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受排挤的学徒工
“轰隆隆，轰隆隆。”远处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发动机轰鸣声，随着这一声轰鸣，秦振华抬起头来，看着那黑烟越来越近，又一辆59坦克试炮回来了。
秦振华放下手里的擦炮杆，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已经是他进入一机厂的第三天了，作为学徒工，他这几天，一直都在干最低级的体力活：擦炮膛。
解放后，为了改变万国牌的军事装备，在北方老大哥的帮助下，国内创建了很多工厂，在这片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上，脚下的一机厂也跟着创建起来了，通过引进了北方的t-54a型坦克的全套生产技术，生产出来了国内大名鼎鼎的59坦克，这一生产，就是二十年的时间。
曾经先进的坦克，二十年之后，也已经处于落伍的边缘了，秦振华看着这辆正在行驶过来的59坦克，上面的浑圆的铸造炮塔，下面的低矮的车体，侧面那五对负重轮，相当的清晰，从外观上看，也已经和现在世界上各强国的主战坦克有很大的差距。
秦振华很喜欢坦克，但是，他更希望自己能上大学，系统地学习机械知识，学习坦克的设计制造，但是他的父亲出事了，家里就没有了顶梁柱，所以，秦振华只能是子继父业，顶了父亲的班，来坦克厂工作了。
对秦振华来说，来坦克厂，他并不仅仅是为了赚取工资，养家糊口，更是为了父亲！他的脑海里思绪万千，就在这时，坦克停在了秦振华的旁边，然后发动机熄火了。
炮塔内，一名中年人钻了出来，他的两手托着炮塔的舱盖两侧的边框，一边向外爬，一边向着秦振华喊道：“这次试炮，打了三炮，炮膛里面已经挂铜了，秦振华，王二柱，你们俩，继续把这辆也擦干净。”
什么？又是我们？当听到了刘建志的话的时候，王二柱再也忍不住了：“刘师傅，我们已经擦了三天的炮膛了，怎么还是我们擦？”
秦振华听到王二柱这么说，赶紧伸左手拉他，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你怎么还没有认清形势？刘师傅可是咱们维修车间里面的老资历，你这样得罪他，怕是要有麻烦啊！
一机厂，作为国内最大的坦克制造厂，制造坦克才是它的主要业务，维修车间，就处于工厂的最外围，并不起眼，在硕大的工厂内，只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而且，出去之后，就是靶场。
这是坦克厂专门设立的一个特殊车间，一些服役的坦克出现了故障，有的可以进行野战维修，有的就需要返厂了，工厂的学徒工，都是从维修车间开始的，可以首先掌握一些坦克维修技能，也可以熟悉各种操作，等到几个月之后，在这里熟悉了，就可以上生产线了。
秦振华和王二柱是前后脚进来的，已经来了三天了，作为学徒工，他们每天都在擦拭试炮之后的炮膛，本来他们是任劳任怨的，但是现在，王二柱已经忍不住了。
远处，几名同样的学徒工正在快步地走上来，有人拿着烟，有着端着刘建志的罐头瓶子的水杯，大踏步地走过来。
“刘师傅，慢着点。”几名学徒工到了跟前，赶紧去扶刘建志，刘大军最快，把手里拎着的刘建志的茶水放到了坦克侧面的工具箱上，伸出手去。
“这小故障，您还跟着去试车，真是不辞辛苦，咱们维修车间里啊，就数刘师傅最认真。”一个个的马屁精们，不停地称赞着刘建志。
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刘建志的身上，唯恐护驾不利一般，没有人看到，秦振华的右手，在工具箱上晃动了一下。
“别说三天了，擦炮膛，挂履带，你们至少也得干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再说吧。”刘建志根本就不正眼看王二柱，在几个人的搀扶下，隆重地下了坦克。
“他们呢？”王二柱指着那些点头哈腰谄媚着的学徒工，愤愤不平地说道：“我们都是学徒工，要干，也可以轮着来。”
轮着来，可能吗？秦振华看着那几个人，其实，大家都是在一个大院里面长大的，秦振华当然知道，这些人都是职工子弟，这种累活重活，怎么会轮得到他？
王二柱是厂子里通过正规程序招进来的，并不是厂里的职工子弟，当然不会有这种待遇的了。
至于自己…
“你小子，别不识抬举，咱们刘叔让你干，你就好好干，来，刘叔，喝水。”刘大军从工具箱上拿起水杯，向刘建志说道。
“新来的，就得多敲打敲打。”刘建志根本就没有去看王二柱，端起水杯来，扭头瞅了一眼秦振华，眼神中就闪过一丝特殊的神情来。
哼，要不是你爹当初犯错误，也轮不着咱们整个维修车间背黑锅，他走了，还给了你个机会，让你顶你爹的班进工厂，那也是厂领导同情，我可没什么同情心，我现在就一个想法，挤走你！正好有这个愣头青王二柱，和你就伴好了。
这个想法，不能当面说出来，让秦振华自己领悟去吧，刘建志在心中暗暗地想到，只要给他足够多的冷脸就够了。
刚刚试炮的时候，早就口渴了，刘建志抬起头来，咕噜咕噜，把自己的茶水一口气地喝到了肚子里。
咦，怎么，不对劲？
他的茶叶是厂子里发的铁观音，放的很多，应该是一股特殊的苦味儿，虽然苦，但是喝到嘴里，特别的解渴，但是现在，这茶叶水的味道根本就不对，好像有一股尿骚的味道在里面？
“哇。”刘建志的头向旁边一伸，就将嘴里喝的水都给吐出来了，再闻一闻水杯里，果然是一股特殊的味道！
“叔，咋的啦？”刘大军很奇怪刘建志的表现，刚想要上前去拉，刘建志抓起喝了一半的水杯来，向着刘大军的身上扔了过去。
“哎吆！”刘大军猝不及防，根本就没法闪避，玻璃水杯砸到了他身上，没有碎，但是这砸一下，疼的厉害，同时，剩下的半杯水，结结实实地扣到了他的身上，顺着身体向下流。无数的茶叶，挂在了他的前胸。
刘大军懵了。
一旁的秦振华，悄悄地缩到后面去，反正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刘大军的身上，他倒退着，一模一样的罐头瓶子做的水杯，就在他倒背的手里，等到来到了坦克的后面，然后轻轻地放进垃圾桶。
做完了这一切，就跟着看好戏吧。
刘建志感觉到胃里面在不停地翻腾，喝进去的，就再也出不来了。他的眼神很愤怒，望着刘大军，好啊，敢算计你叔了？等老子攒攒力气，再揍你出口气！
“轰隆隆，轰隆隆。”就在这时，靶场那边的发动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又一辆坦克试车完毕回来了。
刘建志那样凶狠地盯着刘大军，其他的学徒工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不知道刘师傅是对刘大军哪里不满意，四周寂静起来，只剩下坦克的声音了，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那哗啦啦的杂音，听起来是那么清楚。
刘建志暂时放掉了刚刚的不快，转过身体，抬起手挡着草原上的阳光，眯起眼睛终于看清楚了炮塔侧面的编号：520，果然，就是自己亲自动手修理的那辆，修完了就去试车了，自己跟着身边这辆去试炮，出去的时候好好的，自己先回来了，这辆后回来的，怎么刚刚一起试车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回来了，又不行了？
这下，恐怕又得加班了，部队可是反反复复催过好几次了，总是修不好！
随着逐渐靠近，那种哗啦啦的齿轮敲打的噪音在发动机的轰鸣中愈发的刺耳，终于到了跟前，坦克停在了刚刚试炮完毕的坦克旁边，炮塔前面的驾驶室里，伸出来了一个脑袋，向着刘建志大声地喊道：“刘师傅，新的变速箱换过了，但是就维持了五公里，五公里之后，又开始响了！”
第二章 修69坦克
刚刚趁着所有人都被王二柱和刘建志的争论吸引，秦振华悄悄地把刘建志的水杯来了个狸猫换太子，这仅仅是个小小的恶作剧，至于现在，秦振华带着刚刚的快感，打量着这辆刚刚过来的坦克。
从外形上看，和59坦克很相似，都是一样的浑圆的炮塔，一样的五对负重轮，但是却有许多的细节不同。
比如，在它的炮塔上，多了一个圆圆的大灯，这个大灯，就是用来夜战的红外大灯，在它的前面放个鸡蛋，十几秒就烤熟了。
此时，它的炮管对着秦振华，秦振华稍稍扭转了一个视角，就可以看到炮管的内部，没有泾渭分明的膛线，秦振华的眼神中，立刻就流露出一种欣喜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69坦克啊。
虽然前些年无法和国外交流，但是国内依旧是在努力发展的，靠59坦克打天下是不现实的。尤其是当年得到了那辆t-62之后，国内就有了滑膛炮的仿制对象，口径依旧保持100毫米，做出来了这种没有膛线的滑膛炮，安装到了改进过的车体上，之后命名为69坦克。
只不过，当它定型的时候，国家已经开始将重心向经济转型了，军队的订单很少，而陆军此时也已经有了庞大的59坦克的阵容，上万辆的59坦克，足以形成滚滚的装甲洪流了，所以，69坦克的数量很少，到现在为止，工厂的产量也仅仅有一百多，至于返厂维修的，这还是第一辆。
这辆69坦克，在工厂里已经维修了半个月了，前前后后，动力部位吊起来就有五六次，每次换上之后，刘建志都是信心满满，但是，出去试车，就总是发现不对劲。
换的零件也是越来越多，开始的时候，只换轴承，后来换齿轮，再后来，换的更多，最近的这次，刘建志干脆申请来了一个全新的变速箱装上去了，总以为会没问题了吧？谁知道，刚刚装进去，才试车几公里，又开始响了！
由于产量很少，所以，在工厂的维修车间里见到的就更少了，秦振华来了这里三天，还是第一次见到69坦克。和父亲一样，秦振华也是个坦克迷，国外的坦克，都能分辨得清清楚楚，更不用说国内的了。
“刘师傅，这59坦克，还有这种修不好的故障？”学徒工黄川川手里拿着一支烟，恭敬地递到刘建志的嘴边，一边擦火柴，一边向刘建志说道。
“59坦克？”刘建志用不满的眼光看着黄川川：“你跟我修坦克，已经半年了，59坦克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
说完，刘建志吸了一口烟，这烟刺激着他的肺，让他没那种作呕的感觉了，想想刚刚喝的那东西，他又狠狠地瞪了刘大军一眼，然后才回过头来，继续摆出自己大师傅的架子来。
“现在就考考你们，看你们谁知道这是什么坦克？”
作为一名老师傅，就得用自己丰富的知识和经验，让徒弟们崇拜，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
他的目光，望向了自己的一个个徒弟，在这些学徒工眼里，圆炮塔，五对负重轮，不就是59坦克吗？除了59坦克，还能有什么？
没有人回答，师傅已经说过，59坦克的答案不正确了。
刘建志继续转头，到了秦振华的身上：“算了，你们就更不知道了。”
“100滑，红外大灯，这两点就能看出来这是一辆69坦克。”秦振华淡淡地说道。
69坦克？这居然是69坦克？那些学徒工们顿时就睁大了眼睛，他们来的最长的，已经来了半年了，就是不知道，居然还有69坦克？
“100滑是什么？”黄川川问道。
“就是100毫米滑膛炮，你们过来，看看这炮管里面，和我们的59坦克有什么区别？”秦振华说道：“你们看看，里面是不是没有膛线？”
只看外面的炮管，长度，粗细似乎是没什么区别，但是这向着炮管里面一瞅，顿时就让很多人点头了，没错，里面果然没有膛线。
“没膛线，炮弹出去怎么稳定？”黄川川继续问道。
膛线是一个伟大的发明，让子弹，炮弹旋转着出去保持稳定，正是因为有了膛线，枪炮的射程才会突飞猛进，但是现在，随着技术的发展，去掉膛线的坦克炮，也开始流行了。
“红外大灯，又是什么东西？”又有人问到。
刘建志很恼火，自己本来打算在学徒工前面卖弄一番呢，结果都被秦振华给抢了风头了！这还了得！
“咳，咳。”刘建志咳嗽了两下，他的手下的学徒工们，立刻就明白过来，赶紧从秦振华的身边离开了，回到了刘建志的旁边。
刘建志斜眼瞟了秦振华一眼：“只会说参数，那有什么用，如果真的有能耐，那得会修才行。”
咱们这里，本来就是维修车间，这辆坦克，刘建志修了好几次，也没有修好，最近这次，更是咬咬牙，换掉了整个变速箱，两万多块啊！结果，故障依旧！
刘建志已经很恼火了，现在看着秦振华在这里装，心中就更恼火了，说出来的话，都有些酸溜溜的了。
“那有什么，修69坦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秦振华说道。
这一句话，把刘建志赌得说不出话来，只感觉到他的胃里，又开始翻腾起来了，到底是胃里，还是肺里？
“今天的风好大啊，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这个来了三天的学徒工，就说修69坦克很容易？”刘建志咬着牙，向着秦振华说道。
“没错，这得看谁来修了。”秦振华说道：“不知道故障出现的地方，胡乱换零件修理，只会越修越坏，得真正懂它的人来修才行。”
不知道故障，胡乱换零件，这一句句的话，都扎在了刘建志的心里，他的脸色很难看：“好啊，你说你会修，那你就现在来修啊，我特么的就不信了，你这样刚刚进来三天的学徒工，还能修69！”
第三章 故弄玄虚
“可是，我还得擦炮膛呢。”听到了刘建志这么一说，秦振华反而转移了话题，你让我修就修？那这个擦炮膛的活儿，谁干呢？
不过，这话听在刘建志的耳朵里，那就是心虚了。
“你会修？”就在这时，这辆69坦克上的试车员张向前开口了，他是58年进厂的，老钳工，后来在生产线上体力支撑不住了，就来了维修车间，毕竟这里的工作弹性更大。
现在，下了坦克，他就开始对着坦克后面研究起来了，这齿轮箱也换了，结果还是哗啦啦地响，到底是什么问题？
老师傅们都看不出来，这个小伙子，居然能看出来？
“对啊，我会修。”秦振华很诚实的样子：“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其实就是个小故障，不用大动筋骨。”
这些话，句句都听在了刘建志的耳朵里，他的脸上的表情是越来越严肃，虽然你爸无所不能，但是这不代表你什么都会啊，刘建志根本就不想让秦振华碰坦克，只打算让他擦炮膛，挂履带，干体力活儿呢。
不过现在的情况，话都说到这程度了，要是不让他修的话，倒显得是自己故意打压他了，干脆，就让他动手，试试他的底子，反正也没啥影响。
如果说秦振华能修好这内部响动的问题，刘师傅是绝对不信的，这次试车依旧出现异响，刘师傅已经没辙了，干脆就让秦振华试试，等到他修不好，正好赶他走，这次理由也充足，不听自己安排，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干扰维修工作，浪费国家资源，…一个个的大帽子扣下来，足够让秦振华滚蛋的了，而且厂领导也说不出什么来。
毕竟，秦振华来工厂，那可是厂长直接安排下来的，大家都知道，是为了照顾他，哼，谁来照顾咱们呢？这可是军工厂，是该照顾的吗？是要讲原则的！
“听你这口气，你知道故障出在哪里，也知道怎么修了？”刘建志问道。
“知道。”
“那你倒是先说说看啊。”
上来就修，他会吗？还是先说说，在修理的时候，大家也都是提前研究研究的，商量之后才动手，上来就开拆，那可是愣头青。刚刚让秦振华的话给呛到了，刘建志就说让秦振华来修了，现在真要让他动手之前，必须得听听他的说法。
“刘师傅，这炮膛里面挂铜了，必须要赶紧擦，否则就擦不掉了。”秦振华说道：“我要是上手修，那这炮膛谁来擦？”
听到秦振华这么说，一旁的王二柱不由得流露出敬佩的神情来，同样都是不擦，自己就太直接了，和刘建志都要搞对立了，而秦振华呢，是让刘建志主动说出来！
“刘师傅，既然这小同志说会修，那就让他试试看，他要是能修好，那可是给咱立了大功。”张向前开口了：“这么多学徒工呢，换个人来擦也一样。”
“好啊，你只要能修好，那这炮膛，我让别人来擦。”刘建志说道。
你要是修不好，那就接着擦，可别想偷懒！在刘建志的眼里，秦振华是不可能修好的。那怎么可能？自己在这里干维修，已经十几年了，自己都没有招了，他怎么会？既然话都说到这地方了，就让他知道天高地厚，修不好，看看是谁出丑，弄坏了东西，正好可以报告给车间主任，把他赶走！
“好啊，刘师傅，那我就动手了。”
秦振华说完，从一旁拿起来了钢钎，走到了张向前的旁边的坦克后面，然后，把钢钎塞到履带的销子顶部，这个动作，对坦克兵和坦克修理的人员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把里面的销子砸出来，那就把履带给断开了，这是拆履带的步骤。
“你干嘛拆履带？”张向前奇怪地问道。
这不科学啊。
故障是异响，而且，不用有经验的老师傅，就连他们这些跟着维修的学徒工都能听出来，哗啦啦的异响就是齿轮箱里面发出来的，但是呢，秦振华没有去拆齿轮箱，而是去拆履带，他拆履带要干嘛？
刘建志也是楞了，然后脸上就露出喜色来，好啊，刚刚吹牛自己会修啊，你来这里三天，除了擦炮膛，就是拆履带，这些都是力气活，现在，你也就会干这些而已，你还吹牛能修好异响？
等下看你怎么出洋相！今天就把你撵走！
刘建志的脸上居然露出笑容来了，王二柱就知道不好，刘建志肯定知道秦振华是在瞎折腾，就连王二柱自己都知道，这拆履带维修异响，简直就是驴头不对马嘴啊。
“喂，振华，我来帮你忙。”王二柱在一旁犹豫了一下，还是到了秦振华的身边。
刚刚听说还要让自己擦炮膛，王二柱就恼火了，现在想想，那么说的话，肯定是得罪了这个老师傅了，现在，秦振华这么做，更是会让刘建志下不来台，自己能上去帮忙吗？以后刘建志会不会给自己小鞋穿？
但是，这个想法仅仅在脑子里闪现了一下，他就自责起来了，王二柱，你真不够朋友，现在秦振华是在帮你出气呢，他居然还犹豫！
要知道，这种活儿得两个人干，一个人抡大锤，一个人扶着钢钎，现在，秦振华把钢钎插进去，再去抡大锤，是打算一个人解决了。
王二柱接过了大锤来，给秦振华帮忙，轮起来的时候，做了个姿势，向着秦振华问道：“振华，你确定咱们要这么拆吗？”
“当然。”秦振华说道：“来吧！”
“咣，咣，咣！”王二柱抡起大锤来，砸了三下，里面的销子就被怼出来了一半，秦振华从里面一抽，销子全部出来，履带就哗啦啦地从后面掉落下来了，刚刚一会儿工夫，他就是满头大汗，这半年一直在忙着高考，忽视了锻炼，身体素质下降得厉害啊，而且，今天已经擦了一天的炮膛了，却是也累了。
四周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大家都在看着秦振华这种南辕北辙的修理方式，实在是想不通。
秦振华喘了几口气，休息了一下，在大家的注视中，开始拆主动轮了。
坦克的动力系统都在后面，发动机输出动力，经过多片干式离合器传递到变速箱，再通过二级行星式转向机和单对外啮合侧减速器输出到这里的主动轮上，主动轮带动履带，完成行走的基本功能。
现在，当秦振华开始拆主动轮的时候，刘建志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第四章 故障排除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新的变速箱都已经换上了，结果异响依旧，那说明了什么？问题不是出在变速箱上的！自己从一开始就推测的故障位置，可能是错误的。
如果变速箱没有问题，那问题在什么地方？离合器是摩擦片，不会有齿轮的哗啦啦的抖动，那就只能是出在外面的单对外啮合侧减速器了！
这个装置，里外都可以拆，但是如果从里面拆的话，那需要动用车间里面的小型吊车，将整个动力单元都吊起来，才能拆开这个减速器来修理，而如果从外面的话，那就拆掉这个主动轮，就可以修理了！
自己应该能想到这里的，只可惜，自己总是凭借经验，主观臆断，没有更深入去思考啊，如果被秦振华给修好了，那自己可就丢人了！
自己这个老师傅，手艺还不如学徒工，而且，就在这么多学徒工和老师傅的面前，那以后，自己还怎么带徒弟？
不过，这也仅仅是个判断而已，说不定，还是那个新换上的变速箱本来就有问题呢？想到这里，刘师傅又放松下来。
自己一个老师傅，都没有想到，秦振华他的父亲虽然是个杰出的坦克工程师，那毕竟是他父亲，他自己嘛，一个即将高考的学生水平，没有任何的坦克维修经验，他甚至连怎么拆这个减速器都不知道吧？
就在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嘴巴张大了，秦振华已经开始拆减速器了！
“六号扳手。”
“八号梅花。”
秦振华需要的是工具，基本的维修工具，王二柱给他递工具过去，秦振华的手不停地转动着工具，很快，减速器的外壳就拆开了。
减速器的里面，是黑色粘稠的润滑油，秦振华也不怕脏，直接就将手伸进去了，在里面拨动了几下，将齿轮撬下来，然后转了几下，又塞了进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而已，跟着，就将手伸了出来，用手套擦了擦手上的油，和刚刚操作的过程相反，开始安装起来了。
“好，一个零件都没有多出来，安装完毕。”最后吃力地将履带安装起来，秦振华看着两手的油污，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好了，现在可以试试了。”
如果不会修理，那拆开后，肯定会多零件的。
“秦振华，你在开什么玩笑？”刘师傅在那里说道：“你什么都没有修，仅仅是拆开了，然后重新装起来？”
刘师傅本来还真的以为是侧面的减速器出了问题，但是现在，看着秦振华的修理，那分明就是什么都没干，还一幅故弄玄虚的样子！
坦克的修理，绝对不是拆开弄几下就可以的，拆开之后，有故障的零件要换，有隐患的也要换掉，现在，秦振华一个零件都没换，这就修好了？
“有没有修好，试试就知道了。”秦振华说道。
“我来试试！”此时，试车员张向前，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这辆坦克，部队一直催呢，这么一番捣鼓，虽然看起来很玄乎，但是毕竟算是修过了，再试试去！
“我也来。”刘建志说道，本来动力系统的问题，一个人试车就够了，张向前就是专门的试车员，只有试炮之类的，刘建志这样的老师傅才得跟着，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刘建志也是迫不及待，出去溜一圈，如果故障没排除，那倒是要好好地教育教育秦振华。
“刘师傅，慢点。”几个学徒工赶紧上前帮忙，此时，就连刘大军也上去凑热闹，刘师傅被他们几个一推，直接就上去了。
从炮塔里钻进去，露出半截身体来，刘建志向着前面喊道：“开！”
当试车的时候，老师傅在后面，也可以及时地听各种杂音，尽早发现情况，现在，刘建志是很迫不及待的，我倒是要看看，你这样的瞎鼓捣，究竟好没好！
“噗嗤嗤。”尾部的发动机传来了压缩空气的声音，对坦克的发动机来说，用压缩空气启动绝对比用电启动来方便，他踩动了几下油门，就听到了尾部传来的发动机的隆隆声，柴油机的高压油泵的哒哒声和尾气的轰隆隆的声响，都是大家最熟悉的了。
现在，没有杂音。
人群已经自动分散开了，当坦克开动的时候，一定要离得远一些，因为坦克的视野盲区太大了，距离太近，很容易发生被碾压的意外事故，坦克厂的每年的死亡指标，很多都是被这种意外事故占据的。
张向前拉动两边的操作杆，踩动油门，坦克轰隆隆地开动起来。
没有杂音，没有任何的杂音，后面的哗啦啦的响动，居然消失了！
“好像修好了？”张向前喊道，坦克的噪音很大，得扯着嗓子大声喊。
“不可能，那是因为速度还没有起来！”刘建志喊道：“继续提速，加档，到最高速度！”
张向前熟练地将两边的操作杆向后拉，提升档位，坦克开始提速了，尾部冒出一股股的黑烟，驶向了靶场。
提高速度，我就不信没杂音。
这段时间来，刘建志被这辆坦克给腻歪坏了，无时无刻地不期待着赶紧修好，但是现在，他却只希望这辆坦克还坏着，故障没有修好。
但是，他失望了。
坦克的速度越来越快，当把两边的操作杆拉到最后的时候，坦克已经开始以最大速度向前跑了，在草原上不停地来回颠簸，刘建志的心，也在随着坦克的颠簸而不停地晃动着。
没问题，没问题，果然还没有杂音！
“距离不够！接着试车！绕着靶场跑几圈看看！”上次刚换上了变速箱，不也是开始好好的，之后才故障重现的吗？
多跑跑，故障肯定就出来了，咱们可不能把有隐患的坦克交付给部队使用！刘建志的意志坚定。
一圈，两圈，三圈，已经整整跑了半个小时，太阳都要下山了，绿油油的草原罩上了一层红色的晚霞，张向前在前面大声地喊道：“燃料快没了，咱们回去吧，故障已经能确定排除啦！”
这次试车，早就超过试车条例规定的，完全没问题！
第五章 告状
“真不错，这个故障，咱们还以为没辙了呢，结果，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坦克上，张向前高兴地说道。
这辆坦克，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张向前每次试车，都看到刘建志拍胸脯，说这次一定没问题，结果，试到一半，就故障依旧了。
而现在，这问题还以为成为了老大难了，结果呢？被一个小小的学徒工给修理好了！
张向前是高兴了，刘建志的脸，早就黑得不行了，自己一个老师傅，修了好几天，还申请换了新的变速箱，都没有排除故障，那一个变速箱，两万多块呢啊，这要是被有心人给发现了，去车间主任那里告一状，自己的麻烦也不小啊。
“喂，老刘，那个学徒工，叫什么名字，来多久了？以前怎么没有见过？”张向前继续说道，他只管试车，不管修理，所以，还不了解秦振华呢。
说完，他又感叹了起来：“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这学徒工，也是卧虎藏龙，咱们啊，都老了。”
他说的每一句话，听在刘建志的耳朵里，都是那么的难受，这分明就是在说自己不行啊，如果是平时，刘建志早就不满地咧咧起来了，但是现在，他还没的说，因为事实就是这样，秦振华那么摆弄几下，居然就给修好了。
“秦振华，上次事故，没了个那个老秦的儿子。”刘建志说道，说起那次事故来，刘建志就感觉到如刺在哽。
听到这话，张向前脸上的表情也是咯噔一下，老秦的儿子？难怪啊，自己早就应该想到了，那面孔，那轮廓，摆明了就是和老秦一个模子拓出来的啊。
坦克停了下来，下面，一群人都等着呢。
“刘师傅，感觉怎么样？您在后面，应该是听的清清楚楚吧？”秦振华站在下面，向着刘建志问道，此时，他已经推上了自己的自行车，左脚蹬着脚蹬子，就在那里等着呢。
刘建志阴沉着脸，走下了坦克，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修好了，刘建志还真是没这个脸，如果不说的话，那也不能否认啊。
“修好了。”张向前从前面爬上来，说道：“故障彻底排除了，振华，好样的！”
“那我就先走啦。”秦振华说完，两手向前一推，左腿用劲，右腿一抬，就骑到了自己的28自行车上。
“刘师傅，记得安排人擦炮膛啊！”秦振华一边骑，一边向着后面喊了一嗓子。这声音，听在刘建志的耳朵里，那就像是履行赌约一般。
现在，到处都是正在下班的人流，趁着人多，可以继续去找自己要找的东西，如果再晚，就不方便了。
“你！”刘建志的脸上又变色了，这态度，太过分了！得好好地教训他，你以为瞎猫碰死耗子，把这辆坦克给弄好了，就是你很厉害了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工厂很大，不用说上下班，哪怕是去食堂打饭，也得骑着自行车，秦振华这个样子，肯定是怕食堂的饭菜凉了，跑去打饭了。
“啪！”刘建志看着秦振华这种态度，想想刚刚秦振华的得意，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炮塔上，好疼！
“我也走了。”看到秦振华离开，张向前也跟着要走，似乎是去追秦振华的一般，不过，等到他推出自行车来追出去，秦振华早就跑得没影了。
“老刘，回来啦？”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刘建志远远地看到车间主任赵国栋过来了。
“嗯，是啊，赵主任，我…”
“这辆520坦克，修好没有？我刚刚接到部队电话，部队又催了，如果再修不好，部队就亲自派人过来，监督着我们修了，他们说咱们一直在磨洋工呢。”赵国栋向刘建志说道。
69坦克，产量稀少，装备的自然也是王牌部队，牛气哄哄，在进入部队之后，反馈也不错，仅仅说炮塔的双稳定系统，就让部队赞不绝口了，但是，总是有小毛病，有的部队能修，有的就得返厂，他们也是日盼夜盼，期待着早一天修好呢。
现在，听到了赵国栋的问话，刘建志再望望已经消失的秦振华，说道：“我们对这辆坦克，也是相当重视，行走机构虽然仅仅是杂音，但是这就是故障征兆，如果我们放任下去，那就是不负责任，我们采用了最系统的维修方式，按照操作规程，依次更换了内部的传动齿轮，轴承，变速箱等等，今天，终于将它修好了，大家为了修好这辆坦克，可算是费了大力气了，连吃饭都顾不上，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还在这里忙活呢！今年车间的技术标兵，您可得照顾我们啊。”
刚刚至少跑出去十公里，哗啦啦的杂音没有再次出现，说明还真的好了，可以放心交给部队了，部队是不能忽悠的，故障依旧存在就送回去，部队的领导可是要骂娘的。
还好，终于捣鼓好了，要是今天还没修好，让赵国栋亲自过来催，怕是要有麻烦啊！
“嗯，已经修好了？不错，大家干工作的态度，还是值得整个车间学习的。”赵国栋没有承诺什么技术标兵的事，仅仅是称赞了大家一下，现在，阳光西下，天边燃烧着一团火烧云，过了下班的时间，大家还在工作，这个精神是值得表扬的，但是，他的目光望了一圈，就不由得说道：“好像少了个学徒工？”
“是的，赵主任，秦振华已经提前跑了，他这个人，总是钻工厂的空子，从来都不知道为人民服务，为工厂奉献，无组织无纪律，而且，今天刘师傅安排他的任务，他也没有完成！”刘大军在旁边说道。
想起那杯茶水，刘建志就有些恶心，但是现在看看，刘大军不像是会捉弄自己的，毕竟，他可是自己的远房亲戚，来了厂子，跟了自己当学徒工，眼力劲和办事能力都不错，现在给自己打马虎眼，就很不错，既保持自己在赵主任眼里的正面光辉的形象，也不算抢功劳，而且还把秦振华给装里面去了，嗯，还是刘大军的这几句话，很合自己的心意啊！
“不是这样的…”王二柱还没走呢，看到刘大军诋毁秦振华，立刻就想要反驳，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刘大军的目光就狠狠地瞪过来了，他的心头一紧张，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第六章 食堂谈话
“什么样？”赵国栋向王二柱问过来。
“赵主任，部队不是问话了吗？您赶紧给部队回话吧，让他们明天就能来接坦克了。”刘建志向赵国栋说道。
“是啊，赶紧给部队回话，要是再修不好，坦克师的师长就要来踹我老赵的办公室门了。”赵主任的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好了，大家都下班吧，劳累了一天，也不容易。”
“是，赵主任，您慢走。”刘建志说道，扭头看着四周：“嗯，大家今天干得不错，都累了，今天就到这里，下班。”
在工厂里，老师傅就是权威，手下的徒弟听到老师傅这么说，都松了一口气，这一天又过去了！
人群散尽，只留下了一辆辆的坦克，其中一辆坦克的炮管，里面还是脏兮兮的，火药的粉尘和黄色的铜迹，在那里沾染着。
所有人都把它忘了，当然，有的人是故意遗忘的，比如刘大军，黄川川他们，这炮膛谁来擦？能逃一天是一天，管他呢。
食堂离修理车间很远，当王二柱气喘吁吁地骑着自行车过去的时候，刚刚扔下车子，就看到秦振华骑着自行车过来了，此时，天色都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有些没落。
“振华哥，今天真危险，你都不知道，你刚走，赵主任就来了，刘师傅把修好坦克的功劳，都揽到他身上去了。”王二柱迎上了秦振华，大声地向他说道。
“知道啦，别嚷嚷，让人听到了不好。”秦振华向王二柱说道，似乎心思就不在这件事上。
“我还以为你直接来食堂了呢，走，咱们进去，你坐着，我给你打饭去。”王二柱说道。
虽然两人接触才几天，但是经过了这些事，王二柱已经认了秦振华这个好朋友了。
食堂的饭菜很简单，都是一模一样的，猪肉炖粉条，那肥嘟嘟的五花肉，实打实的，一碗里面就能有十几块，在外面，那可是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工厂的伙食还是不错的。
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着筷子，秦振华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振华哥，你今天真神了，几下就将故障给排除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二柱一边吃，一边向着秦振华问道，对他来说，今天也是无比的惊讶的，来了三天，只是擦炮膛，挂履带，根本就不知道，秦振华居然还会这个。
“这个呀，那得掌握坦克的原理。”秦振华对自己的这个兄弟，就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拿着馒头，就开始比划起来了。
“69坦克的动力系统，大部分和59坦克是一样的，但是也有创新，比如说，它的动力增强了，扭矩增加了，如果还匹配原来的传动系统的话，那就会出现超负荷的现象，无法保证寿命，所以就要增加强度。”
“但是呢，空间是有限的，增加强度就面临空间不足的问题，就拿69坦克的侧减速器来说，外壳和59坦克的一样大，这样，在设计的时候，就将它的直齿做成了斜齿。”秦振华说着，把两个馒头对起来，变成两个齿轮的形状，直齿和斜齿，捏两下就出来了。
“这样增加了齿轮的接触面积，增加了强度，但是呢，对加工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而且，装配的精度也要高，齿轮上有标记，需要对齿才行。”
普通的齿轮，直接塞进去就行，但是这个斜齿的齿轮不行，需要对齿，确保两边齿轮有标记的地方对齐，否则的话，齿轮因为没有精确咬合，就会发出那种声音了。
但是这个故障很隐蔽，冷车的时候不响，因为里面的齿轮油还是粘稠的，接触的缝隙，等到热车之后，齿轮油变稀，缝隙间松旷，就发出那种哗啦哗啦的响声了。
每次他们维修，车子就变冷了，所以，刚刚开出去的时候就好了，但是热了之后，故障就重现了。
“原来是这样。”王二柱恍然大悟：“振华哥，你怎么知道的？我看刘师傅都不明白的啊。”
自己怎么知道的？秦振华已经放下了馒头，手无意识地碰了下衣服，就在内兜里，有一个红皮的日记本，
那是父亲的遗物啊。而今天能够轻松地解决故障，就是这个日记本里面记载的。
当初坦克厂在刚刚建设的时候，完全是苏联模式的复制品，生产只管生产，设计部门只管设计，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内的工厂也在发展，厂子里都设立了自己的研发机构，至少也要能小规模地改进啥的。
一机厂负责研发的技术科，那里面都是响当当的能人，比如秦振华的父亲，就是坦克设计所，装甲兵学院都想要挖走的人才，不过，秦振华的父亲哪里都不去，就愿意留在工厂，整天听着机器的轰鸣，但是…
“哎吆，我忘记了，那辆59坦克的炮管，还没有人擦呢。”就在这时，王二柱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那辆坦克，不用管了，反正刘师傅都答应下来了，让别人擦。”秦振华说道。
别人？那怎么可能，咱们俩，那可是一直被刘师傅特殊关照的啊！反正坦克都修好了，他明天，说不定就翻脸了呢？
“不用担心，明天就看好吧。”秦振华说道，刚刚骑着自行车，在工厂里绕了一圈，虽然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但是，看到了又有一辆部队的69坦克来返厂了，毛病和今天的一模一样。
这种大型的军工厂，直接由铁路直达的，造出来的坦克，那也是直接装上列车发货，秦振华看的时候，才刚刚下站台而已，所以，刘师傅绝对不知道，还有69坦克在等着他呢！
最后一口菜汤灌进了嘴里，吃得真饱，秦振华抹抹嘴，正打算走，就看到一个人端着铝制的饭盒，走到了他们的桌子边，坐了下来，抬头一看，对方一双慈祥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眼神中充满了长辈的关怀，秦振华的内心，就感觉到一阵温暖。
第七章 坦克报废场
“你是老秦的儿子啊，我和你爸很熟，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进来了工厂，就好好干吧。”
张向前，试车员，秦振华今天才认识的，看来，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的好朋友了。父亲总是不在家，所以，秦振华也没有听父亲提起过什么。
张向前看着秦振华，眼睛里充满了慈祥，他和秦振华的父亲是老朋友了，想当年，还一起去过北方某岛，将那辆t62坦克给拖回来，后来，秦振华就有了这个新名字，看到他，就能想起他的父亲啊。
这秦振华，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没找到，回到食堂来，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了他。
“张叔，我父亲，到底是怎么出的事故？”秦振华向着张向前问道，这是秦振华最想要弄明白的了。
自从父亲出了事，工厂里一直都是遮遮掩掩，只是说他因公殉职而已，但是来这几天，秦振华就发现了厂里很多人对自己的父亲，似乎有很深的敌意一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振华啊，这些事，以后再说吧，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张向前站起了身体来，他只是在食堂打饭而已，打好了饭菜，要带回家里吃的。而现在，似乎也是在逃避什么
“不，我想要知道。”
“你父亲，是在试炮时候出的事故。”张向前说完这句话，已经拿起来了自己的饭盒，向外走了，对秦振华，他不想提太多，毕竟，都过去了啊。
“那坦克呢？”秦振华在后面追上去。
张向前的脚步止住了，但是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道：“在坦克报废场。”
报废场？难怪我今天又没找到！居然是在报废场！秦振华止住了脚步，今晚是不成了，明天早晨，就去报废场看看！
夜色渐渐地黑了，回到了宿舍，同宿舍的王二柱已经睡着了。这几天在工厂的劳动强度很大，他也是够累的了。
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秦振华掏出了口袋里面的那本红皮的日记本，这个日记本已经年代久远了，甚至因为有一次不小心碰倒了暖水瓶，日记本上很多地方都已经斑驳了，但是，上面一笔一划地记录着的东西，被秦振华视为最珍贵的东西了。
翻开扉页，是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坦克，陆战之王，火力第一！
他翻到了69坦克的地方，认真地看起来，上面记录的都是精髓，是69坦克的生产资料和使用教材里面没有的东西。
传动系统，斜齿轮，装配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的项目，这是当初在进行69坦克生产技术培训时候记录下来的，当时，父亲就是其中的重要的工厂代表之一。
秦振华又拿出另一本书来，当他骑着自行车出了维修车间之后，正好转悠到了资料室那里，就借了一本。
现在，和自己的父亲的笔记本对照，果然，里面的内容一模一样。
秦振华躺在床上，抱着自己的日记本，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刚亮，工厂内就响起来了一声声的口号声。
“一二一，一二一。”
“发动机车间，步伐有些乱，前面的小个子，抬起腿来，跑快点！后面，后面很乱！”
“铸造车间，你们是怎么回事？需要送你们去军训吗？”
厂里的保卫科，同时也负责组织每天早晨的晨练，一机厂的大部分管理，是脱胎于军事化的，每天早晨的跑操也都是要求严格。
现在是夏天，还算是比较舒服，到了冬季，天寒地冻，那个时候跑操，就是对意志和体力的共同考验了。
其实，工厂里大部分都是体力活儿，所以这个跑操并不是锻炼身体的，主要是培养工人们的纪律性，中学，大学开学都要军训，也是这个目的。
跑在队伍最后面的，就是学徒工了，相比那些正式工，学徒工们都很年轻，有着朝气和活力，但是，他们的队形并不整齐，尤其是最后几个新来的，跑起来总是那么拖拖拉拉。
“喂，振华哥，你干嘛去了？”当队伍转过了厂子的一个内部道路的路口的时候，秦振华突然就蹿了出来，钻进了队伍里，王二柱看着他，一边跑，一边小声地问道。
“方便。”秦振华回答的很干脆，前面就是保卫科的检查人员了，每次跑操，还要清点人数，现在，终于赶上了。
秦振华在继续向前跑，他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同时，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迎着风，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了。
刚刚的时候，他并不是去方便的，而是跑到了坦克厂的报废坦克的场地。
坦克厂的管理是很严格的，那些红袖章时刻地监督着呢，每一个人在什么车间，他们那双毒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不能乱窜。
只有在下班的时间，到处都是人，秦振华才有机会，昨天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四处寻找，结果找错了方向，直至张向前说在坦克报废场，秦振华才有了目标，他已经等不及下午的下班了，就在这跑早操的时候，绕着工厂转圈，秦振华找到了机会，抄了一条近路，中间正好能够穿过报废的场地，在那里，他亲眼看到了那辆殉爆的坦克。
炮塔已经和车体分离了，虽然还扣在上面，但是看到座圈那里已经变形了，坦克整体还没有生锈，说明就是最近发生的事故，在这辆坦克里，自己的父亲已经是尸骨无存了啊。
想到这里，秦振华感觉到眼泪已经在顺着眼角流下了，他当时甚至想要跳进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如果再不走，就错过时间了，他当时下了很大的决心，最后看一眼那辆坦克，然后，顺着近路跑了回来。
自己的父亲，是为了实验坦克炮而牺牲的，但是直至现在，厂里都没有给父亲一个说法，仅仅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因公殉职而已，自己的父亲，应该被评为烈士才对！
父亲一直都在厂里兢兢业业，平时的工作是起早贪黑，很少回家，但是秦振华并不责怪自己的父亲，认为自己缺少父爱，他为自己的父亲而骄傲，那么现在，他就更是下定了决心，调查清楚父亲这次事故的真相，为父亲正名！
秦振华努力让自己从回忆中解脱出来，他放弃了高考，进入工厂，不仅仅是为了挑起家庭的重担，更是为了父亲！
那个刘建志，总是对自己不满，又是怎么回事？
第八章 奇怪的顺从
“秦振华，王二柱，今天，你们两个，接着擦炮膛。”刘建志黑着脸，向着两人下达任务：“昨天那辆坦克，没有及时清理炮膛，今天要多用洗液，仔细地擦干净，不能有丝毫挂铜。刘大军，你们几个，跟着我，修这辆59坦克。”
说完了这句话，刘建志还等着呢，昨天已经答应了，让别人擦，但是今天就食言了，这个秦振华，一定会来和自己抗议的。
刘建志早就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都随时能倒出来，理由充分着呢：“昨天你提前离开车间，赵主任很恼火，认为你这是严重的无组织无纪律的表现，作风散漫，所以特意要求我，好好教育你，劳动最能改造人，你如果不想干的话，那也行，自己找赵主任去。”
他要是真的敢去赵国栋那里打小报告，以后，他就在这里彻底没法混了。
在工厂里，学徒工都有指定的师傅，在没有出师之前，学徒工跑到主任那里告老师傅，绝对是会让人诟病的，以后，谁还敢要他？
但是，让刘建志没有想到的是，秦振华根本就没有半点的怨言，听到刘建志要让自己擦炮膛，立刻就点头：“可以啊，二柱子，咱们先打水去，这炮膛得用溶液泡泡，才容易擦洗。”
什么？听到秦振华这么说，刘建志睁大了眼睛，这小子，昨天不是牛气哄哄的吗？自己还没喊下班，他一个人就跑了，今天呢，居然就和小绵羊一样，没有抗议？
王二柱呢？昨天就是他先抗议的，今天呢？
王二柱听到了秦振华的招呼，也是很痛快：“好啊，我去打水。”
嗯，看来两人是学乖了，知道要听老师傅的话，否则的话，自己还会不停地刁难他们的，直至将他们挤走！
两人爽快地准备开始擦炮了，就在这个时候，刘大军走了过来，昨天的事，想来想去，他觉得很可能是秦振华搞的怪，将刘建志的水杯给掉包了，毕竟，现在的水杯，都是用罐头瓶子来改的，找个一模一样的太容易了。
但是没证据，他也没法对质，现在，看着秦振华乖乖地来擦炮膛了，昨天幸亏跑掉了，否则，这就是自己的活儿啊。
刘大军的心情又好起来了：“吆，你不是坦克修理专家吗？几下的事，就把一辆坦克的毛病给排除了，这专家，也要擦炮膛啊？”
秦振华撑起来了擦炮杆，扭头瞄了刘大军一眼：“你放心，一会会有人求我别擦的，对了，你最好走远点，否则就是你擦哟。”
我擦？刘建志就是我叔，昨天晚上，和我叔又喝了几杯，我们已经说清楚了，那水杯肯定不是我干的，我叔怎么会让我擦炮？
刘大军两手抓着坦克后面的凸起，手脚麻利地爬了上去，骑在炮塔上，胯下就是炮管，向着秦振华说道：“我啊，就在这里，看着你们擦，我就不信了，你还有本事让我来擦？”
你敢给我叔换水杯，害得我还挨了一脚，今天，看我怎么损你！要不是没有证据，哼，就这件事，可以把你整出工厂去！
刘大军想着这些就觉得来气，今天，一定要狠狠地整一整秦振华，才能狠狠地出这口恶气。
刘建志扫了一眼这边，没有说什么，如果昨天真是秦振华干的，那一定要好好教训他才行，所以，就放任刘大军在那里好了，自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哗啦啦的声响，刘大军抬起头来，就看到了一辆他因为多次修理而很熟悉的坦克，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只要看坦克炮塔上的红外大灯，就知道是如假包换的69坦克了，再听听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夹杂的这个哗啦啦的声响，再熟悉不过了，和这几天修理的坦克，问题是一模一样的！
刘大军就在心中暗暗觉得不妙，这难道是昨天那辆没修好，部队又给送回来了？不对啊，炮塔上面的编号是621，不是那辆了，甚至不是一个坦克师的，这辆怎么会也出同样的故障呢？
刘大军看到这辆坦克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了，不能露面，自己赶紧消失！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刘师傅，部队今天又送过来一辆，一模一样的毛病，还是接着你修好了。”
刘师傅的脸上，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来，扭头向后，就看到了赵国栋的那张四四方方的脸。
“赵主任，您来的真早。”刘建志说道，心中却想，你不在办公室坐着，总往咱们车间跑干嘛？有啥事，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报告，621号故障坦克已经开到，请履行交接手续。”开坦克过来的，是一名年轻的坦克兵，此时，他将坦克停在外面的空地上，然后跑过来，向着赵主任敬了个礼，跟着，拿出了一个夹子来，打开，里面有一张交接的手续表，只要签字，这名坦克兵就能回去了。
“嗯，请部队放心，咱们已经成功地完成一次修理了，这次的坦克，应该当天就能修好，你去坦克厂的招待所住下，等着开走吧。”赵国栋说道：“这次，你们师长不会再催我了。”
赵国栋一边说，一边掏出胸口的英雄牌钢笔，飞快地在上面签下了名字，然后向着刘建志打招呼：“刘师傅，过来，你也签下名字。”
来维修的坦克，不仅仅要车间主任赵国栋签字，还要有一个专门的老师傅来签字，谁签字，就是谁负责，刘建志此时感觉到自己后背上的汗水在嗖嗖地向外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带这么玩人的啊！
“赵主任，我还有好几辆59坦克的修理任务呢。”刘建志想要推脱，刚刚赵国栋都说了，让人家当天就开走的，这牛皮有些大啊。
“其他的维修任务，先交给别人，或者先放下，这辆69最重要，这可是咱们王牌的坦克师，他们的装备，不能耽误，老刘啊，你今天是怎么了？这积极性不高啊。”赵国栋说道。
第九章 明知故问
“二柱子，来，咱们一起用力，喂，炮塔上的，你可得坐稳了，别掉下来。”秦振华喊道，声音很大，整个维修车间都能听到一般。
刘大军这样坐着，正好背对着赵国栋，根本就不知道赵国栋已经来了，他脑子里，正寻思着怎么捉弄秦振华呢。
擦炮膛是个力气活儿，现在秦振华和王二柱两个人一起，用力撑着七八米长的炮刷，塞进炮管里面去，要来回抽动，才能够刷里面的脏东西。
现在，秦振华这么一喊，顿时，刘大军就很得意：“你们擦啊，刚刚的时候，不还说是让我擦吗？”
话音未落，下面就传来了一声吼：“刘大军，你在那里干什么！下来，告诉你，这辆坦克的炮膛，交给你擦了，把它给我擦干净！”
“叔…”刘大军听说要自己擦，顿时就着急了，这可是力气活，擦不了几下，就得出一身汗，昨晚喝酒的时候，您不是说要让秦振华干吗？
他一边喊，一边扭头，一下子就扫到了赵国栋，顿时就是脸色一变，没想到主任来了，难怪刘叔要吼自己，自己可不能让刘叔跟着背锅啊，不过，赵国栋就来那么一会儿而已，等到赵国栋走了，肯定还得让秦振华擦。
“嗯，叔，我是在那里检查呢，看看里面的情况，现在，来振华，咱们一起擦。”刘大军说着，装模作样地要去抓擦炮杆。
“啪。”脑门上重重地挨了一下，刘大军惊讶地看着刘建志，怎么了？今天你水杯又被人掉包了？那可不是我干的，你打我干啥？
“在这里，叫我刘师傅，工厂里，可不讲究什么亲戚关系，告诉你，这炮膛，你再叫大牛和你一起擦，秦振华，王二柱，来，你们来和我一起修69坦克，你们来了好几天了，也该跟着我，学学怎么修理坦克了，擦炮膛，挂履带，以后咱们轮着来。”
刘建志已经被迫在那张纸上签字了，赵国栋一说他积极性不高，他就没辙了，领导安排任务，自己怎么能推三阻四？这要是今天修不好坦克，那昨天的事情就露馅了，车间里的技术标兵，可就评不上了，刘建志还等着那个涨工资呢。
所以，本来还打算今天折腾折腾秦振华呢，一下子，就变成了近乎讨好了，刘建志搂着秦振华的肩膀，说不出的亲热。
“赵主任，您先忙着去，不用一天，半天我就把它捣鼓出来。”刘建志又向着赵国栋喊道。
现在的情况，就得先把赵国栋糊弄走，等到赵国栋离开了，再想法威胁秦振华，让他把坦克给修理起来，这样，自己就保住了在领导前面的形象，技术标兵就妥妥的了。
赵国栋是车间主任，但是不管怎么修理坦克，协调部队的坦克进出工厂，协调各种维修的配件等等，有时候厂子还要开会，所以他在车间里面的时间并不长，每天就是来转个圈而已。
今天的任务都安排下来了，他也该走了吧？
“是，刘师傅，我们要好好跟着您学，您说什么，我们就怎么做。”秦振华这顺从的样子，让刘建志心中还是比较满意的，嗯，这家伙什么时候开窍了？
“来，先把这边的履带拆开，我怀疑，是这里的侧减速器有问题。”刘建志说道：“这种故障啊，很难排除，必须要动脑筋，可能是变速箱，传动轴，也可能是这里的减速器，咱们搞维修，不动脑子是不行的。”
刘建志这样指导起来，还真是像那么回事，如果没有昨天的事，还真以为刘建志是个爱动脑筋的修理工呢。
刘大军在外面，一下下地擦着炮膛，望着这边，心中就来气，秦振华，你等着，今天一定要让你好看！
“咣，咣，咣。”刘建志指挥着秦振华和王二柱，麻利地把履带拆开了，本来，刘建志还指望两人动作慢点呢，熬到赵国栋走了就好了。
但是，谁能想到，赵国栋没有走，反而，反而蹲下来了！
作为维修车间的主任，赵国栋自然也是懂维修的，在工厂里，一线车间，外行领导内行是绝对不行的，甚至会出事故的。
现在，看赵国栋这个架势，是不走了，刘建志心中就更是难受了，他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扣子，太热了，里面的大红背心都湿透了。
“刘师傅，接着干啥？”两人手脚如此麻利，让刘建志在心中很是不悦，但是又不能说出来，指了指里面的盖子：“这里就是侧边减速器了，把它拆开。注意，工具要用对。不要着急，慢慢来，你们刚上手，不要求速度，要求稳妥，咱们工厂里，最忌讳毛手毛脚。”
刘建志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减速器的侧盖，就已经被秦振华给拆开了，那熟练的程度，绝对不像是第一次拆的。
赵国栋在一旁看着，不断地点头，果然是老秦的儿子，和他爸一样，干起活儿来，永远是这么利索，可惜啊。
想到老秦，赵国栋的心中又感叹起来。
“赵主任，这里太热了，您还是回办公室去吧，那里有电风扇，凉快。”看看赵国栋还不走，刘建志忍不住地催，因为接下来怎么修，他也不知道啊。
这里面肯定是有门道的，绝对不是随便捣鼓几下就行，但是具体怎么捣鼓，哪怕是昨天亲眼看着秦振华，刘建志也没有看出来。
现在，如果要是赵国栋还在这里，刘建志的戏就唱不下去了，必须要将他哄走。
“老刘啊，你这就不对了，我虽然在办公室呆的时间比较长，但是，在咱们车间，我可是干过好多年的，你这话，我当了主任，就成了温室里的花瓶了？”赵国栋说道，这话虽然是半开玩笑，但是，话语中的不满，也是能听出来的了。
刘建志的心中在急速地寻思着，怎么办，怎么办呢？
“刘师傅，咱们接下来怎么修啊？”就在这时，秦振华开口了，这话语里带着几分戏谑。
怎么修，刘建志怎么知道，知道的人是秦振华，现在，他却在这里明知故问！
第十章 出丑
齿轮油刚刚倒进去的，是呈现一股清凉的红褐色的，而在运转之后，由于温度和氧化等原因，就变成黑色的了，现在，就在黑色的齿轮油的浸泡中，那几个齿轮正等待着刘建志呢。
这种减速器，最常用的就是行星齿轮的组合，里面一根轴，是一个主齿轮，外面是几个小齿轮，小齿轮围绕着大齿轮转，就像是行星绕着恒星转一样，这种结构，刘建志是熟悉的，除了直齿换成斜齿之外，但是，其他的门道，他就不知道了。
现在，被赵国栋盯着，刘建志的心中不知道骂了多少遍了，今天这点背啊，赵国栋怎么还不走？这个秦振华呢，又是摆明了在看自己笑话啊。
他试探性地捣鼓了几下，然后向着秦振华说道：“好了，装上试试。”
好了？赵国栋认真地看着刘建志，你在开什么玩笑，就这么捣鼓几下，那就好了？根本就没修好吧？
“秦振华，装配的时候注意点，要是再出刚刚的故障，那肯定是你装的问题。”刘建志说道。
一会儿如果继续响的话，那就全籁在秦振华的身上了，哼，让你看我的笑话！
“刘师傅，这个，怎么装啊，我只会拆，不会装，毕竟，这才是我第一次拆卸啊。”秦振华说道。
什么？刘师傅的脸黑得像块木炭，本来打算推卸责任给秦振华呢，现在，秦振华这么一说，把球又踢回来了。
“没错，秦振华才是三天的学徒工了，拆东西倒还利索，装的话，就怕装不合适，老刘，你装吧，装好了，咱们就试试。也让部队看看咱们的效率，省得坦克师的师长总对着电话骂娘。”赵国栋在旁边说道。
刘建志的眼珠子都鼓起来了，狠狠地瞪着秦振华，秦振华就是一幅虚心的样子：“刘师傅，要什么扳手，我给您拿，咱们可得快点，赵主任都说了，让部队看看咱们的效率，您可是老师傅，装这个东西，肯定快。”
这么一说，刘建志连拖延时间都不可能了，他虽然黑着脸，也得继续装，或许，自己这样就捣鼓好了呢，昨天的时候，秦振华就是这么捣鼓的啊！
刘建志想到这里，也倒利索起来了，赶紧装上偏盖，再装上履带，很快，坦克就修好了。
“老张呢？来，试一试。”赵国栋喊道，张向前正从一辆坦克上下来，听到赵国栋叫，立刻就跑来了。
“又是一辆69？”张向前说道：“又打开偏盖了？看来和昨天的故障一样啊。”
“那是，赶紧试试吧。”刘建志说道，生怕张向前说多了，把昨天的事给抖出去了。
张向前手脚麻利，上去启动坦克，挂挡，刚刚松开离合器，就听到哗啦啦的声音，这下，响得更厉害了！
“停车，停车！”赵国栋喊道：“根本就没修好，修得更坏了！”
本来还指望一下子就修好呢，怎么故障反而变得更厉害了？如果刚刚是秦振华装起来的话，还可以指望着他背锅，现在是绝对不可能了。
“不对啊，昨天的时候，不是很快就修好了吗？振华，怎么回事？”张向前向着秦振华问道。
早晨的时候，张向前来的很早，就出去试车了，所以这里的一切，都还不知道呢，现在，他很奇怪地看着秦振华，这眼神，立刻就让赵国栋明白了什么。
赵国栋的目光，盯着刘建志，刘建志的两手放在后背，不停地摩挲着工作服，然后，终于抬起头来，望向了秦振华：“振华，要不你来看看？”
“我可是个学徒工啊，您是老师傅。”秦振华说道：“您一个老师傅都修不好，我学徒工哪里敢看啊，我是跟着您学习的。”
老师傅，学徒工，这些话放在刘建志的耳朵里，格外的刺耳，刚刚的时候，他还努力装出一个老师傅的样子来呢，现在，就已经全变了，他这个样子，更让赵国栋纳闷了：“老刘，昨天那辆69坦克，不是你修好的吗？”
“昨天，我可没有说是我修的。”刘建志嘟囔了一句，昨天的他的确是什么都没说，那是刘大军说的，当然，那句话是有误导性的了，但是今天，刘建志这个表现，完全就是一幅大师傅的派头啊。
不过，这句话也只敢在嘴里小声地嘟囔，此时，他的脸上已经快憋红了，真够丢人的啊，自己作为一个老师傅，居然还不如一个学徒工，刚刚的时候，还一直都是指手画脚，希望装下去呢，结果现在，还是露馅了。
“秦振华，昨天的那辆，是你修的？”赵国栋向秦振华问道。
“刘师傅，昨天的事，您怎么向赵主任汇报的？”秦振华继续问道：“看您上午的表现，我只能一直装下去的啊。昨天的时候，您不是看着我修理的吗，怎么还没有学会？您昨天要是学会了，今天就不会出洋相了啊。”
说完，秦振华向着赵国栋说道：“赵主任，对不起，这个，真的不能怪我啊。”
这表情，这语调，摆明就是在说，刘建志要当老师傅，我这个小小的学徒工，可不能抢刘建志的风头，昨天是我修的，也教给刘建志了，刘建志要抢功劳，我这个学徒工也得让着，今天上午的时候，我在这里一直都是老老实实地当学徒工的啊，面子也给了，里子也有了，但是无奈刘建志不争气，居然没学会，导致现在出丑了。
“你。”刘建志听着秦振华这么说，顿时就是语塞，昨天你捣鼓的那么快，我怎么看的清楚？而且，我一个老师傅，还用你这个学徒工教吗？
刘建志在维修车间十几年，架子早就有了，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但是，赵国栋在旁边，他又不能说什么。
“好了，刘师傅，你好好看着啊，我再给你演示一遍，看看这种故障该怎么排除。”秦振华说道，现在他的语气，就和老师傅一样，开始教育学徒工了。
第十一章 推进火坑
刘建志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那里，自从来到了坦克修理车间，他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讥讽呢，一个进厂三天的学徒工，居然教育起他这个老师傅来了，但是，刘建志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是期待着秦振华能够赶紧修好这辆坦克。
一旁的赵国栋，眼睛已经直了，果然是老秦的儿子，就是这么的能干，自己还嘀咕呢，第一辆来修理的69坦克，刘建志捣鼓了好几天才修好，原来是秦振华给指点的，这个刘建志啊，还不肯虚心学习，老同志啊，不少都有这样的工作态度，这可不好。
刘建志在一旁憋着，心中虽然很恼火，但是，看着秦振华一模一样的捣鼓，在里面撬了几下齿轮，又装上去，这就行了，开始装侧盖了，怎么也看不懂，他于是不得不问出来自己的那个疑问：“你这么捣鼓几下，到底是什么原理？”
看着秦振华捣鼓几下就好了，自己就是看不出门道来，刘建志在问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的，这个小子，鬼精灵着呢，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吧？
他会说谎吗？应该不会了，毕竟，赵国栋还在一旁看着呢。今天问出来了，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就不会再为难了，为了以后，就这么低声下气一次好了。
“刘师傅，昨天我说的清清楚楚，今天你可得听好了啊。”秦振华今天是出尽了风头，把刘建志教育得服服帖帖的，想着这几天他总是指手画脚，给自己和王二柱安排重要任务，秦振华就感觉到心中无比的舒坦，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没有对齿。”秦振华简单地说道。
没有对齿？刘建志拍了拍脑袋，是啊，自己怎么不知道，刚刚秦振华仅仅是动了几下就好了，说明是齿轮没有配对好啊，以前培训的时候，好像有这样的说法来着，但是，那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自己早就忘掉了，现在，就剩下一点笼统的印象了。
“不过，咱们拆开的时候，是全新的啊，没有被前线部队动过啊。”刘建志说道。
齿轮没有对齐，所以导致了这种响动，现在说起来很简单，当初排查的时候，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想，所以浪费了很多时间啊。
不过呢，昨天那辆，齿轮箱是自己动过的，当时这个侧减速器也拆开来着，但是现在这辆，螺丝根本就没有拧开过的痕迹，己方是第一次拆开的，如果说对齿错误，那说明了什么？
“那您觉得呢？”秦振华问道。
“没拆开过，说明装配的时候就出错了？”刘建志说道，这也很容易推断出来啊。
听到了他这么说，秦振华立刻说道：“是啊，刘师傅，您猜的太对了，这可是装配线上的问题，您是火眼金睛，一下子就发现问题了，厉害，厉害，果然是老师傅，就是不一样。”秦振华说道：“正好赵主任也在这里，您正好可以写个正式文件，向厂里汇报啊。”
刘建志的心中咯噔一下，不好，被这小子给耍了！
虽然秦振华才来这里几天，但是绝对不是书呆子，愣头青，当年上山下乡的时候，他看到的事情太多了，成长的很快的。
装配的时候出错了，如果这个报告上去，那总装车间那边，肯定就会有人倒霉了，这可是军工产品，必须要保证质量的，如果上了战场，战士因为坦克的装配失误而导致坦克抛锚或者牺牲，那枪毙这些工人都是可能的。
实际上，前些年就出过类似的事情，一门牵引山炮的车轮上的螺栓生锈，结果，一大群的人都受到了牵连，不少军官都被扒了军装。
这样的事，军工厂里都传遍了，刘建志当然也知道自己一旦报告上去，将会搅动起多大的浑水来，肯定会有人倒霉的！而传出去了，这个缺陷是自己发现的，那装配车间那边，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咒骂自己呢，搞不好还会挨黑棍的。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这么办，要否定他！
刘建志立刻就改口了：“应该不是这样的，咱们的装配工艺里，绝对没有对齿的说法，我们知道，发动机的配气机构需要对齿，别的地方，咱们还没见过呢，这个我确定。我可是从生产线上过来的！具体原因，咱们还得接着查查。快装履带，装上了履带，咱们先去试车。”
刘建志是决定了，装好履带，就上去试车，赶紧离开这里，什么向厂里汇报，自己绝对是不干的，也希望赵国栋能看到其中的利害关系，模糊处理好了。
“怎么没有？”秦振华说道：“69坦克的装配工艺里面，有这方面的专门内容的啊，就在第三册第56页，刘师傅，您看，在这里，昨天修好了坦克，我亲自去了一趟资料室，给您借来的。”
说着，秦振华扔掉干活儿的手套，变戏法一样，居然从自己的工作服里面拿出来了一本手册！
这下刘建志傻眼了，自己是极力否认，他一个小小的学徒工，懂得多少？装配工艺，那可是厂里才有的，外人根本就看不到，老秦是个讲原则的人，绝对不会把厂里的东西带回到家里去的。
但是，他没有想到，秦振华居然去借了一本回来！他已经成了厂子里的学徒工，以后还要上生产线，从理论上来说，他有资格提前借阅那些装配工艺手册看的。
秦振华准备的很充分，他一边说，一边翻开，里面的图纸，都是很大的，折叠在书里面，他翻到56页，然后把那个图纸展开，这张图纸，就是69坦克的侧齿轮箱，上面是蓝色的线条，这也是这个时代最常用的印刷方式，但是呢，却奢侈地用红色做了标注，上面还有一个感叹号。
注意，对齿！
“刘师傅，您看看，看看啊，这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刚刚明明还是您发现的，这可是生产线上的装配失误，您立了大功！”秦振华继续把刘建志往火坑里面推。
第十二章 对得起国家和军队
“老刘，咱们在工厂里干，不仅仅是为了赚工资，养活一家老小，咱们这可是军工厂，还得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军队。”赵国栋开口了：“如果是生产线上的装配失误，必须要给他们提出来，这样吧，你写一个报告，我也会署名的，把这个报告交上去。”
赵国栋这么一开口，刘建志就知道，这下是妥妥的逃不掉了，如果真的是生产线上的装配问题，那肯定会有人被处分的，要是知道是自己给举报的，这还了得！他眼皮子在不停地跳，在工厂，得罪人可是个大忌讳，尤其是，还可能得罪一些领导。
但是，说出来装配失误这句话，还真是他，他现在也没法否认，再说了，秦振华还是个学徒工，所以，哪怕是把这件事推到他身上，那也没用，人家肯定还会找到他这个老师傅。
刘建志想要退缩，却已经无法退缩了。
秦振华的眼前却慢慢地亮了，这个刘建志，是秦振华不喜欢的，有着工厂里那种老资历的一些坏脾气，自以为是，不思进取，还喜欢利用自己的权力来折腾学徒工，这次给他出这个难题，本来就是打算捉弄他的，但是，赵国栋的话，却彻底地打动了他。
咱们这个是军工厂，不能儿戏，咱们自己做事，那要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军队！这不正是那种男子汉应该有的气概吗？
秦振华就这样被感染了，一直以来，秦振华来军工厂，都是动机不纯的。
父亲出事了，工厂里草草一个意外事故就打发了，秦振华绝对是不服气的，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父亲出事故的真相的，自己的父亲，在工厂里面的技术是一流的，他要是出了事故，肯定也是为了国防事业，应该被评为烈士才对！
正是带着这一口气，秦振华来了，这几天来，就是在工厂里面寻找父亲的事故真相，直至今天，才算是见到了那辆爆炸的坦克，知道自己的父亲牺牲在了试炮的过程中，不过，真相还远远没有揭开！
他的心目中，揭开父亲事故的真相，就是头等大事，这几天，似乎都有些耍小聪明一般，而今天，赵国栋的几句话，却深深地震撼了他。
自己的父亲，不正是这样教导自己的吗？
“赵主任，您说的太好了。”张向前说道：“咱们在这里当工人，就得有这样的觉悟才是，老刘，你说呢？”
秦振华的心里暖洋洋的，父亲的离开，曾经让他的心冷了，而现在，赵国栋的教育，张向前的呵护，都让他很感激。
张向前这样说，当然是帮秦振华的，秦振华把刘建志给坑了，得给刘建志做工作啊，让他知道，这么做是应该的，消除心里的其他念头。
此时，赵国栋已经把昨天的事都弄明白了。
昨天自己过来的时候，学徒工里面，就秦振华没在，原来是去借书去了，咱们这里的老同志，个个都喜欢按自己的经验办事，就是不喜欢学习，秦振华这样的年轻的小伙子，有脑筋，又肯学习，这才是车间需要的人才！
老刘太不像话了！居然把学徒工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今天又这么没有担当。
“老刘啊，咱们在这里修坦克，那可得实事求是，有一说一，你说呢？”赵国栋向刘建志说道。
“是，是，主任，您教育的是。”刘建志说道，扭头又看着秦振华，明明都是你小子搞的鬼！
拿着这个手册，刘建志就感觉脑子里一股股的向上翻涌：“既然你都已经借到书了，为何不早点给我？”
刘建志瞪着秦振华，你这小子，分明就是故意在主任面前捉弄我，你昨天什么时候说过要给我借书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咱们可没那么容易完的！
“早晨一来，您就让我擦炮膛啊。”秦振华说道：“我就是一颗螺丝钉，哪里需要拧哪里。您让我擦炮我就擦炮，让我挂履带我就挂履带，反正都干了三天了，再干三个月也没事。”
“老刘，车间里的规定，这些活儿，都是学徒工轮流干的，你怎么一直让秦振华干这个，其他的学徒工呢？”赵国栋又恼火了，这些都是力气活儿，工厂也是讲民主的，不能总让一个学徒工干这种活儿，那他还怎么学其他的技术，怎么出师？
你小子，还真敢当面告状啊，刘建志此时在心中已经恼火到了极点，但是在赵国栋的面前，还得低下头：“是，是，赵主任，您说的对，这是我工作上的疏忽，以后，我会合理分配的，带着秦振华，多教他学技术。”
“是啊，赵主任，我一定会虚心向刘师傅请教的，就像是今天一样。”秦振华继续说道。
“秦振华，你不要以为你只会修个69坦克的异响，尾巴就翘天上去了！我就不信，你还能修其他的东西！”
这次，一定是凑巧，很可能是老秦以前说过什么，他就记住了，要说他什么都会修，自己可绝对不相信！
刚刚的时候，秦振华说的很客气，但是这句话在刘建志听起来，就变味了。刘建志的玻璃心里的怒火终于已经到顶点了，再也控制不住了，如果不是赵国栋在这里，他真想当下就踢秦振华几脚，给老子滚蛋！
但是现在，他这样，无论如何都像是恼羞成怒，无礼胡搅蛮缠那种的。
刘建志说完，又转向了赵国栋：“赵主任，这样的学徒工，我可教不了。看看他这态度，没有半点的虚心学习的样子。”
刘建志的话里是冒火的，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秦振华踢走！
在工厂里，刚刚进厂的学徒工，必须要指定一个老师傅带，如果被老师傅踢走了，那这个学徒工就出名了，其他的老师傅，恐怕都不敢带了，这分明就是个炸刺的，所以，刘建志不要秦振华，就能够让秦振华在工厂里面的名声臭了，混不下去。
这学徒工，我不要了！
第十三章 技术能手
赵国栋的话，让秦振华也是无语了，最后那句话，真的没别的含义，谁知道这个刘建志居然恼火了。这样也好，跟在这个刘建志的下面，不知道要被压制到什么时候呢，而且，这个人小心眼，以后估计得给自己小鞋穿，而且，自己也该出些风头了。
只有进了厂子里的研发室，进了自己的父亲生前的部门，才能够调查到自己父亲的事故真相，为父亲正名！
那种按部就班的方式，需要的时间太长了，秦振华是等不及那么久的，半年之内，就要进入研发室！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还真的得走一条不寻常的道路才可以。
那么，干脆就从维修车间开始吧！
如果自己踏踏实实地干，那得等到什么时候？秦振华的心中是充满了紧迫感的，进厂子里最高的研究部门，他如果从学徒工一点点地干起来，那得多少年？
他没有那个耐心，所以，就只能是另辟蹊径了，在维修车间里，专门解决各种疑难问题，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当上技术能手，跳过上生产线的阶段，直接去搞研究！
维修车间的任务，是赵国栋给下达给车间里的老师傅，由老师傅领着学徒工干活儿，学徒工实习了几个月，会去生产车间，而这些老师傅，却是从生产车间里面出来的，这样算是交叉使用。
老师傅们经验丰富，59坦克在国内也已经使用多年，所以，几乎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难得住这些老师傅们的。
这几天，那辆69坦克的传动系统的杂音，还真是把刘师傅给难住了，除了这个，车间里面似乎也没有什么疑难杂症了吧？
想到这里，秦振华下定了决心。
“我可不只会修69坦克的异响，我还会很多东西的。”秦振华说道：“赵主任，我要求这个月的车间的技术能手的称号给我。”
技术能手，在全国的工厂里面，那都是一个荣誉称号，车间里面有车间的技术能手，工厂有工厂的技术能手，整个行业有整个行业的技术能手，甚至最后上升到整个国防工业，都要评比技术能手的，得到了技术能手的称号，那就是对这名工人的技术的肯定，如果得到了全国的技术能手的称号！
除了荣誉称号之外，还是有现金方面的奖励的，在维修车间，如果能够得到这个称号，那就在当月，能够得到一百块钱的奖励！
要知道，从厂子建立，就一直呆在厂子里的老同志，一个月的工资也只有四五十块钱，一百块钱的奖励，那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所以，刘建志才一直都想要当车间的技术能手，整个车间有五十多个老师傅，想要当这个技术能手，那可不容易，所以，当上次69坦克过来的时候，刘建志就动了心思，修好了这种坦克，应该就会有希望了。
结果，现在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维修的成果落到了秦振华的身上，而现在，秦振华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当车间的技术能手！
一个学徒工，你有这个权力吗？你这简直就是在挑战整个车间的老师傅们的权威，你这是在和整个老师傅们抢奖金！
刚刚刘建志要赶走秦振华，就是打算让他得罪整个老师傅的群体的，现在，秦振华居然自己这么要求了，这让刘建志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爽快，等到你得罪了所有的老师傅，看看你怎么在维修车间立足！
“喂，大伙儿停一下。”刘建志几步爬上了一旁的一辆坦克，然后向着维修车间里面大喊：“大家停一下，秦振华说他想要当车间的技术能手！他说咱们这里，没有他不会修的，哈哈，大家说，好笑不好笑？今天的风好大啊。”
风大，小心闪了舌头啊。
“下来，你这是干什么？”刘建志扯着嗓子，生怕别人听不到一般，但是，刚刚喊完，就被赵国栋给喊下来了。
刘建志脸色通红，这赵国栋，明显护着秦振华，哼，凭什么！这可是他刚刚说的。
虽然刘建志下来了，但是，这话已经让整个车间的人都听到了，果然，不少人都侧目过来，眼神里流露出来的目光，明显带着不满。
“振华，干工作，要踏踏实实才行啊。”赵国栋说道，秦振华刚刚的话，显然是有些初生牛犊的气势，虽然他欣赏这股干劲，但是呢，要说他一个刚进车间的学徒工，什么都能修，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赵主任，有电话。”就在这时，办公室里面的一名干事一路小跑过来：“是厂长打过来的。”
“好，我立刻过去。”赵国栋说道，说完，扭头看了眼刘建志：“老刘，你带着振华，看看有什么维修的工作，先让他上手试试。”
这个电话，你怎么不早点打过来啊！刘建志在心中暗自的想到，如果刚刚一开始修理，电话就把赵国栋给叫走了，那就好了。
不过现在，嗯，也不错，秦振华，你不是什么都会修吗？
“是。”刘建志向着秦振华说道：“走，跟我进车间里面看看，我给你找点小活，先练练你的手艺。对了，老张，你把这坦克开出去试试。”
支走了张向前，刘建志带着秦振华，进了维修车间。
来了三四天了，这还是秦振华第一次进入维修车间的内部，前几天，他一直都是在维修车间的外面擦炮膛的，今天进来之后，顿时就睁大了眼睛。
好大啊！
厂房很高，比两层楼还高，头顶上有天车，随时可以吊装各种装备，空气中充满了柴油和机油的味道，一辆辆的坦克，放置在一个个的工位上，有的拆开了炮塔，有的拆开了尾部的发动机，总之，都是大手术。
你小子，这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样子就是第一次进来的，居然还说什么都会修！好啊，我就给你找一个难度最高的！
秦振华知道刘建志要刁难自己，但是，他是绝对不会退缩的，他的脑海里，又想到了早晨看到的那辆报废场里面的69坦克，就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胸口，那本父亲留下来的红皮日记本，似乎也在鼓励着他。
第十四章 报废的发动机
“喂，你们手头没有什么活儿吗？解决不了的，咱们这里可是有个天才，什么都能修！”刘建志在维修车间十几年，和这里的工人们都混熟了，现在，就指着有人出来和他一起刁难秦振华呢。
但是，刘建志失望了，随着他的喊声，其他人却都已经低下头去了，继续干活儿。
公道自在人心，刘建志在维修车间里，一直以老师傅自居就算了，他还这样刁难老秦的儿子，很多人都是在心中不以为然的，现在，要让他们给老秦的儿子出难题，还是算了吧。
每个师傅，都有自己的任务，他们就仿佛没听到刘建志的话一样。
“喂，我的这个好徒弟，可是说要咱们车间的技术能手的！”刘建志继续向着车间里面的其他人喊道。
“老李，你那坦克，修好了吗？”
“马上，马上就好了。”老师傅李长江喊了一声，又低头了。
刘建志很没趣，眼睛绕了一圈，然后，终于看到了什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几步走了过去，然后，一脚踩在了上面。
“这是一台12150发动机，暂时还没有人来修它，赵主任刚刚交代过，让我带着你学着修一修，那就从这台发动机开始吧，你把它修好了，达到额定指标，应该没问题吧？”刘建志向着秦振华说道。
“老刘，那发动机，咱们已经放弃了，咱们几次的维修，都无法让它可靠地输出动力，你看，上面都贴上标签了。”就在这时，李长江抬起头来，说了一句。
秦振华低头一看，果然，上面贴了一个标签，上面写着报废两个字，感情，这刘建志还真够无耻的啊！把一台报废的发动机，拿出来让自己修？
“对啊。一个学徒工，给他个好的发动机，修坏了怎么办。”刘建志说道：“压根也没指望你什么，你刚刚不是说大话吗？现在，就让我看看你的手艺。再说了，这种发动机，可是咱们的修理工们必会的。”
坦克的发动机，和民用车辆的发动机有本质的区别，它追求的就是动力，这是唯一的指标。
现在的59坦克，使用的就是12150发动机，前面的12，代表的是12缸，v12的结构，后面的150，代表的是每一个缸的缸径是150毫米，整个发动机的排量是38.9升，功率520马力。这种发动机的功率很大，能不能用在民用车辆上？当然不行，因为它只有几百个摩托化小时的寿命而已，而且，烧油比喝水还厉害。
任何的装甲兵学员和工厂的老师傅，都对它是了如指掌，这种发动机的构造，维修，都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想要学习修理这种发动机，那至少要上一个学期的课程和实践才可以。
秦振华并没有学过，他来了工厂，总共还没有几天的时间呢，只擦过炮膛而已，可以说，对发动机，他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的，甚至连怎么拆估计都不知道，至于维修？那就更别提了！
虽然发动机只有几百个小时的寿命，并不代表发动机几百个小时就报废，到寿命之后，会进入到专门的发动机的大修厂去翻修，翻修之后，能够达到指标，尤其是能够继续输出到额定马力，就接着使用，否则直接报废的话，那发动机得浪费多少？
眼前的这台发动机，是从工厂里翻修出来的，但是几次翻修，都没有达到指标，动力不足，只能输出三百多马力，所以就给送到这里的维修车间来了，希望这里的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可以让它重返青春，但是呢，这里的老师傅们几次动手，都失败了，所以，只能将它报废，现在发动机的机体上，都已经打上报废的标签了。
刘师傅让秦振华修发动机，还要把一台报废的发动机修到正常指标，这怎么可能？
“如果你修不好，那就把你要当什么车间技术能手的大话收回去。”刘建志继续说道：“年轻人，不脚踏实地，就得让你碰壁，才能静下心来，虚心学习。心高气傲，可不能当合格的工人。”
“那我要是修好了呢？”秦振华问道。
“修好？不可能！”刘建志说道：“咱们整个车间的老师傅都修不好，你一个学徒工，怎么可能修好？”
“我有两个条件。”秦振华说道：“第一，我要看维修记录，如果我需要换部件的话，要什么给我申请什么。反正你们连整个变速箱都能申请，这个也算不得什么。第二，如果我修好了，我要你们推举我，做车间的技术能手！”
“别说大话了，修好了再说，就怕你连怎么拆都不知道。”刘建志说道，说完，看了看手表，这一顿折腾，上午的时间都过去了，嗯，去食堂打饭了！
刘建志招呼着自己的学徒工们一起去打饭了，而秦振华在这里，两眼冒金光，以前的时候，只在父亲带回去的书上见过这种发动机，现在，是第一次见到实物啊。
虽然第一次见到，但是秦振华的脑海里的发动机结构，已经完全地投射过去，他眼前的这款发动机，根本就不是一个铁疙瘩，是一个有着密密麻麻的复杂构造的大家伙，活塞，连杆，缸筒，曲轴，以前只能纸上谈兵，这次，终于可以实打实地干一次了！
刘建志不相信自己会修好，其他的人也不相信自己会修好，那就让所有人都看看，知识就是力量！
秦振华没有立刻就动手去拆，还不知道问题所在，就直接上去拆，只会越拆越坏，第一步，是找到它的维修记录，看看厂子里的其他老师傅，是怎么修理的。
就在秦振华对着一个维修记录认真琢磨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振华哥，我知道你还没吃饭呢，所以特意给你把饭打回来。你快趁热吃吧。”
王二柱！当刘建志带着学徒工们去食堂的时候，王二柱也跟着去了，不过，他没有在那里吃，带着饭菜，回车间来了。
第十五章 不用拆就能修
经过这两天的事情，王二柱已经彻底地认了秦振华这个兄弟，在工厂里，有一个能够交心的，真心帮助自己的朋友，太难得了。
秦振华望了王二柱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没有说谢谢，好朋友之间，就不用讲谢谢了，秦振华打开铝饭盒，就闻到了里面的熟悉的大锅菜的香味儿，肉丸子，五花肉，正在上面晃悠呢。
刚刚一直研究，没什么感觉，现在这饭一打开，还真是感觉到饿了，秦振华的嘴对着饭盒，用筷子呼啦呼啦地拨拉着。
“振华哥，这机器，能修好吗？”王二柱又看着这台造型粗犷的发动机，向着秦振华问道，王二柱进入了工厂，自然也是想要当一名优秀的工人的，他对机器很感兴趣，只是没有人教，不知道怎么下手，擦炮膛啥的，倒是炉火纯青了。
“不好说。”秦振华在短短的一分钟的时间里，就已经把饭全部塞到自己的胃里去了，剩下的，就让胃去消化好了，他重新回到了机器旁边，开始继续翻阅上面的内容。
王二柱好奇地打量着秦振华，他能感受到，秦振华和一般人不同，就这两天的举动，绝对让王二柱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般的老师傅修发动机，那都是直接发动起来，听声音，看震动，闻尾气，确定哪里出了问题。
秦振华呢，什么都没有，反而在研究一堆维修资料。
其实，刘建志说的没错，秦振华还真是纸上谈兵，他看过无数的维修方面的资料，但是，从来都没有动手修理过，毕竟，这里可不是随便人都能进来，都能上手维修的。
所以，秦振华干脆就从自己擅长的地方入手，想要维修坦克，不仅仅要动手，更要动脑子，现在，看这些维修资料，至少能够知道，这些老师傅们的维修过程，是错误的。
如果他们的维修是正确的，那这辆坦克就已经能可靠地输出动力了，何必要报废呢？把这些维修方案都排除掉，然后再去找可能出现的问题啊！
维修的方案，都是按部就班的，发动机输出动力不够，首先怀疑是燃油系统，喷油压力不够，更换了新的燃油柱塞泵，然后，又怀疑是气缸密闭不严，更换新的活塞，活塞环，顺带着连积碳什么的都清除了，接着，就是气门密闭不严，研磨气门…这些维修方案，肯定在翻修工厂就进行过了，只不过到了这里的老师傅手里，觉得翻修工厂的技术不过关，没自己的技术牛，所以重新来了一遍，结果呢，依旧无法达到要求，常规的维修既然无法排除故障，所以，就只剩下报废一条路了。
哪怕是常规的维修，也已经将发动机动力不足的所有可能，都给走一遍了，但是，依旧没有找到问题的原因，现在，一页页地翻看着维修记录，一直翻看到最后，秦振华皱起来了眉头。
果然，所有的方法都用了，就连最容易忽视的，比如进气系统堵塞等等，都检查过了，这里的老师傅，经验都是最丰富的，绝对不会犯错误的。
“吆，还在这里发愁呢？”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吃完了饭之后，刘建志带着徒弟们回来了，刘大军看着秦振华在这里冥思苦想，顿时就上来挖苦了。
“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拆发动机啊？”刘大军继续说道：“看看，你在这里几个小时了，连个扳手都没用，就你这样，还吹牛说什么当车间的技术能手？学徒工，就要有学徒工的觉悟，多和刘师傅学学吧！”
就在后面，刘建志背靠着一辆正在维修的59坦克，脸上也是带着满意的神色，哼，你就是会修个69坦克的异响而已，那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别的你还会什么？给你台发动机，你拆都不敢拆。
“大军，你拿着扳手，给振华讲讲，看看这发动机怎么拆，他可是刚来了三四天的学徒工，啥都不会，你先给他演示演示，动作别太快了，让他看清楚点，遇到对齿什么的地方，可得教会了。你先拆开，拆开了之后，让振华装装看。”
车间里面不能吸烟，刘建志就继续拿着他的罐头瓶子的水杯，一边喝茶水，一边优哉游哉地说道。
秦振华，你动了什么手脚，别以为我不知道，哼，我就让刘大军快速地把这发动机拆开，然后，哼哼，然后就留给你了，自己慢慢地装吧，等到你装不起来，看你怎么丢人，你倒是吹牛啊。
“好的。”刘大军来这里已经半年多了，虽然装发动机可能还有些费力，但是要说拆开它，那可是轻松的很。
现在，拿起扳手来，他就开始拆气缸盖了，几乎任何的发动机，都是从气缸盖开始拆的，只要拆开了气缸盖，秦振华就肯定不会组装了，拆的时候随便拆，但是组装的时候，螺丝必须要对角拧，还要专门的扭力扳手才可以。
“等等！”秦振华喊了一声：“不要拆！”
不要拆？你果然要认输了？刘大军拿着扳手，套在手上转了两圈，说道：“不拆，怎么修理？你倒是说说看啊！你是怕自己装不起来吧！哈哈。”
说完，其他的学徒工，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台发动机，根本就不用拆，就能修好！”秦振华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盯着发动机的某个部位，认真地看了起来，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激动了。
能换的都换了，除了缸体没换，别的都几乎是全新的了，结果还是达不到预定动力，说明了什么？
本来是个小问题啊，给复杂化了！
“二柱子，把饭盒刷了。”秦振华的眼又瞟到了一旁，看到了那个饭盒依旧在那里，还留着一些残渣呢，就向着王二柱说道。
王二柱还犹豫了一下，但是看秦振华的手指的方向，顿时就明白过来，端着饭盒，就向外面走。
“不拆就能修好？你要是害怕拆了装不起来，那就老老实实地学啊。”刘大军继续讥讽秦振华，但是秦振华并没有接他的话茬，飞快地跑到工具柜上，拿着一支密封胶过来了。
“你打算干吗？你知道这个怎么用吗？喂，喂！”刘大军的喊声越来越急促，看着秦振华把密封胶，顺着曲轴箱的偏盖打了一圈，然后说道：“修好了，上台架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