黄海身边。

    只有一样不好,叶儿一来就催促祝童看书,还把紫金豪苑的书都搬过来。

    研究生考试在一月中旬,距离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专业课没什么,王觉非那边不会有任何问题,主要是通考课程,最主要的是英语和医学专业。

    叶儿不知道,如今祝童根本就不担心这场考试能不能过,见过欧阳凡后,他其实有点后悔;如果早知道事情会这样,当初就应该直接提出考王觉非或者欧阳凡的博士生。

    三点整,两位记者准时来拜访,他们看到叶儿都是一愣,直到叶儿知趣的退出去,那位干练的女记者才说出第一句话:“李医生,你的女朋友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警官。”

    祝童幸福的微笑一下,如果没有黄海提前打过招呼,他也许会拒绝这样的采访;但是现在他不会了,这样的采访是拒绝不了的,他们不是普通的记者,今天采访的结果也不会上任何一家报纸;确切的说,这份由两个记者编写的内参,将要被希望了解事情真相的高层人士阅读,最后的归宿是个秘密,连黄海也不清楚的秘密。

    采访进行了两小时四十分钟,叶儿走进来时,祝童苦笑一下,在合理的框架下编造谎言,实在是件很耗费心力和体力的高强度工作,特别是还有大量的证人在阐述同一件事实的时候,把所有一切都以谎言的名义解释清楚,需要的不只是高度的智力。

    所以,今天祝童主动提出两个人到外面散散心,吃顿饭,顺便送叶儿回家。

    做完这一切回到海洋医院,已经十点多了。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祝童回到病房换好衣服,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束康乃馨;他心里有所动,走到窗前,楼下小花园里有一个孤寂的身影。

    秦渺,不错就是秦渺;她几乎每天这个时候都要来,只站在那里凝视着这扇窗户。那是团无解的乱麻,到现在为止,祝童还没想明白如何面对秦渺。

    此刻,祝童又一次想找个地方把自己深深的隐藏起来;下午接受采访时,他就有这样的希望,现实就现实,为了叶儿,他需要隐藏太多的东西,包括以前的自己。

    秦渺终于走了,祝童走到卫生间洗浴,无意间看一眼镜子,才发现自己不见了,连影子也没有,只有双瞳孔。

    “隐身术。”老骗子听完祝童的叙述,惊叫一声。

    “隐身术是什么意思?我今后会一直这样?”

    “嘿嘿,你小子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凤凰面具到你那里,竟然会出现这个神通?没想到,没想到。一定是这样,你是在逃避,有人追杀你,有人算计你,你内心想的是逃避。哈哈,小子,我可帮不了你,这次是你自己把自己藏起来的,怎么出来,还是要*自己;别问我,老子可没试过隐身的滋味。”

    “我是问您,怎么把凤凰面具取下来,让它停止。”

    “这个说来容易,做起来也不难,你先要夺回身体。”

    还说不难,在打这个电话前,祝童已经试过很多次,要把凤凰面具从胸前抠下来;无奈,它就像长在上面一样,无论祝童怎么用力,也别想把凤凰面具移开分毫。

    说来可笑,因为胸前有这个奇怪的东西,祝童这两天都没敢与叶儿深度拥抱。老骗子画在祝童胸前的三鬼一犬符,早被洗去,下面的“封穴三日”四个字,只有“封”还保留着,它完全洗不掉。

    也许,是因为这个字?

    祝童恼怒起来,问老骗子:“你到底在我身上做什么了?那个封字是什么意思?”

    “说到重点了,你的命是它救的,想要开封,还要看这个字。老子不过学会了读心术,谁想到你一下就跳进隐身术里去了?”

    读心术也是凤凰面具的神通?祝童想一下老骗子的作为,根本就不相信他完全掌握过这门神通;不过此刻最要紧的是脱离出凤凰面具的隐身术,天亮后自己还不出现,海洋医院非大乱不可。

    “您行行好,快说怎么开封。”

    “想开封,先要学会两个字;一个是封,你肚子上有,练习几遍,这个字对你不难;还有一个就不容易了,中,你会写吗?”

    “中,这有什么难的?”

    “你平常写的中字虽然不难,凤凰面具在你手里有一段时间了,里面最中间那个字是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祝童仔细回忆一会儿,他这一段的心思根本就没在凤凰面具上,虽然他记忆力很好,还是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祝门术字的每一个笔划都是很讲究的,稍微错一点就会差到大西洋去。

    “那我就没法教你了,只能传你口诀,自己去想办法:中,内空容万物,上下通也全无阻塞;引气中柱直下至涌泉,身披彩翼后引而上,皆入其内为我做为,为你做为……”

    老骗子把口诀重复三遍,快速挂上电话,再不理会小骗子的呼唤。

    祝童知道再问也是多余,老骗子从来就不是个好师父,教东西就是这样,说几遍口诀让弟子自己去体会。

    引气,说的容易,如今这个身体根本就不能控制。

    祝童首先要做的还是找到“中”字的原形,他蹑手蹑脚走出病房。

    已是凌晨一点多,护士站那里还有值班的护士,她们是不会注意到漂浮在空中的那双眼睛的。

    医院里就清静多了,祝童快速走进办公楼,值班的保安也许困了,没听到门响。

    电梯是不能坐了,祝童走楼梯爬上顶楼。

    网络信息中心里还有人在值班,祝童的目的地是自己的办公室,他需要尽快找到一台能上网的电脑。

    今天是谁值班?祝童悄悄摸过去,果然还是台海言,秋诗在为他准备宵夜。

    祝童又悄悄退出,只有去打开王觉非的房门。

    开锁这样的功夫,在精研手上细微功夫的祝门弟子身上不算什么,用一根金针,祝童能打开任何一把不太复杂的锁。

    十分钟后,祝童终于找到与记忆中凤凰面具上最相近的那个字,最古老的“中”字。

    祝童又顺原路回到病房,路上遇到两次危机。

    第一次是在病房楼外的花园里,祝童看到一个黑影,注视着自己的房间。

    那不是秦渺,身材不高却很结实精干;穿一身深蓝色便装,明显是个江湖中人。

    看来,终于有人听到消息,找上门来了。

    祝童轻轻接近他,如今,小骗子是真正的身轻如燕,直到距离两米时,对方才有所察觉。

    两双眼睛对视在一起,对方起初以为祝童穿着黑色衣服,当觉察到面前空中浮动的只是一双眼睛时,慌乱的后退几步,却没立即离开,两手上抬,一双尖利的分水刺直插祝童双眼。

    祝童本来想吓唬他一下,看到分水刺,马上意识到,这个人是五品清洋的,他使用的招数与烟子一样。江湖上,也只有水上出身的五品清洋弟子,以分水刺为兵器。

    “砰!砰!”两声尖利且轻微的撞击声,分水刺被无形的利器刺中尖端;紧接着,来人看到空中漂浮的眼睛快速接近,周围劲气激荡。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击打过来,却看不到对方的招数也无从躲避。他终于害怕了,矮身倒地在花草中快速翻滚几圈,几乎瞬间就滚出十多米,站起来回头看一眼,几个起落消失在楼角。

    是谁?与烟子什么关系?他的眉眼间有烟子的影子,难道是烟子的哥哥江小鱼?

    祝童曾听烟子说过,江小鱼从小就拜在雪狂僧门下为徒,前几年到西域历炼,很少与家里联系;难道是他找上门来了?看他身法,不止是佛门功夫,刚才脱身时使用的招式就很怪异。

    如果真是江小鱼,可真是个厉害家伙,只这份胆气就很厉害。

    再厉害的江湖高手,如果半夜看到一双眼睛,都要被吓得尖叫或失魂落魄;而江小鱼的第一个动作是后退,然后进攻,看到没有希望取胜,马上撤退。

    第二次意外是进入病房楼时,与高干病房的夏护士长在楼梯拐弯处走个对面。

    祝童觉察的早,忙心虚的闪到墙边;那里有一幅白衣天使照顾病人的宣传画,小骗子把自己的眼睛尽量与画中病人的眼睛重合。

    夏护士长刚查完岗,疲惫的从祝童眼前走过,走到楼梯上时才感觉到一些什么,回头看看,好看的眉头蹙起,没看到什么,才摇摇头,走了。

    祝童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才走进走廊;这次他加了份小心;走廊里有监视器,他顺着墙角,快速移动,进入自己的病房。

    凌晨四点,祝童终于把自己的脸练出来了。

    五点,身上的衣服和四肢相继出现,凤凰面具的光环一点点收敛,却没有完全消失。

    七点,门外响起敲门声,祝童颤巍巍走出卫生间,浑身湿漉漉的。

    “中”,上下两部分都简单,在古老的字库里好像一面飘扬的旗帜;只有中间那部分的笔划走向是祝童把握不住的,他费尽心机搞了一夜,胸前部分还是没弄出来。

    摸是能摸到,穿上衣服,看来也很正常;但是脱下衣服后,脖子以下、肚脐以上是一片恐怖的空白。

四、情传(上)

    什么事情都是需要习惯的,时间会让人找到平衡。

    上午,海洋医院又一次开始忙碌,祝童也在试验多次无进展后,渐渐无奈的适应了凤凰面具。他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至少,金针就刺不进胸前的背后的任何一处穴位,用力击打过去,自有一股软绵绵柔韧的反击。

    那里是受伤最重的地方,凤凰面具给祝童胸前穿上隐性盔甲,也不知,这幅盔甲何时才会消失。

    “李想,看什么呢?”叶儿推门进来。

    已经是中午,叶儿一身警服,她一下班就赶来;外面客厅里,祝童已叫好一桌饭菜。

    “一会儿要出差,晚上也许就回不来了。”

    祝童又架上副眼镜,恢复彬彬有礼谦和淡然的君子模样,这是海洋医院的眼科主任送来的,据说价值过万。

    “去哪里?”叶儿脱下外衣,病房里有中央空调。

    “王院长要我陪他去南京,有个会诊。”

    “你的身体刚恢复,注意些,别太劳累。”叶儿没表示出不高兴,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她对圣诞节这样的时段很冷漠。

    昨天晚上的平安夜,两人只是在苏杭人家茶楼里吃饭、喝茶、听音乐。叶儿喜欢那座茶楼,连带着,祝童也渐渐习惯到那里去消费。

    苏杭人家的老板说,苏警官到他那里喝茶,本身就是一道风景,给茶楼增光。

    叶儿只是对王觉非在这个时候还要带心上人出差有些不满,岂不知这次出行完全是小骗子安排的。

    王觉非确实要到南京,却不全是什么会诊,主要是带青梅去散心。而祝童,晚上要到“未来公爵”号去;他上午接到独臂海盗的电话,祝童要求的赌局已经安排好,就在今晚。

    “我已经完全好了,不信吗?”祝童把叶儿横抱住,抛向病床,一个虎扑压上去。

    两个人已几天没亲热了,叶儿迎合着祝童,温软的嘴唇一点点被点燃。

    叶儿的吻如她的人一般,文静而不乏热情,却不疯狂。她配合着柔柔地迎合着心上人,她只穿着警装衬衣,领带被解下,饱满的酥胸在衬衣下颤抖。

    祝童的手在拥抱中,寻找到一丝缝隙,叶儿的衬衣滑出裤带的束缚。

    “别……这里是……有人来……”

    叶儿虽然不反对这样的爱抚,但是在陌生的环境下,还是有些不习惯。

    祝童亲吻着她的耳蜗,灵巧的右手在背后弹开胸罩的扣拌,叶儿几乎感觉不到;这种本事虽技巧性不高,重在熟悉与练习,在他已经是熟练之极。

    终于祝童含住一点嫣红,柔软的洁白紧贴在他的面颊,神传琥珀的微黄正对他痴迷的双眼,轻轻滚动到他的唇边。

    叶儿轻声呻吟着,手无意识的推挡着,多是出于本能,力气当然就有限。

    但祝童渐渐变得安静了,他没那么性急,叶儿这几天太劳累,好像也没时间去练习“灵”字,身体内的蛊蝶有再次活跃无*^@#%$敌@$龙$*&书屋整理的意思。今天上午,印堂穴的蝶神苏醒了,扇动黑色的翅膀吸收了祝童身体内旺盛的生命力,传达给主人强烈的自信,它有足够的能力为主人服务。

    祝童解下叶儿胸前的神传琥珀,含在嘴里,印上叶儿裸露出来的肚脐。

    黑色蝶神更活泼,祝童原本因冲动而矗立的生命之根,被琥珀抽去精力,输送给蝶神。

    隐藏在叶儿身体深处的蛊虫感觉到危险,想要顺经脉躲避;但蝶神早已锁定它,神传琥珀射出道光芒,定住蝶蛹。

    “啊……”叶儿大叫一声,推开祝童,双手捂住小腹,脸色由绯红变为苍白。红线断裂,神传琥珀在祝童手里闪着奇异的虹彩。

    “叶儿,你完全好了。”祝童将神传琥珀举到她眼前;“瞧,它被捉出来了。”

    晶莹的琥珀内,是一只洁白的蝴蝶;虽然还不大,翅膀刚刚舒展开,嫩嫩的细须几乎是个影子,但能看出,它的确在微微颤动。

    叶儿无力的看一眼神传琥珀,祝童能感觉她的虚弱;想来,这只蛊虫在她身体时间不短,猛然被抽离,叶儿娇嫩的身体承受不了。

    “我,浑身酸软,没一点力气;李想,它是什么?”叶儿眼睛里神采暗淡,原本闪耀着生命之光的肌肤,也略显干涩。

    小骗子心疼的捧起她的脸,抽离蛊蝶后,叶儿就如重病一场,少女魅力也失去不少,也许要好久才能恢复元气。

    “叶儿,这一段没好好写字吧?”

    “不喜欢,每次写完都要头疼;年底我们那里要汇总,很忙的。”叶儿勉强笑笑,眼角渗出两滴泪珠,这一次,再没有蝴蝶的影子;“你不高兴吗?忙完这几天我就写。”

    “不是的,只要你高兴,写不写都可以。”祝童不再对叶儿自己恢复抱有希望,写字是祝门修炼的一种,那样的痛苦他从小尝试过,叶儿的生活中没有棍棒,也没有生死考验,注定受不了那样的苦。

    祝童又一次把神传琥珀含进嘴里,将叶儿横抱在膝上,嘴唇凑上去,深吻。

    蝶神是自私的,对祝童这样的做法很抗拒;它在抽离白蝴蝶的同时,也得到了莫大的好处;而小骗子如今做的,是要逼它炼无*^@#%$敌@$龙$*&书屋整理化神传琥珀内的蝴蝶,将能量还给叶儿。

    但是,但是,蝶神抗拒不了祝童与叶儿之间的深情交流。

    祝童眼里闪过一丝蓝芒,催动强大的真气,压迫着它、威胁着它,凤凰面具射出一道蓝光,在印堂穴周围旋转。

    蝶神也感觉到危险,无奈的放弃了。

    神传琥珀在两人的唇齿间游移、转动,在两人深情的拥吻中,被潮湿浓重的唾液浸泡、洗涤;渐渐变得滚烫、柔软。神传琥珀内的白蝴蝶,是被两人之间炙热的爱恋融化,最后交融到叶儿身体内。

    叶儿浑身也渐渐滚烫,从神传琥珀散出的热流洗涤着她的全身;汗水湿透她的衣服,她只能感觉到,那是一只洁白的蝴蝶一点点融合进她的身体,她的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叶儿睁开眼,看到祝童在凝视自己裸露的酥胸;叶儿感到羞涩,勉强看一眼那里:傲然挺立的**间,翩翩一只淡淡的蝴蝶影子。

    不知什么时候,神传琥珀滑落在叶儿小腹,祝童脸色潮红,无力的移开笼罩在琥珀上的手;“叶儿,好些了吗?”

    “我肚子疼。”叶儿瞄一眼琥珀,跳下床跑进卫生间;轻轻一推,祝童原本沉重的身体就倒在另一侧。

    这一次,叶儿在卫生间一呆就是半个小时。

    小骗子啊,此刻却有些沮丧。从叶儿身上他搞明白一件事,蝶神这东西,不只是需要吃蝶蛹,还需要自己的生命力去喂养。这代表什么呢?祝童看着神传琥珀思索着,莫非从此变成个太监!

    这个可能性很大的,蝶姨好像说过,女人养蛊,就不能接近男人;男人养蛊,不会被剥夺人道的权力吧?叶儿,已经开始与她自己孕育出来的白蝴蝶融合,也许会越来越美丽,也许会和朵花一样,身体像蝴蝶一样轻盈。

    也许,它还需要浓厚的情爱。

    祝童思索着刚才的全过程,蝶神是自私的,出于本能,它只保护自己存身的这具身体的利益;对祝童刚才那样“无私高尚”的行为一直在抗拒。

    这算什么?神传?也许说是情传更合适。

    卫生间门响,当她擦拭着潮湿的头发走出时,已经恢复以往的神采,应该说,比以前更美丽了,脚步轻盈,多了分空灵之美。

    叶儿红着脸说:“我要出去一趟。”

    “对不起,是我太……”

    “不是那样,是因为,是因为……不说了;李想,谢谢你,我很好。”叶儿抓起外衣,跑出病房。

    “谢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小骗子嘀咕一句,走进卫生间。

    马桶边有一点血迹,祝童拍拍脑门:叶儿原来……

    这,更加重了刚才的判断;叶儿也许这几个月都没来月事了,所以,她刚才那么喜悦。

    蝶神蝶神,怎么才能脱离它呢?

    神传琥珀内的白蝴蝶消失了,印堂穴内的黑色蝶神不轻不重的挥动翅膀,它帮祝童完成了炼化白蝴蝶,不过,它也抽空得到一些好处。

    祝童摸摸胸前的凤凰面具,据说,这是祝门的宝贝,似乎比那个凤骨鬼鞭还厉害些。祝天荫师叔祖以凤骨鬼鞭做出震惊江湖的血案,听祝黄师叔的意思,在那之前,他根本就不明白那宝贝有那样的威力。

    凤凰面具在师父身边,似乎也没什么大用;传说中的读心术,仔细想来,有几次指点画三鬼符时,祝童与师父对视的瞬间,确无*^@#%$敌@$龙$*&书屋整理实有被看透的感觉。老骗子不是以这个神通去赌船上搂钱吧?那是严重违反祝门规矩和江湖道统的。

    外面响起敲门声,一定不是叶儿;祝童收起凤凰面具和神传琥珀,走过去开门。

    进来的是陈依颐小姐,如今的身份是祝童的下属,网络信息中心的副主任;这个任命虽然还没正式下来,陈依颐已经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每天上班前,都来找李主任听取指示。

    “陈小姐,您完全不必每天都来。”祝童把她让进来,坐在客厅里;“我在这里住院,你们在外面忙碌,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李主任,您是领导,我是您的下属,应该来听取指导。”

    几天来,两人之间客气渐少,陈依颐渐渐显露出女性的柔情;只是,祝童已经得到陈依颐的底细,对这样的女人,他抗拒。

    戴毛子的报告前天半夜才完成,小骗子刚听完时,头大如斗。

四、情传(下)

    陈依颐根本就不姓陈,确切的说,她应该姓田;高干病房的护士长夏姐,确实是她的表姐。而她的年龄根本就不是台海言从档案里查到的二十三岁,是二十五岁。

    陈依颐的父亲是去年去世的一位高级官员,她的哥哥是号称上海滩名公子的田旭洋,是位隐身在多家大公司背后的神人,传说交游广阔豪爽好客,颇有战国公子之风,且身家上亿。

    戴毛子这样评价田旭洋:他是颗大榕树。

    而陈依颐本人,去年才从国外回来;她的另一个姓名田家宜,拥有工商管理硕士学位;且戴毛子分析,陈依颐到王觉非身边做秘书,是为正在浦东施工的一家大型私人医院做准备。戴毛子拒绝调查那家医院的投资者,只说是合资企业,投资至少三亿。

    怪不得她的英语那么好,似乎还会法语,这是台海言说的。

    陈小姐到信息中心做的第一件事,是和秋诗一起开始启动网络信息中心收集医学信息的功能,为海洋医院建立内部信息库;秋诗发现,陈依颐能很顺利的把法文医学论文和信息词条归纳进相应的科目。

    昨天,祝童还问过王觉非陈依颐的来历,他说是夏护士长和欧扬凡介绍的;欧扬凡还没什么,王觉非知道夏护士长的身份,从来不敢对陈依颐有任何不良企图。

    换任何人,对这样背景的女人都会敬而远之,祝童心怀鬼胎,只有更加小心。说来,两人有个共同点,名字档案都是假的;区别是,陈依颐根本就不怕泄露身份,小骗子却怕的要命。

    “王院长说,您三点要随他去南京,我为您准备了一套衣服。”陈依颐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下;“事情太突然,您一定还没准备吧?您这是出差,代表的是海洋医院的形象,所以,我和周主任商量一下,用办公经费为您置办的这套行头。周主任一会儿就来,她去为您选鞋子了。”

    叶儿推门进来,看到陈依颐点头微笑,随手把个纸袋放在沙发上;这两天,叶儿和陈依颐也熟悉了,她甚至在没人时对祝童开玩笑说:“陈小姐对你是别有用心。”

    至于为什么别有用心,叶儿就不肯说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曾经很微妙的互相打量着,也许是女性的本能,她们好像都感觉到对方的魅力,很在意对方的一言一行。

    “苏小姐,你们还没吃饭吧?”陈依颐看到客厅里的饭菜,打开两个衣袋:“下午李主任要去出差,这是他的衣服。”

    “太客气了。”祝童和叶儿几乎同时道,说完,彼此还相视一笑。

    这样的事情,还是女人比较内行,也比较好开口:“多少钱?李想可没穿过这个牌子的衣服呢。”

    叶儿这样说,祝童笑着没说话,这个牌子的衣服他穿过,不过现在不穿罢了;一套要三万多,不符合一个医生的身份。

    周主任进来,提着鞋匣,也是个著名的贵重牌子。

    “发票给我,这笔钱我个人出。”祝童伸出手,脸上带着笑,语气却很坚决。

    “没什么,这是应该的;院领导们都有这份开支,你们出去是代表海洋医院的形象。”周主任和陈依颐一个口吻。

    “问题是,我不是院领导。”祝童坚持,两个人只有把发票拿出来,总价三万七千七。哼!陈依颐那张发票没什么,周主任这张里的水分不少。

    知道人家吃回扣也没用,祝童还要客气:“谢谢二位多操心,时间太紧,我就是想买,也买不到这么合适的。”

    房间里气氛有些尴尬,如果这份钱是李主任出,陈依颐和周主任无疑好心帮倒忙;她们是以公款的标准为私人买衣服,李主任的薪水才五千多,这套衣服要花去他半年多的薪水。

    “李想,你做的对,咱们不能沾这样的光。”

    叶儿送走两个女人后,看祝童的眼睛里有那么一丝崇拜的意味;小骗子吃着水果,浑身舒爽;刚才如果没有叶儿,他也许就顺水推舟收下这份“福利”了。只不过,三万多,嗯,那几个红包的里的钱差不多够了吧?虽然他不知道其中大部分是谁送的,只知道一个两千的是周东送的,一个五千是台海言送的,早就还给他们了,顺便还教训两个手下一通。

    换衣服时,祝童躲进卫生间去,叶儿还笑他。她不明白,祝童再也不敢展示自己健壮的胸肌了,那里如今是一片空虚。

    祝童身材不错,这套衣服穿在身上,果然容光焕发贵气逼人,一副大人物派头。

    叶儿撇撇嘴:“不像个医生,倒像个暴发户。”

    四时整,祝童出现在市区的一家四星级宾馆内,珊珊和秦可强在里面等候着;这是祝童要求的。

    “珊珊,到二楼商场为我弄套衣服,不能太显眼,要深灰色。”祝童进门就脱衣服,等珊珊一出门,对秦可强道:“秦兄,我要的东西拿来没有?”

    秦可强指指梳妆台,那里有个精致的黑色匣子。

    祝童走过去,打开匣子;黑色皮面上,躺着张薄薄的面具。

    两分钟后,镜子里的祝童变为另一个人,三十来岁,面色红润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个爽快的粗人。

    “现在要确定一下,你们的目标只是赵永兵,珊珊跟在我身边;秦大哥,你在下面,注意在赌船上的人。”

    珊珊化着浓妆,她穿一套稍显做作的意大利裙装,看上去就像个活跃在土老板身边的秘书或者情人之类的角色。珊珊还不习惯扮演另一个人,只有仇恨在支撑着她。

    祝童递给她一只喷射火机:“珊珊放松一些,你不需要掩饰什么,只扮演你自己就可以了。它不能点烟,一定要记得。”

    确实,祝童没时间改造一只火机,只有在街上买只性能不错的火机,抽空里面的气体,再注入自己调配的混合气体。

    五时十分,祝童换上身朴素的衣服,小心的回到紫金豪苑十七楼,在书房行李箱夹层里取出只小巧的瓷葫芦。

    阴阳狗才不管进来的人长什么样,它欢快的摇着尾巴,几天来,叶儿只在早晨来照看它一下,房间里弥漫着小家伙折腾出的腥臭味。

    祝童逗弄一会儿阴阳狗,正要出门,钥匙孔里响起轻微的开锁声。

    这间公寓有三个人拥有钥匙,祝童、叶儿、朵花。

    祝童狠狠心,抽出银针刺进阴阳狗背部,针上有迷幻剂,小狗呜咽一声,摇晃着原地徘徊,它将在半分钟内昏睡过去。

    门开了,祝童躲到客厅沙发后,小心窥视落地窗一角映出的图像。

    是叶儿,她是回来收拾祝童的衣服;小骗子在心里骂自己一句:太大意了,早估计到这样的情形,应该在进门前给叶儿打个电话。

    叶儿哼着歌走进客厅,把提包丢在沙发上,嘴里叫道:“毛头,毛头。”

    阴阳狗在书房里正迷糊呢,对叶儿的召唤没应答;叶儿离开客厅走进书房,小骗子飞快的跑到门前,轻轻打开门锁,闪身走出公寓。

    下一个动作是,取出手机,好在,他在离开王觉非的车子时,已经把黑色三星调到震动位置。

    奇怪,电话一直没响,难道叶儿发现阴阳狗生病不着急?祝童走出紫金豪苑,坐上秦可强的的士,黑色三星依旧在沉默。

    七点三十分,别克车停留在北外滩国际客运码头。

    从外面看,“未来公爵”号邮轮与别的客轮没什么区别,只有登上长长的舷梯进入三层以上的客人才会知道,这是怎样纸醉金迷的一个世界。

    时代在进步,公路业和航空业的发展使沿海轮船交通都快被人遗忘了,除了赌船,真正在沿海开行的客运船并不多。

    “未来公爵”号邮轮注册地在巴拿马,世界上很多类似的邮轮都在那个地方注册;不同的是它有上海客运牌照,登记的是来往上海到温州航班;但是,没哪个登上这艘船的人,会以为这艘豪华邮轮真的会开往温州;它的顾客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寻常百姓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航次,也不可能得到一张登上它的船票。

    邮轮上下七层,六层的一间豪华秘室内,满脸胡须的独臂船长坐在一排显示器前,紧张的注视着陆续登船的客人。

    八点三十分左右,二副通报:“三百四十六位客人全部登船,航行准备完毕。”

    “开船吧。”独臂船长摸摸发酸的右肩,手下取来雪白笔挺的船长服,为他穿上,扣好两排金质纽扣。

    祝童没来,确切的说,独臂船长没发现那个小骗子的身影;赵永兵带着四个人十分钟前登船,还有另外几个大客户,都需要他去应酬一下。

    邮轮刚刚起锚一个小时后,等“未来公爵”航行到公海上,邮轮上真正的生活才算开始。

    九时整,独臂船长开始一层层巡视着自己的领地;从房间数量上估算,“未来公爵”号邮轮至少可以容纳五百人,但独臂船长每次只最多邀请三百五十位客人。

    这就是赌船和一般客轮的区别了,“未来公爵”只一、二层有客房,三、四层为**区,四个大厅十六个小厅里布置有各种赌具。

    五层为休闲区,里面有餐厅、夜总会、酒吧和KTV包房;客人即使输到一文不名,在五层也能享受到最贴切的服务。

    整个六层被划为VIP活动区,一般的客人是没资格进去的;外面都在传说,那里面的赌注最小的都是十万。

    甲板上人头攒动,衣冠楚楚的客人正三五成群欣赏着上海夜景,漂亮的侍女不停送上一杯杯酒类饮料;有些客人是来者不拒,有些就只喝软饮料,他们要保持头脑的清醒,聚精会神的准备将要开始的游戏。

    在行家看来,喝酒的多少与输赢没什么区别,赌场赚的是概率,有时候,失去理智的客人会孤注一掷,也许就会成为幸运的家伙;为了赌场的利益,赌船对一般客人的投注设有限制,那样的豪赌在六层以下是被禁止的。

    “未来公爵”号上的赌博玩法、娱乐都借鉴了港澳那一套,但在大陆行事需讲究极度小心,赌船并非像饭店一样“打开门来做生意”,接待客人首先需严格审查客人身份,一般只做熟客或熟客介绍进来的生意,独臂船长在岸上发展了一批“导游”,专门物色和引领客人上船。经过几年的经营,还发展了一批会员客户。

    “船长,好久没见。”

    独臂船长巡视到四楼,两个人引起他的注意,说话的是个壮年人;不过从声音里,独臂船长还是认出,这个人就是小骗子。

    事实上,无论是小骗子还是老骗子,独臂船长现在都搞不清他们的真实模样。

    “赌局十点开始,按照你们的要求,每人至少带二百万入局;祝童,这次我也算一个。”

    独臂船长边朝周围微笑,边低声说;他一直不服气输给小骗子。

    “我是来者不拒的,船长,这次我们赌什么?”

    “哼,赢了我再说。九点五十进场,水一阁。”

    独臂船长在他胸前钉下枚金锚徽章,走了。

    水一阁是这艘船最豪华的包房,有专用电梯。

    祝童进去过,两次。

五、运气(上)

    中国人好赌,历来有信命、信运气不信鬼神之说。

    但是进入信息化时代后,稍微大些的赌场都会安装各种监视设备,特别是在赌船上。

    出千偷牌、换牌那样的手段,在正规赌船上是行不通的。赌客的任何一点意外都会被监视器后的赌场技术人员以超慢回放一帧帧分析,也许你的钱还没拿到,人已经被丢进大海了。

    同样,赌场也不会以那样的手段贪小财;他们赚的是概率和赌徒的赌博心理,不怕你赢就怕你不赌,到头来,输钱的总是赌徒。

    九点四十分,汽笛鸣响,“未来公爵”号进入安全海域,三层、四层的灯光亮起,客人们蜂拥而入,又一个金钱之夜拉开序幕。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这里变成另一个世界。近处是老虎机“乒乒”的声音,远处是轮盘转动的声音。赌桌上男人的笑声和女人的尖叫声混为一体。回荡在大厅里舒缓的音乐,与空气中弥漫着美酒的醇香、香水的甜蜜,都成为虚幻的刺激。

    祝童站在四层长廊,珊珊挽着他的手臂,从这个位置能俯视全场的赌徒。他手里转着一杯白水,心里想:一群笨蛋,如果都能战胜庄家,独臂船长有必要如此招待你们吗?

    当然,有运气好的赌徒,也有运气差的荷官。

    祝童以为,运气是微妙而难以把握的,就是开赌场的也很注意运气。但是,大家都相信:运气不是不可捉摸、不可利用的。

    在赌桌上没有人能一直幸运,就如没有人会整晚倒霉一样。输赢的差别在于,在运气来时,你能不能抓住机会。

    五层走廊上,独臂船长在注视着祝童,这几天,他把上次输给祝童时的录像资料研究过多次,到现在还一无所获。

    唯一的经验是,面对祝童,自己千万不能冲动,千万不能贪婪。

    奇怪了,作为混迹赌场半辈子的他,这些初级赌徒身上的毛病,在与祝童对赌的时候,总会无缘无故犯那么几回。而他输的最痛的,也就是在那样的时候。

    赵永兵出现了,身边伴着个年轻的男子,瘦削精干;长长的头发垂在双肩,引人注目的是,他右脸上有一条伤疤。

    这应该是江小鱼了,昨天晚上只看出个大概,如今看去,细长的眉毛,细长的眼睛,与烟子有三分相似。

    又看到个熟人,柳伊兰也来了;她虽然也换了副模样,但行走间玲珑身姿的摇曳度,是祝童再熟悉不过的;柳伊兰也走进水一阁的专用电梯,身边还陪着位优雅的绅士,年轻,自信,气度雍容,祝童见过他。

    九点五十五分,祝童叹口气,把水杯丢给侍者,带着珊珊走向隐秘处的电梯。

    祝童在寻找雪狂僧,他明白,无论自己怎么易容,只要在一定范围内,雪狂僧一定能认出自己。只是,一直到赌船启航,也没看到雪狂僧的影子。

    蝶神还在睡觉,这鬼东西,该醒的时候不醒,不该醒的时候一直嗡嗡;祝童虽然恨的牙痒痒,还是丢一把蝶蛹进嘴里,顺便把竹筒丢进垃圾箱。

    进入VIP贵宾房水一阁的赌客只能带一个随从或朋友,不允许携带任何有碍赌局公平的小零碎;电梯里有透视仪,水一阁门前有客人专用更衣室,里面有礼貌的侍者,但是很坚决;祝童第一次来时,就领教过他们的专业与固执。

    手机、戒指、手表是必须交出来的,这一次,祝童那只精致的ZIPPO火机,也被迫放到银质托盘里。

    祝童袖子里有六枚银针,高大的侍者没要求,小骗子也不会主动拿出来;但是,凤凰面具祝童是绝对不会取下来的,他也没本事取下来。

    独臂海盗走进来,挥手让手下出去。

    “祝童先生,我能看看吗?”

    “你?”祝童右手按在胸前,左手扣出一枚银针;“可以,要看它先让我把这只针刺进你的膻中穴。这是祝门圣物,比我的性命还重要。”

    “那就算了。”独臂船长不敢冒险,被祝门弟子扎一针,不是普通的危险;“你能保证,它……不会干扰这个赌局?”

    “我发誓:保证不会破坏你的规矩,这个小东西对别人没有任何危害。”

    “我相信你。”独臂船长拉开更衣室的门,与祝童一起走进水一阁。

    水一阁实际上是由豪华的总统套房改建的,镶嵌大理石的走廊很安静,这里不像楼下的赌场那样乌烟瘴气。走廊的尽头配有小酒吧,如果是白天,从舷窗里还可以看到蔚蓝的海景。

    礼貌的侍者推开兰白色的双扇门,真正的水一阁才算到了。

    正厅里引人注目的是一面墙高的古董柜,里面摆放着精美的中国古瓷,古董柜正中间是座关公神像。水晶台灯和欧式古典油画,把气氛调和的温和而雅致,如果不是房间正中的那座宽大的赌台,谁会相信这是在一艘赌船上呢?

    十时整,六位赌客准时落座;主持赌局的是个白发欧洲人,杰瑞斯。

    他是“未来公爵”号豪华赌局的招牌之一,从未有过出错的记录,任何出千偷牌之类的手法,也不好瞒过杰瑞斯那双锐利的眼睛。当然,出场费也是最贵的,杰瑞斯主持一场赌局,开价是十万元。

    正厅的另一面是巨大的玻璃墙,赌客们带来的随从朋友都被礼貌的请到玻璃墙后的休息室;他们可以看赌局,也可以看别的;休息室一角有架黑色的三角钢琴,随时会有琴师和乐师为他们演奏。

    如今,柳伊兰就坐在钢琴边,端杯咖啡听英俊的琴师弹奏。珊珊走过去,坐在柳伊兰身边,她还不太老练;赵永兵也看到了珊珊,皱着眉头低声对江小鱼说声什么。

    杰瑞斯敲响小金锣,赌局准备开始,客人们各自入座。大家才知道,这场赌局有七位参与者。

    祝童的左手是独臂船长,右手是与柳伊兰一同来的绅士,落座时,绅士对祝童微微一笑。小骗子对他还有印象,月前正是他出现在锦江饭店大厅,提醒自己小心。

    绅士那边是位中年人,衣着与相貌一样没什么特别之处;他微闭双眼,也在审视赌局中的每一个人。

    赵永兵坐在祝童斜对面,他的同伴,长发瘦削的江小鱼坐在独臂船长身边;他们中间坐着赌局中唯一的女子,她是个很难一下子说出准确感觉的女人,年轻妩媚、美丽、冷傲,有点清高,浑身上下透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但两条洁白的玉臂散出青春的活力,诱惑着男人去臆测被遮盖的美丽玉体。祝童能看出,她没有易容。

    她穿一套黑色晚礼服,黑发卷盘在脑后,耳边拉一缕头发垂下,染为银白色。晚礼服开口适中,突出着主人**完美的弧线。线条简约却不乏诱惑,看得出来自名家之手;好像只要轻轻的将肩部的银结拉开,那双**就会呈现在众人面前。

    祝童正猜测着两个陌生男女的身份,脚尖被轻轻触动。祝童知道是绅士在提醒他什么,漫不经心的转头看一眼,桌子下,绅士的手打出暗语:

    “她叫谢晶,来自台湾,银枪的代表;另一个是五品清洋的江小鱼。只有我的隔壁,看不出什么来历。”

    简单的暗语,速度也快,只一两秒工夫;祝童再次抬起头时,看到谢晶稍大且薄的嘴唇边挂着一丝冷笑,而中年人此刻也正好把注意力关注到祝童身上。

    “尊敬的小姐、先生们,十点整,我们可以开始吗?”杰瑞斯以夹杂着异域味道的国语询问。

    七个人互相打量一圈后,都点头认可;杰瑞斯带上双洁白的纯棉手套,七位侍者端着托盘走进来。

    七位赌客面前各自摆上价值二百万的筹码,杰瑞斯身边的侍者把托盘放下,里面是四十副未拆封的扑克。

    “今天的赌局分四节,玩法是梭哈,按顺时针方向顺序切牌。每九局休息一刻钟,各位可以到休息室去喝杯酒,也可以到甲板上轻松一下。每人赌资二百万,最小赌注一万,输完征求大家同意后可以加注,不加筹码的离席。”

    杰瑞斯撕开一副扑克,摊开抽出两张王牌,让各位赌客过目后才熟练的洗牌。

    这样的赌局中,赌客认识就认识,不认识的主人也不介绍;想交谈也可以,不想说话闷赌也行,唯一的要求是不许出千。

    第一局牌发出,祝童表面上是看自己的底牌,注意力全在牌桌上的几双手。

    独臂船长的手势他已经很熟悉了,祝门的功夫小巧居多,祝童对赌术的研究只集中在小节处,特别是对手势的研究。这不是老骗子刻意传授的,是他从老骗子和独臂船长身上悟出来的。

    高明的赌客拿到任何牌都能做到气定神闲、稳如泰山,唯一不好控制的就是手。

    接牌需要用手,看牌翻牌也离不开手;手势轻微的变化,也许是最难控制的,在翻牌的一瞬间,情绪的波动首先反映在手上;眼睛与面部表情的变化一般会滞后零点一秒,那是大脑过滤后的结果。

    这样的判断说来简单,其实这需要超强的记忆力和归纳、判断能力;祝童输给独臂船长的那一局,就是因为对手只有一只手;那一局人太少,两个人只赌了九把,祝童的钱就输光了。

    第一节九局牌赌完,祝童小输二十万,最大的赢家是独臂船长;他身边的筹码有四百万,最大的输家却是祝童身边的那位绅士。

五、运气(下)

    杰瑞斯宣布休息,祝童最后一个起身,到吧台要杯白水,端着走上甲板。

    只有在海上,才能看到如此清晰璀璨的星空。

    “未来公爵”号在海浪中轻轻摇摆,甲板上能听到海浪的低吟。海面之上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里,没有航标没有灯塔,满眼都是闪烁的繁星。站在这里,在这梦幻般的世界里,星星似乎已经与海融为一体。

    “我叫蓝湛江。”绅士走到祝童身边,手里摇着杯红葡萄酒。

    “哦,你可以叫我阿豪。”祝童没说自己的真名;蓝湛江既然和柳伊兰一同出现在这里,一定知道他是谁。

    出现在赌局的人不少,江湖八派来了一半,证明大师兄放出的气球确实引来不少人;越是这时候越要小心,蝶神到如今还没清醒,祝童也探测不到雪狂僧隐匿在哪里;不过,祝童有预感,雪狂僧一定在这艘船上。

    “蓝先生似乎不在状态,输了不少。”祝童收回眼光,凝视蓝湛江;他知道面对的是三品蓝石的人,一个大人物;但是又如何?江湖在他眼里一钱不值。

    “赌局还没有结束,谁也不能说输赢;运气不是随时都在眷顾,你不是也输了吗?”蓝湛江微微举杯,轻抿一口,动作协调优雅;“今天的输赢对我无关紧要,能见到阿豪你才是最大的收获。”

    他,就是隐身在柳伊兰身后的人吗?祝童喝口水,直视对方的眼睛;但是,从这双眼睛里看不出多少内容,蓝湛江很坦然。

    一颗流星从船头划过,两个人都看到了,流星过后,星辰依旧矜持地挂在天空,看不出少的是哪颗。

    “殒逝之美,只在瞬间。”蓝湛江轻叹一声:“这一刻,你无法掌握。突然来临又瞬间消逝,留下的只是短暂的光华。”

    “我不相信运气,只相信自己。”蓝湛江话里有话,祝童在装糊涂;三品蓝石有什么事,应该找祝黄师叔说,或者二师兄。

    蓝湛江大有深意的看他一眼:“生命短暂,没有谁是永恒的;跑得快了,必然是会丢掉些东西;跑得慢,会错过前途的风景。如果是常人,错过与丢弃都不是坏事;如果是流星,就要懂得取舍。祝童,女人对你应该是装饰品,就像你这只CK,在某些人眼里是好货色,超越这个阶层,你会发现它很一般;真正的名表和美丽的女人一样,只对合适的人群服务,就看你有没有资格享受。”

    “蓝先生的意思,我不太明白,也不想明白。我只是个赌徒,赚钱养家,小富即安,没有追求灿烂的奢望。”祝童与他碰一杯,喝光杯中水;大厅里,杰瑞斯回到赌桌,赌局再次开始。

    确实,蓝湛江的话对于祝童是有些深奥,他在暗示什么?但对目前的祝童来说,兴趣不大。

    “小心江小鱼,他是冲你阿豪来的;还有他……”蓝湛江晃动手里的酒杯,点向神秘的中年人;“江湖上有传言,说上海有个宝藏,把很多隐匿很深的人都勾出来了。”

    祝童点点头,他还是知道好歹的,能感觉到蓝湛江对自己的关心。

    第二节,祝童开始剔除对手;他今天算计的是赵永兵,需要把赌桌上的可能与赵永兵同路的人请出赌台。第一个目标,是那个叫谢晶的女人;她身前的赌注大约有三百万,是第一节的另一个赢家。

    小骗子要通过她,试探一下赌局中各人的深浅。

    五轮过去,机会终于出现。

    杰瑞斯发出牌后,祝童底牌是红心八,面上梅花八,凑成一对。独臂海盗面牌是黑桃K,底牌不会很大,刚才,他的拇指轻搓两下,应该代表失望。

    而谢晶应该底牌不小,她面牌不过是张方片七,左手无名指却卷向手心。祝童判断,她下面不是A就是七。

    赵永兵也许是赌局中惟一纯粹的赌徒,这一次他的面牌最大,黑桃A,马上叫出五万。祝童判断,他下面那张不会超过十,应该是搏牌的架式。

    三张发完,祝童拿到一张八,一张K,独臂船长和蓝湛江已经PASS,江小鱼同样扣牌,赌桌上的赌资累计到一百万以上。

    “三十万。”谢晶叫牌。

    “跟,再加二十万”祝童喊出今天第一个大注,从身边的烟盒里弹出支烟。

    侍者马上走过来为他点上。

    祝童深深的吸一口,徐徐吐出烟雾。

    “我胆子小。”中年人一直赌的很洒脱,技术也很细腻,遇到大注从来不跟。

    赵永兵看一眼,咬牙要跟,想想又把牌扣掉;祝童不用看就知道,谢晶在下面有暗示。她也拿到一对,不是七是K。

    赌桌上已经出现三张K了,赵永兵面子上有希望凑出同花,他退出的瞬间,祝童已经确定,谢晶不可能凑出三条K,这局牌他稳赢,现在要做的是把谢晶的勇气调动起来。

    “美人,你还要加吗?”祝童眼里闪出挑逗的神色,把个烟圈喷过去。

    “哼!”谢晶抛出两个红色的筹码,没正眼看祝童。

    杰瑞斯再次发牌,谢晶黑桃J,祝童是红桃Q。

    “梭了。”祝童推出自己面前的全部筹码。他从这一节开始一直在小胜,如今大约有二百万,只要谢晶跟上,她身前的筹码就全光了。

    “女人不适合赌博,太情绪化了;就如同爱情,你今天赌在某个人身上,觉得自己赢了,也许过后一开牌,满盘皆输。美人,这次你输定了,还是留点资本回家买条项链好了。”

    祝童说着,又吐出个烟圈,飘飘摇摇就到谢晶眼前。

    谢晶伸出象牙般的手扇动两下,驱散烟圈,嘴角紧绷,倔犟的把面前筹码推出去:“我就不信,你是三条八。”

    “啊,果然是女中豪杰,佩服。”祝童抽出底牌;“但是,我正是三条八;美人,劝你别冲动就是不听,谢谢了。”

    谢晶的底牌果然是七点,她的两对当然大不过祝童的三条,无奈的站起来,退出赌局时眼睛里还有些迷茫:自己怎么会如此冲动?想也不想,就上这个人的当了。

    江小鱼皱皱眉头,谢晶离场时好像踹他一脚;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浅,谢晶在责怪江小鱼没帮衬她。

    祝童转眼看一圈,却看到那个中年人也在注意江小鱼。

    据老骗子说,赢女人的钱会倒霉的。

    祝童本来不信这个,但后面果然是冗长的低潮期,再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还输了一些。

    第二节结束,蓝湛江输完了自己的筹码,他果真不善于这样的赌局,赢家是祝童,还有江小鱼。

    江小鱼的赌风沉稳凶狠,却很小心,很少叫出大注;在这样的赌局上,最适合这样的人。

    独臂船长维持不输不赢的局面,赵永兵面前的赌注也不多。

    休息时,祝童要了杯香槟,还是走到甲板上看星星。珊珊走过来,想说什么被祝童打断:“你只要看就行了。”

    柳伊兰来到祝童身边,轻声说:“你好像很有把握赢钱,但是,我看不出你能在今天这个赌局上让赵永兵破产;鼎燃星空虽然被砸了个稀巴烂,但是还总值三、五千万吧。”

    “伊兰姐,我很不习惯你这副样子。答应的事情,我一定做到。你要做的一是怎么给我个交代,二是想想怎么处置赵永兵。还有珊珊,劝她冷静些。”祝童没看柳伊兰,她今天的面孔太妖艳,加上惹火的身段,风尘味道十足。

    “你就那么自信?”

    “我需要安静。伊兰姐看好珊珊,她是第一次,别因为感情冲动或紧张,弄出什么娄子。”祝童再不理会柳伊兰,抬头仰望星空。

    小骗子确实需要安静,江小鱼的手一直都很稳定,祝童到现在也没有看出他的破绽。赌局还有十八轮,把独臂船长切出局容易,把江小鱼切出赌局,实在需要绝好的运气。

    但运气这玩意儿,历来飘忽不定,谁知道什么时间在谁头上下雨?

    柳伊兰与珊珊到另一边低声说话,中年人走上甲板,他刚从卫生间出来,双手还有水迹。

    “你运气不错,今天晚上的赢家一定是你。”中年人走近,朗声笑着道。把他身上的阴柔气息冲淡不少,奇怪,祝童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这个印象。

    “先生也没输啊,船还在海上,谁能坚持到最后还不一定。”祝童注意着对方的手,这双手在赌桌上动作很多,但就是看不出与他手里的牌有什么关系。

    “今天这个赌局最奇怪了,只有三个人是为赌而来,一个是他,一个是我。”中年人指的是赵永兵。

    还有一个是谁,祝童没问,只是笑笑:“先生也不是为赌而来。”

    海上风光无限,室内又走出两个人,原本宽阔的小甲板,显得拥挤了。

    身边香风起,是被赶下赌桌的谢晶走近。

    她身边是位僧人,高僧,看不出年龄大小的那种高僧。

六、千局(上)

    人刚出世的时候虽然无知,但并不愚蠢。

    忠诚、宽容、善良,我对此当然不反对。但远先生(原文如此)想把人人都变得和他一样“高尚”,这种行为在我看来就是一种罪孽。

    “你暗算我。”谢晶第一句话就让祝童轻笑。

    “愿赌服输,这里有完善的监视设备,小姐如果不服气,可以要求回看刚才的全过程。但是,千万别乱说话。”

    谢晶想想,歪头研究祝童的表情一会儿,点头道:“你不是一般人,我从来没有那么冲动过。”

    “冲动?愧不敢当,你我素昧平生,我李宰豪怎么能有如此荣幸,让一位美丽的小姐冲动?”

    祝童坏坏的笑着,故意把冲动念出暧昧的意味。也许是带着面无*@%$敌$龙$*书屋整理具的原因,谢晶似乎没感觉到他的坏,伸手在虚空里抓一下,似乎要捞起颗星星。

    “我没说不服输,但是下次你就没那么容易赢我了。唔,李宰豪,这个名字不错,专门宰富豪吗?烟子妹妹说起过一个人,似乎也有这样的爱好。”

    祝童没再搭腔,谢晶提起烟子,他似乎是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是以前,小骗子八成会顺杆而上,说些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之类的话,顺便挑逗一下眼前这个美人。

    谢晶,年纪应该不到二十,正是花蕊一样的娇嫩,近距离观察,肌肤上闪烁着淡淡的太阳棕,她喜欢户外运动,在床上也许也很狂野;蓝湛江说她是银枪的代表,那是台湾造假币家族的女儿,应该不相信什么真实与虚幻的区别。

    如果几个月前,祝童也许会再说些什么挑逗一下这个少女,但他刚刚度过那个阶段,那时他太迷恋身体本身,对爱情之类的东西是很冷淡的,只是在追求更年轻美丽的身体而已。

    直到遇到叶儿,祝童才感觉到牵挂的滋味,混江湖的生活虽然潇洒,但是太闹,叶儿带给他的是安静。

    “施主,才出苦海,又入刀山,回头是岸,回头是岸,回头吧。”谢晶身边的高僧合什道。

    “回头?”祝童奇道:“和尚到赌船上来,是为劝人回头是岸?呵呵,下面很多,和尚应该劝他们。”

    “他们的生死与和尚何干?此次善性乃受人之托,贫僧陪谢小姐而来,小姐不关心的人,贫僧没兴趣度化。”

    “咦?请问大师如何称呼?”

    和尚原本道貌岸然的脸上,露出顽皮的笑:“无聊。”

    “无聊?明白了,原来和尚法号无聊。”祝童大笑,寻常人一定会被他骗过,但这样的机锋是他最擅长的;“原来无聊大师是位无字辈高僧,请问师承哪位?”

    “阿弥陀佛,贫僧启蒙恩师正是空寂。”

    好厉害,无聊是一品金佛掌门空寂的弟子,小骗子不由也加了份小心;好像,蓝湛江也不知道无聊的身份。

    杰瑞斯又一次回到赌桌前,祝童走向大厅,谢晶在后面轻声说一句:“小心点,小鱼这次来上海,就是为了对付你。”

    “开玩笑,他一定不是为了我。”她怎么会这样说?谢晶和江小鱼之间什么关系?祝童没回头,疑惑着坐到赌桌旁。

    蓝湛江和谢晶已经退出,五个人的赌局到底宽敞些,撤下两个座位后,祝童正好面对江小鱼。

    他认出自己了吗?祝童不能确定。江小鱼脸上一直面无表情,看什么都是冷冰冰的。他很冷静,在赌桌上这是个优点。

    祝童又点燃支烟,江小鱼也抽烟,每支烟只抽一半就按灭了,对于祝童的吞云吐雾,赌客们都习以为常,已经是两点钟,是需要*香烟来提提精神。

    机会又一次来临,这次,是独臂船长撞到祝童枪口上了。

    从赌局一开始,独臂船长就在观察祝童;他没看出什么,人家赌无*@#%$敌$龙*书屋整理的很规矩,该跟的跟,该跑的跑,虽然面前的筹码一直在增加,那时凭判断和运气赢得的。眼睛不乱看,手一直在赌桌上,除了抽烟,什么小动作也没有,连杰瑞斯都不认为他有什么异样。

    但是,这一次他还是很为难;独臂船长拿到一副好牌,面上是同花型,底牌是A;这一轮开局他就拿到一对A,所以赌注一直很大,如今桌上的筹码就有四百万,而最后一轮发牌后,祝童又梭了。

    只看牌面,祝童有两个对子的可能,也可能只有一对虚张声势的偷机;前几轮,小骗子曾经用过这招吓退了江小鱼,独臂船长低头看看筹码,再看看对面的祝童。

    “梭了,你就不怕我是同花?”

    “不怕,你顶多是一对。”

    祝童嘲弄的笑笑,又抽口烟,吐出烟圈;这个姿势很帅,吐出的烟圈很圆;但独臂船长有抓住他把他扔下船的冲动,这瞬间,对方的笑是如此可恶。

    “我跟你梭,即使我输了,也要看看你的底牌。”独臂船长热血上涌,推出筹码甩出底牌A。

    祝童亮出另一对:“你真的没同花,一把手,你是我最佩服的一个人,赌品好,有钱有派,人也好。”

    侍者上前替祝童收拢起筹码,他面前大约七百万。

    江小鱼面前的筹码大约有三百万,赵永兵,如今又回到起点,在两个赌坛高手,应该说是三个高手面前支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他的筹码还有不到二百万。

    这是祝童成心留下他,还有独臂船长,他也不会对赵永兵大开杀戒。

    “我要加筹。”独臂船长不甘心被赶出赌局。

    “抱歉,我不同意。”祝童摇头,即使独臂船长是赌船的主人,在这个牌局上也要遵守规矩,想要增加筹码必须得到大多数人的同意,也就是说,独臂船长必须得到剩下四个人中三个人的同意。

    中年人无所谓的,江小鱼也摇摇头:“您是该离开了。”

    如今的水一阁里,都是江湖知名或风云人物,独臂船长无奈的站起来,离席。

    “看来,今天我运气不错。”祝童得意的看侍者收起筹码,扔给杰瑞斯个十万的红筹,示意他开始。

    “是吗?我看你是得意的太早了。”

    江小鱼整晚的第一句话,对的就是祝童;两个人的眼睛第一次对到一起,祝童能从他眼睛深处看到浓重的恨意。

    杰瑞斯继续发牌,祝童看也不看底牌,跟着面牌最大的赵永兵投下十万的筹码,注意力再次集中到江小鱼那双出奇稳定的手上。

    只为烟子,江小鱼不应该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敌意;以前的江湖儿女之间,分分合合是为正常,既然游走江湖就免不了要有这样那样的遭遇。只有大世家的女子才会爱惜声誉,但是,那样的娇小姐是不会轻易出来行走江湖的。

    况且,祝童还不能确定对方是否认出自己了,那是为什么呢?

    “早晚没什么区别,赌局进行到现在,我的本钱最多,你们两个加起来也不过五百万。五十万,我喜欢八,跟不跟随便。”祝童叫出一个大注,他面上得到一对八,江小鱼是同花型,赵永兵是杂牌,看不出能成什么大牌的样子。

    “为什么不跟?不过五十万,还有一张牌;搏到同花至少赚四倍,可以了。”江小鱼跟,很正常,奇怪的是赵永兵也跟。

    杰瑞斯发出最后一张,祝童是张Q,赵永兵紧张的捂住牌好久才放出来,他还是一副梅花6,面上最大的K,底牌不可能凑出一对,也许是9或J,祝童判断着。

    “我的运气不错,梭了。”江小鱼最后一个松手,他得到了一张红桃5,凑上面上的一串红桃,确实有气势。

    “你真是同花?”祝童奇怪的看一眼江小鱼,推出二百万;“厚道人跟你一把,同花应该赢钱。”

    “我要求加筹码。”赵永兵也跟着梭,问题是,赵永兵的钱不够。

    杰瑞斯摆摆手:“先生,您还有一百万,不够梭,加筹码需要您的同桌同意。”

    祝童点点头,他可不想提前结束赌局;江小鱼也点点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中年人是今天的另类,尽管祝童和江小鱼用尽手无*#%$敌$龙$*书屋整理段,他始终坚持一个原则:不跟大注。他面前的筹码一直保持在一百五十万到两百五十万之间,不大输也不大赢,说实话,这样的对手谁碰到都要头疼;最后,两人只好认可他的存在。事实上,人家确实表现出一副没有理想的样子,很安然的混在这个赌局中。

    独臂船长走进来,他如今的身份换了,不是赌客是主人。这一局虽然输了二百万,但是他能得到胜利者百分之五的抽头,也就是一百二十万;如果有人要增加赌本,只要没人反对,对于他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您要加多少?”

    “四百万。”赵永兵报出数字,他有足够的信用。

    “赵先生,您只能透支二百万。”但是这次不行,独臂船长要求支票或信用卡;谁都知道,赵永兵刚倒霉,被一帮水兵把场子砸了,信用也随之降低。

    二百万也好,赵永兵同意了,把侍者送上来的筹码推上去,够这次梭的数目,手里还有几十万,他要的四百万,怕的是祝童加注。

    “二位好像都要赢,怪了。”祝童这才看一眼底牌,毫无用处的黑桃3。

    江小鱼?如今,他不能确定对手的牌,这是最难受的:“我不跟。”祝童扣牌PASS,面前的筹码还剩六百万。

    “赵先生还加注吗?”江小鱼手离开牌桌。

    “不加,你已经梭了,一对6。”赵永兵竟然是一对6,而跑路的祝童是一对8。

    “我赢了。”江小鱼抽出又一张红桃,翻牌的瞬间,由于手已经离开桌面,手的动作有些大。

    赵永兵很沮丧的样子,眼前不过几十万,而两个同桌对手一个是六百万,一个是七百多万,沮丧是应该的。

    祝童摇摇头,接过杰瑞斯再次发过来的牌。对面的两个人在演戏,也就是说,赵永兵和江小鱼在做局,他们之间有微细的动作。刚才最后一张牌时,赵永兵把自己的底牌换给江小鱼。

    确切的说,是江小鱼把赵永兵的底牌偷走了,在赵永兵同意并且配合的情况下,这样的作弊在江小鱼这样的江湖高手使来,真真是神妙非常,连监视器后面的人也难以察觉,但是祝童看清楚了,小骗子不清楚的是,他们的目的只为桌面上的千多万赌注吗?

    很好,那么就两个人一起算计,不过这样的脑力活动至少要加大两倍;同时对付两个人,比起对付一个人来说,不只是加法那么简单;形式、算路也不只是复杂了一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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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面具介绍:
所谓我骗人人,人人骗我;天底下谁都能骗,但总不能连自己也骗吧?
祝童,混迹江湖的职业骗子,七品祝门最现代的弟子,流连花丛不染尘的花花公子,把行骗江湖当成精细的生意。
遇到美丽的叶儿后,小骗子祝童的生活轨迹渐渐变化,一度决心退出江湖归于正常社会。
但江湖与现实之间的矛盾一直纠缠着他,在物欲横流的大上海,祝童还是模糊在江湖与现实之间,慢慢走进一桩巨大骗局的核心。
弄钱的钱人,是最高明的骗子。
骗局落幕时,小骗子又引出一场更大的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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