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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议的山海全文阅读

作者:油炸咸鱼     不可思议的山海txt下载     不可思议的山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不可思议的山海全文阅读

    河山高川,一缕晚霞西送。

    丘陵大荒,千里渺无人烟。

    几个全副武装,背着绿色小军包,头顶绿色遮阳帽,身上带着水壶三脚架的人,在这片丘陵大荒间行走,看起来似乎漫无目的,时不时蹲下,敲打下周围的石头。

    你以为地质工作者是开越野车的吗?

    更多时候,还是靠自己的双腿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远方的山脉连绵成片,云朵聚散无形,地上的草团一块一块,分散开来,就像是排好阵列的士兵,等待着地质工作者们的检验。

    “黄帝孙颛顼玄陆,陆终之子会人.....云姓源出有四,大部分出自妘姓,其一,为黄帝的子孙颛顼的后代,以祖号为氏....”

    “云姓之祖,又一曰祝融氏,又一曰缙云氏,而祝融缙云,一脉同宗,皆为炎帝苗裔也,帝喾时期,祝融之后受封于郓罗地,得妘姓,但缙云氏乃是黄帝时期夏官,妘姓起始,其实也或为缙云.....”

    “上古时期,部族混杂,祝融缙云倒也是表亲关系,姓氏这种东西,更改频繁,但改来改去,还是云妘,所以你也可以姓姜.....”

    云旭掏了掏耳朵,用一种咸鱼般的鄙视目光看向后面滔滔不绝的那个同事。

    “你是闲的无聊发慌,在这里帮我找祖宗了?”

    那同事嘿嘿一笑:“闲着也是闲着,反正目的地还有一段路,吹吹牛就不觉得累了。”

    云旭这一行人是地质勘探小队,里面甚至混杂了一个考古学家,说是来给建设兵团打前站,但这片地方也过于荒凉了点。

    “青海这片地方,荒的区域那是真荒,走这么远连只兔子都看不到!”

    那同事说着说着开始抱怨起来。

    然后他脚边就跑过了一只兔子。

    打脸来的太快,而在这枯燥无味的行走之中,能有点生活调剂实在是不容易,眼看天色已晚,他们不再前进,在这片荒原上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然后安营扎寨。

    “远看像个要饭的,近看像个拣炭的,一问才知是搞勘探的!”

    那同事嘟囔着,生火做饭。

    云旭躺在单人帐篷里,外面的夜幕已经降临,西边的天空,太阳落下的时间比起东方要延迟一些,七点多往往太阳还在西山不肯下去,留恋徘徊,而同样的时间,在东方的沿海地区,月亮早已打卡上班了。

    荒芜的地方,其实也有好处,那就是更容易看清楚天空的群星,而没有了城市的光污染,往往流星每隔五分钟就会出现一次。

    但大多数落不到地上,会在半空中燃烧为灰烬灭亡。

    云旭摸着白天从外面捡来的石头,地质工作者对于岩石是很敏感的,这些石头就是所谓的样品,而从样品可以简单分析周围的地质构成,至于矿产什么的,如果运气好的话,能看到裸露在地表的一部分,而往往出现这种矿产......

    云旭没头没脑的想着,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惊呼声。

    他离开单人帐篷,看到几个同事都望着远处的一阵明灭之光,他们呆愣着,同事有些惊骇与茫然。

    “那是什么,这荒原上也有磷火自燃?还是流星掉下来了?”

    云旭向几个同事询问,后面半句自然是为了活跃气氛,而他们都表示,那道光是突然出现的,可能并不是什么磷火与流星。

    “要不要去看看?”

    那同事又是第一个发问,他似乎闲不住,此时搓了下手:“说不定有意外发现!”

    “别吧!我们还没有到原本预定的区域,贸然接触不明物体,说不定会遇到危险。”

    “啥啊!你精绝古城电视剧看多了吧!”

    “说不定是天然气喷发燃烧而坍塌的大坑?达尔瓦扎的地狱之门不就是?”

    “你说那个烧了四十多年的大坑么,我去,要这个也是那大坑一样的情况,那不是更危险?我是来勘探的,不是来送命的。”

    “考古学家怎么看?”

    考古学家推了下眼镜:“我拿眼看,还是不要过去为好。”

    云旭也是点头:“说的是,这种异常情况,还是不要贸然接近,如果出了事情.....”

    他摇了摇头,他是这次小队的队长,而那个跳脱的同事感到很沮丧。

    这种光实在是不正常。

    入夜深了,云旭正睡着时,忽然帐篷外面传来异动,他很快睁开眼睛,神情紧绷。

    狼?!

    说不定是有的,在野外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云旭没有贸然动弹,而是摸到了身边的一个敲石头用的地质锤。

    但是外面的影子晃动,低声道:“我啊!云旭,是我啊.....”

    云旭一愣,顿时面色一沉,他拉开帐篷的拉链,外面果然是那个跳脱的同事。

    “你干什么,大半夜的吓唬人?”

    云旭拎着锤子就出来了,但那个同事则是嘿嘿一笑,他背后放光,云旭皱眉:“你把手电筒.....等等!”

    话没说完,那个同事就把手拿到他面前,云旭下意识后退一步,而那个同事的手上,却正有一块微微发光的石头。

    或者说,是晶体渣滓。

    深绿色的晶体,但是现在却变得有些金灿灿,那光芒正是从这些晶体上散发出来的!

    “铜铀云母!”

    云旭大吃一惊,对他道:“你是从那个大坑里面拿来的?”

    那同事极其兴奋:“不错,正是从那个大坑里拿来的!那里面发光的,就是铜铀云母!”

    “这下面....”

    那同事越来越兴奋:“应该有大规模的原生铀矿!”

    云旭也是心神一震,这无疑是个意外之喜,但是还有一点,这个玩意,为什么会发出如此剧烈的光芒?

    “铜铀云母的荧光不应该有这么剧烈!”

    云旭连忙让那同事把这玩意丢远,防止放射侵蚀,同事叫起了几个人,铀矿是重要的战略资源,他表示和那个同事去大坑边上看看,而其他人留在原地,千万不要胡乱走动,如果出了事情,就由副队长代替自己。

    大家也是十分兴奋,两个人过去,原本铀矿石虽然有放射性,但是因为本身构成稳定,所以辐射并不大,然而这一次出现的铀矿似乎有些奇怪。

    云旭为了安全起见,拿出两套防辐射服穿上,他和那同事一人一套,然后逐渐靠近那个大坑。

    俯首向下看去,站在圆形坑洞的边缘,里面全部是闪闪发亮的铜铀云母!

    光明之中充斥着轻薄的冷雾,但是云旭身上的气体检测仪却开始不安分的跳动起来!

    冷雾非雾!

    云旭注视着这个大坑,里面的光芒逐渐升腾起来,而似乎在这一瞬间,云旭的精神意志也要被拉扯进去,那光芒的亮度开始变得不正常,边上的同事也感觉到不对劲,而就在这一瞬间,脚下的土突然松动,大片的坚固土层突然坍塌!

    云旭大惊之下,下意识把那个同事推离了矿坑边缘!

    最后的景色中,云旭眼中映照的,只有那不断攀升,宛如太阳一般的聚变光芒!

第一章 妘载!

    “连山生晦,腐草化萤,断竹续竹,钟石变声。”

    ........

    高耸的山岳,茂密的林地,飞翔的大鸟,还有蹲在自己脚边上呜咽的狗子,当然也少不了....围观的族人?

    “醒了,醒了!”

    “都一旬(十天)了,上苍垂怜我赤方氏。”

    有老人哭泣起来,而周围的族人也都是喜极而泣。

    妘载醒来了,睁开眼睛,听到的声音都是“族人”们的,但是看到的,却是一双充满了鄙夷的眼睛。

    一只....山羊?

    妘载眨了眨眼,而山羊这时候也被老族长抓走推开。

    “谁把‘羔子’带来的!捣什么乱,这不是胡闹吗!”

    名为羔子的山羊被族人骂骂咧咧的带了出去。

    妘载的手抓了抓,掌心的触感告诉他,自己躺在两三层毛皮上。

    他整理了一下翻滚的记忆,自我的认知逐渐恢复。

    而后,犹如闪电划过心灵,另外的,大片大片的其他记忆开始注入认知内。

    那是巫的知识,是上一代已经死去的老巫给予的传承。

    “我是....载?”

    云旭?妘载?后面的,是他新的名字!

    载者,承负也,亦为“年”,“岁”的意思。夏曰岁,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载。

    “时代.....”

    妘载努力的吐出气,他支撑着坐起来,在整理记忆的同时,下意识的喃喃自语,而老族长把他搀扶起来,激动地热泪盈眶。

    妘载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在坠入铜铀云母坑洞之后,自己没有死,在那璀璨的光芒吞噬了自己之后....

    穿越了!

    是的,穿越了,一个神道未灭,山海宏伟的时代!

    “时间.....帝陶唐六十六年!”

    “颛顼帝绝天地通二百年!”

    这是五帝的时代!

    凭借脑子中的传承记忆,妘载可以得知,这个世界并不是洪荒流的世界,而是更接近原本历史中的上古年代,这个世界,真正有神,有帝,有山海,有异兽,有法,有驭天地并乘风雷者!

    而他,不再是新时代的五好青年,作为部族中上代老巫的学徒弟子,也是最年轻的,仅剩的拥有神灵血脉的巫!

    赤方氏,妘载。祝融氏之苗裔,缙云氏之支族!

    不过来头归来头,祖上的关系已经很淡,也只剩下这一个所谓的名头了.....

    载直起了身子,盘膝而坐,稚嫩的脸孔与其余人并不相同,神人的血裔让他的容颜不染风霜。他想起来了,他们强渡大江,又穿越深山,来到这片广阔的大野,路上因为南方的湿热以及山路的难走,已经死了很多人。

    而他,在部族渡过大江之后,便开始生病,发烧,一直不退,陷入昏迷与濒死当中。

    部族的迁移还没有结束,按照老巫死前留下的指引,还在继续迁移!

    占卜过后,要他们抵达阏之泽的南部,眼下已经快要到了。

    但很巧合的是,在他们部族以人力衔接,泅过大江之后,没有多久,洵山氏的使者恰好碰见了他们。

    他们从洵山区域而来,于是赤方氏在洵山下等了几天,等到了洵山氏的回应。

    “阏之泽南部那块地归你们了。”

    这是洵山氏的答复,虽然看起来只是想要把他们撵的远远的,但又恰巧和老巫的占卜不谋而合,故而老族长便给全体族人下了命令,一定要走到阏之泽南部。

    妘载整理了一下脑中的记忆,虽然刚刚被羔子打乱了节奏,但妘载很快就接受了新身份,他没有空闲时间思考自己穿越前的问题,毕竟世上无法解释的事情太多了,还有一点,那就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因为这个简陋的兽皮棚子里,包括老族长在内的很多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是新的巫,更是部族的主心骨。

    “渡江之后,还有多少族人?”

    “还有一千三百人,去掉老弱.....壮者只有四百。”

    老族长神情恭敬,也并不掩饰他的哀伤。

    在泅渡大江的时候,部族中仅剩的几位高等战士,拼尽全力,抵抗着汹涌的大江流水,把所有的年轻族人,以及老幼妇女都送过了岸,而他们则被大江女神奇相收下,变成了沉沦江水中的亡魂。

    失去了神灵庇佑的赤方氏确实是没有办法了,他们在与龙涤氏发动的战争中扑街,然后举族从“中原”逃遁到这里,他们已经一无所有,老巫在途中逝去了,而唯一剩下的,拥有神人血脉的妘载,就被推举为了新的巫。

    但妘载太年轻了,他在老巫死去之前,都没有觉醒神灵的力量,巫者乃沟通神明者也,上通天下达地,老巫的巫术就是驯百兽以驱使,来自于缙云氏的传承。

    但妘载毕竟是赤方氏里面,唯一一个还有神人血脉的孩子了,他必须担任新的巫。

    在这个年代,部族毁灭是常有的事情,互相之间倾轧征战,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而进行攻击,战败者要么被并入战胜者的部族,要么就冒着生命危险与沦为周遭巨兽血食的恐怖,而进行远迁。

    这是古早以来就有例可循的,当年颛顼帝战胜了少昊氏,白帝从东夷处西迁,自我放逐,至此把万鸟的图腾带去了西方。

    妘载消化了所有的传承记忆,这时候,外面的嘈杂声也因为内部的安静而清晰的传入进来。

    “族长,怎么回事?”

    妘载向老族长询问,老族长喘息了两下,似乎在压抑什么,对妘载道:“是侔洪氏的人,这几日他们常来侵扰,欺我部族无巫,要我们交粮。”

    老族长指着外面:“此地是洵山至柴桑山,阏之泽边缘,由洵山神氏与柴桑神氏统辖,这侔洪氏自称洵山神氏下属,正逢着要给洵山神进贡上粮,而主祭之部乃是告师氏。”

    “侔洪氏欺我等是中原败逃之氏族,以无巫之缘由,要求我等缴纳粮食,言辞之间,说是‘上贡’。”

    “但若是真的给山神部族上贡,倒也罢了,只是这我赤方氏粮食只剩下二百余石,部族之人的口粮尚且不够六十日所食,那上贡的粮食,这侔洪氏开口就要千石!”

    “我赤方氏过去,在祭祀中原山神,一年也不过上交百石粮食,这侔洪氏开口便是千石,莫不是南方山系众神皆如此贪婪?竟以十倍为之?”

    好么,这就是等于明抢,妘载的记忆也告诉他,祭祀山神,侍奉其部族,如果需要用到粮食,那么最多不会超过百石,哪怕再退两三步,这一千石也不正常。

    这足足是百千人部落一到三月的粮食,如果所有部族都要交这一千石粮食,也就是说,这一二三个月小部族都要喝西北风,而靠着打猎是不足以养活所有人的,所以千石粮食用来祭祀,这是不可能的。

    传承记忆告诉妘载,这个世界的粮食计量单位以及换算,和原本前世的历史中,战国至秦汉时代的度量衡差不多,于是就可以套用秦汉的单位,换算成前世的现代单位,有此可以得出准确的结果。

    妘载吐了口气:“呵,他们是不想交粮食,所以看我们现在衰弱,好欺负,来抢劫的。”

    “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赤方氏乃是祝融氏之苗裔,缙云氏之支族,当年在中原虽然说不上大族,但也是相当厉害的中等部落,人口鼎盛时期有足足三万人。”

    “这南方山系小部族,居然也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

    老族长苦笑:“山海的规矩,弱者卑伏而强者亢盛,过去的辉煌已经过去。”

    他给妘载讲解:“这洵山属于南方第二列群山之一,这南二众山,从柜山起到漆吴山止,一共十七座有神大山,十七山总,全长七千二百余里,诸山山神皆乃龙身禽首。他们的祭礼是把畜禽和玉璧一起埋入地下,并精选稻、粟之米以供山神享用。”

    七千二百里,便作八千里看,距离大概是从拉萨到南昌这么远。

    老族长拿来一个骨盒,里面放着一块脏兮兮的玉,是羊头的模样。

    “这是巫的玉,能上达天听以告神明,亦是部族至宝。”

    老族长拍了拍妘载:“巫,你久病初醒,要好好休养,侔洪氏来,我去应付便是,你还没有觉醒你的神人血脉,无法使用巫术,等到你能使用巫术了,强大了,这口气,咱们再去争回来。”

    老族长并不放心妘载出去,在他眼里,眼下赤方氏最后的希望,就是妘载了。

    巫的学徒,只剩下他一个人,而巫之学徒,不是谁都能担任的,必须要拥有神人血脉,或者返祖神人血脉才行,自从颛顼帝绝天地通之后,滞留人间的众神已经无法再留下血脉,在相继灭亡后,而不得不让诸神氏代替自己行山,海,江,湖,大气之神的权利。

    所以这个时代,往往称呼的“山神”,但在眼下的情况看来,应该是一位披着鸟羽服饰,挂着鹿角蛇骨的,拥有极其浓郁神人血脉的巫师.....不,这样一位巫师,亦是上古洵山神的直系后裔,说不定还是他儿子什么的,所以倒也不能说他是完全的人......

    故而,还多是以洵山之神来称之。

    妘载深吸了一口气,他伸出手来,眼中开始走马观花一样的浮现出阵阵光明。

    铜铀云母...冷雾....重氢?超重氢?

    看来自己的运气比较好......或许之前的“妘载”没有觉醒,但现在......

    简陋的棚子内比较阴暗,今天也有微雨,气候并不好,老族长驻足,他被后面的光明所照耀,此时惊愕的回过头去。

    妘载的手掌中,随着心中意志的翻滚,似乎有一个点出现,四周的风与气向着那个光点汇聚,随后炽热的温度与璀璨的光明,就在那个点上诞生了。

    只是这个点,似乎不太稳定,沸腾起来的时候,像是不断扭曲的火焰一样。

    妘载的注意力十分集中,老族长站在皮棚前久久未动,他目瞪口呆,而妘载则是神色有些严肃,终于抬头,望向老族长:

    “族长.......可以走了!”

第二章 粮食从来都是尖锐矛盾

    侔洪氏的巫坐在芦苇席上,而其族长是在最前面。

    赤方氏所谓的“青壮年”都出现在这里,但事实上,在这侔洪氏不过是一群不到二十二的孩子,而其中以十六十五的孩子最多。

    年长者都在与龙涤氏的战争中死了,而部族的族树也被摧毁,火种被消除,老巫拼死才救出了一颗奄奄一息的部族种子。

    侔洪氏的族长有些失望,他看向自己部族那五个鼻青脸肿的家伙,对他们骂道:“这一帮小子,连一个拥有图腾的人都没有,他们甚至不能称之为战士,你们就是被这样一帮牛犊子给打回来的?”

    那五个人支支吾吾,侔洪氏族长大摇其头:“你们自己说,刚刚拥有了摹刻图腾的于身的资格,你们是新的初生战士,你们自告奋勇要来这里,然后就被打成这个样子?”

    “你们也配为尤侯(水牛)的子孙吗?”

    “无有勇武,弱童可欺,荒谬至极。”

    侔洪氏族长尤牢对这个五个家伙很不满意,而那五人接连被骂,更是面色羞惭,只不过当他们望向赤方氏一众少年人的时候,这五人便纷纷龇牙咧嘴,神情狰狞,愤怒怨毒。

    “呸!”

    赤方氏中,有少年站出来,不过十五岁,叫妘舒。

    “你们还有脸来,几个拥有了图腾的初生战士,被我们用陷阱戏弄的灰头土脸,好不羞人!说了没粮食就是没有粮食,即使有粮食,我们也会自己送给洵山氏,就当是过路费了,才不会经过你们的手里!”

    妘舒痛骂,一点也不惧,咬牙切齿:“你们算什么,凭什么来我们部族这里要粮?你们是自己不会种地吗,祭祀山神部族,你们祭祀你们的,我们祭祀我们的,两不相干,谁给你的权势,在这里作威作福!”

    他这么一喊,赤方氏那边呼骂声也是很高:“滚回去!滚回去!”

    侔洪氏族长沉着脸:“两不相干?你们要自己送给洵山氏?哈,你们知道主祭的部族是告师氏吗,洵山氏以往的祭祀,包括柴桑氏,都是由告师氏办理的,而我们这一次来到你们这里收取粮食,也是好意好心,你们知道告师氏怎么走吗?”

    “看吧,怎么可能知道呢!”

    尤牢道:“所以,我们是在帮助你们。”

    妘舒呸了一声:“帮助个屁!那你们真心帮忙,便让我们的人也跟着一起走!”

    尤牢哈哈一笑:“这可不成,你们的人....你们部族连战士都没有,火种也消失,树种也枯萎,二种失却,图腾不现,更是连巫都没有!”

    “带着你们上路?荒谬!那我们的部族战士还要分心照顾你们,你们可知这山海有多凶险?你们就是我们的拖累,小娃娃,过弱者在山海,可是没有话语权的,这是山海的规矩。”

    尤牢说着,突然上前几步,一巴掌把妘舒推开,倒也没有上拳头,妘舒诶呀一声摔倒在地,而尤牢又是大笑:“你看,你这小身板,连我正常前进都阻挡不了,又怎么能阻挡那些嗜血吃人的异兽呢!”

    “所以,粮食拿出来吧,放心,该用来祭祀的,我们肯定帮你们送到,剩下的,就当是我们的运送酬劳吧。”

    妘舒被边上两个人拉起来,赤方氏的少年们对尤牢怒目而视,而尤牢则是一叹,又转头对自己部族的人骂道:“还看什么呢,祭祀的时间不等人,告师氏早就通告大泽边的所有部族,迅速聚集粮食至告师氏处,若是耽搁了祭祀时间,粮食迟运,赤方氏怎么好向告师氏交代呢,那也丢了我们侔洪氏的脸面。”

    侔洪氏部众人哄然应诺,皆称:“是极,是极!”说完便乌泱泱的过来,这简直就是打算明抢了,赤方氏的少年人们都是没有拥有氏族图腾的孩子,不能称为战士,虽然有四百人,聚集起来也极其拥堵,但是却见到前面的少年人根本挡不住侔洪氏战士的推搡,那战士过来,一掌就推倒三四人,还是没用力。

    “别伤到他们了,若是伤了,下次就不好再来了,注意分寸!”

    尤牢老神在在,言辞令人咬牙切齿,居然是还准备继续来此掠粮。

    “放开我!放开我!”

    “咩!”

    “族长,有羊啊!能吃了嘿!”

    一个侔洪氏战士推倒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把他手里的山羊抓走,那只羊就是“羔子”。

    妘舒看到了,顿时焦急大喊:“妘榆,妘榆!羔子!”

    “诶哟!羔子!”

    妘榆手里的羊被抓走,羔子被高高举起,但是它转头向下,嗬呸一声就吐了口口水。

    那战士顿时大怒,而四周少年人们一拥而上,好不容易把那个战士扑倒,羔子落地,用蹄子狠狠踢了那个战士的下体,随后撒开丫子就跑掉了。

    这里鸡飞狗跳,但侔洪氏的战士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权。

    尤牢走过来,两侧都是被推倒的赤方族人,他目光远眺,看到少年人们后面还有妇女老幼,在看到某一副脸孔的时候,忽然眼睛一亮。

    那是春风中的山花盛开了。

    尤牢转头,则是换上一副怜悯的样子,却在对自家的巫轻声“建议”道:“巫啊,您看,这赤方氏从中原而来,乃是中原争斗失败之族,这些妇女倒也可怜,怕是丈夫都死在山野,无人照料,我侔洪氏从来心慕中原风采,不如......”

    巫睁开眸子,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掠其妇?”

    尤牢顿时失笑,嘿然道:“您说这是什么话,这是照料,好生照料!不然您看,就这些孩子,这样的少年部族,连战士都没有,在这山海之中,还不是吃糠咽菜,哪里能闻半点血食,这怎么养活这些女子呢,没有巫和战士的庇护,这样的部族,迟早也是被异兽吃掉的命。”

    巫斜着看了他一眼,巫是知道尤牢这个人的秉性的,虽然掠妇这种行为在山海时代是常见的,但也有很多部族不屑于这么做,这时候没有道德约束,所谓的简陋礼仪,也只有在中原和蜀地才有。

    而巫也看出来,那些妇人之中,也都没有图腾。

    女子也有战士,只是当一个部族连女战士都消亡殆尽的时候,足以看出,这个部族经历了多么大的动荡,几乎是已经到了灭亡边缘。

    幸好他们没有巫.....若是有巫,可以直接上达洵山氏.....

    “嗯....可。”

    巫的话言简意赅,而尤牢听见,顿时乐开了花。

    他大步走向那个女人,边上有少年人过来阻拦却都被他几巴掌推倒,而后面的妇人们也拿起自己的兵器,但很多都只是粗大的木棍而已,只有这个妇人手里拿着一把铜剑,因为长时间的锈蚀而呈现出青色,上面还有斑斑血迹。

    “不要过来!”

    妇人长得很好看,但此时却如被激怒的雌豹,尤牢看到那柄残破的铜剑,咧嘴一笑:“死了的人也不必一直记得他,山海的规矩,弱者卑而强者亢。”

    边上一个少年拿起棍子打过来,尤牢抓住他,向边上一丢。

    “娃娃,你还太弱,山海的规矩!”

    尤牢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向前踏足而去。

    一道火与热浪组成的墙壁,拔地而起!

    突然而来,毫无防备!

    “这是什么!”

    尤牢的手和半张脸被热浪灼伤,一层血肉直接被融化!

    他发出惊叫,猛的甩臂,整个人在地上的泥水里滚了三四圈,而在赤方氏的后面,妘载已经走了过来!

    “山海的规矩,弱卑而强亢!”

    妘载直视尤牢,目光锐利,神情严肃,而因为这道火墙的出现,原本这里的混乱喧嚣也逐渐安静下来。

    双眼的光可怕,猎猎光明晃动,尤牢感觉眼睛被刺痛,竟是不敢直视这个少年!

    妘载呵了一口气,语气铿锵,且有一种强大更不容置疑的威严!

    “谁说我们没有巫?”

第三章 伏以天听无私

    尤牢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他那只胳膊差点烧烂了,皮肤与血肉粘在一起,钻心的疼,他咬牙切齿,而后回过头,开始找自己部族那五个傻孩子。

    这什么情况,不是说赤方氏是战败氏族,连巫都没了吗,眼下这个巫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情报错误,捅了大篓子!

    妘载的声音把尤牢从恼火的搜寻动作中拉扯回来:

    “大个子,你在回头找什么,帮手吗?”

    尤牢喘着气转过脑袋,盯着妘载,而妘载则是道:“让你的人退回去。”

    尤牢咬牙,神情变幻,好半天才从牙缝里蹦出字来:“赤方氏....巫....你.....赤方氏应该没有巫才对啊......”

    妘载语气不容置疑,居高临下而俯视他:“让你的人退回去,听不懂吗?”

    尤牢面色极沉,耸动着鼻头,粗糙的皮肤上因为钻心的疼痛而渗出汗水,与灰尘结合,显得油腻。

    巫在山海的地位是很高的,即使是小部族的巫,中等级别的部族头领也不敢恶语相向,因为你不知道这个巫他有什么底牌,是哪路神灵血裔,而能和巫平等对话的,也只有巫。

    但是,赤方氏是战败的氏族,他们是从中原迁移而来的,战败的氏族,眼下连一个能摹刻图腾的少年战士都见不到,火种与树种一灭一枯,这种部族,即使是有巫.....那又如何?

    尤牢的手依旧在抖,肩膀耸立突起,扭曲着神情,道:“赤方氏的巫!我好歹也是一部之长,你敢在这里......你们不过是一个战败的氏族.......”

    妘载伸出手,那股灼热的气息再度翻滚:“与我为善者,善之,与我为恶者,恶之,怎么,还想试一试?”

    尤牢面色狰狞,他的头颅从微微低垂转向抬起,对妘载道:“赤方氏的巫,你的部族之中,连一个像样的,能摹刻图腾的战士都没有,你要怎么与我为恶?”

    “伤了我....巫确实是地位崇高,但是你....赤方氏要与侔洪氏为敌?就凭你们一千人.....”

    轰!

    高温与灼热气,化为风与火,再度席卷,瞬间蔓延到尤牢身前,尤牢吓了一大跳,差点一个踉跄跌倒,而妘载瘦弱的身体,站在火与光的后面,噼啪的火声与静谧的光华从他的手臂上释放,那双眼中,带着的是凶狠与威严。

    “一千人也可以死战,至少宰了你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妘载严肃道:“而且,你侔洪氏敢来我赤方氏抢粮,便不许我反抗?你不要忘了,山海的规矩,若是我们没有巫,确实是没有资格和你叫板,但是我们有巫。”

    “既然双方都有巫,这事情就不是你说了算,巫,可以上达天听.....你不服,可以由山神裁决!”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你在面对一位‘巫’!”

    尤牢不住吸气,面皮和抽筋一样跳动。

    上达天听,也就是部族的巫有直接觐见“山神”的权利,洵山氏和柴桑氏是这里的主宰,而这一次抢粮,也是因为侔洪氏不想割肉,所以才准备从就近迁移过来的赤方氏身上回点本钱。

    尤牢露出牙齿,吐出了可怕的气息,狠狠磨牙,但依旧没有说话。

    后面,侔洪氏的巫走了过来,声音洪亮,中气雄浑:

    “伏以天听无私.....!”

    妘载接口,语气平静,神色肃穆:

    “神威有赫!”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侔洪氏的巫并不客气:“赤方氏的巫,你们来自中原,并不是这里的子民,但如果远行者要在这里停留,也必须为山神献上祭祀之物。”

    “我们只是想帮你们一把,别无他意。”

    妘载也没有想和他套近乎,直言道:“现在不是,但很快就是了,赤方氏乃祝融氏之苗裔,缙云氏之支族,祭祀的事情,我们比你们熟。”

    “而且,刚刚你们不是还在说,要收取我们的粮食,充当酬劳吗?”

    侔洪氏的巫皱起了眉头,妘载道:“祭祀之事乃是山海间的头等大事!汝等既已愿奉神以贡物,却又心思不诚,不能全心全意为神灵选择,反而在祭祀的时间内,去剥削远来部族,这是要败坏洵山氏的名声,以至于使洵山遭到山海众部族耻笑么?”

    “毕竟只有野地中的硕鼠才会想着多搬些粮食。”

    侔洪氏的巫淡淡道:“当个硕鼠也没有什么不好,起码族人能吃饱,山海的规矩,本族优先。”

    妘载嗤之以鼻:“那你应该去抢洵山,柴桑,告师,他们的粮食更多。”

    “人啊,日食粟米三升,方够活命。你抢我赤方氏的粮,以你部族的人口,若要均分,怕是一日,一人,连一升都分不到,不如去抢大族!你一天,能吃六七升,上不封顶呢。”

    妘载这话说出来,赤方氏的人顿时发出嘲笑,同时妘舒擦了下嘴角的血,骂道:“一群惫懒的夯货,贪食的狶豚(野猪)!”

    “汪汪!嗷!”

    狗子摇着尾巴,龇牙咧嘴,附和着妘舒的话。

    侔洪氏的人想要上来,但是妘载立刻把目光扫向他们,这些战士脚步一顿,同时,侔洪氏的巫也开口了。

    他严肃道:“祭祀是头等大事,赤方氏的巫,我们只是想帮你们一把,毕竟你们要迁移到阏之泽南部,我们是怕你们耽搁了时间。”

    妘载也是严肃:“再说一次,我们感谢你们的好意,但至于祭祀,这种重大的事情,怎好假手于人,我们自己有胳膊有腿,就算是爬,也会把祭祀的粮食运到洵山,送达告师,更不敢耽搁祭祀的时日。”

    “而且,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要迁移的位置的?”

    依照记忆,他们渡过江水后,除了洵山氏的人,这侔洪氏根本没有和他们接触过才对。

    侔洪氏的巫眼皮微垂,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似不经意的轻声开口:“天听未必向着你。”

    妘载神色郑重且威严,并不退让:“天听确实是未必向着我,但对你,对洵山,柴桑,告师,也都未必有好处。洵山失颜面,柴桑失威信,告师更要承担监察不力之罪,最后一切罪责都甩到你部的头上!”

    “洵山虽不比中原,但想来,规矩还是有的,无规矩不成方圆,不成天地!你就这么甘心,当个替罪的?”

    侔洪氏的巫开始沉默。

    “届时,赤方虽灭,但侔洪必衰,而且你我两家,不死不休,我赤方只要有一人活下来.....!”

    妘载的声音有力且清晰:“山海的规矩,弱者卑微强者亢盛,但天地从不偏向任何人!我等先祖曾与山神地兽相争斗,方才立足这千山万海之间。”

    “祭祀山神的贡品自然当给,但若是给予侔洪氏......赤方虽卑,犹是伏龙!我等乃中原炎帝之后,祝融氏之苗裔,缙云氏之支族!自古至今历一十四帝!便是真向你纳贡称臣,你侔洪氏.....又受得起吗!”

    “你身为巫,当权衡利弊!”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胆子你就开干!这时候万万不能退让!

    妘载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踏出一步,他手掌张开,当中那个高温的奇点再度出现,四周的大气开始涌动,风也不受控制,而灼热的火浪与猎猎光明,则是时隐时现,不断闪耀。

    赤方氏的少年人们屏住了呼吸,他们如看珍宝一样的看着妘载手掌中的璀璨光芒。

    巫术!来自神灵血脉,觉醒之后,所能通达天地的伟大力量!

    或握风雷,或捉龙蛇,或引大雨百兽!

    这是他们的巫!

    只要有巫在!他们就没有可怕的!巫,一定会保护他们!

    隐隐约约,赤方氏少年们的士气又提升上来了,个个握紧拳头,神情坚定。而这一点,被侔洪氏族长尤牢,以及巫敏锐的感觉到了。

    尤牢龇了龇牙,巫则是沉默了。

    侔洪氏的战士们面面相觑,这时候都不敢向前了。

    货真价实的巫术,高温与灼热,气与风都沸滚,焚天般的气焰如海潮般涌动!

    神威可怖!

    而妘载的声音铿锵,又如震雷,侔洪氏的巫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在那个光点上,那确实是一种巫术,并且极高的温度,显然不是寻常的“火”。

    巫有些忌惮,他没有见过这种巫术,是火的异常化么?

    但这未免太过璀璨与灼热,简直就像是.....

    巫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那个光圈,那道光芒照耀在这山海,在并不久远的数十年前,天空中,这道光明曾经化为十片。

    是的,就像是太阳一般,不可直视。

    他沉默不语。

    如果要论数先祖,南方确实是没有什么厉害人物,而且一直向中原称臣,而侔洪氏的先祖号为尤侯,但也不过就是一只白皮大水牛而已。

    说起来,赤方氏的血脉确实是比他们要高大上许多,但关键点不在于这里,而是在于妘载之前的分析,确实是这样,如果真的让妘载上达天听,天听虽然未必会帮助他们,但最后的结果,侔洪氏也必定被放弃,从此衰弱下去。

    为了这点粮食,最后拼个两败俱伤,就算是自己赢了又怎么样?最后带来的结果,确实是.....

    不太值当的。

第四章 事无形,通天听,期以岁月!

    至于不让巫去“上达天听”?

    这是不可能的,各部虽然离的极远,但是谁如果敢袭击巫.....那闹出的动静....

    巫可是有着“玉”的!

    配玉之巫,可以通天以告神明,这是氏族之玉和巫契合后的基础能力,所以只要当部族激活了氏族玉,那么洵山氏一定能够收到他们的讯息。

    洵山氏不可能为了一个侔洪氏而放弃自己的名声,更何况,这里的山神并非是洵山系一家独大,阏之泽四周分布不少山神,如果放纵自己治下的部族,攻击、劫掠中原的氏族,那么万一有哪个山神想给中原通风报信,那是拦都拦不住。

    南方多山,地广人稀,尤其是阏之泽边缘,这里好歹是个广袤的盆地平原,适合生存,不过总体来说,分布于此的部族并不多,势力也弱,自然不能与中原相比,主要原因还是气候问题以及山野瘴气的存在,这里是异兽的天堂,凶险万分,而各种因素导致那些没有巫的小部族,他们的人口因为各种问题而难以提升起来。

    不能提升人口就不能衍化支族,那人也不是地里种出来的。

    而再向南方去,便是崇山峻岭,虽然最南方有南禺山,就在北户氏边缘,那是个好地方,但是要抵达南禺山,中途所要经历的艰难险阻,怕是有三四万人都不够填的。

    而且,那越是险恶的大山,能在里面出现的部族,便越是凶猛,难以对付。

    所以告师氏要求各部准备祭祀,派出去的几个人都是威神境的战士,图腾达到第三等,体力不输给那些强大异兽,但就是这样厉害的人,在阏之泽周围都足足逛了三个多月。

    而这件事是要提前半年进行筹备,眼下确实是到了要交付粮食的关头,期限还有一个多月,侔洪氏就是因为送粮到这里,发现迁移而来的赤方氏,想要趁火打劫弥补自己的损失,这才动了歪心思。

    但本来说对方没有巫的,现在有了,这就不好办了。

    “把粮食放下。”

    妘载指着一个已经搜刮到粮食的侔洪氏战士,那个战士正是之前被他们族长大骂的五傻之一,此时见到妘载指向他,顿时加快脚步,但并没有放下粮食的意思。

    妘载眯起眼睛,看向侔洪氏的巫。

    侔洪氏巫沉默了一下,随后开口:“放下粮食。”

    “啊?”

    那个战士顿时很惊讶,自然是不愿意:“巫,他算什....”

    “放下!”

    侔洪氏的巫冷冷开口,此时巫的威严一览无余,那种强大的气势翻滚起来,这个战士顿时承受不住,脸色一白,噗通一声把粮皮袋摔在了地上。

    妘载点了点头:“好了,请回吧!”

    侔洪氏的巫深深看了妘载一眼:“大路很宽阔,你却偏偏走最窄的一条。”

    妘载毫不客气:“若是路窄,便以铲拓之,若是无路,便以斧伐之,天下从没有人会被事情难倒的说法,路是自己开拓的,不是你给予的,向哪里走,我说了算,你不够资格评判我。”

    侔洪氏的巫深吸了几口气,向妘载点了点头,却没有继续再说些什么话。

    这个新的,年轻的赤方氏之巫,确实是有着超乎于常人的智慧,当然,更多的本事,或许是在那张嘴巴上,但不得不说,他的嘴巴,确实是很厉害,他成功让自己退让了。

    而妘载的半步不退,也是必须的。

    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要表现自己强硬的一面!

    有些人,就是欺软怕硬!你若是退了三分,他就敢进来一丈,而你若是进去三分,他倒是能退后一分!

    侔洪氏的巫计较完毕。

    妘载如此年轻,他的巫术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应该还不足以与自己抗衡。

    但如果自己和他拼个两败俱伤,即使他死了,自己也讨不到好处,更有可能像他所说的一样,这里的事情上达天听,然后....就没有侔洪氏的然后了。

    本来对方没有巫,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是尤牢的讯息错误了。

    “巫....这家伙.....女人也没拿到,更重要的,他伤我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尤牢磨了磨牙,心中极度不服,愤怒不消退,他半张脸现在还疼痛至极,皮肉烂了一大块!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那巫术在展现出另外一种样貌后,尤牢便有些犹豫了,火焰类的巫术一直是山海中比较强大的一种,这没有人可以否认。

    巫看了他一眼:“女人哪里都有,南边山里的,还有很多。”

    “至于你的脸,回去我给你弄点草药,敷一下,过个几十天也就行了,现在不适合发生冲突,他们有巫,这就是理由。”

    南边...那都是歪瓜裂枣......再向南就走不动了,也见不到南禺山边上的北户氏.....

    尤牢心中怨恨,左脸火辣辣的疼痛,在看了看赤方氏的那个女人后,又瞥了一眼妘载,却见到妘载猛然看向他,顿时低头,心中的怒火却更加旺盛了。

    “我可是族长,就这么......该死的老头子,根本不顾及我的脸面。”

    尤牢却是在此时,不自觉的把自家的巫也埋怨上了,但他是不敢造次的。

    而此时侔洪氏的战士都在退走,巫给他们下了命令,这些人不敢违背。

    此时,妘载忽然转头,侔洪氏的巫看到了这一幕,却见到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老人,如怒虎般直视自己与尤牢。

    远远的,一股压迫感袭至,尤牢顿时一凛,对巫道:“他们还有威神级的战士?”

    威神战士是第三等,可以完全调动氏族图腾的力量。

    巫顿了顿脚步,转过头看了一眼尤牢,骂了一句:

    “蠢货,这个老头以前更强,他有伤,不能尽全力.....赤方氏有威神级战士,还有一个年轻的巫,血拼起来,我们即使赢了,也会和那个年轻的巫所说一样,衰落下去。”

    “而且,既然有一个巫,还有一个第三等,恐怕赤方氏,里面至少还有一两个厉害人没有出来......估计是那种曾经很强,但现在衰弱了的,如果对方真的不要命,我们的损失也很大。”

    尤牢虽然仍旧心有不甘,但也知道今天这场仗是打不起来了,心疼,可惜,愤怒,怨恨...种种情绪交织起来,毕竟这一次粮食抢劫不到,自己部族可就要大出血了。

    本来以为能讨巧,谁知道依旧没有拿到好处。

    侔洪氏的人退走了,而赤方氏的人们则是欢呼起来!

    强盗被巫与老族长赶跑了!

    孩子们围拢过来,老族长拍打他们的肩膀:“你们都是好样的!都是英勇的战士!”

    少年人们接受了夸赞,一个个把胸膛挺起来,极其骄傲,仿佛脸上的青紫也不是那么疼痛了。

    妘载则是微微喘着气。

    他身体还是有些虚弱,原本他在部族中,确实也不是很强,但是特殊在于,他的血脉返祖,产生神化现象,以至于**不能承受血脉之重,才会如此。

    神负神人血脉,却又气血羸弱,这是典型的肉身不能承受血脉的情况,在山海之中,极其少见。

    越强大的血脉,便需要越强大的**才能承载,而有些血脉一旦出现返祖,或者是异变,那么婴儿时代的**本就羸弱,一旦遭到些许刺激,那就会造成夭折,而没有夭折的,活下来,也是随时处于可能会死的边缘。

    因为血脉太过强大,超出了原本**可容纳的极限。

    而神的力量,是会随着传承而衰减的,所以**也会跟着掉等级,但是当某一天,某个血脉突然变得近似于祖神般的强大,那么掉了等级的**自然承受不住。

    妘载闭着眼睛,忽然四周没了声音,他再睁开,发现那些少年人们都聚集过来,凝神闭气,等到妘载看向他们时,这帮小子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巫!我们有了新的巫!”

    “巫!事无形,通天听,期以岁月!”

    少年们单膝跪地,声若轰雷传于苍野,垂首而颂!

    “使若千秋万岁!”

第五章 穷困的上古部落人民

    “巫,真就这么走了?”

    尤牢即使在离开的路上也在不断询问,而巫则有些不太想理会他。

    但架不住这个家伙的聒噪,巫还是停下了脚步。

    “你觉得阏泽以南是好地方?”

    巫盯着他,那双眼睛不蕴含半点情绪,冰冷的像是石头。

    “那可是岭南的门户,洵山氏打发他们去那里,是既不想丢面子,又不想驱逐他们,不如丢到岭南自生自灭,我们刚刚和赤方氏打,没有好处,他们有巫了,还听不懂?”

    尤牢眼中的愤怒渐渐褪去,转为讶异,道:“这么说,洵山氏是把他们放任处理了?”

    巫点了点头:“中原的事情,中原的麻烦,不如不处理,岭南多瘴气,山高地隆,天象变幻无常,**无定。赤方氏怎么可能受得了岭南的气候,那里的水都有蛊虫,瘟疫横行,除非能渡过大山,抵达南禺山外的北户氏,否则.....”

    尤牢露出了一丝笑容,虽然在那半张毁容的脸孔上笑起来,显得有些狰狞扭曲,但他的气在这时候确实是消除了不少。

    “不管他们,迟早也会死的。”

    巫瞥了他一眼:“那毕竟是流放之地,不过洵山氏还是不够狠,没有直接让他们去岭南,只是放在阏泽南部,那里有不少小丘陵可供生存,但也只是缓死不得获生,有些东西,可是连洵山氏都忌惮,不敢过去的。”

    “迟早的事情,赤方氏的小巫,他自己觉得争到了一口气,但却不知道他正在把部族带向火坑里,愚蠢至极。”

    尤牢的手掌捏了捏:“看来挺好,有他们受的。”

    .....

    族人们那种苦尽甘来的感觉,妘载是可以体会的,毕竟谁都有类似的经历,而前世常年从事地质勘探的妘载更是如此,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自己成了巫,族人们也认同了自己,但眼下,赤方氏的旅途还没有走到终点。

    妘载有些困惑,这种困惑来自于内心最深处,不仅仅是关于穿越的,还有那个铀坑....但现在,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割裂感,是的,就是割裂感,骤然穿越,总有割裂感,但现在...既来之,则安之。

    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有些东西曾经存在过,又璀璨的消逝。

    洵山氏的祭祀之粮必须要给,而剩下的时间并不多。

    部族的口粮,那百石粮食假设真要拿出去了,于是还剩下一百余,妘载感到很头疼,不过关于这个问题,他心里也有另外一种想法。

    此时的赤方氏已经远离了侔洪氏的区域,马上就要抵达他们此行的终点。

    阏之泽南部,对于这片原野来说,那绝对是通向更南方的门户之一,然而因为岭南多瘴气,茂盛的雨林,高耸的山岳,变幻无常的天象,以及与可怕的异兽,这些因素阻拦了很多人的继续前进,也没有人愿意在岭南区域安家落户,那是送命。

    湿热是生灵在生存过程中很麻烦的敌人。

    因为湿热会滋生许多的疾病与疫气。

    水波蒸腾,丛林茂盛,但也有零星的原野坐落在这里。

    赤方氏的人停留了下来,他们走到了一个不是很高的丘陵,在妘载与老族长商量之后,他们决定在这里定居下来。

    老族长咬牙切齿:“洵山划给我们的这块地,几乎就在岭南边上,毒龙猛兽层出不穷;深山大沼遍地都是!这是要我赤方氏的命啊。”

    妘载叹息:“更好的地方,都有大部族把持,战败的卑弱之族,能够有一片原野栖身已经是莫大的福分,至于资源,人在屋檐下,有时候能据理力争,有时候却不得不俯首听从。”

    洵山氏把他们划到了这里,而之前侔洪氏冲着赤方氏来,就这样直直的来,看起来有些反常,但上古时期的心计实在是透明到爆炸,妘载只是听了两三个消息,便已经做出了判断。

    洵山氏让告师氏征集祭祀的粮食,告师氏派了一些战士出去,这些战士在大泽附近打转晃悠,暗搓搓收了不少部族的好处,而赤方氏从中原过来,长途跋涉,又已经被洵山氏的使者传达了划分的命令,这个消息,告师氏是肯定知道的。

    情报出卖,所以侔洪氏就像是闻到咸鱼味道的牛角苍蝇,就这么嗡嗡的过来了。

    “不过倒也是好事。”

    妘载忽然一笑,老族长不解的看着他,妘载则是解释道:“再想一想.....洵山氏最开始,感觉就是不太希望我们进来,但既然过来了,那就必须安置,所以把我们放到靠近岭南的地方,是也让我们自生自灭的意思。”

    “所以....那粮食,他们也不一定会要的。”

    老族长神色一动:“他们也不喜欢这恶地,怕出事情?”

    “这对我们来说,倒还是好事了。”

    妘载:“能省下粮食,那自然是好事,洵山氏既然拿出放任不想管的态度,就说明他们对我们并不上心。”

    眼下部族连吃饭都成问题,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要保证千余人口的伙食,哪怕是打猎加上捕鱼双重操作,这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青壮年只有四百,而且重点是没有人有图腾。

    四百个强壮的孩子,这放在五藏山经的时代绝不是一个很多的数字,这里的山海间有种种吃人异兽,出去打猎是个必须的行为而不是选择,但,谁也不能保证遇到的是正常动物。

    打猎不成反被猎杀,或者折损人手,得不偿失,然后劳动力不足,导致很多工作没有办法放开手脚去干.......有些事情不是拍脑袋就要去干的,在这里,没有实力之前,一定要小心。

    阏之泽里分布着很多茈蠃(紫螺),可以用来充饥,但众所周知螺是有寄生虫的,必须要高温大火煮熟,况且这东西也不能当主食吃。

    “穷困的上古部落人民为了生活只能抓泽鲜吃.....”

    妘载抓了抓头,感觉哪里不对劲。

    “干活了干活了!人呢!”

    “来了来了!”

    吵吵嚷嚷,少年们被聚集起来了。

    说干就干,临时的聚集点开始搭建,少年人们唱着古老的歌谣,背着石斧子,石铲子集合起来,那是他们部族唯一会的歌,歌的名字叫做《舆人歌》。

    “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

    “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

    原野迁移发生了很多次,舍弃旧的田地而去谋划新的。

    这是赞颂刀耕火种的一首古歌,象征着山海时代的开拓精神。

    妘载拍了拍手里的铜斧,五帝的时代早有铜制器具,只是不能像是春秋时代那样大规模装备,当然,在这个拥有神,拥有法力的山海,阻拦人们进行冶铜技术进步的,还有“神化”这种情况。

    天地的物质资源,因为神的影响而被强化,譬如铜会带上静电,火花,磁力等奇怪的属性,并且变得比铁更加坚硬,草药的药效会变得更强,同理,人,动物的体质也随之提升,这就是“神化”。

    少年人的精力很旺盛,虽然这里湿热,泥泞,但少年们对于未来的新生活,总是抱有憧憬的。

    “人分成三批,妘舒带三十人去阏泽抓螺,妘缶带二百人和我去伐树烧山,族长带剩下的人留守在这里,先圈一下,清理出居住地带,防止腐气滋生。”

    妘舒,那个最先反抗侔洪氏的少年人,是部族中新的“水正”,而之前牵着羔子,兼职放羊又被推倒在地的妘榆,则是“火正”。

    至于妘缶,则是“北正”。

    水,火,南,北,这是中等以上部族会设置的位置,水正司水,火正掌火,南正观天气,北正管植树,耕田,土地丈量等一系列琐碎事务。

    老战士死完,除去老族长外,在这里剩下的,只是一群年轻的孩子,他们必须挑起大梁。

    老族长带领部分人,以及所有老幼妇女,包括狗子留守在营地。

    “咩~”

    羔子则很不情愿的被妘榆牵着,而十五岁的小小少年,在怀里偷偷摸摸揣了一个小包,那是用羊毛和兽皮绑成的,里面也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

    他背着石斧,带着羔子跟上了出去砍树的队伍。

    “是巫在领队啊......”

    “听说这次咱们出去,除了砍树,还要找可以耕作的土地,用来开拓。”

    “咦?要烧山吗?”

    “诶,反正跟着巫,肯定没错!”

    少年战士们在队伍里窃窃私语,妘榆来晚了,他赶紧牵着羔子一路小跑,追上了在队伍最前面的妘载。

    火正还兼职养羊,虽然整个部族就这一只羊。

    妘载正好转头:“不,烧山是要烧的,但刀耕火种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今天啊,咱们是要去开荒!这广袤山林就是我们新的原野!”

    “这一次,不会再迁移了!”

    妘榆被吓了一跳,差点没喘上气来,妘载一转头,看到了他,立刻板着脸:“榆,你身为火正,却迟到了。”

    “呜....”

    妘榆低着头,不敢多说什么,妘载看到了羔子,顿时摇了摇头。羔子可不喜欢这里的湿热环境,明显有些躁动,毕竟是一只山羊。

    妘载依靠巫的感觉,上通天气的变幻,大致能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节,惊蛰还没有到来,但是已经不远。

    “必须赶在惊蛰之前,在这里开辟出巨大广袤的耕地,至少要养活三千人....所幸积年没有人对这里进行开发,所以这里的土地很肥沃,并且以平原较多,很适合耕种。”

    “只要不靠近岭南的方向。”

    妘载对妘榆讲述事情的紧迫,并且要求大家要加快速度,而妘榆则是很迷糊,问道:“巫,开荒就是烧山么,惊蛰又是什么?”

    五帝的时代,还没有二十四节气的说法,尧虽修订了新的历法,但是也仅仅是比黄帝历好上一些而已,缺陷很大,不可能与后世的夏历相比较。

    而夏历又远不如蕴含二十四节气的《太初历》。

    “开荒就是在没有人到来过的土地上进行开垦,耕作,建立我们的家园,而惊蛰是天象的变化,我把一年的天象分为二十四个节气,这有助我们更好的耕作....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妘载的手摸在妘榆的脑袋上,妘榆显得有些迷糊。

    “要有耕地,要有居住地,还要重新燃起已经熄灭的火种,更要让已经枯萎的树种重新活过来。”

    “很久很久以前,燧人氏掌握了火,于是人族第一次有了可以和万兽争锋的力量。”

    “很久很久以前,有巢氏用树木搭建了屋子,结于树梢,以此躲避猛兽的侵袭。”

    “火与木,只有火升起来,树参天而去,图腾才能被重新立起,我们才有资格,真正站立在这片山海之间。”

第六章 想致富,先撸树

    开疆拓土,伐树烧山。

    在这庞大的山野之中,茂密的树林是部族最大的敌人,数不清的毒虫猛兽躲在里面,伺机而动,而旺盛的火焰与宏伟的雷电,从亘古时代起一直都是驱散野生动物的不二利器。

    粮食必须要尽快积累!不论是什么都可以,只要没毒,能吃!

    战国时代至秦、汉的标准,一升相当于201毫升,一斗2010毫升,三升则是一斤冒头,而一个人一天两顿饭,什么也不做,都要吃三升左右,所以才有“家有万顷田,日食三升粟”的说法。

    这还仅仅是粮食,不算上肉类,蔬菜的消耗。

    秦一石等于120斤。

    也就是说一个人即使什么都不做,一天就吃三升粟,一年也要消耗九石,而以秦代举例,一个成年男子一年总共消耗18石粮食!

    《汉书食货志》,来自法家之祖李悝的记载,战国时期五口之家,一年口粮就是九十石,人平均十八石。

    而赤方氏现在只有二百余石粮食,如果仅仅靠吃这些余粮,那是连三分之一个月都撑不住。

    哪怕按照最低的消耗计算,以九石来看,千人的部落,不平均分配,一个月也需要500至900石粮食,才能维持一千人的正常存活!

    虽然再勒起毛皮鞭,把老幼的粮食折半再折半,这也就多吃半个月不到而已,但关键是,如果维持到这种地步,那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人都没有力气,怎么弄粮食?

    捕猎捉鱼,耕地伐树,哪个不要吃饭才有力气做?

    到了后世,一个正常人一顿饭,光是主食就要250克,还不算其他肉类与蔬菜水果的消耗!而在眼前这种情况,如果削减青壮年的口粮,无疑是把部落向绝路上带!

    在这群峰万里,猛兽毒龙时儿出没的南山大荒,部落总共就这么点人,粮食更是不多!

    一个月,顶天了一个月,即使是现种地,最快也要两三个月才能成熟收获,而长久的要半年以上,到那时候部落的人早就饿死了!

    ........

    石斧咚咚,与坚固的树皮摩擦碰撞!

    少年们挥汗如雨,他们在对这里的场地进行清理,烧山与伐木并不冲突,在烧山之前,伐采必要的树木,并且把要烧掉的区域围成一个圈,以防山火不受控制的蔓延,这也是上古人民的智慧之一。

    少年们的干劲都很足,他们怀揣着对于美好未来的憧憬,一颗又一颗的大树被石斧砸断,而即使他们没有开启修行的图腾,力气也比后世的人们要大上许多。

    妘载手里也拿着石斧,与人不同的是,他腰上还别着一把黄铜斧,这是权利的象征。

    “嘿!”

    妘载砸下最后一斧,那颗并不算太高的树木开始摇晃,妘载退后,边上有更加专业的,年纪稍大一些的战士过来,对准相反的方向再度砸了一斧。

    于是大树开始倾斜,伴随着尘埃轰然倒塌!

    “呼!”

    妘载抹额,他脑门上都是汗水,比起其他人来说,妘载的肉身体质要弱很多,至于原因,已经讲过。

    “巫,如果您累了就去歇息吧,这种活我们来干就行了!”

    那个二十出头的战士过来,显得很是关心,妘载摇了摇头,他看看天空,此时太阳已经升到了正午。

    “差不多了,妘缶,看看有多少木头,多了也带不走。”

    妘缶应了一声,他到周围晃了一圈,数了数,回来对妘载道:“有三十根了,十丈者一,两人合抱,五丈者七,一人抱,余下皆在三二丈,小则碗口、瓦罐,大则有半臂一抱。”

    妘载点了点头,心中估算了一下,如果要搭建简易的临时聚集点,这点木头或许还不够,那株十丈高的大树确实是很不错,但是在这里,木头不能分割的太薄,否则被异兽一碰就碎,那么有和没有不是一样么?

    况且一千人,要制作的东西很多,这些木头单单制作简陋的,可以遮挡风雨的屋子是够了,但是要构筑简单的防御设施,还是不够的。

    但再多,估计战士们也拖不回去了,毕竟少年们都没有开启图腾,现在赤方氏手头上啥也没有,工具陶器都只有最简陋的,上古时代的滚木轩辕车也没有办法制作,说白了,想致富,先撸树。

    “想致富,先撸树?”

    妘缶听着巫的自言自语,也把这句话记在心里面了。

    话说撸是什么意思?

    山海时代的古人没有袖子,所以也就没有撸袖子的说法,但是妘缶也不傻,基本上能判断出来,这个撸字用在这里,大概和“打”,“伐”是一个意思。

    不过学了个新词汇还是让他显得有些高兴,逢人便问“今天你撸树吗?”

    少年战士们开始拖拽木头了,余下的人分了一部分出来,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来砍树了,还有一部分被水正妘舒带着去找螺吃了。

    “来来来,烧山烧山了!到另一边去。”

    妘榆拿着燃烧的火把在山林里大片焚烧,那滚滚热浪呛得这少年人两眼通红,直打喷嚏。

    但是有意思的是,另外一边的妘载眼泪都熏出来了,但是妘榆的眼睛除了通红之外,居然没有流泪,倒是古怪的很。

    幸亏周围的战士早已用粗糙的石斧砍出了一片空地,不然这大火怕不是要倒卷回来。

    而且烧山也不是全烧,用斧子砍出了一片区域,然后就在这个区域内部进行烧,大部分情况下还要辨别山风,让烟向对面飘过去,而过于茂密的地方,则需要先进行大规模除草与砍伐才能放火。

    这样一来,一是避免引发大规模山火,从而导致兽潮出现,二是用烟熏动物,比用火直接烧要来的快,第三点则是清理居住地,而第四点,那就是为了获取草木灰以得到拥有充足肥力的土地。

    上古先民也不傻,刀耕火种的时代,放火烧山的基础隔离措施都懂,因为不懂的傻子都已经被自己的火烧死了。

    话说放火烧山这种操作,最早似乎来自于烈山氏.....

    就在这时候,本来已经溜走的羔子突然返回了。

    “羔子?”

    妘载从另外一边走过来,看到羔子又溜达到这里,顿时感到有些奇怪。

    说起来,羔子这个迷路货,它还是被老巫驱使百兽召唤来的,然后赤方氏扑街了,百兽都跑掉,结果羔子因为找不到回家的路,只好在赤方氏住了下来骗吃骗喝,而又恰好,赤方氏的图腾是羊,承袭了缙云氏,所以......

    好吧,羔子在赤方氏过的其实很不错,不愁吃喝,人都没饭了还要留它一份。

    至于狗子,是原本就在缙云氏长大的,渡大江时狗子还叼了一个孩子过来,是有功劳的。

    妘载也看到羔子了,这家伙依旧踱着小碎步,用那种鄙视一切的眼神在这里溜达,关键这家伙看到不远处烧着的大火,一点身为野生动物的直觉都没有,甚至开始在草木灰里拱起泥巴来!

    “羔子之前不是跑了吗?”

    妘榆摸了摸脑袋:“不知道呢....羔子很讨厌火的。”

    因为人手不够,火正还兼职养羊,虽然赤方氏就这一头羊。

    妘载冷不丁问道:“火正!你想吃烤全羊吗?”

    妘榆下意识点了头,随后反应过来,又猛地摇头:“想.....不不不不,不想!”

    妘载眉头一挑,他转过头,还真看到羔子似乎在翻什么,于是走过去,脚踢开草木灰,扒开羔子的嘴巴,下面立刻有一个根茎被咬断的,圆滚滚的东西转了出来。

    妘载一低头,看了一下,顿时呆了,随后慌忙蹲下来,把那个圆滚滚的玩意捧在手里。

    “这是.....”

    芋头啊!

第七章 我是当康,我为秧歌代言

    妘载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或者说真是老巫预言带来的好运气?

    这岭南边上还真的是风水宝地不成?

    芋头古称为“云芋”或者“莒”,最早的记载在《海外南经》以及《诗经》之中,齐人把芋头称呼为莒,而他们的五都之一也叫做莒邑。

    这确确实实是本土物种而非外来之物,云芋的称呼则是见于《史记·货殖列传》之中:“岷山之下,野有蹲鸱,至死不饥,注云芋也。盖芋魁之状若鸱之蹲坐故也。”讲的是卓王孙在秦始皇一统天下后,被迫迁蜀地,而卓王孙自请去岷山,正是因为那个地方有芋头在,有了芋头,人民不会惧怕灾害了,生活有依靠,才能进一步的繁衍发展。

    芋头堪称是上古时代的红薯了,有了芋头,便能解决吃饭的问题,在没有红薯的时候,芋头无疑是最好的替代品!

    妘载手里拿着的这个显然烧了不少时间,闻着气味好像已经熟了!

    芋头这玩意,要是半生不熟,摸着会手麻,吃起来会嘴麻,这是因为里面有草酸钙针晶,如果不完全熟透,吃的话会有小毒素积累。

    妘载觉得,还是再烤一下为好。

    妘榆愣愣的看着这个奇怪的小球,而接下来,他看到自家的巫把那小球的皮给剥开,紧跟着,巫的手中出现了高温。

    在短暂的重新炙烤之后,露出来的“香气”让他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

    乖乖,这是什么玩意?

    最早的野芋头惧怕干旱,所以不会在北方生长,南方才有野生的芋头,而在这个时代,南方的部落基本上都属于未开化的,即使是拥有神力的山海时代,南方的发展与进程,包括神的力量都远远不如北方强大。

    “呜嗯!”

    妘载尝了一口,味道其实还可以.......烂透了。

    “咩——”

    羔子表示它也要吃,这本来就是它的,那眼中的鄙视之情更多了,就像是一个藏宝贝的小家伙被家长找到了藏起来的东西一样。

    妘载没有理它,巫的记忆告诉妘载,巫的血脉拥有神的力量,所以基本上不会惧怕寻常的小病,当然神农氏吃了断肠草而死的传说存在于每一个巫的记忆中,但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有人知道。

    “咩.....”

    在这个时代,即使是部族中的身体羸弱者也胜过后世的壮汉十倍,而上古先民常常生吃凶兽,不过他们的鼎盛期过去之后,因为寻常的部族人并没有神人的血脉,故而再强大的身体素质也顶不住大病小病的一起袭击。

    一句老话,人变异,变得更强壮,难道疾病就不会变得更强?

    万物自然皆有道生,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咩!咩!”

    这终究是一个神已经逐渐消失的时代,但还没有到所谓的末法。

    从颛顼到高辛,再到陶唐,三代圣主,接近两百年的时间里,山海的先民们也是初步适应了这个群神消退的时代。

    只有巫们还保留着神的力量,而属于某一山系、神系的巫,也就是那些神的子嗣之巫,他们倒是可以用出“以舞降神”的巫术,短暂的重现上古天神的威严。

    妘载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一转头,看到妘榆眼巴巴的看着他,口水都要流到地上去了。

    “想吃?”

    “想!”

    妘载张口,直接把那个芋头啃掉了。

    “咩~!咩!!!”

    一直被忽视的羔子剧烈的蹦跶起来,极其愤怒!

    它砰的一下用羊角顶向妘载,但是妘载大手一抓,羔子的脑袋顿时被按了下去!

    妘载很高兴:“羔子!没白养你啊!这样,你再找点,我就给你吃两个!”

    羔子:“.......”

    妘榆口水哗啦啦的,肚子开始叫唤,而妘载抹了抹嘴巴,对妘榆道:“看啥看,把你皮袋子拿出来,快找,对了,别用手直接触碰这东西!”

    力气大,消耗快,吃的自然也多,这时代哪里有辟谷的说法!

    就算是广成子也要吃东西!

    “找到了这东西,有多少拿多少,回去种下去.....”

    妘载算了一下,野生的芋头生长周期是半年,达不到三个月的要求,但是可以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作为预备粮食,这是好东西,必须要带走。

    “而且也未必达不到三个月,南方的作物熟的快,这个时代更是炎热无比,而且因为品种而有差异,说不定也有早熟的品种,总之种植看看.....”

    眼下,这片山野之中的芋头,粗略估计不会太少,山海时代虽然没有人栽培这个玩意,但是也绝对没有限制它生长的必要因素,除了野猪,老鼠和兔子....不过要是后面三个来找芋头吃,那么正好可以宰了带回去开荤!

    那么,在野外疯狂发育了这么多年后,是时候准备进行人工培育了!

    于是部族的两个“首领”,就撅着屁股在这山野之中搜寻起来,而另外一边大火仍旧在呼呼的烧着,浓烟升上高天,火没有蔓延到根源处的木材区域,但是烟飘过去,倒是熏出了不少野生动物。

    随着妘榆来放火烧山的部族战士们看到了那些野生动物,摩拳擦掌,一通噼里啪啦的乱砸之后,抓到了不少鹿和獐子,甚至还有一头小野猪!

    一道黑影疾掠而来,一位赤方氏战士眼疾手快,砰的一棒子把它打翻在地!

    “哼哼!”

    小野猪眼泪汪汪,虽然很小,但是跑得很快,一个战士还捉不到它,于是七八个战士立刻围上来,小野猪紧急刹车,感觉到一阵阵毛骨悚然。

    四周的赤方氏战士看到这只小野猪,眼睛里都在放着饥饿的光芒!

    小野猪吓得魂飞天外,这时候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动作,只见它两蹄扬起,居然做出求饶的行为,甚至开始跳舞,似乎在祈求什么。

    这种动作让不少人看的一愣一愣的,于是立刻有人跑去找妘载,告诉他,部族抓到的野兽里面有个怪家伙。

    妘载急匆匆来了,那个部族战士叫做“羊”,他的身份不高,所以没有姓,只能叫赤方羊,而不能叫妘羊。

    “哼唧!”

    小野猪已经不跳舞了,因为它已经被五花大绑,老藤条把它勒的紧紧的,就差拿一根杆子把它串起来放在火堆上烤了。

    显然,对于它的肥硕舞蹈,各位赤方氏少年评委,纷纷给出了负分,不能为它转身。

    临死关头,它看到妘载,知道这个小少年是领头人,于是立刻挣扎起来不断哀鸣,而妘载过来,看到这只小野猪的毛皮居然是青白色的,而猪牙虽然还很稚嫩,却长有四个!

    妘载看了一会,大约三四个呼吸,猛然认出了这玩意,顿时大惊,连忙道:“这个不能吃!”

    小野猪大为惊喜,小小的眼睛中透出大大的希望,拼命跳舞!

    “哼唧唧!(不能吃!)”

    赤方氏的战士们面面相觑,妘载把老藤条解开,小野猪被勒了半天,晃了晃身上的小肉与皮毛,向妘载的身上蹭了蹭。

    妘载从胸口里掏出一点谷子,这头小野猪也不含糊,哼唧一口伸出舌头就舔了个干净。

    “巫..那是你的口粮啊....”

    边上有战士看到妘载给小野猪吃谷子,顿时有些不乐意,这种小家伙在这非常时期应该杀了吃肉才对,怎么还给它谷子吃?

    但身边立刻有人低声道:“我懂了,巫是要把这家伙喂胖了再杀了吃!”

    那战士顿时恍然大悟,而边上一堆战士都发出“哦”的声音,表示“原来如此,不愧是巫”!

    “啥玩意!”

    妘载哭笑不得,看着两眼瞪起来的小野猪,他一把将这小野猪抱起来,高高举起,对部族中的诸人道:“好了!这是一种异兽,叫做当康!所有人听好了,它可是我们的福星呢!不能吃,也不能杀!”

    “见当康,则天下大穰,也就是有大丰收来临!”

    妘载思量,当康应该是出现在东次四经中的异兽,怎么会跑到南山经的洵山山系附近呢?但转念又想起来,《神异经》中有言,南方有兽,似鹿而豕首有牙,善依人求五谷,名无损之兽,所说形状与当康近,当即此。

    也就是说,当康并不是固定出现在某一处的,东方和南方,都有它的活动轨迹。

    而听到了妘载的话,部族的战士们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立刻嗷嗷惊叫起来,他们看着那个青毛白皮四乳牙的小猪,就像是看到了神一样!

    出现则能使天下大丰收的异兽啊!

    现在缺的是什么,不就是粮食吗!

    妘载也没想到,放火烧山居然烧出了两个好东西,而此时小当康被妘载抱在怀里,边上的那些部族战士则杀心全散,一个个极其谄媚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把谷子。

    当康的脸上似乎涌出两团红云,也不知是不是妘载的错觉。

    “咩~!”

    抗议的声音响起来,但是很快被无视了。

    羔子叼着两个芋头出现在这里。

    而对于当康来说,反转来的太快,刚刚自己马上就要变成烤乳猪,没想到转过头来就有吃的,小猪顿时被满满的幸福感包围,神经大条的它立刻原谅了这些本来准备吃了它的战士,它伸出舌头,拱着头,吭哧吭哧的把战士们手里的谷子全部一扫而尽。

    而此时妘榆也用皮革抱着一堆芋头过来了,他听到部族战士说的话,当下就愣子一样的开口:“巫啊,这个小猪要是求不来丰收,是不是就要杀了它吃肉啊?”

    此言一出,当康顿时大惊失色!

    “哼唧哼唧哼唧!”

    小猪扭动身体,看起来十分不安,当然妘载觉得还是相信一回这个小野猪比较好一些。

    “等回去咱们开垦田地的时候,让它跳舞吧。”

    当康显得很谄媚,伸出舌头使劲舔着妘载的手。

    当舔猪总比变成烤乳猪要好!

    人们都为当康的出现而欢欣鼓舞,但在此时,被众人短暂“遗忘”的羔子,盯着当康,鄙视的眼中似乎隐藏着看透一切的智慧。

    然后就在众人的注视下,羔子吐出芋头,对当康做出了一个意外的动作。

    “嗬~呸!”

第八章 上面钦定你是我们的神兽

    “盐巴?部族里也不多了。”

    妘榆用毛皮裹着一堆芋头,手里还拿着一个烤烂的,吧唧吧唧的啃着,后面羔子终于如愿以偿的吃到了一个烤烂的芋头。

    妘榆牵着它,在听到妘载问自己盐巴还有多少的时候,妘榆算了一下,给出了一个让妘载不出所料的数字。

    流浪的日子不好过啊,吃的用的都没有多少了,得省着点用,这下想要弄点腌肉,保存一下那些捕猎来的动物肉块,倒是也不太方便了。

    哪里有盐矿呢?

    如果妘载对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洵山,匡山,这一片周围应该是有岩盐的,虽然不临海,但是如果能找到岩盐的话,无疑又解决了一个关乎部族生计的难题。

    真到了必须选择一个的紧要关头,那是宁可缺糖,也不能缺盐的。

    糖供给能量,盐则是维持生命。

    “哼唧!”

    当康摇晃着脑袋,被妘载抱着,此时听到妘载的喃喃自语,它忽然扭起肥胖的身子,似乎想要做些什么动作。

    妘载眼睛一亮,把它放下,而后让妘榆拿一点盐粉过来。

    妘榆偷摸着脑袋,装傻充愣,妘载瞪了他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刮了盐巴。”

    妘榆差点噎着,瞪着眼睛,妘载靠近他,贴着他耳朵道:“老巫以前告诉我的,历代火正哪个不偷藏盐巴。”

    被揭短之后,妘榆顿时垂头丧气,忙不迭的从腰上取下一个小皮囊,里面又放了一些叶子当垫子,里三层外三层,保护的极好,而一些粗劣的岩盐粉末与岩盐颗粒就躺在里面。

    当康舔了一口盐粉,随后扭过头,向着西南方向拱了拱。

    “西南有岩盐!”

    妘载眼睛一亮,但很快想起来,再向西南方向走,很快就要走出洵山,匡山一系的范围了。

    当康表示距离这里比较远,哼唧哼唧的,猪蹄子跳了半天的舞才让妘载大概明白了它的意思。

    妘榆又磕了一口芋头,嘟囔着且有些惊奇道:“诶,这小猪还挺好使...”

    当康昂首:“哼唧(是的)。”

    若不是猪蹄子不能叉腰,非得叉一会,可把本猪流批坏了。

    妘载摸了摸小猪的脑袋,当康觉得很是受用,哼哼唧唧的叫唤起来。却又听妘载对妘榆叹了一声,可惜道:“可惜距离过远,咱们现在没有多余人手可以去开采。”

    泥土被火舌舔过一遍之后变得有些干燥,但是空气依旧湿润,眼下天地间还充斥着不散的寒气,春日未来,冬日未去。

    如今的古人们用的是最原始的黄帝历,这是一种最基础的历法,相比后面的历法,它并不完善也不能告知人们耕作的时间,更不能确立节气与天象,这并不是后来在清末民初为了对抗公历而完善的黄帝历。

    当然,所谓的黄帝历,在各个时代也有不同的增减,譬如尧帝也修过历法,只是尧舜之历,都不能企及夏历,而夏历也是古中国第一个最完善的历法。

    当然,用黄帝历的原因之一,还是因为中原尊奉炎帝黄帝的缘故,各个部族也有自己的历法,譬如更早的伏羲历,少昊历,但是这些虽然有历法之名,却没有历法之实,总的来说,后来的夏历,是在所有的前历的基础上,不断完善而来的,但是还没有完善到极点。

    妘载决定,在惊蛰来临之前,要把历法这个事情解决了,准确的进行耕种与收获,选择适合的节气进行播种,这是当下的首要之急。

    最重要的一点,当所有人学会了节气与历法之后,部落中的人便不再依靠一两位老农事进行指导,毕竟老年人上了年纪腰不好使腿也老抖,能够一定程度上把经验转化为知识,再进行学习汲取之后,就可以普及开来。

    盐矿有当康记着,迟早是要开采的,但现在还是先把芋头送回部落,这是要紧的事情。

    “部族里有羔子,狗子....你叫什么呢,不如叫胖子吧?”

    妘载抱着半开玩笑的心态给当康起名,当然最后叫它的还是“豚子”。

    小猪被妘载抱着回到了部落中,加上妘榆弄来的一大堆芋头,战士们抓了不少因为山火跑出来的野兽,大家这一次几乎是满载而归,自然是兴高采烈,而当部族中人听闻那只小野猪居然是传说中的当康时,以老族长为首的人们差点就给小当康跪了下来。

    老泪纵横之下,老族长使劲摸着当康的脑袋,可怜的小猪顿时感觉到了一股危险,不安的哼唧之下,生怕这老头给自己生吃了。

    “上天怜我赤方氏,方赐此神兽也!”

    确实是巧合,妘榆不过是去放火,结果给他烧出来个瑞兽,他不过是去放个火,这个憨批居然又弄了一堆粮食回来!

    那叫芋头的东西,巫说了,是重要的粮食,而且妘榆现在还正啃着,那香气虽然说不上多好,但在眼前的情况下,绝对是让人受不了的。

    于是部族之中就有人不太服气,正是自古以来的冤家水正。

    和妘榆同年出生的妘舒就很不服气。

    “巫,我们今天也弄了好东西!”

    妘舒抖出一堆紫螺,妘载蹲下来查看了,里面还有一部分小鱼。

    “不错,都是粮食啊。”

    妘载夸奖了妘舒一句,妘舒顿时开心起来,但看到妘榆手里拿着的芋头,他又撇了撇嘴,眼睛一转,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泽水内,鱼类的分布,从外部到内部,肯定弱小至强大,而阏之泽最外部不过只有一些紫螺而已,老族长曾经嘱咐过,不要过分靠近泽水内部区域,但妘舒却不以为然。

    不冒冒险,怎么能弄到大鱼呢?

    想到了,就要准备干。

    妘舒不动声色瞥了妘榆一眼,心里面是摩拳擦掌准备弄点大家伙回来。

    茈蠃就是紫色的螺,当然是能吃的,但是大泽之中鱼虾成群,虽然在山海时代因为工具的简陋以及生物的庞大而不是太过于好捉,但是能够打到一条大鱼,也能让部族支撑不少时间。

    当然,在这个时代,打渔也是有风险的,那大泽里面指不定就有什么玩意,给你掀一下,你怕是鱼没打到反而自己葬身鱼腹了。

    山海时代多异兽,神的影响还没有消退,人的身体素质都极其强大,空手碎大石都是小儿科,更不要说那些比人更强的猛兽了。

    ————

    第二日,妘载继续带着妘榆去砍树烧山开荒,而妘舒则是继续去大泽抓捕茈蠃。

    走之前,妘载忽然看到妘舒带着一些老藤编织的渔网,便提醒道:“你已经摸清楚了阏之泽附近的水域深浅?”

    妘舒自然回应:“摸清了,巫,您放心吧!”

    妘载的目光不动声色,只是注视妘舒,妘舒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倒也理直气壮,妘载看他没有什么异常,就提醒道:

    “不要靠近深水区,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

    妘舒满口应下,但是年轻人年轻气盛,他带着几十号负责捕鱼的人,很快就顺着这段时间清理出来的土道,到了阏之泽的边上。

    他立刻扬眉吐气,自觉得那水波下面都是自己的猎物了。

    “妘榆那个憨货,不过是运气好点罢了,靠的还是羔子!待我打几条大鱼回去,定要让巫狠狠夸赞我一下!”

第九章 阏之泽的噩梦

    阏之泽广阔无边,山海世界的大地与妘载穿越前的世界未必对应,所谓平行世界的相似性与不同性,可能扩大可能缩小,而且即使是原本世界的历史中,在赤县神州的山海时代,水泽江河的道路,也和后来完全不同。

    还是云梦泽的老例子,先秦时水波万里,气云升腾的云梦大泽,到了后来萎缩成一片一片的湖泊群,而河流改道之中最著名的应该就是黄河夺淮入海事件。

    这是一个有神的世界,神人的力量依旧存续在各部族的巫师身上,灵山十巫的传说依旧存在,部族之人有部族自己的修炼方法。

    水正妘舒从小就和火正妘榆不对付,或许是天生的排斥,妘舒总觉得妘榆那种只知道吃喝睡觉的憨憨,居然能被老火正看上,简直是瞎了部族中全部野狗的眼睛。

    妘榆没有什么特殊的,但是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很开朗,妘舒提着鱼叉,眼睛注视着大泽的水面,心里面却想着妘榆的事情。

    这或许就是少年时期,每个人都会有的一种心理。

    少年人总想引人注目。

    这种嫉妒并不含着恶意,而是少年人,是青春时代特有的一种情感。

    人人皆有,不论隐藏的多深沉。

    周围的战士带来的简陋渔网已经完成捕捞,时间也在悄然流逝,前两天,妘舒摸索到一处可以撒网的浅水区,而今天进行试验之后,发现捕捞上来的鱼还是很多的。

    “可以了,网都收收,咱们准备抓大的。”

    妘舒下了命令,少年们聚集起来,他们开始准备钓饵。

    妘舒的神情也逐渐紧张且严肃起来,他担任水正并没有多少时间,在老巫死后,在老族长的要求下,这些日子也没有深入阏之泽,只是在大泽附近捡拾茈蠃而已,但是今天,妘舒觉得自己要弄点大新闻,况且他只是带人在水泽边缘钓大鱼,应该不会有太厉害的东西出现。

    他回头看了看,来这里的人足有三十五人,个个年轻力壮。

    妘舒顿时充满了信心。

    他低声对边上一个名为“五”的战士道:“咱们若是能抓到一条异兽,带回部族,能吃上好久呢,只要个头够大,每个人都能分一块肉。”

    赤方五顿时点点头,神情中同样显得很期待。

    赤方五自幼与妘舒玩的开,算是他的忠实小迷弟,毕竟有姓的人都是部族中的上层人物,而普通的部族人只有氏而没有姓。

    大泽冒着气泡,很快有一道巨大的黑影浮现出来。

    他们用的钓饵是捕捉到的小野兽,当然还是活的。

    活的野兽不会在水中长时间漂浮,它们总是想要扑腾到岸边去,总之比较麻烦,所以为了尽快吸引大家伙从水底出来,妘舒采取的办法是给动物的腿割上几刀,既不让它死去,但也不能够让它完好移动,这样它在水中不断扑腾,血会浸入泽水深处,从而引出大鱼来。

    用后世的眼光看自然有些像是虐杀动物,但是要知道,这个时代,是山海时代,是弱肉强食的时代,人与人都互相厮杀,驱逐,甚至焚其部族,更不要说对于其他的动物了。

    这是蛮荒时代的钓鱼智慧。

    妘舒为了钓出大家伙,特地用了一只野鹿,众人把野鹿的腿割开,放血之后丢入泽水边缘,野鹿的腿被割伤,但求生的**还是驱使它不断向岸边游去。

    但是血腥味在水里扩散的显然更快一些。

    气泡从泽水深处浮起来,带来的巨大危险让野鹿尖锐的惊叫起来,兽类的本能让它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一个未知的强大怪物吞食,求生的**突破一切,拼了命的要向岸边游动,但是随着血的飘散,它的力气也在急速消逝,紧随其后的......

    妘舒神情一紧,复是大喜,正见大鱼上钩,然而大泽水流暴起,一只硕大无比的头颅从中钻出,仅仅是一颗脑袋便高有三丈,鹰嘴的巨龟张开血盆大口,丘陵般的阴影盖下天空,像是挥之不散的噩梦!

    不仅仅是吃掉了鹿,它同样也准备把妘舒等赤方战士也一并吞下!

    妘舒欢喜的神色僵在脸上,旋即变成震骇与惊恐!

    “跑!快跑!”

    ........

    太阳要落山了,妘载的指尖升起一缕光辉,看上去像是火焰,但比起寻常的火来说,却又有一种凝聚感,对于这种奇怪的感觉,最有发言权的是妘榆,他眨着眼睛,对妘载道:

    “巫,上次烧山时我就想问了,你的火似乎不对劲啊。”

    妘载眨了眨眼,对妘榆道:“是的,不是寻常的火。”

    他自己也能感觉到,这种火焰与寻常的火不太相同,更加的温暖,更加的俱有....

    妘载望着远方沉入虞渊的太阳。

    是的,就像是太阳那种变化,温暖而威严,与寻常躁烈的火并不相同,妘载是巫,火的区别他自然能够明白,最擅长使用火的是烈山,连山,燧人等古氏,而火这种东西,一向是桀骜且狂躁的。

    妘载的这种力量,这种光和热,俱有火的外在形态,但是却是凝聚而产生的,并不是腾的一下...没有那种升起的.....感觉。

    妘载在经历过反复判断之后,基本上断定了这是什么。

    核裂变。

    不...

    他自己都为自己居然有这种念头而感到无语。

    那这算什么,可控核裂变?还是核聚变?

    要不要这么厉害?

    记忆中,在老巫死掉之前,自己还没有这种力量,而老巫死去,传承了自己,自己的能力伴随着穿越才第一次觉醒。

    只是没想到....这肯定是那个自然反应堆带来的,同时融合了这个世界的灵气而产生了“神化”的情况。

    神化,指的是远古神灵未曾远行时,给天地诸般自然所带来的影响,譬如铜变得更加坚硬,同时带有强磁,火焰,静电等威能,譬如草药变得更为有效,甚至出现嘉果、忘忧草等神草。

    妘载又不由得想起了老巫。

    老巫的巫术是关于驯兽的,这是来自祖上缙云氏的能力。

    缙云氏的缙,意思就是红色,五云官基本都有驯兽的本事,他们的分支以及后续延续的部族自然也会,赤方氏虽然和缙云氏关系已经变得远了,但是驯兽这种巫法还是传承了下来。

    显然老巫短暂返祖,有了近似缙云氏的血脉,所以他才能驱使兽群,现在部族中还有老巫留下来的驯化野兽。

    没错,还是羔子。

    而老巫承接更上一代巫的本领,那位先巫的巫术是占卜专精,当然他在赤方氏大战之前就嗝屁了,仅仅留下了一个奇怪预言。

    然后这个预言,由老巫继承下来。

    “连山生晦,腐草化萤,断竹续竹,钟石变声。”

    很多人对此不明所以,老巫自然也没有在意这个东西,后来赤方氏大战结束,在生与死的抉择之中无奈从中原迁走,就此向一路向南,路上不断减员,然后老巫也嗝屁了。

    妘榆挠挠头,他也不知道这个预言的意思,此时妘载、妘榆带人前去寻找未归的妘舒,都已经到了日暮的时刻,大山中万兽开始苏醒,这个时候还不回来守着聚居点作甚?

    想到早晨妘舒那种兴奋的状态,妘载心中逐渐升起不妙的念头。

第十章 火与血与腐烂

    ......

    妘舒的脸色惨白,他身边的战士们也是士气低沉,来时有三十五人,现在只剩下二十人了。

    赤方五断了一只手,他昏迷着,高烧不退,妘舒有些手足无措,边上的战士们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毕竟出来打猎,既然准备要钓大家伙,那么也要做好被反杀的准备。

    老一辈的强者都死干净了,新生代的战力不足,也没开图腾,遇到大泽中的异兽被打个半死也是正常情况,但是战士们越是不怪罪妘舒,妘舒就越是愧疚,乃至于有些惶恐。

    他担任水正的时间并不长,而且一心想要做出点成绩来,结果今日却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前两天,巫还在说人手不能缺失,而到了自己手上,带了三十五人,不过半天时间,就有十五个战士成了那只大龟的口中亡魂。

    这些人的死亡都是因为自己。

    战死对于部族来说并不值得悲伤,因为先祖的意志成为神灵永远与众人同在,但是这十五人不是死于正面搏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死于妘舒的大意与冒失。

    他站起来,从火堆升起的地方离开,赤方五依旧昏迷着,战士们没有注意妘舒,他们太累了,而妘舒走入密林中,后面的火光只剩下一个小点。

    他坐在泥土中,依靠在一块石头上,有些仓惶无助,然后把头埋在双臂里,疲惫席卷上来,妘舒低着头,从低声的,压抑的哭泣变为没有声息的沉眠。

    他终究只是一个孩子,稚气未脱,以至于闯下这等大祸。

    大约过了一会。

    后面的人躁动起来,战士们发现妘舒没有回来,于是开始寻找他。

    又过了一会。

    妘舒的眼前出现了光亮与温暖。

    他迷迷糊糊清醒过来。

    “汪!”

    狗子摇着尾巴,大大的眼睛和他深情对视。

    妘载站在他面前,妘榆、妘缶、赤方羊等人都在边上。

    “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

    妘载的肩头趴着小猪,手中的光芒散发着肉眼可见的赤色温度,妘舒的脸孔被光芒照耀,半张脸还留存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迷乱与恐惧。

    .........

    妘舒带着妘载来到了他们的休息点,留守的几个战士看到了巫的到来,他们起身相迎,妘载看见他们的身上没有大碍,于是便点点头,看向被放在草堆里的赤方五。

    断了一条胳膊,失却处用兽皮和兽筋做了紧急处理,妘载看到一个战士在研磨草药,于是问道:“你懂配药?”

    那战士见到巫的询问,有些诚惶诚恐:“是,懂一点,先巫教过。”

    妘载恍然,他看着对方,这个战士比起妘缶还要大,但他很快就想起来了:“你是妘荼。”

    妘荼躬身:“是我,巫。”

    妘舒站在后面不说话,妘载却也没有说惩罚的话,妘舒越发感觉恐惧,小心翼翼而不敢喘气,他的年纪比妘载小一岁,和妘榆同年,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罢了。

    但在山海之中,年龄不是推卸责任的借口,部族的人,十三岁就可以出去打猎,已经是成年了。

    妘载让妘荼把药罐子拿来,又问了问附近的草药,妘荼恭敬的拿来一个箩筐,对妘载道:“战士们不认识草药的样子,我就和大家说,若是遇到奇形怪状的草,都一股脑多摘点拿回来,我辨过之后再用。”

    妘载点点头,他看看那堆草,眼睛忽然一亮。

    其中两种草被他拿起来,妘载对妘荼递过去其中一种,嘱咐道:“把这个捣碎,然后敷在他的手臂断口上,如此敷一日,隔...也别隔时间了,只要药汁干了就继续覆,如果好转了,那就把这种植株给捣烂,汁液磨出,给他喝掉。”

    其实应该是煎汤服用,但是现在没有陶器。

    妘荼眼睛一动:“这个是?”

    妘载道:“你先用的是夏枯,我现在给你的这株叫景天,疗效稍微好一点,配着用,但不要混着吃。”

    妘荼点头,认真应:“记得了。”

    他嘴上答应,手头更是不慢,立刻开始动作起来。

    山海时代,因为神道虽然消退,但天地之间的灵气依旧充沛,所以这些草药也并非后世那般羸弱,而是俱有神异之功,当然,大致是把后世的效果放大了数倍,巫的传承中,在这个时代用草药,多数是捣烂外敷或者研磨汁液吞服,当然最重要的一点,神农氏教导巫师们,敷归敷,但有些草药不能混着吃。

    巫的记忆传承中,都有这么一个故事,古时候神农氏教导的第一批巫师中,有一个不听神农氏的教导,擅自把两个救人的草药合起来用,以为能起到两倍的效果,谁知道两草合一却成了毒药,于是他害死了一些人,而这个巫也被后人所唾弃,但他的却留下了另外一派传承,也就是“疢毒氏”,这是外人给他们的称呼,他们自己称呼为“继尘氏”。

    而神农氏后,有一脉称为“麴尘氏”,意思简单,是“种茶人”。

    妘载蹲下来,让边上的人给赤方五解开处理的地方,手中升起一股高温的光明,缓缓靠近赤方五。

    “找个兽皮,把他的嘴堵上!来两个人,按住他!”

    妘载的命令下来,妘榆立刻照做,连忙用自己藏着的皮革扭起来,一把塞到赤方五的嘴里。

    “巫!”

    赤方五被两个人按住,他的眼中露出害怕,他不知道巫要对他做什么。

    妘载拍了拍他的手,并且紧紧握住。

    “不要怕,忍着点,要坚持。”

    赤方五的嘴已经被皮革堵上,他看着妘载,深深吸气,随后重重点头。

    不要怕。

    没有什么可怕的。

    妘载手中的光明触碰到已经糜烂的.....腐烂血肉上。

    血水、脓水一瞬间被蒸发。

    高温与炽热,瞬间就吞噬了手臂的断裂处。

    妘载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力量。

    呲.....

    烤肉般的声音响了起来,没有人说话。

    赤方五的眼睛瞪得极大,面色狰狞扭曲几乎不成人形,呜呜的,头上的汗水立刻冒了出来。

    他的身体剧烈挣扎,发出不明含义的沉闷声音,而那两个战士自然死死压制住他。

    “不要动,要忍着!”

    妘载的眼睛不敢移动,很快,炽烈的温度与光明就把那片腐肉烤焦,赤方五疼的几乎昏厥过去,但好在妘载动作很快,这种痛苦并没有让他承受太久。

第十一章 死或重于不周,或轻若鸿羽

    金色的铜斧被妘载拿出来,在高温烫了一遍之后,他开始在赤方五的断臂处,用铜斧的刃轻轻刮掉赤方五的腐烂处。

    轻轻的剐肉声,富有节奏。

    妘榆浑身汗毛直立,双手都在发抖,而周围的战士也都额头冒汗。

    这种最直接的感官,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平常的战斗,哪怕是战死,似乎也比这个来的痛快。

    赤方五已经几乎要哭出来,呜呜的声音压抑着,被嘴里的皮革限制。

    他看到那柄黄铜斧,他看的清楚,那是巫的象征。

    那本不应该沾染腐烂的血肉,那是高贵的东西。

    他哭了出来,眼泪止不住向外流淌,有疼的,也有惭愧的。

    嗤——

    嗤——

    嗤——

    腐烂的肉掉下来,妘载再度用高温过了一遍。

    火与高温灼烧伤口,这是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防止感染的方法了。

    天地万物所有一切动植物全部都被神化影响,在这山海之中,谁能保证细菌病毒没有变异,仙道之中还有掌管瘟疫的大帝,足以看出一些问题了。

    赤方氏的战士们没有修行,没有燃起火种,没有在巨木上摹刻自己的图腾,他们就是强壮一些的凡人,仅此而已。

    边上的战士仅仅是看着就要虚脱了,他们口干舌燥,承受着这种摧残,但少年人都要强,谁也没说受不了,要先退出去这种话。

    那按着赤方五的两个人,有一个面色苍白如枯草:“便是杀了我,我也不想承受这种痛苦....”

    是啊,一矛,一斧,一剑,一刀,这多痛快?

    妘载瞥了他一眼:“但这种痛苦能救你的命,不要轻易言死。”

    妘载的脸孔,映照在火光之中。

    “有的人死,重于不周之山;有的人死,轻如鸿雁之羽。所以,千万不要轻易言死,你们都很重要。”

    那战士低下了头,似乎为自己刚刚的发言而羞愧。

    赤方五的胸膛剧烈起伏,神色惨白,就像是去了半条性命一样,此时血已经大致止住,只有通红的血肉伴随着烤焦的龟裂,手臂微微动弹,便是一条深邃的裂口出现。

    这时候不能乱动。

    “好汉子。”

    妘载抓住赤方五的手掌,赤方五没有办法说话,只能以最大的力气,紧紧握住巫的掌心。

    是的,支撑下来了,他是顶天立地的。

    周围的战士们都对赤方五投以既羡慕,又尊敬的目光。

    巫的夸赞,他得到了,这是一种至高的荣誉,将伴随着他一生。

    而尊敬,是因为赤方五在刚刚那种可怕的折磨下,居然支撑过来了,他只是近似昏厥,但确实是没有昏过去。

    很多战士开始把自己代入赤方五的位置,他们心惊胆战,确实是如之前某个战士所说的一样,宁可死了,也不敢承受那种痛楚。

    生不如死,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轻迅又富有节奏的捣药声很快响起,另一边,妘荼的身边还有一个瓦罐,里面放着的是清澈的水,这个瓦罐他特意嘱咐留守的战士,稍有脏了就去更换,所以一直保持清澈。

    他把夏枯草以及景天分开,细细的捣烂,叶子很快成为烂泥,妘荼把这些草泥小心翼翼敷在赤方五的断臂上,断臂的肉口上,龟裂的血肉纹路清晰可见,稍稍一动,就是血流不止。

    草泥被敷上,赤方五的肌肉因为下意识的反应而在抽搐,妘荼涂抹的很细致,而这无疑又是一次心理与**上的双重折磨。

    裂纹中淌出的血和景天的泥融合在一起,彼此不能分开。

    “隔一段时间再涂抹景天。”

    妘荼收起工具,他的手上沾满了血水与药汁。

    战士们也对他投去尊敬的目光。

    医者,不论是什么时代,都受人敬仰。

    妘舒的眉头拧在了一起,越发愧疚,而妘载此时拍了拍他,让他和自己出来。

    妘榆看了看两个人,没有跟过去,而是跑到妘荼边上:“荼哥,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

    “阏之泽里有旋龟,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他们去冒险.....”

    旋龟者,南山经中有载,多数长于杻阳之山,其中怪水出焉,而东流注于宪翼之水。状如龟而鸟首虺尾,其名曰旋龟,其音如判木,佩之不聋,可以为底。

    不过山海中的异兽活动区域并不是固定在某一处,就拿旋龟来说,中山经中也有它的影子。

    只有那种强大到号称为“王”的异兽,才会盘踞某座山,占山为主而不肯挪窝。

    妘舒自己跪在泥土上,边上的火光时隐时现,妘载坐在一个木桩上面,半张脸的光暗渐变,随着火的摇曳吞吐而不断更迭变幻。

    “是我贪心.....我本以为钓到大鱼就能得到巫的称赞....”

    妘舒把自己的真心话都吐露出来了,妘载则是叹了一声,但在妘舒的注视下,依旧没有说话。

    妘舒有些茫然了,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一直跪着。

    就这样,火焰摇晃了大约四个来回,就像是扭动腰肢的精灵。

    妘载语气很轻:“就这样?”

    妘舒无言,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似乎有些呆了,好半天才想起了一件事情,脸涨的通红,大声道:“我不配当水正!”

    妘载摇了摇头:“我前两天刚说,在这里,我们不熟悉任何环境,唯一能够对抗那些山野异兽的就是靠火种,但是水兽呢,火再烈,毕竟不能焚江海,所以老族长让你在边上抓螺,不让你靠近大泽近水处,就是这个道理。”

    “你非是不听,还损失了十五个人,赤方氏人手本来就不够,你是想害死他们,然后多吃点粮食吗?”

    妘舒被这么一吓唬,差点哭出声来,多方打击加上自我怀疑,小家伙紧紧绷着脸,努力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但他自己也懂,既然当了水正,却又不听巫和族长的告诫,那这些小伙伴们的死都得算在他头上。

    一人做事一人当,山海时代虽然没有这个词语,但是同样意思的词汇与精神行为自然是有的。

    妘载忽然提高声音。

    他正色道:“收起你的委屈,你有什么可委屈的,哭是一种好情绪,但不应该用在这里,男儿有泪不轻弹。”

    “明天开始你跟着妘荼学习草药辨认,好歹能有点用处,出了事情要懂得如何处理善后,不要以后遇到祸事,就知道脸一垮然后躲起来哭。”

第十二章 山海中的规矩

    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妘载来到了阏之泽的边缘,他看到这里散落着未曾被旋龟吞吃的铜矛、石斧,山海时代的人们早已会使用铜制作兵器,黄帝与蚩尤作战时,就曾经先后冶铜为兵戈,这也是后来很多人把他们传的神乎其神的原因,只因为黄帝蚩尤二人弄出了超越时代的兵器。

    还有重要的一点,山海时代是有神的,而这个世界的铜,或者说金属矿产,都和草药一样,有着后世不可揣度的伟力,那是神化,是极优秀的自然资源。

    夏枯草、景天等能止断臂之血,那些神化之铜所制的兵器,坚固程度远远超越了“铁”与“钢”,甚至根据矿产地本身的不同,还会附带各种不可揣度的“威能”。

    而冶炼神化矿物,自然也必须要用到神力,否则按照寻常的金属性能来加热,任凭自然的火焰烧的多么旺盛,铜根本不会被融化,更遑论去冶炼它呢?

    矿物,资源,野兽,大气,草药,血气,乃至于风雨雷电。

    中原的技术是很高超的,他们对于神化铜的应用已经进入了一个跨越期,而依照妘载的记忆,在原本历史上,也是如此,从尧退位至大禹,四十余年时间,从大规模的石器开始进入大规模青铜器应用时代,也正是这个时间段。

    妘载把手放在眉头上,眺望大泽。

    这是一个很好的时代,这是一个很坏的时代。

    但不论好坏,天地的变迁,容不得自己这些小民来做主,如果想要人为改变天地,如同颛顼一样,那么首先,自己要坐到他的位置上。

    要强大。

    火种未燃,树种未长。

    任重而道远。

    妘载取回了那些断裂的兵刃,这些铜,石头依旧可以回收利用,在这个过程中,年轻的巫感觉到大泽里面有东西在窥视自己,妘载于是望向大泽,隐隐约约,与那只潜藏在渊水中的乌龟对上了眼睛。

    妘载的情绪意外的冷静,他保持着平静的呼吸,凝望深渊许久之后,把断兵收拾起来。

    妘载抱着那些断兵,看到大泽深渊内,那双眼睛依旧在观察而没有动作。

    他明白了,旋龟认为自己很危险,所以并没有轻举妄动,这是一个聪明的家伙,在肚子已经填饱的情况下,不会铤而走险。

    “迟早有一日,我们还会回来,带着利器,扒下你的龟甲,折断你的鹰嘴,将你的血肉放置于烈火之中,部族新降生的孩子,他们会吃着你的肉,听着前辈的故事,茁壮成长。”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山海时代不相信懦弱与眼泪,今日我们输了,但来日我们还会回来,在此之前,你就在这里好好等着吧。”

    “保住你自己的性命,你是我们赤方氏的....猎物!”

    妘载絮絮叨叨,对深渊说了很多,他知道这只乌龟听得懂,因为这只龟是异兽,而不是野兽,它拥有一定程度的智慧。

    年轻的巫留给深渊一个背影,从这里缓步离去。

    大泽深处的旋龟,它的目光中充满贪婪与渴望,对于血食的渴望,这是野兽的本能行为。

    山海时代的异兽,大致可以分为四个种类,第一种类是被掠食者,大部分食草动物都在此列,此类野兽拥有趋吉避凶的本能,他们能够感觉到山野之中的动静,在被高位猛兽注视时,能够第一时间有所觉察与反应,以此来逃脱掠食者的追捕。

    第二种类就是掠食者,这类的野兽拥有“心计”,并且会衡量“敌我力量”,得出最优的结论,所以它感觉不能轻易拿下的东西,往往不会去攻击,除非实在是没有东西吃,才会铤而走险,这是标准掠食动物的行为,寻常的野兽同样有这种行为,只不过异兽更会权衡利弊,而不是仅仅被肚子所支配。

    第三种类,像是当康这种的,智慧极高的家伙,它们虽然不能口吐人言,但是往往可以周围环境带来某些强大的正面或负面作用,什么大丰收,大洪水,大旱灾......这种个体内,有极强大者,也有极弱小者。

    而第四种类,是空有强大力量却智商不高的类型,但也正是因为它们过于强大,所以即使智商不高,在这山海时代也能活的很好,占山为王,圈地为牢,万兽莫敢近前,这种类别只有生而强大者,不存在弱者。

    因为力量不足而进化出了智慧,因为力量强大而不需要智慧,这,就是自然的选择。

    四类之中又有七等,抛开驯化的驮兽不谈,等这个字,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使用的,表明了上古时期的阶级,同样,人类不仅仅把等这个字用在自己身上,同样也安在兽类的头上,用以区分它们的力量与【危险度】。

    原兽,通灵而遵从者;

    鸷兽,执行而猛烈者;

    地兽,臣属头领,率族中百兽从之;

    山兽,诸侯之岳,呼山号泽,统帅万兽,不限本族;

    荒兽,王之辅佐,等位上看,与四方荒君为同级。

    最后便是王兽,相当于一方天子。

    而四方荒君者,即遵从于天子的四方荒国之王,即北之觚竹氏,南之北户氏,西之西王母氏,东之日下氏。

    四荒国,又称四方绝远之国,为山海门户。

    旋龟感觉到妘载和之前那些蹦跳的小人不一样,仅仅是站在泽水边缘,就让它感觉到一种比较厌恶的气息,它感觉到排斥,并且敏锐的判断了妘载或许比较麻烦,那么已经吃饱了的自己,并没有必要和这个麻烦精动手。

    所以它选择了观望不动,依旧蛰伏,眼睁睁看着妘载收拾起那些断铜、石制兵器,扬长而去。

    旋龟大致也听得懂那些话,但它对此嗤之以鼻。

    弱小者进步为强大者时,强大者自然不可能原地踏步,你一个小小部族的巫师,要如何对付自己这尊即将步入“地兽”的强大者呢?

    不过是爬虫的呓语而已,旋龟根本不以为意,也正如这个小巫师所说的一样,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弱者卑伏而强者亢盛!

    这,就是山海的规矩!

第十三章 先行者与希望

    哗啦啦——

    汹涌奔流的水在一位大汉的脚步前惶恐的让开,即使是横行山海的大江,也不敢截断这位大汉追逐光明的步伐。

    大汉已经并非壮年,他的额骨很高,脸庞如被刀削斧阔一般,棱角分明,刚毅坚实,两只眼睛平静的犹如深泽巨渊,其中蕴藏的气息,足以让山岳也摇晃崩灭。

    没有野兽敢靠近他,没有大鱼敢在他眼前出没。

    他的胡须已有两三根见白。

    那拢在脑后,插有三色羽的头发,也已是纯黑不再。

    人有暮年,如太阳夕下,但大汉的暮年虽然已经逼近,却还没有完全到来。

    他的气血依旧旺盛,他依旧是这世间为数不多的“人雄”。

    大汉渡过大江,寻常的人可以看到远方高耸的洵山山脉,但他所能看到的,则是更远,更远方的一缕光芒。

    大汉望向洵山,没有让洵山中的大巫察觉到自己的到来,他背负彤弓,腰挎素羽之箭,数步过后,江水已经被他抛在身后。

    这不是他第一次踏过这大江之水。

    但也必然不是最后一次。

    ————

    妘载回到了部族之中,此时族人们已经都知道妘舒的事情了,少年们显得很沉默,之前的高兴劲都消失殆尽。

    族人的眼泪流了很多,在与龙涤氏大战时,在族人强渡大江时,乃至于这次阏泽之事。

    但妘载看得出来,他们其中有不少人,是在强忍,而更多的人,则是已经心如枯槁之木,不再悲伤。

    他们看到妘载把那些破损的兵器带回来,他们低下头,是尊敬,是哀悼,亦是不敢去看。

    崭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但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出事情。

    这就是山海的残酷规矩,天道如此,若不奋力争渡,最终,会被山所压塌,会被海所淹没。

    “呜.....”

    有人憋不住,嘴唇抿起来,说到底终究是一群孩子。

    妘载把那些兵器放在地上,老族长过来了,妘载对他道:“让族人们都拿起铲子吧,来吧,我们要做一件事情。”

    老族长点了点头,让族人们去拿起铲子,同时问道:“巫,要做什么呢?”

    妘载道:“我们要整理一块地,这块地就在我们的居住点,它要在中央的圈子里,然后用木头,石头围拢,做出一块方柱,它不是桓表,它叫做碑。”

    “把碑矗立起来。”

    妘载指着那些兵器:“不会有人忘记他们的。”

    他和老族长来到一块刚刚开好的地,妘载看了看四周的地质,以及风向,便招呼一下,少年们呼啦啦围上来,开始把这里弄平。

    “挖出来的土,不要丢弃到远方,我们要把它垒砌起来!”

    妘载对几个战士开口,妘缶在其中,坚定的挥了挥拳头。

    “巫,您放心吧!一定给您弄好!”

    他干劲十足,似乎隐隐知道了巫的想法,这里是要作新的氏族之丘(公墓)么?

    老族长看了看,心中也是和妘缶一样的想法,正好这时候,妘载开口问他:“族长,以往族人死去,或有尸体,或没有尸体,是怎么葬下的呢?”

    老族长不假思索:“若死,有尸、骸则收回,以薪覆之,入土而安;若尸,骸不能收回,则弃之于荒野,自有野兽分食。”

    “若是贵者,如巫,则有木排立于两侧。”

    “死于大荒,亦是我等的宿命之一。”

    老族长说完,忽然笑了一下:“我知道了,巫,你是要弄新的氏族之丘么?”

    上古时代,没有棺,好一点的,地位高点的,死以薪覆,而平凡的人直接散于荒野,被野兽分食,而也只有诸侯级别,才能埋在土堆里,入土为安,这就是陵。

    而没有棺材的这种情况,到了舜帝的时候,那时候会出现瓦棺,也就是用陶来制作棺材,同时,也出现了更加精美的陪葬品。

    妘载神情肃穆,认同道:“是的,这是丧葬,但很快,死去的人就会被忘记,我们口口声声说着先祖,难道只有开创部族的人才是先祖么?”

    老族长不说话,等着妘载的下文。

    妘载指着前面少年们开拓的一块土地:“我们要在这里立一座陵,不是给某个大人物,而是给我们自己的先祖,所有的战死者,所有的开拓者,所有的.......”

    妘载的手向天空伸去,踮起脚尖,高高的,老族长随着他的手臂抬起头来,他眼中,眸内所看到的,那是妘载,将太阳握在了手里。

    那座丘陵,会比肩天空吗?

    那座丘陵,会光融如太阳吗?

    妘载的手指仿佛触及天空:“自缙云分赤方以来,所有为部族延续传递薪火,为了让部族立存于天地山海间的先行者们,在此永垂不朽!”

    声音很大,所有的少年人们都听见了,他们有些人并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但如妘缶一般的年长者,则是眼泪在框里打转,随后露出笑容,手上的铲子,挥舞的更加卖力了。

    但年纪小的少年人们,看到年纪大些的少年,他们的笑容,他们的汗水,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的,巫所下的决定,那一定是好的,是正确的!

    那一定是利部族的!

    古山海时代,五帝之时,还没有说陵专属于帝王,大陵小陵,大丘小丘,所谓上古时期的各种如昆吾丘,轩辕丘,赤望丘,参卫丘,神民丘....这些其实都是大陵,因为规模太大,于山丘合一,故而得到了神化。

    而丧葬礼仪开始强化,是从夏朝开始,逐渐到商朝完善,最后到周朝,最为严苛,各种礼不可僭越。

    妘载竖起手来:“我希望以后,那座丘要很大,很高,所以这不急于一时!但大家却不能忘记,等到我们繁盛了,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做完,我们要整理出土地,把清理的土、石、泥都堆在这里,这是一个简陋的陵,他们会回来的,回到这里,然后注视着我们。”

    “而我们,将在他们的注视下,把部族带入丰穰之载,可奋于五谷的时代!”

    “我们会将山海托起,高高的迎向青天!我们将在太阳的光辉下,耕耘着勾勒金野!我们将向前走,先祖们会在后面帮助我们,我们的后面是奋斗的历史,我们的前面是璀璨的未来!”

    妘载鼓舞着所有的族人,所有的族人也都奋力挥舞手中的大铲!

    “异兽不能打倒我们,漫山遍野的敌人将会是磨练我们最好的对手!我们遇强则强,我们在这里成长,茁壮,终有一日,火会燃起,树会参天,山也将被我们踏破!”

    “天行其健,人以自强不息!”

第十四章 薪火相传的意志

    高大的梯形土台被垒砌起来,四周摆放了一圈石头,而土台的中心,巨大的石柱被妘载亲手立起,黄铜的斧钺在石碑上刻下了妘载曾经说过的话,于是每一个赤方氏的族人,当他们经过这里的时候,都会停留片刻。

    这是简陋的,但以后会把它变得更好看。

    它会更高,更大。

    少年们注视着那块碑,他们会不由自主的念诵,在心中燃起熊熊烈火。

    先祖啊,您会庇护我们。

    朋友啊,你会帮助我们。

    妘载垒起这个简易土台的原因,也并不仅仅是出于整顿丧葬。

    这其实是在竖立一面希望的碑,后人要代替逝去的前人继续活下去,后人所创造的荣耀,亦是前人舍生忘死而换来的,这不能忘记,而这,更是部族的记忆与丰碑。

    这是一种崇高的信仰。

    当有了信仰,就有了动力与希望,但不是把自己的信仰寄托给神灵,说来好笑,在颛顼帝劈开了神与人的关系,在重、黎二人撑开天与地之后.....很多人突然才想起来,他们终于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伏羲,女娲,炎帝,黄帝,蚩尤,乃至其他很多的,更早的部族首领们,他们最开始也并没有依靠神。

    是他们先在这片山海站住了脚步,随后才有神跟了过来。

    火不是神赐予的,是燧人氏自己钻出来的。

    屋不是神铸造的,是有巢氏自己搭出来的。

    剑不是神赠送的,是黄帝与蚩尤对拼时打造出来的。

    包括妘载自己,他看着那被他自己亲手立起来的丰碑,他心中亦有一种震撼。

    煌煌远古,何其伟岸。

    纵然蛮荒不化,但人们都存在着一种与天地斗争不息的强大精神。

    那是名为“茁壮”的力量。

    “榆,你懂我们为什么一直知道如何使用火与器具么?你知道,为什么中原,北方与东方的礼乐与德行,超越了南方与西方?”

    妘榆挠了挠头。

    妘载笑,指着那座丰碑:“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形骸有尽而精神不灭,前面的柴木刚刚烧完,后一根柴已经烧着....就这样,火永远也不会熄灭,先人的记忆化为了我们与天地斗争的手段,长存不朽。”

    妘载带着他们离开,少年们对那座丰碑投去最真挚的尊敬,而在后面的族人中,老族长望着那面碑,他的眼中映照着血与火,当年在与龙涤氏大战中死去的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似乎在这时候复生了,他们来到了这片原野,并且长眠在那座大陵之中。

    “薪火相传,无穷尽也。”

    老族长原本清澈的眼睛开始变得浑浊,泪从他的眼角流下,但他很快就把其抹去。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像是巫所说的一样,不仅仅是为部族和自己而活,更要为死去的先行者而活,如果部族覆灭了,那他们又有什么脸面在死后去见那些先行者呢?

    夕阳西下,又是忙碌的一天,妘榆在开荒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妘舒,他跟着妘荼,身上背着药筐,筐这种东西几乎是和渔网同时期,属于伏羲时代的产物,人们知道如何使用藤条编织成网状之后,筐自然也就应运而生。

    妘舒看到了妘榆,他低着头,不敢看他,匆匆跟着妘荼走开。

    妘榆站在原地望了很久,他没有说话,而边上,高大的妘缶走过来,扛着石斧,看向妘舒,妘荼二人归去的方位,拍了拍妘榆的肩膀。

    “未尝不是好事情,我听巫所说,妘舒是因为看你找到了芋头,这才起了争强的心思,也想弄点粮食给部族,但却失败了。”

    “他本心是好的,只是过于急躁,这一次,跟着妘荼采药,他会明白很多事情。”

    妘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妘缶顿时乐起来:“榆,你比我小很多,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要多学习!”

    他说着,昂首挺胸,神气极了。

    妘榆却怪异道:“巫也和我差不多大。”

    妘缶一窒,嘟嘟恩恩了两声,呵斥道:“那是巫,能一样吗,从小啊,载就跟着老巫学习各种知识,巫要是不智慧,那我们不都完蛋了吗。”

    妘载的耳朵动了动,回过头看了看掉队的两个人,向他们招了招手。

    落日余晖洒在前方的原野,赤方氏的临时聚居点已经可以望见,外面已经用这几日砍伐来木头围起了一个临时的圈,这些木墙是可以拆卸的。

    中原的画地为墙,以表示自己的居住范围,这种行为从神农时代就已经开始了,所以永远不要小觑古人的智慧。

    《汉书·食货志》:“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

    而完整城郭的出现是在舜帝的时期,《吴越春秋》称:“鲧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守民,此城郭之始也。”《淮南子》也有鲧作三仞之城的说法。

    不过夯土技术,是现在还没有掌握的,不过有夯土技术的前身,即生土技术,而夯土技术开始成熟,也正是在舜帝的时代,只是还没有传过河南地。

    所以说天下万般法,皆自舜时而始,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狗子的叫唤是在迎接开荒归来的人们,摇摆的尾巴边上蹲着的是豚子,而羔子又出去找了一天的野味,但很可惜,看起来野菜也并非遍地都是。

    老族长放下手中的石锤和凿子,妘载站在门槛处,摸着那些临时搭建起来的墙壁,木头的前方被削的尖锐,参差不齐,可以有效抵抗如狼般的野兽。

    “暂时就这样了,我们的人手还是不够,不能筑造过高的墙,没有办法开采石头.....”

    老族长叹息一声,妘载则是道:“墙壁是抵御猛兽的必须之物,木墙虽然插满了尖锐的木头,但也只能抵抗狼,豹一类小型动物,族人们没有开启图腾,一旦遇到如旋龟般的异兽....不,旋龟接近了地兽,应该说,即使是刚刚产生变化的,仅仅高于寻常野兽,而最低劣的原兽,都可以把这些木墙推倒。”

    “明天吧,分出一部分人,以这座木墙为基准,至少要把土墙夯起来。”

    “只有族人安全,大家才能充满活力的去搜索粮食,砍伐树木,采集草药,没有一个安全的聚集地,说什么都是白费,既然知道我们身边有极其强大的野兽,便不能不提早做出准备。”

    这提及的,自然是旋龟,计划要做出改变,木墙不够用,必须要夯土。

    老族长道:“是的,巫,你说的有道理,我明天就让妘缶他们去铲土,把这里垒起来。”

    妘载纠正:“是夯起来....不,版筑。”

    “夯?版筑?”

    老族长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妘载道:“明天你就知道了。对了,族长,还要让人准备些石器,圆滚滚的,能举起来的,不要太精细的,也不要太重,但也不要太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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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议的山海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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