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不是梦
“你妈的手术费还没凑够，现在小二也躺下了，唉……”
“爸，大夫说了小峥只是精神气儿消耗太大，休养几天就没事儿了。手术费您就别操心了，我会想办法的。”
耳边传来唉声叹气，声音很是熟悉，跟无数次梦到的声音一样。
睁开眼睛驱散黑暗，脱皮掉灰的天花板映入眼帘，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涌上鼻尖。
躺在床上的苏峥下意识皱眉，自己不是在陪客户喝酒吗？这是哪里？
未知的环境让他有些慌乱，眼角余光注意到旁边坐着人，侧目看了一眼苏峥当场愣住。
爸？！
虽然看不见正脸，苏峥却十分肯定，背对自己而坐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苏明强。
不到五十岁的他已然头发花白，本就偏瘦的身体此时佝偻着，像是被一股无形力量强行压弯了脊梁一样。
只是一眼，苏峥眼眶就开始泛红，强忍着喊出声的冲动，生怕一嗓子打碎这个梦境。目光绕过父亲，看向坐在父亲对面的男人。
大哥！！
跟父亲一样同样消瘦，肤色也是同样的黝黑发亮，这是铁路工人共同的特征。唯一不同的是大哥眼神明亮，眉目坚毅嘴角带着倔强。
两张床位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能让苏峥清晰看到大哥苏峰的细微表情，这次的梦也太真了吧！
不自觉地，眼角有水珠滑落，鼻头酸意直冲眉心，让苏峥发出一声抽噎，他知道睡醒之后枕头又要湿了。
“小峥，你醒了？”
坐在对面床铺的苏峰听到细微声音，立刻起身看向苏峥，看到苏峥睁着的眼睛时，苏峰咧嘴对佝偻的父亲笑道：“爸，我就说小峥没事儿的。”
佝偻男人转过身，跟苏峥记忆中的面容一模一样，紧皱的眉头有了刹那舒缓，看了苏睁一眼点头说道：“醒了就好，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去看看你妈睡醒没有。”
苏峥一直没敢说话，生怕出声之后再次失望。
眼看着父亲就要走出房间，苏峥终于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爸……”
苏明强扭头看着苏峥点了点头，挤出一抹不明显的笑容。
“爸，我没事儿。”
“没事儿就好。”
苏明强的背影在视线内消失，苏峥出神了片刻之后转头看着身边的苏峰，呜咽喊道：“大哥！”
多久没有喊过大哥了？二十年？还是三十年？苏峥一时间记不清楚了。
他只记得，大哥走后没多久，母亲就跟着走了，隔年父亲也撒手离世，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亲人的接连离世让他心灰意冷，浑浑噩噩混了几年后被下岗，拿着一笔工龄买断金，经人介绍了一个乡下姑娘结婚后才慢慢融入新的生活。
眼角的水珠接连滑落，积压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彻底爆发。
“大男人哭什么哭？”
苏峰佯装不满训斥了苏峥一句，伸手从床头拿起一根略显发黑的香蕉，剥好皮递给苏峥不忘安慰道：“你好好修养几天，别担心钱的问题，我已经想到办法了，等几天就能凑够妈的医药费。”
熟悉的话勾起苏峥心底的记忆让他有些恍惚，无意识地接过香蕉塞入嘴中，咀嚼时竟然不小心咬到了舌尖。
短暂且强烈的痛感让苏峥再次愣住。
几秒钟后，苏峥小心尝试咬自己的舌头。
“嘶……”
真的会痛，这不是梦！
瞬间清醒的苏峥猛地坐起身子放下香蕉，伸手抓住苏峰的胳膊用力捏了捏。
很硬，这是长期频繁体力劳动练就的钢铁肌肉！
苏峰有些不自然，拍落苏峥的手，无奈笑道：“你干啥呢！”
真的不是梦！
藏在心底的记忆片段快速浮现，逐渐连贯在一起，让苏峥在短时间内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现在是1985年，刚刚过完春节。
此时24岁的大哥是京城铁路局的铁道维护工人，自己今年23岁是京城造纸十一厂的车间工人，大哥接了父亲苏明强铁路工人的班，自己接了母亲林秀娥在造纸厂车间工人的班。
一家四口人的日子过得不算很好，但也不算差。在工人光荣的年代，勉强能混上温饱无忧。
本该四平八稳的生活却在刚刚过去的春节期间发生了重大变故，母亲林秀娥胆囊查出了严重问题，想要保命只能做手术切除。
勉强维持温饱无忧的家庭，面对突如其来的高昂手术费跟天塌了没什么区别。
大哥的工资供应完母亲住院开销后根本剩不下多少钱，亲戚门上借了一遍，即便这样依旧差了五百多块！
想到这里，苏峥胸口一阵绞痛，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
就是这五百多块钱的缺口致使大哥铤而走险，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每当想起这件事，苏峥就忍不住恨！
恨自己，恨造纸十一厂！
洗理费和奖金全部算上，自己现在一个月能拿到八十三块六毛钱的工资。大哥比自己工资稍微高一点，但也只有八十六块钱而已。
就这还是工人工资上调后的待遇，前几年工资没有上调的时候，两个人加在一起一个月也拿不到一百块钱。
现在两人的工资加在一起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按理说勒紧裤腰带撑几个月就能凑够母亲的手术费用。
可问题是，造纸十一厂已经连续十一个月没有发过工资了，就连过年时每个工人也仅仅是给了二十块钱的春节费。
最关键的是，母亲的身体等不了几个月，医院又不肯先做手术后交费。
正因为这样，大哥才迈出了那一步——扒火车偷取物资贩卖换钱。
钱确实凑够了，母亲的手术如期进行，可没等母亲身体彻底康复大哥就被抓走了，严打的影响还没有彻底退散，很快就被判决。
五百块钱，不但没能救回命，反而搭进去一条命。
值与不值，苏峥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当儿子的必须扛起这份责任，只不过该兄弟两人共同分担的责任，被大哥一个人揽去了。
自己，亏欠大哥！
苏峥抹去泪痕看着苏峰，顾不上探究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离奇事件，脑子里不停回荡苏峰刚才说的那句话。
“你别担心钱的问题，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苏峥再次抓住苏峰的胳膊，手背上筋骨凸起很是用力：“大哥，别干犯法的事情！”
苏峰眼中闪过诧异，似乎还带着一丝慌张，很快消失不见。故作淡定用力撇落苏峥的手，“你是不是睡过头了。”
苏峥看着苏峰张嘴无言，心里隐隐有种猜测，电视上演的重回过去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苏峥不想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此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老天爷既然给自己机会回来，自己就必须阻止即将发生的悲剧！
第二章 主动放弃铁饭碗
“大哥，我有赚钱的法子，而且是正途。”
苏峥直视着苏峰，抬手指着病房门口的方向，语气果决：“咱妈的病已经让咱爸够发愁的了，我不想你再出事。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替爸妈想一想吧，你觉得他们现在的状态还能承受更多的事情吗？”
“你能有什么法子，你们厂都快一年没开工资了。”苏峰不像刚才那般从容，却是不屑瞥了苏睁一眼。
苏峥知道苏峰是故意的，没跟他犟嘴，反而笑着提醒道：“你别忘了我们厂生产的东西！”
“不就是卫……”苏峰说了一半，下意识地左右环顾，接着低声笑道：“不就是卫生巾么，卖都卖不出去。”
这个年代，卫生巾这种腌臜东西可不敢大声说出来。
特别是从男人口中说出来，很容易被人扣一顶有伤风化的帽子，严重一点甚至有可能被扣上流氓的罪名。
要知道，前年严打的时候，流氓罪可是能直接枪毙的重罪！
“别人卖不出去，不代表我卖不出去！”
苏峥很是笃定的说着，嘴角带着自信的笑容，“哥，你信我，我等会儿就出院，一周之内绝对能把手术费凑够！”
苏峰很想斥责苏峥不要吹牛，可想想自己弟弟的脾性，也不是满嘴跑火车的人，不由狐疑问道：“你先跟我说说什么法子。”
“什么法子你就别管了，反正不会违法。”苏峥只是为了阻止大哥铤而走险的想法，这会儿上哪想法子去？
注意到大哥半信半疑的神色，又装作神秘说道：“这法子不能轻易告诉别人，出其不意才能出效果，说出来就不灵了。总之你信我一次就行了，一个礼拜自见分晓！”
看苏峥如此有底气，苏峰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两个字，“好吧。”
接下来的几分钟，苏峥用实际行动向苏峰证明自己精力充沛，一点毛病没有，这才如愿以偿的出院。
办理完出院手续，苏峥跟着苏峰来到母亲林秀娥的病房。
苏家两兄弟，老大苏峰随了苏明强的棱角分明钢铁硬汉，老二苏峥随了林秀娥的面目清秀。
此时看着被病痛折磨地面黄肌瘦精神不振的母亲，苏峥的眼眶不争气泛红，暗暗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快速凑够手术费，早日让母亲脱离病痛。
“大哥，我这几天可能没有太多时间过来，你多受累。”
“放心吧！”
从医院出来，苏峥骑着破旧的二八大杠一路狂奔，如果不是前泥瓦脱落，脚刹效果出众，他估计又要重返医院了。
冰洁胡同23号，京城造纸十一厂。
看着十一厂的大门，蕴藏已久的怨气陡然浮上心头。
1982年之前，京城造纸十一厂主要负责生产生活用纸，厂子效益不算特别好，但也算不上差，四平八稳养活着全厂职工。
就在82年，有关部门拿出宝贵的外汇引进了一条卫生巾生产线，把生产的重任交到造纸十一厂手中。
这是国内第一条卫生巾生产线，意义之重大可想而知，十一厂领导接到任务后立刻组织经验丰富的技术人员和工人开始研发。
没过多长时间，第一条国产卫生巾就问世了。
本以为厂子会凭借新产品创造更多的效益，可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失望，甚至是绝望。
改革开放刚开始没几年，国民思想没有彻底打开，卫生巾对大多数人来讲都是避之如讳的东西。
据销售科传出的消息，很多商店都拒绝上架卫生巾，害怕影响到其他产品的销售。再加上生产材料需要进口，技术也不太成熟，生产成本太高，产品从问世开始就一直处于滞销的状态。
滞销持续了三年，十一厂的职工煎熬了三年，却又因为生产计划任务不得不继续生产。
从去年开始，连基本工资都保障不了了。
很多职工不理解，卖不出去为什么还要继续生产，停下生产拿购买材料的钱给工人发工资不好吗？
重生之前的苏峥同样不理解，直到多年以后十一厂厂长接受采访，回忆这段往事时说出了真实原因。
改革开放初期，有外国人来国内游玩，能在那个时候来国内游玩的人非富即贵，有妇女因为例假时买不到卫生巾对国内有了不好的印象。
消息传到上面，有关部门才有了引进卫生巾生产设备的举措。
说白了，这玩意儿在国内的生产初衷是为外国女人服务的，因为当时国内女性大都还在使用卫生纸和月经带。
为了博取别人对自家的好印象，不但投入巨资，还影响到了一个国企厂子的生死存亡，究竟值不值得，苏峥人微言轻没有资格评价。
回想起这些，苏峥心头的怨气稍稍平缓了一些，因为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这种困境没有一直持续下去，而且转机就在1985年。
改革开放不仅仅是经济方面的改革，最重要的是思想思维的改革开放，压抑多年的国民早就对外来事物产生了无比强烈的兴趣，绝大多数人一直被传统的道德规则约束着，只有少数标新立异追求潮流的年轻人敢于硬抗异样的目光，比如说蛤蟆镜喇叭裤这类奇装异服。
随着第一支外资品牌O.B卫生巾的广告横空出世，彻底打破了那道看不见的枷锁，也给压抑多年的群众释放了信号。
瞬间引发剧烈的市场反应，积压仓库让人头疼的卫生巾摇身一变就会成为炙手可热的抢购产品。
现在，广告还没有出现！
想到这里，苏峥赶紧切断思绪，脚步加快朝着厂长办公室走去。
作为重生者，苏峥拥有超前的记忆，只要善用这些记忆，苏峥有信心给自己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作为儿子，他更是责无旁贷。
什么抄袭，什么拿来主义，什么不道德，跟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比起来，算得上什么！
来到厂长办公室门口，苏峥先是平稳气息，等情绪彻底平静之后，这才敲打房门。
“进来。”
等屋内传来声音，苏峥推门而入。
……
“什么？买断工龄？”
得知苏峥的来意，郝厂长惊疑不定的看着苏峥，“多少人花钱托关系想要进单位都没机会，你居然想买断工龄？”
八十年代，工人岗位就意味着铁饭碗，是被人羡慕的存在。在大部分人眼中只要能进入单位，这一辈子就算是衣食无忧了。
可他们并不知道，几年之后铁饭碗的称呼将不复存在！
重生前，苏峥就是被下岗的一员，所以他对买断工龄没有一丁点儿思想包袱。同时他更清楚，只有买断工龄才能一次性获取更多的金钱。
这笔钱是母亲的救命钱，也是他起步的资本。
“郝厂长，我想好了。”苏峥坚定点头。
郝厂长盯着苏峥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轻叹一声，似有惋惜说道：“厂子现在确实有困难，但困难只是一时的，以后肯定会好起来的，你怎么就这么心急呢。”
“郝厂长，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有的决定，希望您能答应。”
苏峥恳切看着郝厂长，接着说道，“我知道厂子现在困难，我也能理解领导们的难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用买断工龄的工资购买咱们积压的卫生巾，也算是我最后给厂子里做的贡献。”
第三章 买六千块钱的卫生巾
买断工资购买积压的卫生巾？
郝厂长听到这句话直接愣住，随后神色开始变幻。过了好一会儿，又是重重叹息一声，“小苏，你的好意我替班子成员心领了。”
随即话锋一转，又是说道：“既然你考虑好了，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等会我喊他们过来开个小会，下班之前给你答复，行吗？”
“谢谢厂长。”
成败在此一举，必须给予郝厂长足够的尊敬才有可能尽快促成此事。
下午的时光对苏峥来讲有点难熬，总会忍不住朝车间门口看去，期待郝厂长派人过来通知自己结果。
就在苏峥望眼欲穿的时候，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眼镜男出现在车间门口，向车间内扫视时发现苏峥面对着门口，远远地冲着苏峥招手。
“林主任。”
苏峥快步走了过来，谦恭打招呼。
这是厂办公室主任林海涛，在厂子里颇有话语权。
林海涛淡淡点头，领着苏峥朝厂长办公室走去，边走边说：“小苏，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等会进了厂长办公室……”
“谢谢主任提醒，我不反悔。”
林海涛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将苏峥领入厂长办公室。
此时的办公室内，厂领导班子成员端坐在沙发上，看到苏峥进来表情变得更加严肃。
郝厂长主动开口，“苏峥，经过厂工会商议，同意了你的请求。”
苏峥心中欢喜，却不敢表露的太过明显，只是郑重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考虑到你主动替厂里缓解库存压力，厂里决定投桃报李，按照生产成本价给你折算，算是厂子里对你的支持。”
买断金折算产品，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到苏峥的想法。与其积压在仓库发霉腐烂，倒不如做一个顺水人情，万一有其他工人跟苏峥一样的想法，厂子的压力不就跟着减轻了么！
成本价？
苏峥忍不住笑了出来，赶紧对郝厂长和另外几个厂领导表示感谢。
“行了，你跟着林主任去财务室签合同吧。”
跟着林海涛来到财务室，买断工龄的协议是现成的，只要双方确定买断人的信息无误，买断金额没有异议就行了。
买断工龄是改革开放初期国有企业在改革过程中安置富余人员的一种办法，只不过出台之后没人愿意买断罢了。
苏峥俨然成了造纸十一厂第一个买断工龄的人，而且还是自己主动买断。
苏峥十六岁顶替母亲接班进入造纸十一厂工作，在车间干了七年，买断工龄也只能买断这七年的时间。按照他现在的工资水平和岗位，可以一次性得到买断费用7022.4元。
七千多块钱在‘万元户’称号尚未出现的八十年代中期，绝对算得上一笔巨资。
苏峥对此很满意！
“卫生巾的成本价是五毛钱一包，苏峥你要折算多少钱？”林海涛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折算六千块钱的吧！”
苏峥的回答让财务室内所有人为之一惊，特别是林海涛。
他之前以为苏峥是为了讨领导们的欢喜才故意提出这个由头，即便是折算也只是象征性的走一下过场，没想到他真敢这样做。
苏峥注意到了他们的惊讶，趁机对林海涛笑着说道：“林主任，我还有个小请求，希望您能答应我。”
“你说。”
“等两天我找好存放的地方后，能不能麻烦厂里的卡车帮我送到地方。”
“可以，到时候你来找我就行。”林海涛很是干脆的答应。
重新签订一份购货单据，苏峥从财务手里领取到剩下的1022.4元钱，十元大团结是现在面值最大的钞票，一千多块钱可是厚厚一沓。
母亲的手术费需要五百多块，苏峥准备给大哥送过去六百，剩下的钱他打算用来制作广告需要的海报和小画册，以及前往沪市的开销。
苏峥记得很清楚，无论是外资品牌，还是尚在积累实力的卫生巾大王，沪市都是他们的发家之地。
经济条件优越的地方才有足够的购买力，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更容易接受新生事物。
……
办理完所有手续，苏峥跟造纸十一厂再无任何关系。
朝着自行车棚走去，边走边想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造纸十一厂之前主要负责生产生活用纸，女性用纸也有生产，零售价才一毛七分钱一包。
现在生产的卫生巾一包就要卖七毛钱，而且只有十六片装，这种价格对于还在温饱线挣扎的普通百姓来讲，太贵了！
价格是由成本决定的，现在国内还没有配套的材料供应商，生产卫生巾的材料都需要进口，这也是价格贵的主要原因。
不过，苏峥并不担心。
重生前他干了十几年的销售，虽然跟卫生巾没有关系，但万变不离其宗，销售的核心理论是一样的。
苏峥现在的拿货价只有五毛，在这个按分花钱的年代，每包两毛钱的差价绝对拥有无往不利的优势竞争力。
想到这里，苏峥不禁笑出了声，脑子里再次浮现一条记忆。
闽省那个被人称作‘中国卫生巾大王’的男人可是在84年就着手生产卫生巾了，只不过受大环境和个人因素影响，销售情况也不好。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他会在明年孤注一掷推出国产卫生巾第一条电视广告，就是这条广告真正开启了卫生巾的庞大销售市场，一举奠定了他‘卫生巾大王’的名号。
苏峥不知道卫生巾大王是不是受O.B卫生巾广告的启发，但他依旧不担心。
他很清楚，卫生巾大王的零售价比十一厂的产品还要贵两毛钱，也就是九毛钱一包。
为什么零售价格比十一厂高？
因为生产卫生巾的原材料需要进口，而他是私营企业。没有外汇配额的他根本拼不过国营厂，所以他的生产成本要比国营厂高。
距离卫生巾大王投放电视广告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苏峥有信心在一年之内让自己拥有足够的资本，去跟别人打擂台。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苏峥不讲道义，他甚至可以挖十一厂的墙角，用比十一厂零售价还要低的价格把卫生巾卖出去。
但这样做的后果只有一个，得罪十一厂！以后再也拿不到廉价的产品，卫生巾这条财路彻底断绝。
活了几十年，苏峥不敢说透彻了人生，最基本的为人处世他还是能做到的。
虽说自己跟十一厂已经没了直接关系，但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还是有必要的。最起码在自己翅膀不够硬之前，必须要维护好这层关系。
改革开放初期，私营企业刚刚起步正处于夹缝求存的状态，计划经济体制还没改变，物资才是最重要的！
骑上自行车从十一厂出来，苏峥立刻前往下一个目标——京城印刷厂。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团结起来，振兴中华。”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
一路穿街走巷，随处可见墙体上印刷着红色宣传标语。年代特色十足的广播声不时传入耳朵，此时的京城虽然不如后世那样繁华壮观，却也少了后世的浮躁和势利。
过往的行人穿着朴素，甚至有些破旧，但每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很饱满，见到人都会礼貌微笑，让人倍感亲切。不会像后世那样，没有利益关系的人见面都是冰冷一张脸，没有丝毫人情味。
在印刷厂门口被保卫人员拦下，苏峥身上尚未褪去的工装在这一刻起到了作用，“同志，我是造纸十一厂的工人，今天过来有业务要谈。”
造纸厂跟印刷厂业务来往很多，保卫人员仔细看了一眼苏峥胸口绣着的小字，这才放松警惕，主动伸手指着某个方向：“销售科在办公楼一楼最左侧，别乱跑啊！”
第四章 先做广告后卖货
八十年代，每家国营企业都配备的有保卫科。
这时候的保卫科拥有很大的职权，单从厂子内部来讲，保卫科的职权一点都不亚于公安局。
苏峥严格遵守保卫人员的交代没敢左顾右盼，将自行车放入车棚，径直朝办公楼最左侧的销售科走去。
销售科的房门敞开着，即便如此苏峥依旧先敲门。
办公室内一个三十来岁的盘头妇女抱着茶杯出神发呆，被敲门声打断思绪，转头看着苏峥诧异问道，“有事儿？”
“大姐您好，我是造纸十一厂的，想在咱们这里定制一批图册……”苏峥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来意，边说边走来到妇女跟前。
妇女放下手里的茶杯，顺手从办公桌左上角抽出一本票据，头也不抬地问道：“有没有样板？印刷多少？什么规格的？”
苏峥挠着脑袋干笑道：“大姐，我没有样板，但我知道设计成什么样的效果，能不能麻烦咱们厂的样板师帮忙画一下图。”
妇女皱眉抬头审视苏峥，片刻之后有些不耐烦的蹦出几个字：“得加钱。”
“没问题，加钱就加钱。”
兜里揣着上千块的大团结，苏峥底气十足。
见苏峥答应的爽快，妇女脸色好看了不少，起身领着苏峥朝旁边办公室走去。
“小雅，来活儿了！”
对待同事，妇女的态度明显改善了许多，冲着办公室内一个年轻女孩笑着。又转向苏峥吩咐道：“画完图来销售科交钱。”
说完就转身离开，留下苏峥和办公室女孩。
年轻女孩转过头，肤色白净朱唇皓齿，大大的眼睛蕴藏着灵光，中长发扎成马尾束于脑后，整个人看起来煞是清爽。
“你要画什么图？”被称作小雅的女孩笑吟吟地看着苏峥。
苏峥迈步走了过去，离得近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主动从桌子上拿起一页纸，苏峥一边比划一边说：“画一个秋千，再画一个穿裙子的漂亮姑娘，裙子最好是白色的，然后在这里画一个卫生巾……”
年轻女孩全神贯注的听苏峥说话，脸上始终保持着热情的笑容，当她听到卫生巾这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刷的一下就红了，似有羞涩似有愤怒瞪着苏峥：“你无耻……”
说话的同时，猛然起身朝外走去，对着隔壁喊道：“玲姐，这人耍流氓。”
苏峥愣愣看着女孩，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隔壁哐啷一声，紧接着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大吼：“哪个不长眼的兔崽子耍流氓？想吃枪子儿是不是？”
妇女再次出现在门口，毫不客气地指着苏峥，“年纪轻轻就活腻歪了？”
年轻女孩站在妇女的身后，眼神凶狠瞪着苏峥，脸上红晕未退。
苏峥赶紧起身连忙摆手解释：“大姐，您误会了，真的误会了。”
这年头，谁敢背一个耍流氓的帽子，那可真是活腻歪了！
反手指着自己胸口绣着的小字，苏峥快速说道：“大姐，你仔细看看，我真是造纸十一厂的，不信你派人去我们厂问问。”
这句话似乎提醒了妇女，脸上神色不再那么紧张，狐疑盯着苏峥看了一会儿，见苏峥一副坦然模样，这才侧头对身边的女孩问道：“小雅，他怎么耍流氓了？”
年轻女孩脸色再次变红，低着头不说话。
妇女以为女孩难以启齿，又有发作的迹象。
“大姐，我们十一厂现在主要的生产任务就是卫生巾，可卫生巾销售情况并不好。我们厂里想了一个新的销售办法，所以派我过来印刷一些图册，准备做宣传用的。我刚说到卫生巾这三个字，她就跑出去了。”
苏峥快速说出刚才发生的事情，满是无奈的看着妇女。
“小雅，他说的是真的吗？”
年轻女孩轻轻点头，依旧不说话。
“噗嗤……”
妇女轻笑了一声，揽着年轻女孩的肩膀小声说了几句，女孩脸色更红了。
“行了，小雅还没结婚呢，脸皮儿有点薄，你说话也注意一点儿。”
妇女轻轻推了年轻女孩一把，又警告苏峥一句，再次转身离开。
屋子里两人都有些尴尬，过了片刻之后年轻女孩主动开口，声音跟蚊子哼哼一样，“你继续说吧。”
苏峥暗暗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下接着说道：“这里画……画我们厂的产品，需要画的就这些了。然后在右边写上……算了，我自己写下来吧，到时候你添加到图画上。”
苏峥伸手拿起一支笔，在手里的纸张上写字。
“卫生巾对女性的益处……”
苏峥低头写字的时候，小雅悄悄斜眼看着他写的内容，看到这几个字宛如看到禁忌一样，瞬间收回目光。几秒种后，却又忍不住再次侧目。
片刻后苏峥放下笔，自行脑补设计好的图案，轻皱眉头又在纸上添加一句话：“带给我舒适和自信。”
从图画的设计到文字内容，以及最后这句醒目的广告词，完全照搬了O.B的广告创意。
盯着纸张，苏峥忍不住犯难，品牌名字用什么？
沿用十一厂产品名称？那岂不是自己辛苦给十一厂打广告！
自己想个产品名称？又得更换包装，麻烦一点还得注册商标！
这个时候回去让十一厂重新更换包装，十一厂能答应？
思来想去，苏峥只能无奈默认沿用十一厂的产品名称，只因为现在的他实力不够。
即便是费尽心机去注册一个属于自己的商标，没有生产设备的他依旧无法长远走下去。这个年代，私营工厂企业都少之又少，更不要说代加工贴牌了。
将纸张递给对方，苏峥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想到刚才那一幕，神色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
“那啥，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没有一点儿冒犯的意思，真的只是广告需要，你千万别误会啊！”
看这宛如惊弓之鸟的苏峥，小雅憋着笑意轻轻点头。
见她这样，苏峥稍稍放心，这才大胆说道：“海报暂时就这些要求了，还有一个产品使用图册，主要是教那些没有使用过卫生巾的女同志如何正确使用……”
第五章 出发前的准备
“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财务室传来的消息，七年工龄七千块钱啊！”
“苏峥也太不靠谱儿了，放着铁饭碗不要，他要干啥？”
“小苏母亲病重需要手术，咱们厂工资这么长时间没发，估计是拿钱给母亲治病去了，也算是一片孝心。”
“孝顺是没错儿，关键是……不划算啊！”
“这都不算啥，我听说苏峥拿买断工龄的钱买了卫生巾，足足买了六千块钱的，我估摸着他是要干个体户了。”
“……”
造纸十一厂，苏峥主动买断工龄的消息在工人之间悄悄流传，很多人难以理解苏峥的行为，毕竟这年头好死不如赖活着才是生活的真谛。
销售科办公室，几个闲着无事的销售人员对此嗤之以鼻。
“哼，咱们销售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卖不出去，他一个毛头小子能行？年轻人啊！”
“好高骛远，自以为是！”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真以为改革开放钱就好赚了？”
“撞了南墙就会知道现实是残酷滴！”
“你们说，万一苏峥那小子真的走了狗屎运把卫生巾卖出去，厂领导会不会借机发难指责咱们？”
这句话一出，销售科办公室瞬间鸦雀无声，几个销售人员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又有人嗤笑道：“不可能卖得出去，他要能卖出去，我认他当师傅！”
……
造纸十一厂内的事情苏峥并不知道，跟样板师小雅沟通完使用图册的设计，苏峥如同打了一场仗一样身心俱疲。
“这些东西需要多久能制版成功？”苏峥有气无力地看着小雅，还别说，这姑娘侧脸看起来真心不错。
“明天下午你过来，如果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后天就能制版印刷。”小雅低着头，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相比起海报图画，使用图册中的内容更加让人羞耻，即便是苏峥这个被后世社会墨染多年的人都会忍不住难为情，更别说眼前这个年轻姑娘了。
“那行，麻烦您了，我先去交钱，明天下午两点准时过来。”
苏峥干脆起身返回销售科办公室，几分钟后从销售科出来，苏峥手里多了一张票据，制版费用一块钱。
看着收据，苏峥忍不住感慨，这个年代的劳动力真是廉价啊！
从印刷厂出来，苏峥再次返回医院。
“不是说不过来了么？”
苏峰疑惑看着刚进门的苏峥，当看到他手里拎着的一网兜水果时，顿时板起脸低声训斥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弄虚头巴脑的东西，有钱省着点儿花。”
苏峥不以为然笑了笑，将水果放在床头柜子上。
熟睡中的母亲脸上没有了愁容，面色依旧蜡黄没有一丝血色，瘦削脸上两侧颧骨高高凸起。
苏峥小心翼翼地帮母亲掖好被角，起身冲苏峰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从病房来到走廊尽头，苏峥从左侧裤兜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沓钱塞到苏峰手里。
苏峰下意识地捏了捏钱的厚度，紧紧握在手中，左右环顾之后惊声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把工龄买断了，这钱你拿去交手术费。”
苏峥坦然回答，赶在苏峰说话之前伸手拦住他，继续说道：“剩下的钱我要拿去赚钱，等两天我去一趟沪市，什么时候回来不好说。你别教训我买断工龄的事情，买断工龄最多是没了工作，总比丢了性命强。”
苏峰张开嘴巴，愣愣看着苏峥，他总觉得弟弟变了，却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变了。如果非要找出一点，那就是弟弟长大了，知道承担责任了。
苏峰默默将钱装进口袋，而后低声说道：“等妈身体好了，你去铁道上班吧。”
苏峥盯着苏峰，看他眼神真切，缓缓摇头笑道：“不去，好不容易没人管我了，说啥也不吃回头草。”
“你……”苏峰瞬间怒目而视。
“大哥，你就等我好消息吧，只要这次能做成，咱家以后就不缺钱了！”苏峥故作傲然拍了拍苏峰的肩膀，被苏峰没好气打落。
“我等会要去买火车票，晚点再过来替你。”
苏峥丢下一句话，迅速转身出了医院。
这年头坐火车的人虽然不像前世那样人山人海，但也不算少，大部分都是有职务的出差人员。之所以很少看到普通百姓，一是因为火车票价太高，普通百姓承受不起。
其次便是出门在外需要单位开具介绍信，要不然连招待所都住不上。如果不是必要的探亲，普通百姓很少会出远门。
仅有的三个售票窗口队伍排的很长，苏峥只是瞟了一眼就断绝了排队的想法。
大哥没接父亲班之前，兄弟俩就经常来火车站这里玩，不少工作人员都认识苏家两兄弟。大哥接班之后苏峥虽然来得少了，但熟人还在。
来到售票窗口，在玻璃上敲了敲成功吸引售票员的注意力，售票员会心一笑，冲里面一个闲着的同事喊了一声。
没两分钟，一个身穿制服比苏峥大不了几岁的瘦高个儿男人出现在苏峥跟前。
“小峥，有事儿？”
“森哥，我要去一趟沪市，你帮我买张票，要卧铺。”
郑森狐疑看着苏峥，轻蹙眉头，“你妈的病……”
苏峥笑了笑，“手术费已经凑够了，这两天就能安排手术，我爸和我大哥在医院看着呢，我后天要去沪市办点事。”
听到手术费凑够了，郑森神色轻松不少，也没有多问转身就走，“等着。”
五分钟后，郑森再次出现，递给苏峥一张车票。
一张卧铺车票34.6元，普通百姓一个月的收入都不一定够买一张车票。
不是苏策贪图享受，是因为这次去沪市需要携带不少东西，火车上又是鱼龙混杂的环境，万一丢了东西，那才叫一个不划算。
晚上七点钟，苏峥来到医院。
“爸，你回家休息吧，今天晚上我跟大哥守着就行。”
看着精神状态一天不如一天的父亲，苏峥主动提出让他回家休息。苏明强离开没多久，疼痛再次袭扰林秀娥，仅仅十几秒钟额头上就铺满了细密汗水，林秀娥疼的在床上打滚，面目逐渐变得狰狞。
苏峰和苏峥都是红着眼圈尽量不看林秀娥的脸，不敢用太大力却又不得不按压住母亲，避免她扭动过程中伤到自己。
疼痛持续了好几分钟，林秀娥宛如洗了脸一样，鬓角的发丝都湿了。
或许是疼痛耗尽了林秀娥仅存不多的精力，很快就昏睡过去。看着昏睡过去的林秀娥，苏峥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都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这话一点没错儿。
上一世他没来得及成家父母大哥就相继离世，那时候的他除了难过不舍，最多就是全家只剩一个人的惶恐不安。
现在，他内心深处又多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亲眼看着母亲遭罪，却一点儿办法没有。
“医生说后天上午做手术。”
苏峰在苏峥身边坐下，小声说了一句。
后天上午，想到车票是后天下午，苏峥暗暗松了一口气。“大哥，有件事情需要你配合……”
……
第二天下午，苏峥准时来到印刷厂，在保卫室登记之后进入印刷厂，直接来到小雅的办公室。
看到苏峥，小雅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画好的稿件递给苏峥。
苏峥看了一眼，默默叹息。
手绘的画稿确实不如直接拍摄的照片效果好，奈何这个时候根本没人愿意为卫生巾这种产品做广告，只能将就使用了。
仔细看完所有画稿和排版，苏策点头说道：“行，就这样吧。”
来到销售科，昨天那个大姐直接说道：“海报一张一毛钱，小册子一本三毛钱，你要多少？”
第六章 定位消费群体
作为重生过来的人，苏峥很清楚想要产品卖得好，广告投入少不了的道理。特别是在广告匮乏的年代，很容易引发热潮。
“五百张海报，五百本图册。”
刨去给大哥的六百块钱和昨天的花销，苏峥兜里还剩下不到四百块钱。受资金限制，只能投入这么多的广告费用，剩余的一百多块钱另有用处。
销售科大姐脸上多了一抹笑意，将开好的票据递给苏峥，顺口说了一句，“你们厂的产品确实好用，就是太贵了。”
苏峥无声笑了笑，心里却是忍不住吐槽现在的卫生巾。
一条卫生巾足有二十厘米长，七八厘米宽而且肥厚，这算哪门子好用？
一点舒适性和透气性都没有，更不要说感官上带来的顺心如意，也就在这个物资匮乏见识短浅的年代算是好用，放到后世白送都不可能有人要。
“大姐，能不能帮忙催促一下车间让他们加紧印刷，这些东西我们急着用，全场几百口子人都指着这玩意儿吃饭呢。”
造纸十一厂跟印刷厂一直保持着合作关系，十一厂的情况根本瞒不住印刷厂，销售科大姐不知道是看在钱的面子上，还是被苏峥言语打动，很是爽快地点头，“等会我就去找车间主任，这点东西下班之前就能印好。”
“那感情好，太谢谢您了！”
……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苏明强和苏家两兄弟看着林秀娥被推入手术室，动刀子的事情足以让全家人跟着提心吊胆。
越紧张越忐忑，三人来回踱步，时不时扭头看向手术室。
一个小时后过去了，手术室没有消息。
两个小时后……
苏峥记不太清前世母亲动手术时的情况，因为那时候他身体也很虚弱，早早的就被送回了病房。但他知道，手术应该是成功的！
一直等到临近中午，手术室终于有了动静。
“手术成功！”
护送脸色惨白的林秀娥返回病房，苏家三个男人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苏明强在病房照看林秀娥，两兄弟出来买中午饭，苏峰问了一句后，又是接着说道：“我找人问过了，一节车皮的运费大概八十块钱左右，咱们是铁路子弟，能给便宜五块钱。”
“行，我等会去十一厂让他们把东西送到车站。”
苏峥点头回了一句，数了九张大团结递给苏峰，“办好手续后把提货单给森哥，我上车之前找他拿。”
吃完午饭，苏峥骑车来到十一厂，找到林海涛把送货的请求说了一遍。林海涛亲自陪着苏峥一起去找卡车司机，吩咐之后看似无心问道：“小苏，你这是要往哪里卖呀？”
卫生巾滞销是全场职工的心病，眼看着苏峥要往外发货，林海涛有理由怀疑苏峥找到了销路。
苏峥笑了笑，“还没想好呢，这不是想着赶紧把东西拉走，让领导们眼不见心不烦嘛。”
林海涛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峥，没有继续追问。
“林主任，还得请您帮个小忙！”
苏峥从兜里掏出两包大前门香烟送到林海涛面前。
“说说看。”林海涛淡淡点头。
“麻烦主任给我开一封介绍信，等几天我准备去南方看看，试着找找销路，这么多卫生巾堆着确实有点儿愁人。”
苏峥故作无奈的笑着，一副冲动之后懊悔表情。
林海涛嘴角一抿，接过香烟轻轻点头。
下午四点钟，苏峥来到火车站，手里拎着两个大大的行李包，里面装着印刷好的海报和图册，还有几包卫生巾。
找郑森拿到提货单，顺便让郑森帮忙把其中一个行李包拿到货运室，等装车的时候一起发到沪市。
五点十六分，京城开往沪市的绿皮火车开始检票。苏峥拎着沉重的行李包来到13车厢，郑森特意帮他选了一个下铺。
找到自己的位置，苏峥如释重负喘了一口气，伸手将车窗玻璃抬上去，留下30公分左右的缝隙，清冷的空气沿着窗户涌入车厢，冲散车厢内不太好闻的气味。
斜靠在窗口，看着月台上过往旅客。
此时的火车还没有提速，京城到沪市的直达列车都需要二十个小时才能抵达，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琢磨一下达到沪市后怎么搞。
苏峥只知道卫生巾是在沪市打响的名气，但他并不知道具体操作怎么弄。即便借用了O.B的广告创意，可若是操作手法不对，效果岂不是要大打折扣？
加速开动脑筋，前世的思维模式逐渐占据大脑。
做销售，不单要给自己的产品定位，还要给消费群体定位。
这两种定位必须互相匹配才能爆发出应有的效果，但凡有一个出现问题，必然会出现事倍功半的结果。
产品定位苏峥很清楚，论产品品质，十一厂生产的卫生巾绝对是此时国产卫生巾中的佼佼者。
这个年代，只要跟外宾沾上关系，绝对不会以次充好，甚至还要比供应国内市场的质量都要好。
质量没得挑，加上第一轮广告冲击，那就必须卖出应有的格调。
思想开放群体，高收入群体，有外事来往经历的群体，这些人群都具备该有的消费能力，都可以算苏峥的目标客户。
找准了消费群体，苏峥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双眼虽然还在出神，脑子转速却是愈发提高。
在三个消费群体当中，有外事经历的人肯定是最优质的客户。这些人跟外国人打过交道，更容易接受新生事物，也更喜欢模仿外国人的行为举止和生活理念。
卫生巾对于她们来讲绝对不会陌生，她们需要，自己恰好有货，而且价格比私营企业还要低一些，没道理卖不出去。
理论上没有毛病，可现实并非如此。
外事工作人群，普通百姓很难接触到。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毫不客气地说，有点痴心妄想了。
最优质的目标客户被率先排除，尽管有些无奈，苏峥却不失落，因为还有两个客户群体。
高收入……
“你好，我的位置在中铺，麻烦你收腿让一下。”
就在苏峥思考问题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清脆的声音，双眼恢复清明，看着眼前的女人，苏峥很干脆地收回双腿，给对方留出空间。
女人年纪看着并不大，估计也就二十来岁。
身穿淡黄色的毛呢大衣，大衣低垂至膝盖位置，黑色长裤笔直平顺配上一双黑色方跟小皮鞋，整体穿搭让女人身材显得愈发修长。
头发不长贴在脸颊两侧，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小适中的眼镜，让女人看起来知性许多。
或许是因为大衣紧裹在身上攀爬不太方便，亦或者是女人不习惯这种爬高上低举动，将大衣脱了下来放在中间床铺。白色针织毛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
看着女人爬上中铺，苏峥不禁暗暗猜测女人的身份，这是他前世做销售的习惯，把每个人当成客户进行揣摩。
要知道，此时普通百姓的衣着打扮基本一致，不分男女都是刻板保守的风格款式。
渴望社会认同的心理每个人都有，随大流又是最简单快捷获得认同的方式，最重要还是经济条件受限，所以很少有人穿着标新立异的服装。
蛤蟆镜喇叭裤这种逐渐流行开的打扮都能被人称作异类，可想而知此时广大百姓的思维标准。
刚刚爬上中铺的女人绝对不是普通百姓，她身上穿的衣服款式不是普通百姓能接受的。即便有一部分人愿意接受，并不代表他们能够买得起，因为大部分国营商场还在出售布匹，即便是有少量的成衣，也不会是这类款式。
还有，她手腕上带着一只手表。
再有就是她刚才说话的口音，明显不是北方人，那她肯定有介绍信。
有一定的经济条件，还有单位……
这两点特质无一不符合苏峥刚才想到的目标客户群体。
第七章 送你一包卫生巾
尽管知道对方符合自己的客户标准，苏峥并没有主动搭话。
冒然被陌生人搭讪，每个人都会提高警惕，很有可能适得其反。再有就是，相比起一个客户，苏峥更在意大目标群体。
收回念头，苏峥重新陷入沉思。
外事经历的群体排除掉，接来下就是高收入群体。
八十年代中期，哪些人算得上高收入群体？
这一点不用多想，苏峥很清楚答案。国有单位绝对是这个年代收入待遇保障最好的地方，其中又以企业为最。
行政机关单位和其他公家单位不是营利性质的，职工维持温饱没什么问题，但若想高消费，那绝对不现实。
对，就是企业职工！
苏策暗暗敲定这个目标群体，紧接着思考最后一个目标群体——思想开放的人。
思想开放，无疑是三个目标客户群体中受众最大的一类，也是最容易沟通的一类人。
追求新颖的年轻弄潮儿算是一类，还有就是文化水平较高的群体，这两类人涵盖了不同身份的人群，却没有冲突。
追求新颖的弄潮儿不用多说，看看那些肩抗录音机身穿喇叭裤的青年，他们或许没有特别高的经济收入，但他们为了追赶潮流敢于付出一切的决心绝对无可挑剔。
再有就是文化水平较高的群体，这是一个大群体，而且是一个让苏峥想想就心潮澎湃的群体。
大学生！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含金量非常非常高。
在中专文凭就能当乡镇领导干部的年代，考入大学就等同于自动获得了干部身份，包分配就意味着妥妥的铁饭碗，比工人的铁饭碗都要铁！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拥有普通人无法想象的人脉关系网。
外人不会知道他们以后能不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佬，也不知道他们的同学会不会在未来的某天成为某个重要工作岗位的负责人，更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学长学姐是不是已经手握了决定普通人命运的权力。
想想这些，苏峥恨不得插上翅膀赶紧飞到沪市。
前有乒乓球外交，自己为什么不能尝试利用卫生巾为自己编织一张人脉网络？
“嘿嘿……”
苏峥没忍住心里的臆想，笑出了声。
“由京城开往沪市的……”
天色昏暗时广播传来最后的检票通知，十分钟后车厢震动，站台开始缓缓后移。
北方三月的夜间依旧夹带着丝丝寒意，一个冷颤之后苏峥伸手落下了窗户玻璃。再看车厢内，苏峥惬意松了一口气。
上车时看到不少人都在检票，现在看来舍得选择卧铺的人并不多，除了中铺那个女人，苏峥身边的铺位竟然空无一人。
坐火车出行是枯燥的，特别是现在车速很慢且没有手机，怎么打发这二十个小时让苏峥有些头疼。
站起身假装不经意看了一眼中铺的女人，见她闭目平躺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
苏峥在车厢内走了一圈，发现不少人已经躺在铺位上，明显是准备用睡眠打发时间。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躺下。
“嘶……”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过了多久，腿部突然传来钻心的疼痛，就像是被人揪着某一块肉狠狠拧了一下，瞬间让苏峥清醒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秦慕烟双手握着上下用的梯子，一只脚踩在梯子上，另外一只脚的脚趾正好踩在苏峥的小腿部，脸色微红歉意看着苏峥快速收回脚，穿好鞋子后又问道：“你没事吧？”
苏峥摇头表示没事，上下铺难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没必要太过较真。
秦慕烟犹豫了一下，蹲在地上从行李包里掏东西，而后快速离开。
被惊扰了睡意，苏峥只能靠在车厢上发呆，火车行进制造的声音在耳边不停重复，身体随着车厢轻微的晃动，节奏感十足。
几分钟后，秦慕烟返回。
看着双眼出神的苏峥，迟疑了一下又是歉意说道：“刚才真的不好意思。”
苏峥抬头看了她一眼，因为光线的原因，只能看到她面部大概轮廓。“没事，出门在外难免会有磕磕碰碰。”
秦慕烟点了点头，嘴角似乎多了一抹弧度。
就在她准备爬上中铺的时候，苏峥伸手指着旁边空着的下铺说道：“这里没人，你可以在这里休息，这样就不用爬高上低了。”
秦慕烟微微一怔，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下铺，有些犹豫道：“这样不好吧，万一有人过来……”
“火车都开了这么久了，总不能有铁道游击队扒火车上来吧？”
秦慕烟笑了笑，她确实想躺在下铺，只是基本的道德约束让她不好意思主动过去。现在有了台阶，无形的压力顿时消散，同时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了一丝好感。
短暂的沉默过后，秦慕烟主动开口，“我买票的时候专门问过有没有下铺，车站的工作人员告诉我没有了。”
苏峥无声笑了笑，这样的事情不是个例，很多人都遇到类似的情况，明明有座位却被告知没有位置。
秦慕烟注意到苏峥笑的不正常，轻蹙眉头：“你笑什么？”
“美女，你没做过生意吧？”苏峥轻笑看着秦慕烟。
这个称呼让秦慕烟愣了一下，心里止不住的欢喜，眼神跟着变得明亮，嘴角微微上翘却是不服气问道：“这跟做生意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铁道部门也是以营利为性质的，说白了就是一门生意。”
苏峥调整坐姿让自己正对着女人，继续说道，“你仔细想想，如果你是卖东西的，手里有两种品质不同价格相同的产品。在明知道顾客想要好东西的前提下，你是先把好卖的东西卖掉，还是先把不好卖的东西卖掉？”
秦慕烟轻皱眉头思考片刻，她能听懂这句话里的意思，但还是有些不服气，“他们就不怕乘客闹意见吗？”
“上车之后还能退票吗？”苏峥反问一句。
秦慕烟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理由，过了几秒钟后，撇嘴道：“这也太没有职业操守了。”
职业操守？
苏峥摇头失笑，相比起十几年以后，现在已经算是民风淳朴了。
苏峥自己不觉得，但在秦慕烟眼中他是在无声嘲讽，又夹带着一丝看透一切的淡然。这让秦慕烟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岁数并不大的男人产生了好奇，“你是做生意的？”
“我……算不上吧。”
苏峥本想说是，仔细想想这个年代个体户的社会地位，在自尊心的驱使下临时改口。
秦慕烟看出了苏峥的言不由心，追问道：“那你算是干什么的呢？”
“我是业务员。”
“你推销什么产品？”
苏峥不说话了，前两天在印刷厂就差点被误会，如果不是身穿十一厂的工作服，差点就被扭送到公安局了。
现在在火车上，自己又没穿工作服，万一被误会，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见苏峥避而不谈，秦慕烟脸上的表情淡化了几分，再看苏峥时，眼神里带着或多或少的警惕。
两人似乎都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没了谈兴瞬间沉默下来，各自躺在铺位上闭目休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慕烟再次坐起身子，从床铺下来弯腰打开行李包。
中间瞟了苏睁一眼，见苏峥依旧闭着眼睛，似乎放松了一些，快速扯出一沓卫生纸，然后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等她离开之后，苏峥缓缓睁开眼睛。
女人离开的比较仓促，行李包都没来得及推入床底，苏峥下意识地瞄了一眼，看到最上面露出的卫生纸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几分钟后秦慕烟回来，脸色不是很好看，揣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悄悄捂着小腹。看到苏峥睁开眼睛靠在车厢，秦慕烟表情有些不自然。
就在秦慕烟准备坐下的时候，对面的男人开口了，“刚才没告诉你我推销的产品，是害怕被你误会。”
突如其来的解释让秦慕烟疑惑，凝眉看着苏峥。
苏峥穿上鞋子，将自己的行李包拉出来，准备拉开拉链的时候对女人说道：“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看你不舒服，所以想帮你一下。”
拉开拉链，苏峥先掏出一本小图册握在手中，随后又从行李包的角落拽出一包卫生巾，一同递给女人。
秦慕烟看到卫生巾包装的字体时，脸色瞬间变红，本能低头。
苏峥很识趣的没有去看女人，重新躺回床铺，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图册里面有使用方法。”
第八章 你不会拒绝我吧？
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等苏峥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卧铺的睡眠质量其实并不高，狭窄的床铺翻身都要小心翼翼，这一夜下来苏峥只觉得浑身发酸。已然变得浑浊的空气中夹带着难闻的味道，让人紧皱眉头。
转头看向旁边的铺位，赫然变成了一个油腻男人。
莫名心悸，从床铺下来抬眼看向中间的铺位，正好与女人的目光相逢。
秦慕烟似乎看出了苏峥的紧张，微微一笑主动打招呼：“睡醒了？”
苏峥点头，顺势问道：“几点了？”
秦慕烟抬手看了一眼，然后反转手腕将表盘对着苏峥，“七点十六分。”
默默计算时间，苏峥无奈叹了一口气，到沪市估计要下午了。
从床铺下面拉出自己的行李包，掏出毛巾牙刷走向清洗台。十分钟后苏峥返回，发现女人坐在自己的床铺上。
等苏峥将毛巾牙刷放回行李包，就听到秦慕烟轻声问道：“你是去沪市的吧？”
“你怎么知道？”苏峥略显诧异看着女人。
秦慕烟眉眼一弯，“你们厂在首都，你却舍近求远推销，很明显是奔着开放城市去的，这列火车的目的地就是沪市。”
简单一句话足以体现秦慕烟的分析能力，苏峥坦然点头，一点都不吝啬夸奖：“你很聪明。”
一直都是！
秦慕烟在心里附和一句，微微抬起下巴，有些小骄傲。
此时光线充足，能够清晰看到女人的面容。
头发在腮边垂落，让脸蛋看着显小。皮肤白净透着红晕，不施粉黛却带着些许精致，特别是鼻尖宛如钢笔轻点留下的黑痣，更给她增添了一丝别样的味道。
不知怎么地，苏峥想到某部韩剧里面的女主角，两张脸无限重叠，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微笑。
“你笑什么？”秦慕烟侧头看着苏峥。
“你很漂亮！”
苏峥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秦慕烟脸色瞬间变红，连忙扭头看向窗外。
现在这个年代，就算是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在公共场合一样会保持一定的距离，说话时也会刻意控制避免被人说三道四。
总之，大多数人习惯了情感内敛，没人会如此坦然说出这样的话。
苏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大方一点的人可以理解为对自己的夸赞，万一遇到思想呆板的人，很有可能被误会为调戏。
好在，面前这个女孩不是后者。
过了好大一会儿，秦慕烟平复了情绪，心中有道声音告诉她不要扭头去看那个男人，却鬼使神差地转过头，“你们做推销的是不是都油嘴滑舌？”
苏峥本能的想回一句你尝过吗？但理智告诉他，大方并不代表可以得寸进尺，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很有可能被乘警带走。
点了点头，随后又是笑着摇头。
秦慕烟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苏峥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对面床铺还在睡觉的男人，这才轻声说道，“说话是一门技术，会说话的人跟别人聊天沟通时能让对方心情愉悦，这对推销人员来讲很重要。”
秦慕烟愣了一下，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是在诡辩。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昨天晚上这个男人的种种表现，为了避免误会，他主动终止聊天。后来猜到自己在生理期才讲明实情，拿出东西后也只是简单一句话。
理智且有礼貌，还会说话……
秦慕烟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峥，“然后呢？”
“真正的油嘴滑舌是一昧地奉承对方，让对方高兴继而实现自己的目的。”苏峥淡淡笑着，“但是，出于善意说出的真心话，大多数时间得不到该有的回馈，这能算得上油嘴滑舌吗？”
似乎有些道理……
不对，他在暗指刚才夸奖自己，自己没有给予回应。
秦慕烟很快反应过来，一记白眼甩出去，小气的男人！
时间悄然飞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竟也不觉得无趣尴尬。
“本次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
广播声传来，两人不约而同止住话题，互相看了一眼，相视而笑。
不少乘客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直到列车进站缓缓停下，苏峥弯腰去拿行李包的时候，秦慕烟突然开口：“喏，给你钱。”
看着秦慕烟递过来的一元钱，苏峥愣了一下，“不用了。”
不要钱？那就是送我了！
别样的感觉油然而生，似乎又想到什么，秦慕烟轻蹙着眉头看着苏峥，“哪有人送这个的……”
“不是送。”
苏峥打断秦慕烟，朗声笑道：“做生意的人都讲究讨彩头，还没下火车就推销出去一包，这对我来讲就是好兆头，预示着我这次出行一定能成功。”
秦慕烟很想说迷信不可信，可看苏峥笑得如此开心又不忍心破坏，只能顺从收回手里的钱。
各自带着自己的行李包出站，秦慕烟冲着苏峥握拳说了一声加油之后便转身离开。
谁也没有过多的情绪，两人本就是偶遇的过客，此时重归正常罢了。
背着行李苏峥扫视一圈，看到公交站点快步走了过去。
大半个小时后，苏峥从公交车上下来，沿着马路径直朝东走去。
大概五分钟左右，不算气派甚至有些破旧的大门出现，大门一侧悬挂着木制吊牌——沪市第一医学院。
这是苏峥精心挑选出的第一目标！
学医的大学生肯定不缺医理知识，跟这里的女学生推销卫生巾能节省很多口舌。再有就是，这附近还有其他大学校区。把沪市第一医学院当做切入点，通过这里辐射影响周边，应该会有不错的效果。
可惜的是，苏峥过来的时间点有瑕疵。这个时间点，很少有人进出校园。
在学校门口蹲守了半个小时左右，终于看到两个女生走出校门，两人似乎在聊着什么。
苏峥不想错过来之不易的机会，赶紧起身走了过去。距离这两个女学生还有五六米的时候，她们注意到了苏峥。
苏策靠过来的时候一直在打量这两人，站在左边的女孩漂亮一些，衣着打扮稍显前卫，长发披在肩膀上表情淡漠，骨子里透着一股优越感。
右侧的女孩长相较为普通，身上穿着大众款式衣服略显老旧。两人胸前都带着校徽，足以证明她们的身份。
长相普通的女孩脸上一直保持着从容自信的微笑，看到苏策走过来，轻轻点头以示。
“同学你好。”
苏策对着长相普通的女孩点头笑着，说话时从褂子内兜里掏出信封，“我是京城造纸十一厂的员工，这是我的介绍信。”
漂亮女生淡淡瞟了一眼信封，眼神里的警惕却没有消散。
“你有事吗？”长相普通的女孩认真看了一眼信封上的文字，礼貌微笑问道。
苏峥将介绍信握着手中，“是这样的，我们厂之前主要负责生产生活用纸以供首都人民使用，82年我们厂接到上级部门安排的生产任务，开始生产女性护理用品。”
看她们露出疑惑的眼神，苏策弯腰将行李包放下，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本图册，犹豫了一下，又掏出一包卫生巾。
“同学，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你们是学医的高材生，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小心无大错。
卫生巾掏出来的那一刻，两个女生的表情有了轻微变化，苏峥赶紧解释一句，然后将图册递给长相普通的女孩。
“我们的产品主要是帮女同志解决生理期的尴尬和麻烦，现在还处于推广阶段。”说着，苏峥神色中多了一丝落寞，“说是改革开放了，但大部分民众的思想还很保守，我们的产品又比较特殊，推广效果并不好。”
落寞转变成恳求，苏峥眼巴巴地看着她俩，“不瞒两位，我们厂已经快一年没有发过工资，全场几百号职工的生活都难以维系了。所以，我想请两位帮我一个小忙，也算是帮帮我们厂的职工。”
长发漂亮女生脸色微红，冷冷开口：“帮什么忙？”
苏峥再次弯腰，从行李包中抽出一张海报递了过去，“我想请两位把海报和使用手册带回女生宿舍，帮我们厂宣传一下。”
看她俩面露犹豫，苏峥赶紧将手里的卫生巾塞到长相普通的女孩手中，后撤两步保持安全距离，继续说道：“这一包送给你们，邀请你们帮忙检测一下我们的产品，也算是为广大女同志把一把关。两位是学医的，都说医者仁心，为了全国亿万女同志的生理健康，两位应该不能拒绝吧？”
第九章 成功进入校园
医者仁心？帮女同志把关？
苏峥的说法让两个女孩来了兴趣，尽管知道对方可能是故意恭维自己，但心里就是止不住有跃跃欲试的念头。
“小琴……”
长相普通的女孩转头看向身边的漂亮女孩，漂亮女孩先是看了一眼苏峥，随后对同伴笑着点头：“下次再邀请你来我家做客。”
说完，又看了苏峥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意味，这才转身离开。
等她离开，长相普通的女孩主动问道：“有没有特定的宣传语？”
“同学，怎么称呼你呢？”苏峥没有回答，反而问询女孩的名字，“我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方便咱们沟通。”
“我叫刘香兰。”
苏峥记下她的名字，指着刘香兰手里的海报和图册说道：“海报上面有产品宣传语和女同志使用卫生巾的益处，图册里面有使用方法。”
停顿一下，苏峥微笑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刘同学能把我们的产品送给正在生理期的同学，毕竟，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
刘香兰简单思考之后点头答应，带着苏峥给的东西返回学校。
目送刘香兰进入学校，苏峥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
……
返回宿舍，准备上楼的时候刘香兰犹豫了，几秒钟之后转身朝着宿管员的房间走过去。
“同学，有事吗？”宿管阿姨主动问道。
“阿姨，我能不能在楼梯口贴一张海报？”刘香兰弱弱问了一句。
宿管阿姨知道有不少学生喜欢新潮的东西，经常能看到寝室墙面上贴着不论不类的画报，听刘香兰这么说，下意识地就把刘香兰归入此类。
当即皱着眉头说道：“同学，这是不被允许的。”
刘香兰有些失望，礼貌点头就准备离开，就在她转身时，宿管阿姨突然问道：“同学，你手里的东西……”
刘香兰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拿着卫生巾，脸色微红解释道：“刚才在学校门口遇到一个京城造纸厂的工人，这是他们厂生产的东西。因为有些特殊，推广效果并不好，说工人们已经一年没发工资了，想让我帮他们在学校推广一下。”
宿管阿姨不置可否的点头，却是盯着刘香兰手里的东西，她见过有人用这东西，听说很好用，就是价格有点高。下意识地问道：“贵吗？”
刘香兰迟疑了一下，“没要钱，这是免费赠送的试用品。”
免费的？
宿管阿姨立刻换上笑脸，冲着刘香兰招手示意她回来。等刘香兰来到身边，宿管阿姨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能不能给阿姨一片，阿姨身上有事。”
想到那个男人的交代，刘香兰很痛快的点头，当着宿管阿姨的面拆开包装，从里面抽出一片递给阿姨，顺势将自己手里的海报和图册展示给宿管阿姨，“阿姨，海报就是这个产品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刚接受刘香兰给的东西，宿管阿姨也变得好说话了，只不过还是小声交代道：“白天会有老师过来，被人看见不好，不过晚上没事。”
刘香兰心领神会，笑着点头。
等刘香兰上楼，宿管阿姨直接起身去了一楼的公共厕所。片刻之后，神清气爽从厕所出来，走路时还轻微扭动几下，嘴角笑意更浓。
临近傍晚时，宿管阿姨看到刘香兰从门口经过，赶紧起身出来喊住刘香兰。把刘香兰叫到屋里，“同学，那东西还有吗？”
刘香兰摇头：“没了，都送人了，好几个用过的同学都问我要。”
宿管阿姨失望叹气，“确实挺好用的，唉，可惜了。”
……
“慕烟，回来了。”
看到秦慕烟回来，李丽笑着打招呼，“首都之行顺利吗？”
宿舍是单身教职工标配的双人间，不算很宽敞，但也不狭小。
秦慕烟将行李包放在书桌上，拉开行李包拉链，从里面抽出一片卫生巾，边往外走边说：“有什么顺不顺利，我就是去送资料的，送完就回来了。”
眼看着秦慕烟急匆匆的走出去，李丽下意识地朝秦慕烟的行李包瞄了一眼，眼神陡然一亮。
等秦慕烟回来，李丽主动起身挽着秦慕烟的胳膊，小声问道：“商场都没的卖了，你在哪买的？”
两人收入都不算低，又都是单身，这点小钱自然花得起。再加上两人大学老师的身份，自然不会像普通人那样保守，她俩都尝试过这种东西，不得不说挺好用。
秦慕烟不自觉想起火车上的事情，嘴角微扬笑着说道：“火车上。”
“火车上？你骗人，火车上敢卖这东西？”李丽明显不信。
秦慕烟也不解释，从行李包里掏出使用手册递给李丽，“你看。”
李丽打开图册看了一眼，眼睛瞪得更大。
这东西在商场出现过，都是在犄角旮旯里，别说使用手册了，就连那些售货员都不愿意多谈。买回来之后都是自己摸索着使用，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完整详细的使用手册啊！
看李丽认真翻看使用手册，秦慕烟无声笑了笑，想到那个年轻人此时不知道在哪里推销，轻声说道：“以后商场应该还有得卖。”
……
天色暗下来后，刘香兰握着卷成筒的海报下楼。虽然临近宿舍的同学都已经看过了，但楼里还有很多同学不知道。
整栋宿舍楼只有中间这一个楼梯，把海报贴在这里，肯定能让更多人看到。
宿管阿姨注意到刘香兰贴海报，却装作没有看到。等刘香兰离开之后，有上下楼的女学生被海报吸引驻足观看。
能看到，她们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晚上九点钟，宿舍楼唯一的铁拉门合拢在一起，紧接着宿舍楼陷入黑暗，唯独宿管员屋里还亮着灯。
过了一两分钟，宿管阿姨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手电筒，将灯光打在海报上。
最引人瞩目的无疑是秋千上坐着的穿裙子女孩，她笑得很自信很放松。然后就是海报右上角的字体：使用卫生巾对女性的益处。
还有好处？
宿管阿姨有些疑惑，将手电筒对准右上角，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看完之后，神色略显复杂。
第十章 发展宿管员做下线
“峰哥，夜里十一点发车。”
下班时，一个脸上沾着煤灰污渍的年轻男人靠近苏峰，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着，“小五子他们提前过去了，咱们啥时候去？”
苏峰侧目，看到同事眼中闪烁的兴奋，心里开始泛起犹豫。
在铁道基层上班，物资运输途中被盗的事情听闻过不少，一般都是货主提货时发现的。尽管会出现扯皮纠纷的情况，基本上也都是不了了之，货主自己哑巴吃黄连。
随着越来越多类似的事件发生，听闻消息的惊奇感也随之悄然变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私底下议论时竟然还会笑称是‘铁道游击队’。
大宗物资的运输，加上货车速度缓慢，时不时还要停靠给客运火车让行，让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机会。
五天前，车站货运部囤放了一大批饼干，说是要发送到最南边的城市。初步估算，最少也得五节车皮才能装得下。作为紧俏物资，又是易出手的食品类物资，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为了快速凑齐母亲的手术费，苏峰主动联系了单位里几个脾气相投且知根知底的年轻人，或许是贫穷所致，亦或者是藏在骨子里的冒险冲动，几人一拍即合。
可惜，计划被苏峥打乱了。
母亲已经得到救治，苏峰冒险的动机已然消失，再加上苏峥点破心思的举动和他的变化，让苏峰开始动摇。
想想苏峥笃定自信的言语，苏峰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紧接着压低声音说道：“胜利，我仔细想了想，这事儿还是算了吧。”
正处于亢奋状态的马胜利听到这句话当场愣住，皱着眉头看着苏峰，很是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之前听说过的扒火车事情都是发生在外地，咱们可是首都，风险太大了。”苏峰不好意思说自己家里没有了经济压力，所以才打退堂鼓，只能临时找了一个借口。
感觉到马胜利的不以为然，苏峰再次压低声音：“小二找了一个赚钱的门道，他说一个礼拜就知道能不能行，咱先等一个礼拜，要是小二那边不行，咱再重新计划，行不？”
马胜利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说道：“小五子他们已经出发了。”
说好的一起干，临时变卦不就是不讲道义嘛！
“咱们现在就过去找他们。”
两人各自骑着二八大扛，为了赶时间恨不得整个人站起来踩脚蹬子，赶到接头地点时已然被夜色笼罩。
“说干的是你，现在又不干了？峰哥，你到底咋想的？”
“苏峰，是不是你妈做完手术，你不缺钱了？”
“来都来了，哪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夜幕中，即便是面对面站着，也看不清楚对面的具体表情，却能清晰感知到对方的情绪波动。
面对质疑，尽管知道是自己不对，苏峰还是有些不舒服，沉声说道：“这事儿确实有我的不对，我特意赶过来就是通知你们一声。”
“哼。”
不满的哼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苏峰没有计较，继续说道：“要是信我就再等等，等我家小二传回来消息。小二要是能成，也算是给咱兄弟们找了个来钱的路子。”
“要是成不了呢？”有人反问。
“要是成不了，下次遇到合适的机会，我坚决不退缩，跟你们一起干。”苏峰果断保证。
沉默。
“要走你们走，反正我是不走。好不容易遇到一次机会，下次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我也不走。”
“……”
站在苏峰旁边的马胜利为难看着苏峰，“峰哥，要不……”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要是不听，我也没办法。”苏峰直接打断马胜利的话，“我还是那句话，信我的跟我回去。”
说完，苏峰毅然决然的转身跨上二八大扛。
马胜利左右看了一眼，怅然叹气朝着苏峰走去。他这一动，人群中跟着走出来两个人，都是从小跟苏峰一起玩耍的伙伴。
眼看没人再走出来，苏峰脚上用力蹬着自行车离开。
“呸，什么人啊！”
“用钱的时候想让咱们入伙，不用钱了就没胆子了，亏我以前觉得苏峰是个玩得来的。”
“行了，都少说两句。”小五子冷声打断抱怨，“少了他苏峰，咱们一样成事儿。”
……
早上，在舍友还没起床时，刘香兰顺着楼梯快步下来，等她来到一楼楼梯口顿时呆住，海报不见了！
“咳……”
干咳声在身后响起，刘香兰转头，看到宿管阿姨。
“别找了，我已经收起来了，晚上再贴回去。”宿管阿姨小声嘀咕，看刘香兰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又是接着问道，“你能找到那个推广人员吗？”
刘香兰摇头，“我没有联系方式，昨天是在学校门口遇到的。”
或许是感觉到宿管阿姨的态度，刘香兰又是笑道：“他既然让帮忙推广，应该还会过来的吧。”
听到这句话，宿管阿姨露出淡淡的笑意。
……
确定到货时间，找临时仓库，这两件事花费了苏峥不少时间。
好在，已经弄好了。
刚买来的大行李包鼓囊囊，里面装了八十包卫生巾，这让苏策很是无奈，现在的卫生巾太大了，一包占用的空间足以顶得上后世七八包。
再次来到沪市医学院门口，苏峥只能选择最笨的方法——守株待兔。只因为这个年代大学生太过宝贵，学校的安保工作无可挑剔。
昨天赠送给刘香兰的一包卫生巾只有十六片，对于女生宿舍来讲十六片根本不够。苏峥有信心，只要有人使用过，绝对会对卫生巾产生兴趣。
唯一不确定的是她们舍不舍得花钱买。
在学校门口蹲了十几分钟，终于等到有人出来。苏峥赶紧起身，想让这个人帮自己去找一找刘香兰。
苏峥朝着来人走去的时候，来人的目光也在扫视学校门口，当她看到苏峥时，眼中带着审视和疑惑。
“同……大姐。”
看清楚来人的面容，苏峥赶紧改口。
来人正是宿管阿姨，皱着眉头打量着苏峥，这么年轻，应该不是推广员吧？
“大姐，能不能麻烦您帮忙找一下刘香兰同学。”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出来的人，苏峥自然不愿错过机会。
听到刘香兰的名字，宿管阿姨瞬间确定跟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你就是请她帮忙贴海报的那个推广员？”
苏策微微一怔，赶紧点头：“对，是我。”
答话的同时暗暗欣喜自己运气真好，居然遇到了认识刘香兰的人。
宿管阿姨瞄了一眼苏峥腿边硕大的行李包，好奇问道：“这里面装的都是你们厂的产品？”
“对。”
苏峥能感觉到，眼前这位大姐没有恶意。
“多少钱一包？”
“七毛钱。”
宿管阿姨听后点头，迟疑片刻后伸手掏钱，同时说道：“给我来一包。”
这么快就有效果了？
苏峥心中高兴，又有疑惑。眼前这个女人的年纪稍稍有点大，应该不是医学院的学生，她是老师？还是学校内的职工？
“大姐，您跟刘香兰同学是什么关系？”
宿管阿姨似乎有些不悦，收回递钱的手，“怎么？卖东西还要问身份吗？”
感觉到这个眉目清秀的年轻男人没什么威胁，又不耐烦补充道：“我是宿舍管理员。”
宿舍管理员？！
苏峥眼睛一亮，热情道：“怪不得，怪不得。”
苏峥的反应让宿管阿姨有些意外，也不着急买卫生巾了，“怪不得什么？”
“大姐，我们做推销就是负责跟人打交道，平时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说实话，我刚才从您身上感觉到了很浓重的警惕性。现在我知道了，那不是警惕心，那是满满的责任感啊！”苏峥张口就来。
满满的责任感！
宿管阿姨眼睛多了一抹亮色，嘴角上扬。可不就是嘛，自己一个人负责一栋楼的安全，没有责任感哪行啊！
这小伙子真不错，一口一个大姐，比那些学生会说话！
心情大好，宿管阿姨语气也变得柔和许多，“我听刘香兰说过你们厂的情况，你这么年轻就扛着那么重的担子，真是辛苦你了。大姐必须支持你的工作，给我来一包……不，来两包。两包能不能给大姐便宜一点？”
苏峥依旧不着急，左右看了一眼之后笑着回道：“大姐，价格是厂里定的，就这已经比商场零售价便宜了两毛。”
宿管阿姨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自己只是普通职工，一个月工资也就二十多块钱，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巴的，平时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如果不是被海报上那些好处勾起念头，她才不舍得花七毛钱买这东西。刚才又一时激动要掏出去一块多钱，这让她有些懊恼。
想要收回刚才的话，又觉得不好意思，一时间陷入纠结之中。
苏峥一直观察着她，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经济条件一般，嘴角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又是压低声音说道：“大姐，我跟你说个法子，不但能让你少花钱，说不定还能让你赚钱。”
听到这句话，宿管阿姨先是一愣，随后一喜，最后露出警惕之色看着苏峥，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您放心，我没有无理的要求。”
苏峥一脸无害的笑容，语气更加亲和：“大姐，冒昧问一句，我们的产品您使用过了吗？”
宿管阿姨犹豫了几秒钟，最后点头。
“您觉得我们的产品用着怎样？”
宿管阿姨不说话了，这种事跟丈夫都没细致说过，怎么可能跟一个陌生男人提起。
苏峥笑得愈发自信，眼里闪烁着精光：“大姐，我对我们的产品很自信，我完全相信每一个使用过的人都会喜欢上我们的产品。”
宿管阿姨不想过多讨论卫生巾的事情，面带不悦道：“你这个年轻人，说话直接说重点好不啦？”
“大姐，价格肯定是不能便宜的。但咱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比如说你帮我们卖卫生巾，厂里可以给你提成。”
卖卫生巾？
宿管阿姨连忙摇头，“不行，会害我丢工作的。”
苏峥没有被她影响，继续说道：“每个女人每个月都有一次例假，一次例假最少要用一包卫生巾，甚至有可能一包不够用，一栋宿舍楼怎么说也得有几百个学生吧。”
宿管阿姨不摇头了，紧紧盯着苏峥，等他下面的话。
“一包就算提成两分钱，十包就是两毛钱，一百包就是两块钱，几百包的话……啧啧。”苏峥及时收声，一脸惋惜之色。
第十一章 拒绝是因为筹码不够
苏峥不知道沪市医学院一栋宿舍里面住了多少学生，但宿管员心里无比清楚。
跟着苏峥的话在心里默默计算，心跳越来越快，一个月的提成比半个月的工资还要多。如果算上其他宿舍楼的学生……
“真能提成两分钱吗？”宿管阿姨声音不高，语气却不平静。
眼看宿管员上钩，苏峥又是故作为难道：“我们给商场的提成是一包五分钱，因为商场不单可以卖货，还能展示我们的产品给更多人看到。你这里明显不符合要求，两分钱我都要跟厂领导申请，最关键的是，你得保证一定的销量才行。”
“你叫什么名字？”宿管阿姨急声问了一句。
“苏峥，苏州的苏，峥嵘的峥。”
宿管阿姨又是点头，脸上多了笑容，“小苏，我们学校有一千两百多个女学生，只要你能保证给两分钱的提成，我就能帮你在学校卖。”
一千多个女学生，就算只有一半人愿意用卫生巾，一个月也能赚十块钱。万一真的丢了工作，自己还能去其他学校卖，收入只会更多。
沪市开放风气已经吹起来了，新思想已经影响到了很多人，宿管阿姨又在大学工作，耳闻目染自然比一般人想得更开。
“大姐，怎么称呼您？”
“我叫周素梅，你喊我周姐就行，也可以喊我梅姐。”
苏峥记下名字，“喊梅姐吧，亲切一点。梅姐，我刚才说过了，我可以帮你跟领导申请提成，前提是你能保证销量。别到时候我帮你申请了提成，你这里却卖不出去多少产品，这不是让我回去挨训嘛。”
没等周素梅说话，苏峥又是主动替周素梅考虑道：“梅姐，如果你真有兴趣的话，我建议你先回去统计一下，哪怕只是大概的数量也行，这样我也好跟领导汇报不是？毕竟生意都是慢慢做起来的，守着这么好的资源，你又这么有责任感，我相信你能做好的。”
这句话让周素梅轻松不少，看苏峥的眼神也多了一丝亲近，点头说道：“行，听你的。你先给我来两包，我回去也好跟学生们讲。”
这一次，苏峥不再犹豫，直接掏出两包卫生巾递给周素梅，顺便又给她十本图册，方便她跟学生们沟通。
收了钱，苏峥目送周素梅离开。
周素梅往回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身快步走了回来，对苏峥说道：“小苏，你先回去吧，明天中午再过来，我在这里等你。”
苏峥简单想了想，点头转身离开。沪市医学院只是第一个目标，苏峥还有很多目标要去。
……
刘香兰被几个同学簇拥着来到学校门口，空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我就说吧，人家推销员任务很多的，不可能天天守在咱们学校门口。”
刘香兰颇为无奈的说了一句，身边这些人都是昨天试用过卫生巾的同学，昨天纠缠着自己问个不停，今天非要自己跟着一起过来。
刘香兰身边的女学生们掩不住的失望，不过也有人心态比较好，轻笑道：“没事，他既然找你在学校推广了，肯定还会过来的，大不了这几天咱们多出来几次就行了，总能逮到他。”
她的话引来其他同学的赞同，一行人笑嘻嘻的返回校园。
刚回到宿舍楼，刘香兰就被周素梅喊住，等同行的几个学生离开之后，周素梅把刘香兰领进宿管室。
关上门，周素梅笑吟吟看着刘香兰，从桌子下面的柜子里拿出卫生巾，将其中一包递给刘香兰，“香兰，这一包送给你。”
刘香兰莫名看着周素梅，没敢伸手去接。
“我刚才出去的时候遇到你说的那个推广员了，这两包就是从他那里买过来的。”周素梅解释一句，又从柜子里拿出小图册。
看到小图册，刘香兰这才点了点头，本能想要拒绝周素梅的赠送，又想到那么同学都说这东西好用，心思一动就打算给自己准备一包。
“阿姨，这一包多少钱啊？我给你钱。”说话的时候，刘香兰就要掏兜。
周素梅眼疾手快，制止刘香兰掏钱的行为，很是大方道：“我说了，这一包送给你。”
“阿姨……”刘香兰后退两步表明态度，她不想平白受人恩惠。
看刘香兰态度坚决，周素梅脸上笑容淡了一些，迟疑了几秒钟，靠近刘香兰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番话。
刘香兰弄清楚事情原由，这才松了一口气，依旧准备掏钱。
“香兰，如果没有你，阿……大姐我也遇不到这样的机会。就当大姐感谢你，这一包送给你了，你不能让大姐心里不安吧？”
周素梅认真看着刘香兰。
刘香兰犹豫了，最终在周素梅的坚持下收下了这一包卫生巾，顺便答应告诉同学们可以来周素梅这里买卫生巾。
刘香兰走后，周素梅重新换上笑容。
拆开剩下的一包卫生巾，抽出一片装进兜里，又拿起一本小图册，关上房门朝着学生宿舍走过去。
“小娟，我给你说件事……”
“大姐自己都用了，不信你看……”
“……”
在利益的驱使下周素梅化身勤劳的小蜜蜂，在每一间学生宿舍进进出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非但不觉得疲惫，反而整个人的精神头越来越足。
……
今天的运气不错，奔走三所大学都等到了外出的女学生。沿用跟刘香兰那套说辞，很容易就获得女大学生的助人为乐之心。
有了沪市医学院的经验，苏峥这一次很大方，给每所大学留下了五包免费的产品。
广撒网多敛鱼的道理他很清楚。
一直忙碌到天色发昏，苏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招待所，躺在床上脑补着卫生巾大卖的场面，时不时笑出声。
在心里狠狠过足瘾后，苏峥不得不面对现实。
卫生巾确实是消耗品，但消耗周期太长了，而且消费群体基数还不够大，单指望学校明显不够用。
最关键的是，学校环境相对封闭，不利于产品推向更大的消费群体。
所以，必须尽快拜访更多的目标！
第十二章 这不是骗！
天色刚亮，苏峥就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索，顾不上吃早饭就朝着新目标赶过去。
八十年代，什么企业女工最多？
答案很简单——棉麻纺织厂。
1982年之前，普通老百姓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自己制作，原料布匹只能使用布票去百货商场或者是供销社购买。
但是大多家庭的票根本不够用，以至于想穿新衣服都要计划着来，攒够一定数量的布票后才能购买布匹制作新衣。
这种情况造成了严重的产销不对等，很多纺织企业产品积压卖不出去，老百姓想买又买不到的尴尬局面。
1982年，最高行政部门决定取消布票，纺织品实行敞开供应。
老百姓购买布匹的限制被打破，只要经济条件允许，随时可以穿新衣服。纺织品企业迎来新春，产能销量大大提高，工人数量随之激增。
放眼望去，绝大部分纺织企业，除了个别特殊岗位使用男工，普通生产工人基本上都是女工。
这些女工来自不同的家庭，接触结识的人际关系也不尽相同。
不夸张的说，如果能得到纺织厂大量女工的认可，基本上能辐射到几倍以上的人群，让更多人知道某种产品。
要知道，在这个信息传递不发达的时代，嘴巴才是最好的传播消息工具，其中又以女人为最，这就是苏峥为什么挑选纺织企业作为第二目标的理由！
纺织厂很容易找到，苏峥来到沪市纺织厂时，正好是工人上班进厂的时间。
一群群身穿白色工装，年纪不一的女工有说有笑走进工厂，每一个都朝气昂扬。
苏峥站在纺织厂大门左侧，先在地上铺上一层报纸，再将行李包内的卫生巾和海报拿出来摆在上面，在过往女工的疑惑目光中，最后掏出一块硬纸板，纸板上面描着一行大字。
“免费赠送，需要自取。”
不知道是免费赠送吸引了女工，还是卫生巾和海报吸引了她们，不少女工在苏峥面前停下脚步。
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就围了二三十人，只不过，这些女工都保持着沉默，打量完地上的东西，又看向苏峥欲言又止。
被这么多女人围着看，苏峥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她们一个个不说话又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苏峥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我是京城造纸厂的推销员……”
把自己的身份和产品情况大概说了一遍，最后重点强调推广产品免费赠送。一番话结束之后，围观的人群中开始出现嗡嗡议论声。
等了好几分钟，终于有人走向苏峥。
这是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中年女人，默默拿起一包卫生巾和使用图册后，加快脚步挤出人群，汇入进厂工人的队伍。
有人带头打破僵局，立刻有人跟上，因为大家都看到了，地上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二十来包的样子。
不到一分钟，地上只留下一张破碎的报纸。
这种情况在苏峥的意料之中，缓缓蹲下捡起破碎的报纸，同时不忘对那些还没彻底消失的女工喊道：“两天后我还会过来，有需要的话，可以在这里等我。”
没有得到回应，苏峥丝毫不觉得沮丧，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却被人喊住。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谁让你在这里摆摊的？”
严厉的声音传来，一个略显肥胖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过来，迈出大门时两个身穿保卫制服的男人跟在他身后一同走了出来，目光不善盯着苏峥。
苏峥不慌不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这才看向肥胖男人问道：“您是？”
“我是厂办公室主任颜丙涛，接到举报说有人在厂门口私自摆摊经营。”颜丙涛板着脸瞪着苏峥，扫了一眼干瘪的行李包，眼神莫名再次说道，“谁允许你在这里摆摊的？”
要是放在前几年，苏峥或许会害怕担心，但现在改革开放了，个体经营已经得到允许，更何况自己并不是摆摊卖货。
“颜主任你好，我是京城造纸十一厂的推销人员，这是我的介绍信。”苏峥掏出随身携带的介绍信递给颜丙涛。
听到京城两个字，颜丙涛严肃的表情有了一丝不自然。
沉默接过介绍信，仔细看过之后递还给苏峥，尽管还是有些不满，声音却是小了一些，“那你也不能在我们厂门口摆摊啊，更何况还是……还是那种东西，影响也太不好了。”
苏峥慢条斯理收起介绍信，看向颜丙涛身后的保卫人员，表情淡淡却不说话。
这个时候说再多话都没用，人家已经先入为主给自己打上了标签，与其浪费口舌，倒不如换个方式。
“你们回去吧。”
颜丙涛很有眼色地对保卫人员挥了挥手。
等保卫人员回去之后，苏峥朝颜丙涛靠近，轻笑着说道：“颜主任，咱们都是国企单位，有些话不方便多说，但我简单一说你肯定能明白。”
颜丙涛疑惑看着苏峥，这小子年纪不大，怎么一副个中老手的口气？
苏峥故作迟疑，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斟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片刻之后压低声音：“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厂的主要生产任务是上面指派的。”
竖起手指朝天空指了指，苏峥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声音更低：“我们生产的东西之前一直都是专供外宾使用的……”
专供外宾使用？
颜丙涛眼角跳了跳，看着苏峥不再说话。
京城来的，专供外宾使用。
这两个敏感词组让颜丙涛不禁胡思乱想起来，越想越没底气，越没底气就越觉得苏峥身份不简单。
就在颜丙涛神色变幻的时候，苏峥又开口了，“老规矩在慢慢打破，好东西不能紧着外国人用，老百姓也得适当享用一下国家给的福利不是？”
“我出来时厂领导特意跟我交代过，必须优先照顾广大劳动姐妹，不能搞阶级化待遇。不瞒你说，沪市好几所大学已经开始推广使用我们的产品了。”苏峥抬头看向大门上方的几个大字，“你们这里是第二站。”
大学生都开始使用了？
颜丙涛脸色又是一变，看待苏峥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苏峥没有直视颜丙涛，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他。看他不停变换的表情，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有些想笑。
这个年代的人，真的很好骗！
上一世就听说过不少骗子冒充要害部门的工作人员，一路骗吃骗喝骗女人，甚至敢声色俱厉地训斥地方主管领导。
关键是好多地方政府非但没有怀疑之心，反倒恭恭敬敬的极力配合，助长了骗子的胆量和野心。
说白了，这就是信息不通畅造成的。
这个年代没有网络，人员信息主要依靠工作证和介绍信证明，普通老百姓又没有这种胆量诓骗。有胆量出来行骗的都是大心脏，伶牙俐齿带来的压力让地方工作人员不敢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去验证他们的身份信息。
苏峥不是骗，他只是适当夸大了自己的行为。
再者说，他并没有给自己编造身份，也没有狐假虎威表示此行是受何人指派，更没有借机索取什么，即便是被揭穿也不会有危险。
该说的、能说的苏峥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要看颜丙涛脑子够不够用，能给自己脑补出什么样的身份了。
“怎么称呼您？”颜丙涛谨慎看着苏峥。
敬语都出来了？
苏峥暗暗欣喜，脸上依旧风轻云淡，“苏峥。”
“苏……”
颜丙涛卡壳了，称呼他经理吧？显得自己骨头软，直呼其名又显得不够尊重。
“您岁数比我大，喊我小苏就行。”
颜丙涛如释重负，换上笑脸：“小苏，既然都是为人民服务，你又是带着任务来到我们这里，我们自然要配合的。你看，需不需要我们把工人们召集到一起，你跟工人们好好沟通一下？”
颜丙涛的话让苏峥微微一怔，这么好使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自己的目的，苏峥真的有些心动。
想要点头同意，又考虑到如果自己跟着颜丙涛进厂，造成的影响可就大了。万一以后暴露了，就算不牵扯法律，颜丙涛这个人也会恼羞成怒针对自己。
厂办公室主任的话语权还是很大的，真要得罪了他，损失最大的还是自己。
斟酌之后苏峥缓缓摇头说道：“不用了，我该做的都做了，结果怎么样我管不了，毕竟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我们的产品呢。”
说完，苏峥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留下颜丙涛望着苏峥的背影沉默。
他到底是真不关心结果？还是故意这么说的？
颜丙涛纠结了好大一会儿，才转身返回厂里，距离办公楼越近，心情越是烦躁。
第十三章 初显成效
脱离纺织厂的管辖范围，苏峥长长吐出一口气。
走钢丝的感觉太刺激了，整个人都得紧绷神经，仔细思量每一句话，多说少说一分就有可能被拆穿，甚至是有危险。
这一刻，他有些佩服那些装什么像什么的骗子了。
刺激过后，疲累感和饥饿感接踵而至。
找地方吃了早餐，简单休息之后乘坐公交车前往存放卫生巾的仓库。
铁路运输都有自己的货场，货场边上就有公家修建的简易仓库，苏峥在这里租赁了一间三十平米左右的仓库，每天租赁费用三块钱。
苏峥从造纸十一厂购买了一万两千包卫生巾，这两天赠送出去的大概有五十包，看着堆积如小山的卫生巾，苏峥莫名笑了笑。
冲着不远处等活的三轮车师傅喊了一声，几个壮实男人争先恐后跑了过来，满脸热切地看着苏峥。
听着他们一个个自夸，苏峥赶紧打断，“去沪市第一医学院多少钱？”
“五角钱。”
“……”
“四角五分钱。”
好几个三轮车师傅异口同声报出五毛钱的价格，只有一个瘦削眼镜男人报出不一样的价格。这个价格一出，其他几个三轮车师傅立刻用敌视警告眼神瞪向眼镜男。
原本站在这几个粗糙壮实汉子旁边就显得独树一帜，现在又因为报价被他们排斥，眼镜男瞬间被几个壮汉孤立起来。
眼镜男似乎知道自己坏了规矩，脸上有了一丝慌乱微微低头。只不过几秒种后，又重新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苏峥：“老板，四角五分钱。”
“行，你留下。”
苏峥能看出这个男人的纠结，但他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妥善解决，现在根本没心思关心眼镜男的报价为何比别人低。
其他几个三轮车师傅操弄着苏峥听不懂的方言离开，从他们的表情和语气不难猜出，他们几个在骂眼镜男。
眼镜男充耳不闻，跟着苏峥进入库房，看着面前堆积的卫生巾，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却没有多话。
来仓库的路上苏峥特意购买了两个大大的行李包，加上之前的行李包总共有四只，一次最少能装两百多包卫生巾。
在眼镜男的帮助下装好卫生巾，在三轮车上绑好，苏峥又犯难了。
三轮车已经没了多余的空间，让眼镜男一个人拉着这么多卫生巾去学校，苏峥又有点不放心。坐在行李包上面？眼镜男这样的身板能行不？
眼镜男似乎看出了苏峥的犹豫，主动开口道：“老板，你坐在上面吧，我能行的。”
……
坐公交车都需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到，乘坐三轮车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此时眼镜男已是大汗淋漓，尽管后半程已经很吃力，却一直强撑着没有一句诉苦的话。
苏峥看在眼中，有些无奈又有些好奇。
在这个年代，年轻人戴眼镜的很少，一般都是知识分子。眼镜男身体瘦削，皮肤也比其他三轮车师傅白净一些，明显是刚入行没多久。
看着空空如也的学校大门，苏峥就知道还没到约定的时间。“麻烦你稍等一会儿，耽误你拉活，我给你补钱。”
眼镜男挤出一抹笑容，摇头道：“不碍事，正好休息一下。”
两人坐在马路牙子休息，等了好大一会儿终于看到周素梅从学校里面出来，边走边四处张望。
苏峥起身冲着周素梅招手，“梅姐，我在这里。”
周素梅看到苏峥脚步加快，隔着大老远就笑道：“不好意思，临时有事耽误了几分钟。”
刚来到苏峥身边，周素梅的目光就盯着三轮车上的行李包，顺势瞥了一眼眼镜男，刻意压低声音问道：“小苏，这里面都是吗？”
苏峥点头，“总共两百六十包。”
周素梅闻言一笑，脸上全是自信，昨天晚上挨个宿舍跑差点累断腿，好说歹说甚至差点脱裤子亲身示范，好在结果很不错，楼里大部分姑娘都愿意尝试。
当然，这些不能跟苏峥讲。
“小苏，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不好带进去。还有，大姐出来没带那么多钱，要不你跟大姐一起进去？”
苏峥抿了抿嘴，一个人带不进去或许是真的，要说出来没带这么多钱，苏峥是万万不信的。无非就是周素梅自己并没有那么多钱，想让自己把东西送进去，她卖给学生之后再把钱给自己。
说白了，就是不想扎本，只想赚提成。
苏峥扭头看了一眼眼镜男，眼镜男立刻上车准备往学校里面骑。
“哎。”
周素梅拦住眼镜男，对苏峥为难说道：“小苏，学校不允许校外人员进入，你一个人进去大姐都要说你是我亲戚，给我送东西的。”
苏峥皱起眉头，看向眼镜男。
眼镜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立刻从三轮车上下来，“老板，你自己骑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相比来时苏峥的不放心，眼镜男表现出来的信任让苏峥有些汗颜。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跨上三轮车跟着周素梅进入学校。
保卫人员认识周素梅，在周素梅的担保下，苏峥顺利进入学校跟着周素梅来到女生宿舍楼。
医学院里的男生不算很多，进出女学生看到生面孔的苏峥都有些诧异。
忽略女学生异样的目光，把四个行李包拿下来，周素梅一个人拖着行李包进入自己的房间，随后端着一只印刷着沪市第一医学院字体的白瓷茶缸出来，“小苏，你先喝点开水休息一下，杯子是大姐的，大姐没病。”
苏峥不动声色接过茶缸，他知道周素梅这是缓兵之计却没打算揭穿。老老实实的坐在三轮车上等待，时不时的斜眼看向宿管员的房间。
果不其然，周素梅进去没多久，就有女学生进二连三的走进周素梅的房间，出来时每人怀里都是鼓囊囊的。
或许是消息越传越广，越来越多的女学生从楼上下来，三三两两走进宿管室，最疯狂的时候竟然在宿管室门外排起了队。
苏峥看在眼里乐在心中，自己挑选的第一目标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高兴之余，又心生疑惑。
卫生巾的销售情况一直不好，为什么在这里出现争相购买的反应？就算沪市社会风气比较开放，就算大学生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比较强，也不至于反差这么强烈吧？
这让苏峥忍不住深思，过了好久终于有了合理的猜测。
沪市的社会风气相对超前开放是一个因素，再有就是这里是大学女生宿舍，环境相对封闭而且都是女性。加上大家面临共同的烦恼，随大流的心理起了一定的作用。
嗯，应该是这样的，找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释了。
想到这里，苏峥不禁畅想另外几所大学会不会像这里一样？要不要沿用发展宿管员当下线的策略。
“你怎么在这里？”
就在苏峥出神发呆的时候，耳边出现一道声音。
看到刘香兰，苏峥笑道：“谢谢你的帮忙，我今天给梅姐送东西过来。”
刘香兰刚从图书馆回来，伸头看向宿舍楼，看到排队的同学眼中闪过惊奇，“这么多人买吗？”
苏峥微笑点头，又是对刘香兰表示感谢之情，“要是没有你的帮忙，肯定没有今天的好情况，今天带的东西有点少，下次过来我单独送你几包。”
刘香兰笑着摇头：“不用了，周阿姨已经送我一包了。不跟你说了，我先回去了。”
这一等就是将近两个小时，就在苏峥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周素梅乐呵呵的从宿舍楼里走出来，轻轻抬腿斜坐在三轮车上，“小苏，我送你出去。”
两人从学校出来，一眼就看到马路对面伸着脖子朝大门看过来的眼镜男，苏峥心里又升起内疚之意。
“小苏，两百六十包总共一百八十二元钱，你答应一包给大姐两分钱……”周素梅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小纸条上写着一串数字。“大姐应得五元两角钱，没错吧？”
苏峥快速在心里默算，然后点头。
看苏峥点头，周素梅脸上笑容更浓，立刻伸手从褂子里兜掏出一个鼓囊囊的手绢。当着苏峥的面打开，里面大部分都是零钱，一元两元的都很少见，最大面额的一张也才五元。
反复数了几遍，周素梅把钱递给苏峥，“小苏，你再数数。”
当面数钱不为赖，苏峥也没客气，快速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装进兜里。
一旁的眼镜男一直没说话，目光却是紧紧盯着两人。
“小苏，时间还早，你等会儿能不能再送一些过来，跟这次差不多的数量就行。”
不到三个小时就赚了五元钱，顶得上一个礼拜的工资了。刚才好多没买到的学生央求自己，周素梅才会如此积极，甚至在心里盘算能不能把卫生巾卖到其他宿舍楼去。
苏峥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方向，时间确实还早，但他并没有直接答应周素梅。“梅姐，跑一趟不费事，关键是在学校里面等的时间太长了。”
说着，故意看向旁边的眼镜男，无奈道：“我时间充足，但人家师傅可是指望拉活赚钱的，咱们不能耽误师傅挣钱不是？”
第十四章 高材生宋国峰
“这样，明天早上我给你送过来，梅姐你提前把钱准备好，到时候咱们速战速决，免得被人看见说闲话。”
苏峥的提议让周素梅变得犹豫，两百多包就是一百多块钱，自己哪里有那么多钱啊。可她知道，苏峥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看周素梅犹豫，苏峥就知道她在为难什么。暗暗摇头感慨，这年头的人思维模式太过保守单纯了。
“梅姐，我给你出个主意。”
周素梅抬头看着苏峥，又听苏峥说道：“你是宿舍管理员，学生们对你的信任度还是很高的，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多人从你这里买东西。”
周素梅快速点头。
“既然她们相信你，你不妨试着先把她们购买东西的钱收过来，收了谁的钱就记下来，明天按照记录的名单给她们东西不就行了？反正你又跑不掉，她们应该不会担心被骗。”
周素梅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同样是不扎本的生意，还能提高效率，对着苏峥连连点头，“行，明天早上我在这里等你，你早点过来啊。”
目送周素梅返回学校，苏峥这才转头看向眼镜男，干笑道：“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能耽误这么长时间。给你一块钱的工钱，能行吗？”
眼镜男笑着点头，“谢谢老板。”
良好的开局没让苏峥昏了头，相反让他思路更加清晰。
沪市医学院的学生数量有限，有能力也愿意使用卫生巾的女学生更加有限，购买过的学生最起码在一个月之内不会再次购买。也就是说，短期之内医学院这边不会再有特别大的销量，必须尽快开辟更多的可用销售渠道出来。
苏峥掏出一元钱递给眼镜男，顺势说道：“等会可能还要麻烦你一趟，我请你吃顿饭，等会你在跟我一起跑一趟行吗？工钱另算。”
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眼镜男拉着苏峥返回货场，或许是苏峥特意说了不着急，眼镜男也没像之前那样卖力气蹬车。
回到货场，在眼镜男的帮助下装满两只行李包。眼镜男骑车不累，苏峥也能比较舒服的坐在上面。
“老板，去哪？”眼镜男做好准备，扭头看向苏峥。
“沪市最好的大学。”
苏峥意气风发的笑着，刚准备说出学校名字，就看眼镜男点头，“那就是富单咯。”
眼睛男语气轻快，能听出他对富单似乎挺熟悉的，这又勾起苏峥对他身份的好奇，不禁问道：“师傅，我看你应该是个知识分子，怎么出来拉活了？”
不知道眼镜男是没听到，还是他不想多说。见他没回话，苏峥尴尬笑道：“不好意思，我多嘴了。”
这一次眼镜男没有继续沉默，笑声中带着苦涩，“我妹妹在读中学，家里条件不太好，父母不想让她读书，说早点嫁人能贴补家用。”
“家里的钱基本上都拿来供我读书了，要不然不会这样。我妹妹很聪明的，学习成绩也很好，将来一定能考上京城的大学。”
眼镜男笑声更大了，苦涩的意味也变成了淡淡的骄傲。
苏峥没有接话，眼镜男说的情况太常见了。八十年代，别说是他家了，全国大部分家庭都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稍微好一点的不会对女儿太过苛刻，但也有不少为了给儿子创造更好的条件，对女儿不管不顾甚至是故意牺牲女儿人生的存在。
“你在哪个学校念书啊？”苏峥不想过多讨论沉重的话题。
“富单。”
眼镜男语气中的骄傲更浓。
苏峥眼皮快速跳动几下，眼神复杂看着眼镜男的背影。
八十年代能在富单读书，只要能顺利毕业绝对能成为万人羡慕的对象。如果再有一点野心和专营心思，几十年后很有可能成为金字塔尖的人物。
在大学生最风光吃香的年代，他居然甘心出来拉三轮车，可见其心智超越常人。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宋国峰。”眼镜男快速回了一句，顺势扭头对苏策笑道：“老板你呢？”
苏峥仔细看了宋国峰一眼，他跟自己岁数应该差不多大，当下摇头笑道：“咱俩年纪差不多，喊老板怪别扭的，你直接喊我名字吧。我叫苏峥，苏州的苏，峥嵘岁月的峥。”
眼镜男驾驶三轮车穿街走巷，好几次在狭窄的过道内穿梭，最终在一处不算宽阔的大门口停下。
“国峰，这不是你们学校的正大门吧？”
一路闲聊，两人没有了之前的生分。苏峥疑惑皱眉，这不是自己之前来的大门。
宋国峰点头，指着视线内的红砖楼房笑道：“那边的楼房都是女生宿舍楼，教职工的宿舍楼也在这边，应该能让你方便一些。”
苏峥无奈笑了笑，他知道宋国峰是好心，但宋国峰的好心反倒扰乱了自己的计划。
昨天过来去的是正大门，也是在那里赠送了卫生巾，特意告诉那些女生今天还会过来。如果她们有想法的话，肯定会去正大门等待自己。
“是不是我办错事了？”宋国峰注意到苏峥的表情有些不对，尴尬扶了扶眼镜。
苏峥迟疑了几秒，还是把自己的原定打算说了一遍。不是他不照顾宋国峰的感受，而是目前来看，宋国峰的感受真比不上自己赚钱的计划。
快速赚钱是自己目前最大的目标，只要能赚到钱，后续在其他方面再给宋国峰照顾也不晚。
“上车，我送你去大门。”
宋国峰快速上车，示意苏峥坐上去。
绕行很大一圈来到学校正门，远远看到五六个女生站在一起。苏峥记不清昨天赠送卫生巾的女生长什么样，只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让宋国峰朝着她们所处的位置骑过去。
三轮车引起几个女生的注意，距离越来越近，有人认出坐在三轮车上的男人就是昨天那个，窃窃私语声响起，没人主动朝着苏峥走过来，只是频繁的瞟着苏峥。
苏峥察觉到了她们的小动作，并不打算像昨天那样主动搭讪。
拉开行李包，将卫生巾一包包掏出来，然后把行李包平摊在三轮车上，最后把卫生巾一包包的码放整齐。
宋国峰小声嘀咕道：“苏峥，你在我们学校没有联系人吗？”
垒起来的卫生巾让旁边几个女生扭头频率变得更高，苏峥装作没看到，对宋国峰笑道：“医学院那边只能算是恰逢其会，大学不允许校外人员进入，我上哪找联系人去？”
宋国峰眼神一闪，刚要说话，耳边传来脚步声。
“苏推销，今天还有免费赠送的吗？”
几个女人互相挽着胳膊小心翼翼看着苏峥，说话的女生面带羞涩，眼神怯怯地看着苏峥。
昨天她从苏峥这里拿到一包免费的卫生巾，回去之后就给同宿舍的几个姐妹分了。本想留着等例假来了自己试试，却没想到好几个身上带事的同学跑过来讨要。
本就是免费的东西，碍于同学面子又不好不给。
她们宿舍的卫生巾在极短地时间内就被瓜分干净，最终留给她们的只有使用体验——挺好挺舒服！
想到昨天那个姓苏的推销员说过今天还来，宿舍的几个姐妹非要一起过来，试图多领取几包。
“同学，免费试用如果一直持续，我们厂子岂不是要倒闭了？我们这些工人总不能喝西北风过日子吧？”苏峥似笑非笑的看着说话的女孩。
几个女孩尴尬笑了笑，表情中夹带着失望之色，再看三轮车上的卫生巾时眼神里多了蠢蠢欲动。
“那你今天过来是干嘛的？”有人不甘心的问了一句。
“当然是推销产品啊，给试用过的同学提供更多产品。”苏峥坦然回了一句，指着身边的卫生巾，“一包十六片，只要七毛钱，一片还不到五分钱。”
先帮学生算了一笔细账，看她们若有所思，苏峥加大力度继续道：“按照正常情况计算，一个月一包应该是够用的。当然，不排除个人身体差异，量大的话可能有些紧凑。”
苏峥的话让几个女生面红耳赤，频频向苏峥甩过来白眼。宋国峰注意到不对劲，但他并不知道这几个女同学为什么会这样，疑惑看着坦然微笑的苏峥。
苏峥看到了宋国峰的疑惑，但他并不打算当着女学生的面给宋国峰科普知识。
继续保持坦然的姿态，“七毛钱能消除例假期间的尴尬和身体不适，同时还能预防有可能出现的疾病，很划算的。”
说着，苏峥伸手遥指医学院的方向，“沪市医学院很多同学都买了我们的产品，因为她们本身就是学医的，对身体呵护更加重视。”
看这几个女生半信半疑，苏峥果断指着宋国峰说道：“这位同学就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他亲眼目睹了我给医学院送了两百多包产品，而且那边还要求我明天加大量送过去。”
宋国峰没想到苏峥会这么说，瞪大眼睛看着苏峥。
几个女生则是打量着宋国峰，猜疑之色更重了。
宋国峰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配合苏峥，伸手从衣服内兜里掏出校徽别在胸前。
看到校徽，几个女生明显松了一口气。
第十五章 再见秦慕烟
“苏峥，我能不能成为你在我们学校的联络员？就像医学院那个宿管员一样。”身边没人了，宋国峰热切看着苏峥。
如果说医学院门口收获一百多块钱是苏峥提前沟通好的，那刚才这一幕就更具说服力了。
他亲耳听到医学院那个宿管员赚了五块钱，当时也默默计算了苏峥给管理员利润，如果自己能在学校里推广开，肯定比拉三轮赚钱容易。
宋国峰的主动让苏峥有些诧异，想想宋国峰的家庭情况又有些释然。只不过他并不看好宋国峰，“你确定你一个男人能把这东西卖出去？你不怕对你产生不好的影响？”
前面这句话宋国峰不以为然，苏峥能卖自己为什么不能？他不相信自己比苏峥能力差。可后面这句话一出，宋国峰犹豫了。
大学校园思想相对开放确实不假，但还没开放到学生可以在校园里兜售贩卖东西，更何况是这种不好说出口的东西。
而且宋国峰很清楚，大学生都有自命不凡的思想，甚至很多人都以大学生身份为荣，无时无刻把校徽戴在胸前，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优越感。
自己虽然能拉下脸干活赚钱，可出了学校依旧不好意思公开自己的身份，隐藏校徽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如果真在学校里贩卖这种东西，很有可能被同学瞧不起，甚至是排斥在外。
一边是触手可及的利润，一边是自己的未来，宋国峰沉默了。
看他表情反复变化，苏峥就知道他在纠结什么，这让苏峥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结识一个高材生，不能因为这点钱耽误了人家，同时也降低了自己的格局。
“国峰，我知道你想赚钱缓解家里的压力，我很佩服你这种敢于担当的责任心。”
苏峥先是肯定宋国峰拉活的行为，紧接着说道：“我有一个办法，既不影响你在学校的形象，还能让你额外多出一些收入，你愿意试一试吗？”
宋国峰惊喜看着苏峥，忙点头问道：“什么办法？”
……
“记得按时吃药，这两天的晚自习你就别参加了，在宿舍自己复习。”
“嗯，谢谢秦老师。”
躺在床上的女学生脸色不是很好看，挤出一抹笑容对秦慕烟表示感谢。
秦慕烟轻轻摆手，“你先休息吧，我回去了。”
刚从宿舍出来就看到几个女生快步走了过来，最前面的一个女生扭头对后面的人叮嘱道：“一定要藏好，让她们看见肯定还会跑过来要的。”
最前面的女生看不到秦慕烟，后面的女生则是被最前面的女生挡住了视线，满不在乎道：“上次是免费的，给就给了。这是咱们自己花钱买的，凭什么给她们？她们要是过来，直接告诉她们那个推销员就在大门口，让她们自己去买。”
说话的时候，几人已然来到秦慕烟身边，赶紧打招呼，“秦老师好。”
秦慕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特别是推销员三个字，看着她们怀里鼓囊囊的东西，心思一动问道：“你们买了什么东西？”
说是老师，其实秦慕烟跟她们年纪差不多大小，去年才留校任职的秦慕烟本就是富单的学生。
乖巧一点的学生称呼秦慕烟为老师，那些性格爽朗的更喜欢称呼秦慕烟为师姐。
几个女生嘻嘻一笑，最前面的女生解开扣子将卫生巾展示给秦慕烟，小声说道：“就这个。”
看到包装秦慕烟愣了一下，脑海里自动浮现火车上那个男人的样子，随后嘴角上扬。
“小芬，你怀里藏得什么？让我看看。”
有人看到跟秦慕烟说话的女生，快步走了过来。
“啊，又有了？”
伴随着一声惊呼，带着卫生巾回来的几个女生瞬间被人包围。
秦慕烟淡淡一笑，抽身而去。
……
“同学没有，但我有好几个老乡在别的学校，有男有女。”
宋国峰脸上遮掩不住的喜色，快速说道：“我明天就去找那个女老乡让她帮忙，苏峥我肯定能行的。”
苏峥的办法就是让宋国峰去找女生宿舍管理员，最好是能联系到附近几所大学的女生宿舍管理员，哪怕每个学校只找一个也行。
宿管员的身份自带优势，她们跟女学生接触时间最长，距离更近。最重要的是，她们虽然跟老师一样同在大学工作，但身份却是工人，工资收入远远低于老师，面对利益更容易动心。
“刚才说的这几所大学，只要你能联系到宿管员，每卖出去两包卫生巾我给你一分钱。虽然单包的利润低了不少，但用户基数大，认真算下来的话，到时候你不一定比宿管员赚的少。”
宋国峰脑子转的很快，按照苏峥的说法，只要卫生巾普及开，自己的收入绝对要比宿管员高，甚至有可能高出很多。
这让宋国峰很是开心，可转念一想，自己跟苏峥认识还不到一天，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他很清楚，就算没有自己，苏峥一样能够把卫生巾卖进学校，无非是花费的时间多一些罢了。
他同情自己？
不可能！
宋国峰不是小孩子，尽管他还没有真正进入社会，但他并非不懂人情世故，他不相信会有无缘无故的恩惠。
“苏峥，除了好处，有没有需要我付出的？”冷静下来之后，宋国峰直视苏峥的眼睛。
苏峥暗暗点头，大学生反应速度就是快。
告诉他自己是在提前投资？傻子才会这么说。
“当然有啊。”
苏峥理所当然笑了笑，“我不可能长期留在这里，更不可能天天跑腿给学校送货，所以送货的事情你得负责起来，要不然不就成了白送钱给你吗？你看我像傻子吗？”
这种解释让宋国峰轻松不少，如果只是送货的话那就没有问题了，自己付出了劳动换取回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对啊。”
又想到了什么，宋国峰皱眉看着苏峥，“如果你不过来，我怎么给他们送货啊？钱怎么算？”
这个问题自然难不倒苏峥，而且他早有打算。
“我……”
苏峥刚张开口就愣住了，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宋国峰的注意力一直在苏峥身上，看苏峥这番表情立刻转头看过去，下意识地从三轮车上跳下来，对着来人点头打招呼，“秦师姐。”
师姐？她是富单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