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想再死一次
强烈的闪光，剧烈的耳鸣。
快要爆裂的血管，和快要沸腾的脑浆。
所有的痛苦来自于窒息，窒息的原因，是因为脖子被卡在了一个绳套里。
绳套挂在了屋顶上，而自己的脚又悬在了半空中。
这种情形，貌似是上吊自杀。
一分钟前，一个敬业的工程师，在九九六工作制的福报下，猝死在了工作岗位上。
幸运的是，一分钟后，这位工程师的灵魂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进入了另一个身体，获得了新生。
不幸的是，这个身体的上一任主人，在一分钟前选择了上吊自杀。
于是这位工程师用最无奈的方式的来到了新的世界。
四肢僵硬，肌肉痉挛，视线开始模糊。
他的身体到极限了，他的心脏很快会停止跳动，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即将结束。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短短几分钟内竟然连续死了两次！
在这可怜人绝望的那一刻，一个士兵冲了进来。
“天呐！我的上帝！”士兵转身离开了，应该是喊人去了。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优秀的士兵，脑回路竟然如此清奇，他不过来救人，竟然跑去喊人。
好在十几秒钟后，士兵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又跑了回来，他以最快的速度抱住了那可怜人的双腿，在双脚有了支撑之后，脖子与绳套之间也有了空隙，经历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可怜的工程师终于迎来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口呼吸。
像个婴儿一样，这口呼吸伴随着尖利的哭泣。
“您在做什么，维克特子爵！您想抛弃您的子民么？”士兵一边流泪，一边递给了他一把刀子。
维克特子爵，雷吉诺德维克特，这是自己的名字。
记忆的碎片慢慢进入了脑海，工程师开始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雷吉诺德维克特，维克特家族的独子，半年前，老维克特子爵，也就是他的父亲去世了，十七岁的雷吉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和领地，成为了莱恩王国北部边境碎雪城的领主。
十七岁，只有十七岁！
十七岁就成了子爵，而且还是一城领主，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要自杀！
实在不明白这个身体之前的主人到底在想什么。这个年轻的贵族实在太脆弱了，如果他经历了工薪阶级的艰苦磨砺，他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如此美好的人生。
抱着雷吉的士兵正在颤抖，他有些支持不住了。
雷吉俯视着他，在脑海里搜索者有关他的记忆。
“你叫埃尔文对么？”
士兵点了点头。
“你是我的卫兵队长？”
“是的，子爵大人。”
“你给我一把刀做什么？想让我换种方式自杀么？”
“当然不是，大人，我想让你割断绳子。”
割断了那该死的上吊绳，雷吉赶走了卫兵队长，独自坐在了房间里，开始回忆自杀的原因。
一切都源于一场战争，北方的拜尔王国对莱恩王国发动了入侵，十天前，拜尔王国的肖恩王子率兵到了碎雪城下。
雷吉认为这场战争没有取胜的希望，所以选择了自杀。
愚蠢的懦夫，战争才刚刚开始就放弃了，就算打不赢还可以逃走！就算背负屈辱和骂名，至少还能以贵族的身份衣食无忧的苟延此生，至少在现任雷吉看来，这样的人生不算糟糕。
桌子上留着两张纸，这是“前任”雷吉在自杀前留下的，也是他对战局最后的分析。
一张纸上记录着不利因素，内容如下：
肖恩王子有两千兵力，其中有五百个重骑兵，另外还有恶魔炼制的黑粉。
什么是黑粉？好像是某种可怕的武器。
碎雪城里有三百名临时征集的民兵，大部分是农夫、牧人和商人，没打过仗，也没受过任何训练。
民兵们没有足够的武器，只有三十把长剑，五十支长矛，五十把弓和一百把短刀。
时值初秋，城外的小麦来不及收割，城里的粮食只能支撑三天。
王都于昨天送来了书信，对是否应战尚无定论，因为大部分贵族主张与拜尔国议和，所以未来一个月内不会派出任何援兵。
王国的土地不能沦丧敌手，如果碎雪城失陷，国王将剥夺维克特家族的爵位，并把维克特家族刻在王国的耻辱柱上。
肖恩王子于今日下达了最后通牒，命令雷吉诺德维克特在三天之内投降，否则他会杀光城里所有生命。
真能吹牛，雷吉狠狠的嘲笑了王子一番。
还想杀光所有的生命，你能杀得光老鼠么？你能杀得光蟑螂么？你能杀得光细菌和病毒么？
另一张纸上记录了有利条件，只有两行字，内容如下：
碎雪城的居民大部分都逃走了，他们还能活下去。
雷吉诺德维克多子爵没有投降，没有被俘，没有死在敌人的刀下，维克特家族荣耀永存！
看着“前任雷吉”对战局的分析，又看了看扔在桌子上的上吊绳，而今的雷吉感觉自己对前任的评价太过刻薄了，他面临的局势的确很艰难。
看着房间里古朴的陈设，现在应该还处在中世纪早期，多亏是在冷兵器时代，这个世界还没有枪械的概念。如果这位子爵选择用枪自杀，自己的脑袋上很可能会被开一个大洞，就算借着穿越的免疫光环勉强活下来，也会变成一个傻子，流着哈喇子，惨淡的度过余生。
房间里有一面镜子，重生的雷吉走到镜子面前，细细的打量着自己的模样。
一头灰绿色的卷发（作为头发来说，颜色稍微有点奇怪），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深陷的眼窝，高耸的鼻梁，修长的身材，和至少一米八的身高，放在曾经生活的时代，自己已经有了靠脸吃饭的本钱。
开局虽然不算太好，可无论情况再怎么糟糕，他也不会选择再死一次。
至少要看看敌人长什么模样，也要弄清楚那恶魔炼制的黑粉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得看看子民的意愿，如果他们都不想打仗，那就干脆带着他们逃跑。
当然，还得弄清楚逃跑路线，并且做好逃跑方案，如果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那就向肖恩王子投降。
毕竟他才刚刚变成雷吉诺德维克特，他并不在乎维克特家族所谓的荣耀。
雷吉提高了衣领，尽量掩饰着脖子上的伤痕，当确定身体并无大碍之后，他叫来了卫兵队长埃尔文，让他带自己去城头上看一看。
“领主大人，您没时间去城头了，”埃尔文指着门口的沙漏，道，“政务官大人宣布召开紧急会议，您必须立刻赶往会堂，您要做好准备，政务官大人十分愤怒。”
“政务官？”雷吉诧异的看着埃尔文，既然是碎雪城的领主，自己难道不是这座城的一把手么？
为什么还要有个政务官？为什么他能宣布召开紧急会议？为什么自己还要立刻赶过去？为什么还要担心他的愤怒？
也许这是个常识性问题，常识性问题最好不要多问。
雷吉仔细的搜索着记忆的碎片，终于找到了有关政务官的信息。
萨恩奥夫比奇男爵，四十五岁的政务官，碎雪城的二号人物。
比奇男爵十分强势，加上雷吉的迂腐和懦弱，使得这位政务官掌握了碎雪城的大部分权力。
自从肖恩王子兵临城下，比奇男爵一直在向雷吉施压，这也是造成雷吉自杀的重要原因之一。
一股寒意涌上脊背，看来危险不止来自于城外的敌人。
雷吉看着门口的埃尔文，问道：“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您看起来很好，领主大人。”
“刚才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领主大人。”
很好，这个卫兵队长还算聪明，希望他对自己足够忠诚。
“埃尔文，我活下来了，我现在想狠狠的秀一场。”
“大，大人，”埃尔文一脸惶恐的看着雷吉，“您刚才，说的是，什么秀？”
“秀是一种态度，是一种境界，是书写传奇的历程！”
埃尔文一脸茫然道：“我是不是该……表示点什么？”
“你听不懂我的话？”雷吉笑了，“那我就说的再简单一点，我要活下来，让你们都活下来，让碎雪城活下来。”
愕然片刻，埃尔文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相信您，大人。”
“我们走吧，”雷吉拍了拍埃尔文的肩膀，“拿好你的剑，一步都不要离开我。”
来吧，卫兵队长，跟随你的领主大人一起秀吧！
第2章 这是我的规则
从子爵的城堡到会堂，走的快些大概需要十几分钟。
泥泞的黄土路上不时能遇到讨饭的儿童，雷吉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银币扔给了孩子们，这是碎雪城未来的花朵，雷吉觉得很有必要在他们心目中树立起领主的光辉形象。
可当孩子们收下银币后，还是接着向雷吉伸手。
雷吉掏空了口袋，转脸对卫兵队长埃尔文道：“你身上有钱么？”
埃尔文摇摇头道：“抱歉大人，我没有把钱袋带在身上，而且给了钱也没用，这些孩子想要吃的。”
“一个银币难道换不来一个面包么？”
“在平时，一个银币能换来二十个两磅重的面包，可现在是战争期间，大人。”
雷吉叹了口气，对埃尔文道：“等开完这该死的会议，记得提醒我，给这群孩子弄点吃的。”
会堂是一座两层高的石楼，楼下的卫兵整齐的像雷吉行了军礼，作为一名工程师，他曾因为忘带了工作证被保安拦在了门外，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这份差距，当领主的感觉真的不要太爽。
紧急会议在二楼召开，上楼的过程中，埃尔文反复提醒雷吉，比奇男爵十分厌恶军队第一骑士嘉文古斯塔，他们可能会爆发争吵，千万不要替嘉文说话，否则会遭到男爵的训斥。
真是没天理，身为子爵竟然会惧怕一个男爵，身为一城领主，竟然会被一个政务官训斥。
“还有，大学士巴切洛索恩斯是个墙头草，对他任何一句话，您都没有必要表示支持或者反对。”
看的出来，这位年轻的子爵在这群老江湖面前没少吃亏。正如埃尔文所料，他们刚刚来到会厅门前，已经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
“我是一名骑士！我不可能放弃王国的领地，我不可能向敌人屈服。”
“没人让你屈服，骑士先生，我是在为碎雪城的居民争取生存的权力。”
“生存的权力要靠战斗去争取！”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擅长战斗。”
在外面听了一小会，雷吉推门走了进去，埃尔文则规矩的站在了门口。
“你在干什么？”雷吉回头道，“为什么不跟我进来？”
埃尔文道：“子爵大人，按照政务官的规定，无关人等不能进入会厅。”
雷吉道：“你不是无关人等，我邀请你参加本次会议。”
“抱歉大人，我没有这种资格……”
“你有，”雷吉道，“我赋予了你这种资格，这是命令，你不许离开我一步。”
说实话，雷吉很害怕，让埃尔文进入会场完全是为了壮胆。
他将面对碎雪城里最老辣的政客，作为一名理工专业人员，很难想象他会在政务官面前占到什么便宜。
看到雷吉走进了会厅，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男子第一个站了起来，鲜艳的战袍在紧实的肌肉衬托下显得格外耀眼。更为难得的是他长得非常的英俊，比雷吉还要英俊。这种型男和美男的结合体，毫无疑问会成为天下男人的公敌。
不需要寻找记忆的碎片，很明显，他就是第一骑士嘉文古斯塔。
“领主大人。”嘉文很恭敬的对雷吉行了礼，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老者，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超过了八十岁，层层的皱纹让他的脸看起来像是一卷沾了水的厕纸。
不用问，他就是大学士巴切洛索恩
“领主大人！”巴切洛扶着桌子艰难的站了起来，他也想行礼，雷吉立刻阻止了他。
“免礼，大学士。”他真担心这把老骨头会散在桌子底下。
还有一个人没有站起来，当搜索到和他有关的记忆时，雷吉本能的打了一个哆嗦。
“领主大人，你终于来了！”萨恩奥夫比奇男爵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的八字胡，露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
雷吉有些慌乱，萨恩的身上带着某种气场，让雷吉一瞬间失去了领主的自信和成就感。
“看来我迟到了。”雷吉尴尬的笑了笑。
“是的，你迟到了，”萨恩收去了笑容，“我想我们的领主大人一定在想该如何结束这场可怕的战争，又或者是他的卫兵队长，忘了告诉他准确的会议时间。”
埃尔文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想解释一句，萨恩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他不要说话。
“卫兵队长，你是想向我认错么？你不必这样，我也没有惩处你的权力，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请你离开会厅。”
埃尔文毫不犹豫的走向了大门，他甚至没敢多看雷吉一眼。
在没有得到雷吉同意的情况下，萨恩就这么赶走了他的卫兵队长，在他看来，这个懦弱而又迂腐的领主，根本没有向他提出异议的勇气。
嘉文的表情很尴尬，或者说他在为雷吉感到尴尬。
老辣巴切洛正在和身后的侍者窃窃私语，这个年迈的老人好像完全没有留意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站住！埃尔文！”
听到雷吉的声音，即将走到门口的卫兵队长立即停住了脚步。
嘉文和巴切洛的目光同时聚集在了雷吉身上，萨恩不动声色，但雷吉注意到，他的腮帮抽动了一下。
他感觉到自己被雷吉冒犯了。
埃尔文依旧站在门口，汗水顺着头发流进了他的衣领。
“你是我的卫队长，记住，你只能听我的命令，”雷吉道，“现在，回到我身边来。”
埃尔文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不是恐惧，而是激动。
他不是个孬种，只是没有人给他挺起胸膛的底气。
自从他当上了雷吉的卫兵队长，有太多人可以对他呼来喝去，雷吉从未维护过他，甚至没有保护卫兵队长最基本的权力和尊严。
这是第一次，雷吉为了埃尔文顶撞了政务官。
你是我的卫队长，只能听从我的命令。
这句话让军人的血液流回了埃尔文的身体。
埃尔文以军人独有的方式转过了身子，用标准的步法走回了雷吉身边。
面对雷吉的“挑衅”，萨恩不能再继续保持沉默了，他觉得有必要和这位年轻的领主再次讲解一下会议的规则。
“领主大人，无关人等不能进入会厅，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我当然清楚。”雷吉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尽量让身体不再抖动，刚才的装逼行为并不代表他已经克服了恐惧，只是他意识到如果刚才不开口，他在萨恩面前将彻底失去话语权。
可现在怎么办？像个泼妇一样跟他吵架么？我就想带着卫兵队长，你能怎地？
吵架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雷吉快速的观察者会厅里状况，除了四个参会人员，还有两名端茶递水的侍者，除了这两名侍者，会厅的角落里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看样子他们是一对母子，从破旧的衣服判断，他们应该不是贵族。
雷吉指了指那对母子，问道：“他们和这场会议有关么？”
“他们和这场会议有着密切的关系，”萨恩道，“我会向你做出解释，领主大人。”
雷吉点点头道：“我的卫兵队长也和这场会议有关，我也会向你做出解释，政务官先生。”
政务官先生？
萨恩皱着眉头看着雷吉，他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年轻的领主应该叫他政务官大人，至少也应该叫一声男爵。
看来今天的维克特子爵有些不太一样。
萨恩微微一笑，对着会厅正中的座位，做了个请的手势。
雷吉深吸一口气，尽可能镇定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第3章 嘴炮的艺术
会场，更像是政务官的秀场，他是场上绝对的主角，其他人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被他喷成渣，要么老老实实当个跑龙套的。
“今天，我们召开这场会议的目的，不是为了某个家族的荣耀，也不是为了某位骑士的信念！为的是替碎雪城的公民争取一个机会，一个生存的机会！在生命面前，所谓的荣耀，所谓的信念，一文钱都不值！”
雷吉擦去了满脸的唾沫星子，他很想避开政务官的喷射方向，但政务官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
“领主大人，你知道碎雪城中每天有多少人因饥饿而死？”
雷吉点点头道：“这个问题问的很好，我也在路边看到了乞讨的孩子，但是战争才刚刚开始，我想……”
“你知道有多少家庭从不囤积粮食？”
“我……”
“你知道有多少农夫冒死出城，只为了给孩子买一个面包？”
“我……”
“你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农夫死在了敌人的战骑之下？”
雷吉再次擦去了脸上唾沫星子，他决定不再做出任何回应，因为自己完全没有胜算。
萨恩的目的很简单，他就是不想打仗，他的思路也非常清晰，首先列举战争的沉痛代价，然后阐述人民在战争中承受的巨大痛苦，然后再把所有的罪责全都归咎到雷吉身上，最后再由伟大而正确的他，替人民争取一条生存的道路。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你明明知道了他的套路，却没有办法打败他。他始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向你发起一轮又一轮抨击，而且还时不时喷你一脸口水。
按照萨恩的意思，如果雷吉选择和敌人战斗，那他就成了屠杀人民的刽子手！他会死在敌人的屠刀下，并且拉上无辜的贫民一起陪葬。
萨恩给雷吉留下了两个选择，一是带着人民出城投降，二是带着人民弃城逃走。
至于国王是否会抓住雷吉，是否会把他处死，是否会剥夺维克特家族的爵位，并把他的家族写在耻辱柱上，萨恩毫不关心，用萨恩的话来说：“相对于人民的生命，这些东西没有任何意义！”
在唾沫星子的海洋里挣扎了许久，雷吉明白了自己的“前任”为什么会选择自杀，这位政务官大人根本就没给他留下一条活路。
“比奇男爵！”第一骑士站了起来，看的出来，他一直站在雷吉一边，具体原因还不清楚，“人民有求生的权力，可同样也有捍卫领土的义务，不仅是捍卫王国，也是捍卫他们自己的家园，我相信碎雪城的居民愿意为家园而战！”
“骨气？家园？”萨恩点点头，“说得好，骑士先生，有一位有骨气的农夫曾为自己的家园而战，他的妻子和孩子就在这里，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在萨恩的示意下，站在角落里的母子走到了雷吉面前，女人恭敬的行了礼，对雷吉道：“领主大人，我叫艾莉薇富勒，这是我的孩子吉米，我的丈夫是一个农夫，三天前，他偷偷出了城，去城外收麦子，大人，他并不是有意违背您的禁令，我们在城里没有住处，也没有粮食，我们实在没有办法……”
说到这里，女人泣不成声，雷吉赶紧起身，让侍者搬了两把椅子给这个女人和她的孩子。
和平时期，大部分农夫都住在城外，战争时期，他们只能舍弃土地到城里避难，像他们这样吃住没有着落的人还有很多。
“女士，请坐。”
女人坐在了椅子上，身边的孩子先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雷吉，又摸了摸椅子，没敢坐上去。
“你也坐，小伙子。”雷吉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孩子得到了许可，艰难的往椅子上爬，会厅的椅子太高了，小家伙差点摔在地上，埃尔文赶紧上前把孩子扶了上去。
有点奇怪，因为他的母亲一直在旁边抹眼泪，却没有帮那孩子一把。
“大人，”女人继续说道，“他在城外遇到了骑兵，拜尔国的骑兵，那群野蛮的畜生割下了他的头……”
女人再一次失声，雷吉赶紧让侍者递上一条手帕，又给女人倒了一杯葡萄酒。
在这个世界，没有咖啡，也没有茶，麦酒是平民待客的饮料，葡萄酒则是贵族的专属。
女人优雅的拿起酒杯，喝了些酒，她平复了一些，摸着男孩的头，对雷吉道：“我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大人您行行好，请给他一点面包。政务官大人说那群畜生就要进城了，大人，求您带他离开这里，他还是个孩子，我愿意留下来为您战斗，我求求您了，您可怜可怜他，大人！”
听着女人声泪俱下的描述，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包括第一骑士嘉文。
沉默过后，政务官率先开口了。
“领主大人、大学士、骑士先生，我想你们都看到了，”萨恩指着那对母子道，“这位女士和这个孩子的家庭已经被这场战争摧毁了，等待他们的将是无比艰难的生活，现在我们还要让他们为我们战斗，为我们流血，别跟我说什么王国的荣耀、领主的尊严和骑士的信念，我们在肆无忌惮的践踏着无辜的生命！我们正在犯下不可饶恕的无耻罪行！”
说到这里，萨恩哽咽了，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丝，一滴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滑落到腮边。
“抱歉，我失态了。”萨恩拿出手帕擦去了眼泪，继续说道，“为了他们，为了碎雪城的人民，我愿意牺牲我的名誉、爵位乃至我的一切，我甚至愿意接受敌人的羞辱，我只想给这群无辜的人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女人的哭诉，相当于对罪行的指控。
萨恩男爵的陈述，相当于对罪名的判决。
而所有的罪名和罪行都将由一个人来承担，这个人就是雷吉。
这个家庭的苦难要归咎于雷吉，战争中还会有人死去，所有的苦难最终都将归咎于雷吉。
犯下了如此严重的罪行，雷吉的确应该以死谢罪。
搜索着记忆中的碎片，自从敌军来到城下，这样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上一任“雷吉”每天都要活在焦虑、自责和恐惧中。
政务官发表完了演说，当然，其他人也要发表一下意见。
大学士巴切洛颤抖着声音道：“政务官大人是对的，这场战争没有任何意义，我们没有取胜的希望，不该让碎雪城的人民遭受涂炭之苦。”
嘉文沉默好了一会，也开口了。
“让平民们离开吧，我和士兵们陪着领主大人，战斗到最后一刻。”
听到这句话，雷吉无奈的闭上了眼睛，对于一名骑士，这个选择是无比壮烈的，对于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领主大人，这个结局有些过于凄凉了。
纵使做出这样的让步，依旧没有获得萨恩的许可。
“骑士先生，难道那些士兵就该去送死么？”
“政务官大人！战斗是士兵的职责！”
“他们根本不是士兵！”政务官起身道，“他们只是平民！只是农夫、工匠和商人！我们从未给他们发过哪怕一个铜币的军饷，当战争到来的时候，我们利用权势逼迫他们去送死，这真的公平吗？”
“好吧……”第一骑士无言以对，他带着饱含深情的眼神看着雷吉，道，“让士兵也走吧，我愿意一个人陪着领主大人战斗到最后。”
“还有我！”站在背后的埃尔文开口了，“我和卫兵们接受了领主大人的报酬，我们是真正的士兵，我们必须陪领主大人战斗到最后，直到流干我们最后一滴血！”
大学士一脸忧伤道：“多么好的男儿，你们死得太不值得！”
埃尔文挺起胸膛道：“只要和领主大人死在一起就是值得的，如果敌人攻陷了城堡，我将点燃地下室的火油，和敌人同归于尽！”
埃尔文的身体正在剧烈的战抖，雷吉能够感受他身体里那份燃烧的激情。
萨恩略带鄙夷的看了看第一骑士和卫兵队长，跟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羊皮纸，递给了雷吉，道：“领主大人，请你签署这份政令，我将把你的意愿转达给城里的居民。”
雷吉接过了羊皮纸，仔细看了许久，虽然他的脑子里有关于文字的记忆，但他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
政令是以维克特六世，也就是雷吉的名义起草的，内容很简单，子爵大人同意打开城门，让全体士兵放下武器，让全体居民离开碎雪城，无论他们逃往其他地方或是向敌人投降，都不必承担任何罪责。
“请您立刻签署这份政令，我会在黄昏时敲响石塔上的巨钟！”萨恩拿出了羽毛笔，并且替雷吉蘸好了墨水，看得出来，他已经急不可耐了。
石塔？巨钟？
雷吉努力的搜索的记忆，碎雪城的广场上有一座八十多尺高的石塔，塔上有一座巨大的铜钟。
“政务官大人，敲响铁钟意味着乞降！”嘉文站了起来，“我刚刚承诺过，要和领主大人战斗到最后！”
“我尊重你和领主大人的意愿！”萨恩道，“但是我们必须要给居民们留下足够的时间，肖恩王子不是一个残暴的人，只要我们敲响巨钟，他至少会留给我们一个晚上的时间，让我们的居民平安离开！”
“可这样……”
“又想说说你那骑士的荣耀么？”萨恩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和人民的生命相比，你那可怜的荣耀算得了什么？”
萨恩的声音在大厅里久久的回荡，老迈的大学士为政务官送上了掌声。
“男爵大人，你的宽仁如同阳光和雨露，作为雨陵城的居民，我将把你的宽仁与伟大记录在碎雪城的历史里，让它在岁月的洗礼中，永不退色。”
对于大学士的奉承，萨恩并不是很受用。他紧紧盯着雷吉手里的笔，恨不得摁着雷吉的手，把名字签下去。
如果雷吉不签名字，卫兵队和民兵队都不会执行政务官的命令，没有人会敲响巨钟，更没有人会打开城门。
雷吉举着手里的笔，悬在半空，等了好久。
一滴墨水从笔尖落下，在羊皮纸上变成了一大块红斑，盖住了一片字迹。
“哎呀！”雷吉抿了抿嘴唇，道，“我还真是不小心。”
“大人你……”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萨恩勉强忍住怒火，拿来一张空白的羊皮纸，道：“请领主大人稍等一会，我再起草一份。”
雷吉叹口气道：“政务官先生，你为什么那么心急呢？”
萨恩愤怒的看着雷吉，道：“领主大人，每一刻都有人在死去！面对生命的流逝，你难道不急吗？”
大学士巴切洛在旁道：“男爵大人说得对，不能再耽搁了，我家里还有好多书，我要赶紧回去收拾了，书籍代表着知识，知识是人类最伟大的财富，我要用生命保护这些财富，把他们平安送到城外。”
巴切洛站了起来，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之前快了不少。
“你也别急着走，大学士！”雷吉指了指坐在椅子上的那对母子，“他们一天没吃东西了，我们连块面包都没送上，难道要看着他们饿死么？这难道不是对生命的蔑视么？”
嘴炮是一门艺术，政务官是嘴炮的艺术大师。
可惜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现在，轮到雷吉反击了。
第4章 一击反杀
“我真的是老了，居然忘了这对可怜的人。”
巴切洛赶紧让侍者拿了一个面包，侍者刚要把面包递给女人和他的孩子，却被雷吉抢先一步拿走了。
“我要把这块面包，亲手送给这位伟大的母亲。”雷吉扯下一块面包递给了女人，女人拿着面包，有些不知所措。
雷吉道：“你两天没吃东西了，难道不饿么？”
女人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起身道：“谢谢您，领主大人！”
“不必客气，赶紧吃吧，你一定饿坏了。”
女人拿着面包，咬下一口，用力的咀嚼：“谢谢您大人，真的很好吃。”
“是么？好吃么？你看起来并不是太喜欢。”看着女人夸张的动作，雷吉笑了，“战争时期，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如果我只给你这一块面包，你该怎么办呢？”
“啊……”女人用力的吞下了面包，不知该怎么回答雷吉的问题。
“让我提醒你一句，你会把这块面包都吃完么？”
女人这才醒悟过来。
“对不起，大人，是我饿昏了头。”女人把剩下的面包给了孩子，孩子抬头看着女人，女人道：“吃吧，我的孩子，这是领主大人恩赐。”
剩下的面包大约有一个拳头那么大，孩子一口咬掉了一半，第二口把剩下的面包全都塞进了嘴里。
这才是饿了两天的样子。
孩子噎住了，雷吉赶紧叫侍者给孩子喂水，萨恩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道：“领主大人，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想关心一下我的子民，”雷吉微笑道，“你不是要起草政令么，政务官先生？专心做你的事吧。”
萨恩皱了皱眉头，没有作声，他用鹅毛笔蘸了些墨水，他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孩子吞下了面包，眼睛却还看着雷吉手里的面包。
“我刚才开了个玩笑，放心吧孩子，这些都是你的。”雷吉把面包递给了女人，“先让你的母亲替你保管好么？”
孩子低下了头，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女人接过了面包，再一次向雷吉道谢。
“你的孩子真可爱，”雷吉笑道，“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是叫琼恩对吧？”
“她的孩子叫吉米！”政务官道，“请给这位母亲最基本的尊重！”
“无意冒犯，”雷吉耸耸肩，笑道，“我最近记性不是太好。”
政务官的鹅毛笔上滴下了一滴墨水，也把羊皮纸染红了一片，萨恩粗暴的把羊皮纸捏成了一团，侍者赶紧上前，又送上了一张新纸。
雷吉又问道：“你的孩子多大了？”
女人答道：“五岁了，领主大人。”
“他是几月出生的？”
“他生在五月，领主大人。”
“五月，五年前，”雷吉思忖片刻，道，“五年前刚好是闰五月，他出生在第一个五月还是第二个五月？”
“是，是第二个五月，大人。”
“你确定么？”
“我确定，大人。”
“大学士先生，”雷吉把脸转向了巴切洛，“告诉这位女士，五年前有没有第二个五月？”
巴切洛张着嘴，半天发不出声音。
“大学士！我在问你话！”
巴切洛哆嗦了半天，回答道：“五年前的确是闰年，不过是闰三月。”
雷吉笑道：“也就是说，五年前没有第二个五月，对么，女士？”
女人的汗水浸湿了头发，她看了看孩子，又把视线投向了萨恩。
只这短短的时间，萨恩已经写坏了三张羊皮纸，他放下了笔，直视着雷吉，道：“领主大人，我想这位可怜的母亲被你吓坏了。”
狂妄的政务官，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镇定。
他习惯了用卑劣的手段去戏弄迂腐的雷吉，以至于他敢在这样的场合下，用一个如此拙劣的演员，上演了如此拙劣的戏码。
这样的演员在现代社会里叫做托儿，像这样的托儿，雷吉在前世不知见过多少，因为人设和台词都准备的很粗糙，只要多问几句，就会错漏百出。
雷吉看着女人，问道：“你很害怕么？怕到忘记了你孩子的生日？”
“我真的很害怕，大人，我记错了，我的孩子出生在五月，不是第二个五月。”女人极力的躲避着雷吉的目光。
“你的丈夫叫什么名字？”雷吉开始考验这位演员的记忆力。
“他叫达恩斯，大人。”
“他是一个人出城的么？”
“是的大人。”
“他去哪里收割麦子？”
“我家里的农田，大人。”
“你家在哪？”
“城外三里。”
“你的视力不错啊，女士，”雷吉笑道，“他在城外三里割麦子，你怎么知道他被骑兵割了头？”
女人在剧烈的颤抖，她的眼睛不时看向萨恩。
“大人，”萨恩站了起来，这是雷吉第一次见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请求您别再为难这可怜的母亲，她真的被你吓坏了！”
“回答我女士！”雷吉没有理会萨恩，接着问道，“你是怎么看到你丈夫被骑兵割了头？”
按理说，询问应该到此结束了，这个女人已经被彻底拆穿，她既不是孩子的母亲，也不是可怜的寡妇，她应该老老实实的向雷吉坦白自己的身份。
可这个女人似乎不太寻常，她还有继续和雷吉周旋的勇气。
“是费拉尔，是费拉尔看到的！”女人答道，“费拉尔是我的邻居，他和我丈夫一起出城割麦子，是我记错了大人。”
“你又记错了，”虽说脸上带着嘲讽，可雷吉很佩服这个女人的急智，“这位费拉尔先生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他回来之后就带着家人走了，可能已经离开了碎雪城。”
“家人？”雷吉又笑了，这个演员又给自己挖了个坑，“他有妻子么？”
“有。”
“他的妻子叫什么？”
“叫……琳达，我的大人。”
“他有几个孩子？”
“两个孩子，我的大人。”
“他和你的丈夫一起去割麦子，为什么骑兵没有杀了他？”
“他跑的更快一些。”
“比骑兵的马还要快么？”
“我不知道，大人，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雷吉突然低下头，对孩子道：“吉米，你的母亲说的对么？”
孩子愣了半天，在“母亲”的催促下，点点头道：“是的，大人。”
“你的邻居有几个孩子？”
“有……”孩子看着女人，不知该怎么回答，像他这样的年纪，无法记住这么多谎言，而且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谎言。
“大人，你不该为难一个孩子！我再重申一次，请给这对母子最基本的尊重！”萨恩愤怒的咆哮着。
“也请你给我最基本的尊重！”雷吉第一次直视萨恩的眼睛，“我是碎雪城的领主！我在和我的子民说话！”
萨恩在愤怒的喘息，和雷吉对视了片刻，他还是坐回到了椅子上，因为他发现直视他的不只有雷吉，还有卫兵队长和第一骑士。
“领主大人说的没错，”嘉文道，“男爵大人，您必须给予子爵大人足够的尊重。”
埃尔文没有说话，但他的手却放在了剑柄上。
萨恩流了好多汗，比埃尔文刚进入会厅时流的还要多。
雷吉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孩子。
“告诉我，吉米，你的邻居有几个孩子？”
男孩低下头，不敢作声，女人在旁道：“你忘了么？我们的邻居有两个孩子，大人，他太小了，他被吓坏了，大人，您只管问我就是了。”
“问你？好啊，”雷吉笑着问道，“你邻居的妻子叫什么？”
“……”女人舔着嘴唇，没有给出答案。
“难为你了，随口编出的谎言很难记住，对么？”
第5章 苏菲亚公主
面对暴怒的雷吉，萨恩意识到自己不该再轻易开口。
可现在雷吉抓住了女人的把柄，再不阻止他的话，事情恐怕就无法收拾了。
“领主大人，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纠结于细枝末节，敌人正在不断靠近，人民正在饥饿和恐慌中不断死去，我想我们现在应该……”
“有人欺骗了我！”雷吉打断了萨恩，瞪着血红的双眼看着他。
“领主大人，关于这个女人，我可能有些失察，可这并不是……”
“不只是这个女人！”雷吉吼道，“还有别人，还有别人指使她来欺骗我！一个品德败坏的人！”
“领主大人，城中像这样受苦的人还有很多，”萨恩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自雷吉继承领地以来，萨恩从未感到过如此恐慌，他现在觉得眼前的雷吉要比前一任领主维克特五世要可怕的多，“一个女人在慌乱之中难免会……”
“不只是欺骗我！”雷吉大声咆哮道，“还欺骗了这里的所有人！”
萨恩舔着嘴唇，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雷吉，他第一次感到说话吃力。
“领主大人，请听我解释……”
“我不想再听到任何谎言！”
听你解释？笑话，你一开口我还有机会么？
该我秀的时候，你就安安静静的看着吧！
雷吉像只愤怒的绿毛狮子（莱恩王国特有的猛兽，鬃毛为绿色的雄狮），在会厅里来回踱步，他故意把头发弄得十分蓬乱，以表现他愤怒和烦躁的心情。
“都是谎言，像这样的谎言我不知道听了多少，我甚至不知道某些人的嘴里到底有没有过真话。”
萨恩不住的摇头，这一连串的反击让他有些晕眩，把对手的错误无限放大，这是政客的常用手段，萨恩经常用这种手段来教训年轻的子爵，却没想到雷吉有一天会把同样的手段用在他身上。
“大人，街上到处都是挨饿的民众，您可以去看一看，看看我到底有没有……”
“我当然要去看一看！”雷吉命令埃尔文帮他穿上外套，“我不能一辈子生活在你的谎言里！”
“可，可您还没有签署政务令，”萨恩颤巍巍拿着羊皮纸，还在做着最后的幻想，“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想我们最好能在天黑之前敲响巨钟……”
“天黑之前？我想这不是个好主意，我是这里的领主，这是我的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别想碰我的巨钟，更别想碰我的城门！”雷吉穿上了外套，露出了带着愤怒和嘲讽的微笑，“我的政务官，我觉得天黑之前，你应该和这位女士好好聊聊，当然了，天黑之后你们也可以继续聊，从对待谎言的态度来看，我觉得你们挺般配的！”
说完，雷吉拍了拍第一骑士的肩膀，嘉文立刻占了起来。
“古斯塔骑士，我很想去城墙看一看我们的布防。”
嘉文古斯塔用笔挺的站姿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大声回答道：“这是战士们的荣幸，我的大人！”
雷吉抱起了男孩，笑道：“跟我走吧，小家伙，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你。”
男孩惊恐的看着雷吉，雷吉看了看女人，上前把她手里的面包抢了回来，交给了孩子。
眼看雷吉要走到门口，萨恩两步追了上来：“领主大人，请等一下！”
他从背后拉住了雷吉的衣服，雷吉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萨恩奥夫比奇，你想袭击我么？”
话音落地，埃尔文立刻拔出了佩剑，萨恩愤怒的看着埃尔文，道：“卫兵队长，你想做什么？”
局势有些失控，嘉文赶紧挡在了两人中间，道：“卫兵队长，请你先把剑放下，这其中有些误会。”
对于嘉文的劝告，埃尔文无动于衷，现在他很明确一件事，他只听从领主大人的命令。
“这太疯狂了，你竟然对我拔剑！”愤怒的萨恩一直在咆哮，但他不敢靠近埃尔文，嘉文把埃尔文挡在身后，低声对萨恩道：“比奇男爵，请你冷静一些，你刚才的行为越界了，在得到允准之前，你不能太过靠近子爵大人！”
萨恩喘息了许久，愤恨的回到了会厅。
雷吉喊一声道：“大学士！不想跟我一起走么？”
巴切洛咳嗽几声，道：“我年纪太大，走路太慢，怕浪费大人的时间，我想我就不去……”
“没关系，如果你不想走的话，我可以让卫兵背着你过去。埃尔文，多叫两个卫兵过来，带大学士上路！”
“不，不必了大人，”巴切洛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我，我能走，能走，我也该活动一下，老是坐着也不好，城头的空气不错，我也应该头看看……”
众人离开了。
会厅里只剩下了萨恩、女人和两个侍者。
萨恩叫来一个侍者，低声道：“跟着领主大人，随时告诉我他的行踪。”
侍者点点头，立刻离开了会厅。萨恩又叫来另一个侍者，吩咐道：“守住所有入口，不许任何人进来，我和这位女士要单独谈谈。”
侍者走到门口，略带同情看了看那女人，女人一直在发抖，似乎在等待末日的降临。
等侍者走后，房间里只剩下萨恩和女人，女人反倒平静了下来。
“真的好险，”她拿起酒杯，狠狠的喝了一口，然后把酒杯放到一边，道，“比奇男爵，维克特子爵和你的描述似乎不太一样。”
“公主殿下，非常的抱歉，”萨恩连忙认错，道，“雷吉诺德平时不敢这样，他没有这份胆量，一定是有奸人唆使他这么做，一定是嘉文古斯塔，那个愚蠢的骑士教坏了雷吉诺德。”
女人道：“古斯塔骑士是一名军事天才，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政治手腕。”
如果这个女人只是街上找来的可怜人，暴怒之下的政务官可能已经把她给活埋了，可她不是普通人，她是拜尔王国的公主，苏菲亚拜尔。
她是肖恩王子的姐姐，今年二十三岁，在农民涌入城中避难时，苏菲亚通过萨恩的帮助混进了城中。
作为一名间谍，她有很强的素养，她一直藏在隐蔽的地方，变换着不同的身份，小心的监视着城里的一举一动。
可作为一名公主，她也有很强的好奇心，她很想见一见碎雪城年轻的领主，按照萨恩的描述，这位领主很俊美，但除了俊美之外一无是处。
过分自信的萨恩，在公主的强烈要求下，导演了这场拙劣的闹剧，尚未婚配的公主自然不懂得照顾孩子，很快在雷吉面前露出了破绽。
可惜雷吉错过了一次好机会，他本来可以当场抓住苏菲亚，把她作为威胁敌军的人质。
可这也不能怪雷吉疏忽，这种荒唐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如果这位年轻的子爵让卫兵把我抓起来，你会怎么做？”苏菲亚问了一个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
“对不起，公主，真心的向您抱歉，是我太鲁莽了，不该让您陷入险境。”老辣的萨恩没有正面回答苏菲亚的问题，对公主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关系到他接下来的人生走向。
“不必自责，比奇男爵，”苏菲亚公主露出了笑容，“这件事因我而起，是我连累了你，你放心，我父亲的承诺不会改变，只要能攻下碎雪城，比奇男爵将变成比奇子爵，当然，如果能不费一兵一卒攻下碎雪城，比奇子爵将会变成比奇伯爵。”
第6章 切碎雪花的天险
雷吉抱着男孩走在街道上，用一个苹果和几颗草莓作为贿赂，年幼的孩子终于说出了实情。
他不叫吉米，他的名字叫汉特，汉特罗杰斯。
和别的孩子一样，他是出来的乞讨的，一个男人答应给他两磅面包，让他对一个陌生女人叫母亲，并且教他说了几句谎话，让他跟着那个女人去了会厅。
他的父亲是一名猎人，在敌人到来的第一天，他的父亲登上了城头，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再也没有回来过？这是什么原因，难道是阵亡了？
可在雷吉的记忆里，他们和敌军并没有发生过战斗。
雷吉看着第一骑士，问道：“告诉我，这孩子的父亲去哪了？”
嘉文停住了脚步，犹豫许久，低声道：“抱歉大人，我不认得这孩子的父亲，我想他可能已经战死了。”
“不认得！可能战死了？”雷吉对这样的回答十分不满。
“我们打过反击，大人。”嘉文终于说了实话。
“反击？你们和敌人交手了？”雷吉努力搜索着自己的记忆，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战斗的信息。
“抱歉，大人，我不该欺骗您。”嘉文单腿跪在了地上，虽然街上没什么人，但他这么做还是让雷吉很尴尬。
“站起来，我的骑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嘉文道：“在敌人到达城下的第一天，他们发动了第一次进攻，我带领一百多个民兵将他们击退了。”
雷吉一脸震惊的看着嘉文，道：“你从没告诉过我这件事。”
“这是政务官的命令，我不敢说出这场战斗，”嘉文道，“政务官说，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出兵，所有参战的人都要被送上绞刑架，领主大人，他们都是不服输的好汉，他们只想捍卫自己的家园，如果他们真的有罪，我和我的家人愿意为他们承担一切罪责！”
嘉文再次跪在了地上，雷吉赶紧把他扶了起来，在低头的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
“我们一共死了多少人？”
嘉文道：“我们阵亡了十六个弟兄，但我们杀死了近百名敌人，我们缴获了他们的兵器，我没有胡说，大人，你可以去看看，拜尔国的兵器和我们不同。”
“阵亡了十六个……”敌我的阵亡比例超过了五比一，一个碎城的战士可以对付五个敌军。
这太让人难以理解了，从未上过战场的民兵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难道是嘉文撒谎了？
雷吉看着怀里的男孩，问道；“汉特，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威尔罗杰斯。”
雷吉问嘉文：“阵亡者名单里有这个人吗？”
“我……需要询问一下，”嘉文有些惭愧，“我们没有给阵亡者建立陵墓，也没有记住阵亡者的名字，我们只能把他们的尸体和敌人掩埋在了一起，政务官说过，他们根本算不上是士兵，他们没有参加战斗的资格，所以我也没有士兵们的名单……”
“没有就去做！记录一份名单能浪费你多少时间？”雷吉皱眉道，“首先把所有阵亡者的名单列出来，一个都不能落下！”
“可是……”
“这是命令！古斯塔骑士！”雷吉的表情异常严峻，“不只是死了的，还有活着的！”
“大人，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没想惩罚他们，在天黑以前你必须把所有参战者的名单给我！”
“是，大人！”虽然不知道雷吉的用意，但嘉文对这位领主始终保持着信任。
雷吉又看了看怀里的男孩，他吃了苹果，也吃了草莓，他饿坏了，对于食物他来者不拒，可他一直抱着手里的面包，一口都没动。
“汉特，你不饿么？”
男孩抱紧了手里的面包，摇了摇头：“不饿。”
他撒谎了，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应该从早到晚不停的吃东西。
“吃吧，吃完了还会有的。”雷吉勾了勾汉特的小鼻梁。
“这是给妈妈的。”
“你的母亲还活着？”
“是的，”男孩点点头，“她病了，她很饿。”
雷吉咬了咬嘴唇，虽说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虽说这一切本都与他无关，但作为一城领主，他真觉得自己很没用。
雷吉把孩子交给了一名卫兵，嘱咐道：“把这个孩子送回家，给他的母亲找一个医生。”
“是，大人。”卫兵刚要抱走孩子，雷吉又叫住了他，道：“多给这孩子拿些面包，再给他找点别的吃的。”
“是，大人。”
雷吉解下了自己的丝巾，交给卫兵道：“把这个交给孩子的母亲，这上面有维克特家族的徽章，如果政务官敢去找他们麻烦，告诉他，这等同于向领主宣战！”
碎雪城很大，比雷吉想象中要大，从城市中心一直走到城墙，差不多要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这让雷吉想起了政务官经常说的一句话：
“肖恩王子是战场上的绅士，他从来没有包围过碎雪城，他把生存的机会留给了我们的人民。”
萨恩经常把对敌人的尊重挂在嘴边，在他嘴里，这位肖恩王子是集英勇、智慧、果断、宽宏、仁义等无数优点于一身的大英雄。
尊重对手是一个好习惯，但雷吉可以确定一件事，肖恩没有包围碎雪城绝不是出于仁慈，而是因为碎雪城太大了。
他有两千兵力，在这个时代，两千兵力不算少。但想包围碎雪城，完全属于天方夜谭。
“前任雷吉”没有任何军事常识，才会听信萨恩对敌人的吹捧。面对如此广大的城池，两千兵力只能集中在一点进攻，守城一方可以根据敌人的行动随时改变防御策略，也可以随时选择弃城逃走，这是优势之一，“前任雷吉”并没有列举出来。
而当雷吉登上城头的时候，他发现优势还远远不止于此。
雷吉诺德是维克特六世，按照家族历史记载，他的曾曾曾祖父维克特一世在战争中为王国贡献了大量财力，从而得到了这块封地，并在封地上修建了碎雪城。
不得不承认，曾曾曾祖父是个天才，这座城的选址实在太完美了。
站在城墙边上的望塔上，雷吉能很清楚的看到碎雪城的全貌，这座城修在一座丘陵上。
这座小山丘看起来像一个馒头，而这个馒头上插满了“刀片”，当地人管这种刀片叫做碎雪石。
这种扁平的石头看起来很像刮胡子的刀片，高有一米左右，宽度从三十公分到五十公分不等，厚度却只有薄薄的几毫米，每块石头都和刀片一样锋利。
数以万计的石头密集的排列在山坡上，连飘落在山上的雪花也会被这种怪石切的粉碎，这就是碎雪石的由来，也是碎雪城的由来。
雷吉惊讶的看着周围的奇景，这不科学，是什么原因形成了如此古怪的地貌？
这种怪石应该十分脆弱，它们太薄了。雷吉特地出城试了试石头的质地，没想到这些石头的硬度和韧性可以与精钢相媲美，这简直就是天然形成的一座钢刀之山。
碎雪城有一种奇怪的刑法，就是找几个壮汉，把罪犯扔在山坡上，让他自生自灭。石头之间的空隙无法容纳一个成年人，他既不能回到城里也不能逃到山下，只能怪石之间蠕动，眼看着锋利的怪石不断切割他的身体，最终流干血液痛苦的死去。
山丘的东、西、北三面都被碎石占据，从这些地方根本没有可能攻上碎雪城，只有山坡的南面有一条道路。这是维克托一世在建造碎雪城时，用最好的工匠铲平了怪石留下来的道路，据说光是修建这条山道就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维克托一世又用了二十年的时间，铲平了山顶上的怪石，修建了碎雪城。
现在雷吉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一群杂牌军能击败拜尔国的精锐部队。
碎雪城的地理优势可以与绝世险关相媲美，只要守住唯一的山道，任凭敌人有千军万马都无可奈何。
“我们在城墙外囤积了很多圆石和滚木，”嘉文指着城墙下方，道，“这些石头不算大，几个人就可以推着走，敌人发动第一次进攻的时候，被我们用滚石击溃了，肖恩王子又带着他的骑兵发起了第二次进攻，骑兵速度很快，有不少人躲过了滚石，还杀了我们不少兄弟，可最终都没逃过我们城墙上面的弓箭手。”
嘉文的战术非常的简单，组建一支敢死队，往山道上滚石头，敌人往哪冲，他们就往哪滚，如果有漏网之鱼，就交给城墙上的弓箭手射杀。
如此简单的战术非常适合没有打过仗的民兵，嘉文是个出色的将领，他为战斗做了充分的准备，他把地理优势发挥到了极致，他对敌军的变化做出了准确判断，而且给予了有效应对。
同时也证明了肖恩王子低劣的军事能力，他对碎雪城不够了解，又或者是他对兵力特点了解不多，攻城本来就不是骑兵擅长的，仰攻更是骑兵的大忌，目标巨大的骑兵简直就是圆石和滚木的活靶子，遇到这样的垃圾对手，难怪嘉文会打出这么漂亮的反击战。
嘉文拿来了一张羊皮纸，那是萨恩下达的政务令，上面还有雷吉的签名，当然，这是“前任雷吉”签署的。
“我们获胜之后，政务官命令我带着士兵到山下，和肖恩王子进行光明正大的对决。”嘉文又递来了一张羊皮纸，道，“肖恩王子也送来了战书，也是让我下山和他进行一场公平的较量。”
雷吉打开了战书，肖恩王子的语气很傲慢，他把雷吉称作可悲的豚鼠，只敢蜷缩在地洞里的豚鼠。
“为什么要说我是豚鼠呢？”雷吉微笑的看着嘉文，“难道用乌龟来羞辱我不是更好么？”
“乌龟？”嘉文一脸诧异道，“乌龟是王者的象征，我想肖恩王子应该不会这样称赞您。”
好吧，看来不同的世界还是有很大的文化差异。
肖恩王子在战书上做了承诺，只要豚鼠雷吉敢到山下去战斗，他就可以饶恕碎雪城的全体居民，还说豚鼠雷吉哪怕有本事杀死一个拜尔国士兵，他就会饶恕雷吉的性命，还会给他一块土地，封他为豚鼠子爵。
“居然保留了我的爵位。”雷吉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这位王子真的很慷慨。”
这张政务令和这封战书配合的太完美了，看来比奇男爵不只是不想打仗，他和肖恩王子之间已经建立起了某种联系。
“这张政务令我的确见过，”说这句话的时候，雷吉有些尴尬，毕竟上面签着他的名字，“可那封战书，我是第一次见到。”
嘉文恭敬的回答道：“再次恳求您的宽恕，大人，我担心您会做出鲁莽的举动，所以没有把这封战书给您。”
雷吉点点头道：“我猜你把那张愚蠢政务令也当做一张废纸了。”
嘉文诧异的看着雷吉，道：“您也觉得那张政务令愚蠢？可您在上面……”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雷吉道，“那个时候我还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总之你没有执行那个愚蠢的命令就好。”
“我不可以那么做，”嘉文摇头道，“上面有您的署名，我必须执行您的命令。”
雷吉心头一紧，道：“你该不会是……”
嘉文道：“那天晚上，我带着几个精干的士兵下了山，只是没有事先告诉肖恩王子。”
雷吉沉默片刻，道：“这应该算是偷袭吧？”
“是的，让人满意的偷袭，”嘉文笑道，“我们用火弩烧了不少军械，还有一车黑粉，炸死了他们不少人。”
雷吉放声笑道：“干得好！政务官一定被你气疯了！”
“是的，他说这不是光明磊落的战斗，他说这么做会激怒肖恩王子，会给人民带来灾难，”嘉文笑道，“他又想把我送到绞刑架上去，他每天都这么想。”
笑了好一会，雷吉突然愣住了：“你刚才说了黑粉，还说了爆炸？”
“是的，”嘉文点点头道，“那是拜尔国最可怕的武器，魔鬼炼制成的黑粉。”
第7章 消耗战
“我想看看那黑粉长什么样子。”一听到关于黑粉的消息，雷吉格外激动，按照他的推测，黑粉应该就是最原始的黑火药。
嘉文指着山坡下敌人的营地，道：“大人，就在那里，在投石机的旁边。”
高大的配重式抛石机格外显眼，在中世纪初期，这是最具毁灭性的攻防利器。
嘉文道：“他们的投石机会把点燃的黑粉扔过来，这东西能炸塌城墙，所以只要他们的投石机向前移动，我们就要做好战斗准备，一定不能让投石机冲到山腰。”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望远镜，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雷吉不可能看到黑粉的模样。
如果敌人真的有黑火药，这场战争有可能会提前结束。
雷吉沉默了许久，看着敌营的方位，他正在构思一个计划。
“嘉文，我们的部队里有多少骑兵？”
“三十个。”
“三十个一起冲向敌营的话，能否点燃敌军的黑粉？”
嘉文摇了摇头，道：“抱歉，领主大人，我们做不到。”
“你可能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雷吉指着山下的敌营，正想做出一番解释，可嘉文打断了他。
“领主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在敌军的营地点燃黑粉，让他们的黑粉炸死他们自己，”嘉文指着两架投石机，用手指测算了一下它们之间的距离，“大人，我们之前也想这么干，可敌人早有防备，他们的投石机之间保持着很宽的距离，至少有三十尺以上，即便炸掉一架投石机，也无法点燃另一架投石机的黑粉。”
看来雷吉把问题想得简单了，拜尔国利用黑粉的历史长达数十年，他们肯定知道该如何防备黑粉的副作用。
“而且他们的重骑兵反应很快，”嘉文继续说道，“只要靠近他们的黑粉，这些重骑兵就会拼命地反击。”
“如果我能把敌人集中在一起，”雷吉指了指山坡，道，“把他们集中在山道上，或许我们就有机会，你知道，他们在山道上一定排列的非常密集，而他们的骑兵，自下而上的方向也很难发挥优势……”
“不能这么做，”嘉文再次打断了雷吉，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抱歉领主大人，我无意冒犯于您，我刚才跟您说过，我们不能让敌人的投石机靠近山道，如果他们的投石机靠近山脚，也就是山道的入口，那么他们就能把黑粉打到城墙上，如果让投石机来到半山腰，黑粉就能打到您的城堡，如果再往前一百尺，他们的投石机可以攻击碎雪城的每一个角落。”
雷吉沉默了一会，道：“我知道你很了解战争，了解战争中的每一个细节，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赢这场战争。”
“我当然相信您，我的大人，可是……”
“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这一次，雷吉打断了嘉文，“我们的三十个骑兵，在敌军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能否靠近投石机？”
“二十个，我们只有二十个。”
“可你刚才说……”
“我们只有二十匹战马，我的大人，”嘉文道，“有十名骑兵是候补，只有正式骑兵阵亡了，他们才有上马的资格。”
“二十个……”嘉文摇摇头道，“偌大的碎雪城怎么可能只有二十匹战马？”
“因为大部分马都被逃难的商人带走了。”
碎雪城的马一直不多，也没有军人驻防，虽然是莱恩王国的北部边陲，可莱恩王国一直把拜尔王国视作友邦，直到友邦露出獠牙的时候，王都还在思考，是不是和友邦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可雷吉也只能面对现实。
“二十个骑兵，他们愿意去战斗吗？”雷吉顿了顿，他知道这些骑兵将面临着什么，“你明白，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无法活着回来。”
“他们当然愿意！”嘉文的回答十分坚定，“他们非常爱戴您，他们之前和我打过一次偷袭，这一切都是为了您，我的领主大人。”
雷吉挺起了胸膛，嘉文的一番话让他感受到了一个领主应有的威信和魅力。
正当雷吉要继续布置战术的时候，一个中年士兵走了进来。
“大人，您的午餐。”
他把一份面包和一块熏肉放在了嘉文面前，貌似他并没有为雷吉准备午餐。
这让嘉文十分尬尴，他瞪了士兵一眼，皱着眉头道：“领主大人也没有吃饭。”
士兵看了看雷吉，雷吉尴尬的笑了笑。
“抱歉，骑士大人，我不知道领主大人会来，我也没有收到命令要为他准备午餐。”
这名士兵大概四五十岁，从他圆润的脸颊和肥壮的身躯来看，应该是军队里的厨师。
雷吉转过脸，微笑的看着嘉文。
好像他刚刚才说过，这里的士兵很爱戴他们的领主大人。
为了缓解彼此的尴尬，嘉文把面包和咸肉送到了雷吉面前，道：“领主大人，您慢用，我不饿。”
雷吉自然也该说些客套话，然后再把这份午餐还给嘉文，事情也就算过去了。
可惜，这位厨师并没有妥协的意思。
“古斯塔大人，这份午餐是为您准备的，我想领主大人吃不惯这糙劣的食物，他那尊贵的牙齿也咬不动这粗硬的面包和咸肉，也喝不惯我的麦酒。”
没想到士兵们对他们的领主如此厌恶，雷吉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如果不能取得军队的支持，这一场战争的胜率将变得微乎其微。
一直保持沉默的大学士巴切洛，诈尸一般的站了出来，他想给这个士兵一点警告。
“你叫什么名字？”巴切洛拿出了羽毛笔和纸，严峻的神情表示他真的生气了，“你刚刚冒犯了领主大人，你的言行甚至触犯了王国的法律，你必须受到应有的处罚。”
“是吗？我犯法了？”士兵冷笑了一声，看来巴切洛的恐吓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因为没给领主大人午饭吃，所以我犯法了？是不是也想把我送到绞刑架上去？随便你，老东西，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艾克瓦雷斯，如果你喝过碎雪城最好的麦酒，就应该知道我的名字，我是碎雪城的好汉，不是那怕死的孬种！”
艾克瓦雷斯，雷吉似乎对他有一些印象。
他是碎雪城的酒铺老板，他的麦酒很受平民的欢迎。他的酒铺门前摆着几只巨大的酒桶，靠着麦酒的生意，他在城中也算得上是富户。
大学士后退了两步，躲在雷吉身后，笑道：“多可爱的战士啊。”
就在雷吉不知该如何收场的时候，山下突然传来了号角声。
五呜呜，呜，呜五呜五呜
五呜呜，呜，呜五呜五呜
很有旋律感的号角声，让雷吉想起了某个国际电影公司的开场曲。
这是敌营传来的冲锋号，嘉文立刻让瓦雷斯传令，全军备战。
站在望塔上，能清晰的看到敌军的行动，一支骑兵部队离开了营地，冲上了山坡。
他们的数量并不多，大概只有三四十人，可这个数字却是让嘉文十分头疼。
“佯攻，”嘉文喃喃低语道，“应该是佯攻。”
雷吉十分紧张，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战场。
比他更紧张的是大学士巴切洛：“领主大人，我有些头晕，我想我不适合待在这里，希望您能给予一个老人一点仁慈，让我先回到家中稍微休息一下……”
雷吉没空管大学士，他很担心这些骑兵：“即使是佯攻，如果你不做出任何回应，这些骑兵依然会冲到城下吧？”
看着全副武装的骑兵迅速冲上山坡，真不敢想象这群人冲上城墙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该死！”嘉文紧紧咬着牙关，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轻易做出判断，任何一次失误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弓箭手准备，前锋军出击！”
弓箭手早已站在城墙的垛口后面，而前锋军已经来到了城外把滚石放在了山坡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望塔，只要望塔上飘出黄旗，前锋军就会推下滚石和粗壮的圆木，如果望塔上飘出红旗，弓箭手就会放箭。
敌军的骑兵很快冲到了半山腰，先锋队在等着嘉文的命令，可嘉文却有些犹豫。
直到对方的投石机开始移动了，嘉文把黄色的旗帜伸出了望塔。
第一批滚石落下了，嘉文曾说他选的石头不大，看来大与小都是相对而言。
这些石头的直径都在七尺（两米）以上，几个健壮的步兵用撬杆把石头推下了山坡，在与战马相遇的那一刻，巨大的圆石甚至不会改变行进方向，直接从战马和骑士身上碾压过去。
画面虽然震撼，但雷吉只看到了一次。
滚石落下的一瞬间，对方的骑兵散开了，山道十分宽敞，三十几个骑兵有足够的空间躲开滚石。
十几颗圆石只击中了一个骑兵，还有一个骑兵被滚木撞翻在地，他的战马被压死了，但他逃脱了。
投放第一波圆石和滚木的先锋队正准备投放第二波，望塔上却出现了红旗。
先锋队立刻退到了城墙下，拿着长矛准备最后的搏杀。
弓箭手搭箭上弦，等着对方骑兵的冲到射程范围。
让人失望的是，对方的骑兵没有冲锋，他们就此撤退了，他们的投石机也没有冲上山道，而是缓缓退回了营地。
嘉文用力锤了一下望塔的窗台，咒骂了一句：“真是该死！”
第8章 即使被所有人厌恶
嘉文十分懊恼，这不是他第一次上当了。
这的确是一次佯攻，他们用最小的代价消耗了十三颗圆石和六根滚木。
“弓箭不怕损失，落在山坡上的箭还能捡回来，可这些石头和木头，滚到山下就没有了！”嘉文叹了口气，“这些东西只能去山下搜罗，可我们不敢下山！”
下山就等于送死，就算没被敌军发现，也很难把沉重的圆石和滚木迅速运回到山上。
“我们储备的石头不多了，”嘉文紧锁双眉道，“得想办法应付敌人的消耗。”
“在此之前，先和士兵们庆祝一下吧！”雷吉望着城墙上和城外的士兵，看见敌军撤退了，他们正在欢呼。
“大人，这没什么好庆祝的，”嘉文的神情很沮丧，“我们上了敌人的当，我们损失了太多，这算不上一场胜利。”
“击退了敌人就是胜利。”雷吉笑了，笑的非常开心。
用了这么多军械只击杀了一个骑兵，也许真的没那么划算，但看到嘉文的指挥能力和士兵执行效率，雷吉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到了城头上，雷吉想尽量模仿着电视里的高层人物，与前线的士兵们一一拥抱握手，并表示亲切的慰问。
第一名战士苦着脸和雷吉拥抱了一下，他的表情好像在拥抱一头野猪。
第二名战士和雷吉握了手，然后厌恶的找了块碎布，用力的擦了擦自己的手。
第三名战士假装没有看到雷吉。
第四名战士是个四十多岁的弓箭手，这名老兵往手上抹了些鼻涕，表示不想和雷吉握手。
雷吉舔着嘴唇，自己把手收了回去。
“大家，做得好！”雷吉用力挥了挥拳头，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多看他一眼。
“做得真好！”雷吉又喊了一声，一个老兵对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痰，算是对雷吉唯一的回应。
为了缓解尴尬，雷吉向左右望了望，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能提起众人兴趣的话题。
他看到了山坡上的尸体，唯一一个被巨石碾压的敌人体。
“是谁杀死了这个敌人！站出来！”雷吉激动的看着众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长矛手冷笑道：“大人，你又想把我们送上绞刑架么？”
相比于之前的冷漠，这名士兵倒是点燃了城头上的气氛。
“看看吧，领主大人又要发怒了！”
“杀死敌人的，一定要受到严惩，对么大人？”
“不惩罚我们，他可怎么讨好王子，怎么才能祈求王子的宽恕？”
“够了！”愤怒的嘉文喝止了众人，“领主大人要对勇敢的战士给予嘉奖，是谁杀死了那个敌人？勇敢的站出来吧！”
沉默了许久，一个年轻的士兵站了出来。
“是我杀死的那个敌人，”那名士兵指着山坡，道，“我判断出了他的逃跑方向，稍微对滚石做出了一些调整。”
他把调整的方法介绍了一遍，简单来说，就是通过敌人战马的行进趋势，调整滚石的投放位置。
雷吉点点头，笑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巴切洛在旁道：“大人，他看起来比你年长一些。”
“别插话，大学士。”雷吉知道自己只有十七岁，可装逼的时候必须表现的老成一点。
士兵回答道：“我叫罗兰菲尔德。”
嘉文在旁道：“罗兰是前锋军中最聪明的士兵，在几次战斗里，他杀死了十多个敌人。”
“是十九个，大人，”罗兰道，“十一个死在滚石下，还有八个死在长矛下，我留下了他们的武器。”
知道总结成绩并保留证据的人，注定会成为优秀的人才，雷吉很欣赏这个小伙子，他低声对嘉文道：“名册准备好了么？”
嘉文对一名士兵耳语了几句，士兵很快拿来了几张羊皮纸。
“所有的士兵的名字都在上面，”嘉文道，“另外，我们也找到了阵亡者的名字。”
雷吉认真的数了一遍，一共有二百六十七个民兵。
“罗兰菲尔德！”雷吉在名册找到了他的名字，“我现在以碎雪城领主的身份，任命你为第一军步兵营第一队队长！”
第一军？步兵营？第一队？
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雷吉，他刚才说的这一大串名词让他们感到十分费解。
“在我们的阵地上，一共有二百六十七个英勇的战士，”雷吉解释道，“你们将被划分成二十个队伍，每个队伍都有一名队长，二十个队伍将被划分成三个营，分别是步兵营、弓箭营和骑兵营，每个营将会有一名营长，你们所有人都由第一骑士嘉文古斯塔指挥作战，现在，欢呼吧！”
没有人欢呼，包括罗兰在内，因为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欢呼。
一个士兵问道：“你要册封罗兰为骑士么？”
“呃……我暂时没有册封骑士的权力。”这群人还真是贪心。
“那这个队长有什么用处？”
罗兰有些无奈，这群浅薄的人竟然不懂得领导的概念。
“每个队伍的战士都必须服从队长的指挥。”
“那又能怎么样呢？”
好吧，还是说点实际的吧。
“在战争结束后，队长将得到七个金币的报酬，营长将得到十个金币的报酬！”
这一次众人有了反应，一个金币可以兑换一百个银币，这相当于普通家庭一年的收入。
“这是真的吗，领主大人！”瓦雷斯，那位厨师高声问道，“你真的会给我们钱吗？”
雷吉带着从容的微笑，回答道：“我当然不会欺骗你们，每名士兵都会获得奖赏！普通士兵会获得五个金币的奖赏，还有阵亡的士兵……”
雷吉把羊皮纸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写着阵亡者的名单，他刚刚开口，却被一团烂泥打在了脸上。
这团烂泥很黏，很浓稠，可能带了点其他的作料，味道非常的特殊。
“去死吧！狗屎领主！看在上帝的份上，饶了他们吧！”瓦雷斯喝道，“他们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雷吉吐出了嘴里的烂泥，极力解释道：“我没想怎么样，我是想给他们奖赏。”
“哈哈哈哈哈！”
墙头之上发出了哄笑，充满讥讽和愤怒的哄笑声。
“狗屎领主！你能不能诚实一点！”一名年轻的骑兵笑道，“你拿了我们的名单，不就是想把我们的人头献给王子吗？”
另一名弓箭手道：“你没有资格杀了我们，更没有资格去欺侮那些阵亡的弟兄！”
一名年长的步兵喊道：“我们为碎雪城而战，不是为了你！”
“滚吧！滚去跟政务官哭诉吧！”
“滚吧！滚到大学士家里喝牛奶吧！”
雷吉默默的离开了城头，跟在身后的嘉文一直在解释些什么，可雷吉一句都没听进去。
继承了“上任雷吉”的身体和身份，就必须填平“上任雷吉”挖的坑，这是游戏的规则，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士兵们厌恶他，政务官欺侮他，大学士嘴上不说，可想必心里也非常鄙视他。
他是碎雪城的领主，可碎雪城里除了第一骑士和卫兵队长，几乎没有人尊重他，甚至没有人在意他。
这些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他必须面对的。
尊严要靠自己去争取，前提是他能打赢这场战争。
“古斯塔骑士，”雷吉抓住了嘉文的肩膀，笑道，“你不必送我了，陪着战士们留在这里吧。”
嘉文道：“他们都是些粗野的人，您可千万不要……”
“我不会计较这些，这些都是我应得的……”雷吉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的战术你还记得吗？我会把敌人聚集在山坡上，你要让骑兵们做好准备。”
“大人，”嘉文仍不肯认同这一战术，“我们真的不能让投石机……”
“第一骑士嘉文古斯塔！看着我的眼睛！”雷吉把脸凑到了嘉文近前，低声道，“看着我，告诉我，你信任我吗？”
“我当然信任您，我的大人！”嘉文回答的毫不犹豫。
“那就好，我的第一骑士！”雷吉道，“信任我，按我说的去做，把战士们分成三个营，每个营分成不同的小队，让骑兵们做好战斗准备，我会把敌人引到山坡，你一定要相信我！”
辞别了嘉文，雷吉飞快的走回了城里。
大学士巴切洛在身后道：“领主大人，虽说那些士兵很粗野，但他们至少说对了一件事情，我家的牛奶真的不错，您是否考虑一下……”
“谢谢你的好意，我可爱的大学士！”雷吉抓着大学士的手，生怕这老家伙跑了，“等明天再去喝你的牛奶，今天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你做，先回去替我写一封信给王都，告诉我们的国王，我需要援军，我需要粮食，我需要武器补给，我需要的东西还有很多，你要多花点时间好好想一想，另外，我想请酒铺老板瓦雷斯吃一顿晚餐，需要你给我安排一个隐秘点的地方，我记得你家里有不少工匠，把他们一并带过来。”
第9章 胜利的要素
回到子爵城堡，天已经到了黄昏，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就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雷吉感觉到身心俱疲。
他闭上眼睛，先让自己平静下来，把白天的事情从新过滤一遍，尽量提取最有价值的信息，然后做出下一步的计划。
所有的计划都必须围绕这场战争，如果战争失败了，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按照雷吉的分析，打赢战争的要素有三个
第一，合适的作战时间。
第二，合适的作战地点。
第三，合适的作战人选。
因为是偷袭，最合适的时间是晚上。
半山腰以上的山道相对狭窄，敌人如果聚集在这里，阵型势必会更加密集。
至于人选，除了骑兵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萨恩奥夫比奇男爵。
没错，雷吉没有疯，就是他的政务官萨恩，虽然他知道比奇男爵在想什么，他知道这混账东西想置自己于死地。可如果想要赢得战争的胜利，必须要有萨恩的帮助。
怎么跟他开口呢？
下午才经历了一场骂战，现在就想和他言归于好，会不会有些太突兀了？
其实也没有那么突兀，自己是他的领导，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这是领导的套路之一。
雷吉拿出了鹅毛笔和羊皮纸，写了一封书信。写字对于他来说还是个不小的挑战，一个小时之后，信终于写完了，雷吉正在认真校对每一个单词，埃尔文在外面敲起了门。
“大人，”埃尔文进了雷吉的房间，“政务官来了。”
“政务官来了？”雷吉一愣。真是太意外了，他竟然主动来了。
看来下午的那番争吵让他改变了对自己的看法，至少让他对自己有了基本的尊重。
经过简单的准备之后，雷吉带上了一罐葡萄酒，去迎接他的政务官。
“晚上好，比奇男爵！”
“领主大人，我是来为白天事情道歉的，是我的疏忽给您造成了不必要的误会。”萨恩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给雷吉行了礼。
“朝不保夕的时刻，我们又何必纠结于这些琐碎，”雷吉拿着葡萄酒，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快坐下，比奇男爵，让我们来喝一杯。”
喝下一杯葡萄酒，萨恩道明了他的来意，他当然不是专程来道歉的，他还是要语重心长的劝说雷吉放弃战争的念头。
“领主大人，我知道您下午去了城头，您还看到了一场小规模的胜利，可那样的偶然事件根本代表不了什么。嘉文古斯塔只是个愚蠢的武夫，他只是凭着侥幸占了一点便宜而已，难道您认为像他那样的莽夫有可能战胜英勇的肖恩王子吗？他愚蠢的挑衅行为只会不断消磨王子的耐心，也会把我们的人民最终逼到绝境。”
雷吉喝了一口葡萄酒，然后点了点头，他对萨恩的话表示赞同。
“你说的对，比奇男爵，嘉文古斯塔没有可能战胜肖恩王子，可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战胜我们？”
萨恩的脸上画满了圆圈，他显然没有听懂雷吉的意思。
雷吉又喝了一口酒，虽然这个时代的酒杂质很多，但他在前世从没喝过如此醇美的葡萄酒。
“我再解释的直白一点，如果有一天，嘉文古斯塔把利剑指向你和我，我们该怎么做？”
萨恩不住的摇头道：“我想您多虑了，古斯塔没有这份勇气。”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雷吉垂着眼角看着萨恩，露出一丝带着嘲弄的笑容，“我很佩服你的胆量，你当面挖苦古斯塔，背后叫他莽夫和蠢货，我知道你有几十个保镖和心腹，我也有百人的领主卫队，可古斯塔手下有三百个民兵，如果有一天，暴怒的古斯塔想要了你和我的命，我们又能做些什么？你有能力拿起剑去战斗吗？反正我没有。”
萨恩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感到有一些后怕。
“领主大人，您下午去城墙的目的，难道是……”
“是为了安抚那群军人，那群被你屡次激怒，近乎疯狂的民兵！如果不是我去的及时，这些疯狂的民兵或许已经回到了城里，在古斯塔的带领下，用刀子砍掉了你和我的脑袋！”
一阵冷风吹过了萨恩的后脑，他焦虑的看着雷吉，道：“也许我应该古斯塔骑士好好谈一谈。”
“没什么好谈的，他的确是个蠢货，城头上的民兵都是蠢货，我，”雷吉揉了揉额头，他的确有些头疼，“可我们必须要控制这群蠢货，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用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今天您还……”
“我说了，古斯塔其实需要安慰”，雷吉鄙夷的看着萨恩，“我一直认为你是碎雪城里最聪明的人！”
萨恩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喜悦，他起身道：“领主大人，我代表碎雪城人民，对你的慷慨，对你的仁慈，对你的宽宏表示感谢……”
“你不必代表人民，你也不必感谢我，”雷吉摆摆手道，“我不是为了人民，我和你一样，都是为了自己。”
萨恩的眼睛一动，立刻收去了笑容，道：“领主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当然明白，已经到了这步境地，我们不能坦诚一点吗？”雷吉指了指桌子上的上吊绳，对萨恩道，“你可能觉得我变了，我的确变了，因为我经历了一次死亡，就在今天早上，我曾想用这根绳子结束我自己的生命，我真的这么做了，卫兵队长埃尔文救了我。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份痛苦有多么可怕，我也不想再一次经历那样的痛苦。”
看着绳子，又看了看雷吉脖子上的伤痕，萨恩对雷吉的话深信不疑。
一百句真话里掺杂了一句谎言，这一百句真话听起来会很虚伪。
一百句谎言里掺杂了一句真话，这一百句谎言会变得很真实。
“比奇男爵，我想活着，想体面的活着，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希望你能把我的意愿转达给王子。”
“大人，”萨恩连忙辩解道，“我很尊重肖恩王子，但他是我们的敌人，我和他并没有私下往来。”
“我知道，你们没有私下往来，你们的往来几乎是公开的！”雷吉拿出了写好的书信，交给萨恩，道，“这是我给肖恩王子的信，如果你读过之后没有异议，请你帮我转呈给王子，我希望在明天中午之前听到他的回音，如果他答应我的条件，他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拿到碎雪城，如果他不答应，我会带着城头上的那群莽夫，和他战斗到最后一刻。”
第10章 女王的野心
萨恩穿着一身亚麻长袍，把头深深的埋在巨大的帽子里，像个幽灵一样，穿梭在冷清的街道上，一直走进了一幢破旧的民宅。
他知道自己年纪大了，脚步不像年轻人那么快，而且他也不能像那几个受过训练的侍者，能够摆脱领主卫队的跟踪。
但他觉得必须亲自把这个消息告诉苏菲亚公主，如此重要的时刻，他不能相信任何人。
而且他坚信一点，只要他亲自出马，领主卫队绝不敢跟踪他，碎雪城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政务官的手腕，哪怕是卫兵队长埃尔文，萨恩也有把握在一个月之内把他送到绞刑架上。
可领主卫队不敢，并不代表领主不敢。
今晚，雷吉亲自带着一个卫兵跟踪了萨恩，亲眼看着他从官邸进了平民区的一间老旧的住宅。
“你叫泰尔弗莱？”雷吉拍了拍卫兵的肩膀，低声道，“告诉我，你现在还觉得怕吗？”
泰尔的脸色不大好，这个年轻人是被埃尔文逼来的，他是领主卫队里最擅长跟踪和潜伏的卫兵。
“坦率的说，大人，我真的害怕，”泰尔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道，“不只是害怕政务官大人，我还很怕住在这里的女人，我可以用性命担保，她绝对不是个普通的探子，我绝对不会看错，她的身份比间谍和探子要高贵的多。”
雷吉能理解泰尔的心情，在他看来，一个大人物如果想杀死一个普通的卫兵，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而雷吉现在要告诉他两件事，第一，领主的卫兵不是蚂蚁，第二，只要领主还活着，就没人可以轻易伤害他的卫兵。
想要获得权力，必须要赢得拥护者的信任。
他可以给这名卫兵做出很多承诺，可这名卫兵也可以把他的承诺当做一坨狗屎，在城头上的遭遇已经印证了这一点。
作为一名工程师，他在前世也看到了太多虚伪的承诺，类似的承诺叫做画大饼，类似的大饼也不可能换取他的忠诚。
虚伪的承诺，永远比不上实际的行动。
一起冒险，并肩作战，这才是生命的托付，也是换取信任的不二法门。
“我在这里，别怕，让我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种。”
深秋的夜晚很冷，雷吉和卫兵蹲在恶臭的水沟里，静静的盯着民宅里的灯火。
……
看完了雷吉的信，苏菲亚倒了一杯麦酒，啜饮了一口。
麦酒的苦涩让她皱了皱眉头，她看着紧张的萨恩，笑道；“比奇男爵，下次能不能带一瓶葡萄酒过来？这东西实在太难喝了。”
萨恩无奈的叹口气道：“殿下，现在不是讨论酒的时候，雷吉诺德明天中午之前要看到王子的回复。”
“明天中午之前？他这算是威胁么？”苏菲亚拿起雷吉的信，又看了一遍，道，“他提了三个条件，一是获得赦免，二是保留爵位，三是一块封地，看起来都是合理的请求。”
萨恩道：“您愿意答应他的请求么？”
“他是个聪明人，而且不贪心，”苏菲亚又喝了一口麦酒，“他知道王子有权力册封一名子爵并赐予他封地。”
萨恩皱眉道：“殿下，您是暗指我贪婪么？”
“你多虑了，比奇男爵，”苏菲亚笑道，“是我父亲给予了你关于伯爵的承诺，做为国王，他甚至可以册封你为王爵，只是我记得拜尔王国很久没有过异姓王了……”
“我们先不要探讨那么遥远的事，”萨恩道，“您觉得王子是否会答应雷吉诺德的条件？据我说知，嘉文古斯塔十分信任雷吉，而古斯塔骑士在军队中有很高的威望，只要他答应投降，那群莽夫就不会再做无谓的抵抗。”
苏菲亚道：“可从我看到的情形来看，维克特子爵对你的态度好像十分强硬，你确定他真的想要投降吗？”
萨恩道：“他的态度的确变了很多，他整个人都变了很多，也许和他经历过死亡有关，他曾尝试过自杀，死过一次的人对生存会有更强烈的渴望。”
好吧，我也相信你的判断，”苏菲亚把杯子里的麦酒喝完了，“虽说味道很糟糕，但这东西很让人上瘾，我现在就出城，毕竟一切都要交给王子定夺。”
不多时，萨恩走出了民宅，苏菲亚紧随其后。
在小巷的尽头，他们各自选择了不同的方向。
“我跟着政务官，你跟着那女人，”雷吉低声对泰尔道，“如果那女人出了城，就不要再跟下去了，立刻回城堡找我。”
……
山坡下，王子正在军帐中喝酒，他喝的是拜尔国独有的白果酒，这种酒比普通的葡萄酒要浓烈一些，微醺的肖恩王子听到侍卫的耳语，他不耐烦的推开了怀里姑娘，让舞娘和乐师离开了帐篷。
苏菲亚脱下了亚麻长袍，坐在了肖恩的对面。
肖恩顺手撩了撩卷曲的金发，对苏菲道：“我那美丽的姐姐，到底有什么急事，非要让你在深夜来到军营？”
“你那么不想见到我吗？”
“怎么可能，我的好姐姐，”肖恩给苏菲亚到了一杯白果酒，“我只是不想我的姐姐为了一些琐碎的事情冒险。”
苏菲亚喝了一口白果酒，刺鼻的味道让她有些不舒服。
“好吧，虽说不喜欢，可我习惯麦酒了，”苏菲亚道，“听说你今天又打了败仗？”
“这是哪个混蛋说的？”肖恩重重的放下了杯子，“告诉我是谁？我要割了那个人的舌头。那根本不是一场战斗，我只是放出了诱饵，去钓鱼而已。”
“你的鱼上钩了吗？”
“算是吧，我钓了他很多次，我猜他手里已经没有多少鱼了。”
“也许是你的方法奏效了。”苏菲亚拿出了雷吉的书信，“他请求投降了。”
肖恩接过书信，看到一半的时候他露出了笑容，看到最后的时候，他笑出了声音。
“看到了吗？他没鱼了，被我钓光了，他必须向我投降！”肖恩站了起来，激动的在帐篷里走来走去，“赢了，终于赢了，我会让辅政大臣写一封文书，册封雷吉诺德维克特为拜尔国子爵，你把它一并带回城里去吧。”
苏菲亚道：“你真的想答应对方的条件？”
肖恩道：“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有册封子爵的权力，至于他的封地，随便在北方的极寒之地划给他一块就是了，那里方圆几十里都看不到一户人家。”
“可你真的相信他会投降吗？”
“你担心他会诈降？”肖恩扯下来一块牛肉，塞进了嘴里，就着白果酒吞了下去，“是该做一点防备，不过他在书信里写明了，他允许我把投石机送到半山坡，这样我可以随时攻击他的城墙，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招，最好再让我派些人上山，命令他把石头清理干净。”
苏菲亚皱着眉头看着肖恩，道：“允许？还需要他的允许？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你的投石机送上山坡？”
“女人啊！”肖恩叹口气道，“我该如何向你解释战争的概念，因为敌人不会让我送上去，因为他们手里有石头，如果不是因为害怕他们的石头，我早就把投石机推到门前，用黑粉把他的城墙炸得稀巴烂了。”
“碎雪城里到处都有石头，你现在就不怕了吗？”
面对苏菲亚的问题，肖恩显得很无奈。
“不是普通的石头，是滚石，一种可以用来作战的石头！他在书信写明了，他的军械耗尽了，说的就是这种石头耗尽了，”肖恩道，“我用了最少的诱饵，换走了他所有的石头，他现在必须要向我投降。”
“你所谓的鱼原来就是这个，”苏菲亚摇头道，“这太荒唐了，到哪里都能找到那愚蠢的石头，这根本不是他投降的理由。”
肖恩道：“那种石头不是那么容易找……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女人说清楚一场战争。”
“那你就不用说了，我们必须提出更苛刻的条件，”苏菲亚放下了酒杯，道，“不用给他册封的文书，先给他回一封信，让他打开城门，让你带着军队进城，然后再接受他的投降。”
肖恩无奈的笑笑，道：“我的姐姐，就算你不懂战争，起码懂得礼仪吧？没有一个领主会在自己的子民面前向敌人投降，至少要在城外受降，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我们根本没必要尊重他！他只是个失败者而已！”苏菲亚提高了声调，“如果他不肯答应这样的条件，那就让他一个人，到你的营地来投降！”
“那是对付野蛮人的做法！任何贵族都不会只身去往对方的营地，任凭对方羞辱和摆布！”肖恩道，“你这样是在逼迫他和我顽抗到底！”
“那就由着他顽抗！”苏菲亚起身道，“反正我们也不需要畏惧他，书信你也不必回了，我直接给他个口信就好！”
肖恩起身抓住了苏菲亚的手臂，道：“领兵打仗的是我，为了这场战争我已经损失了三百多人！我现在需要这场胜利！你不应该为我添乱！”
“我在为你添乱？你个没良心的蠢货！”苏菲亚咬牙道，“我冒死在敌人的城池里面都是为了谁？我只给他两个选择，要么在城里投降，要么来我们的营地投降！”
“我的姐姐，你会毁了这场胜利！”
“胜利是打出来的，不是别人赠与的！”
苏菲亚穿回了长袍，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躲在帐篷后面的辅政大臣司格温希德里弗进了帐篷。
“恕我冒昧，王子，我听到了您和公主的一部分对话。”
“你听到了就好，省得我跟你重复了，”肖恩拿起银制的酒壶狠狠灌了一大口，“只要把投石机送到半山坡，碎雪城就由我摆布，现在机会来了，苏菲亚这个蠢女人非要给我找麻烦！”
辅政大臣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四周没人的情况下，低声对肖恩说：“我并不觉得公主殿下愚蠢，因为我们的王国里，曾经出现过几任女皇。”
肖恩喝光了一壶白果酒，道：“我那愚蠢的姐姐，她虽然愚蠢，但她的确有这份野心”
第11章 男人之间的对话
回到官邸的萨恩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一无所获的雷吉回到了卧室，强打着精神，等待着泰尔的消息。
“领主大人，”泰尔终于回来了，雷吉足足等了他三个小时。
“那女人的确出了城，奔着敌营去了，民兵们的防卫很森严，可那女人似乎会魔法，我亲眼看着她穿墙而过……”
“很好，知道她出城了就好，”作为一名受过高等教育的工程师，雷吉才不会相信这么无稽的事情，“确定你的行踪没有暴露吧？”
“放心吧大人，她不可能发现我，”对自己的追踪能力，泰尔有着异乎寻常的自信，“我又回到了她住的地方，一直等到了她回来。”
“她回来了？”雷吉一脸惊异道，“你怎么知道她一定回来？”
“这是我的直觉，大人，从她离开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到她一定会在今夜回来。”
雷吉并不关心泰尔的直觉，但有两件事情出乎了他的预料。第一，他没想想到一个女人可以如此轻松的进出碎雪城，第二，他没想到王子会如此迅速的做出回应。
王子会给出什么样的答复呢？
应该是毫不犹豫的接受了自己的投降吧。
“泰尔，你先休息一会，找一个可靠的搭档和你轮流监视那女人的动静。”
泰尔把左手放在右肩上，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离开了卧室。
雷吉拉长了双眼，坚持到泰尔消失的那一刻，一头栽在了床上，进入了梦乡。
……
次日天明，沮丧的萨恩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让我在城里受降？他想让那群疯子民兵杀了我吗？”刚睡醒的雷吉愤怒的咆哮道，“我也不会去他们的营地！他们会扒光我的衣服，剃光我的头发，然后用刀子把我割成碎片，萨恩奥夫比奇，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就不会用这么恶毒的方式对付我！”
萨恩也有些恼火，收到苏菲亚的消息之后，他几乎一夜没睡。
“领主大人，不是我在对付您，这是他们开出来的条件！我知道这让人无法接受，所以我才来找您谈谈，我希望能够为您争取更多的权力，但是也希望您能做出些让步，来作为我和对方谈判的筹码。”
雷吉沉思许久，道：“我可以销毁所有的武器，他们可以派人检查，但人数不能超过二十，我可以让他们的投石车从半山坡再向前推进三百尺，上帝呀，在那个地方，他的投石车甚至可以直接攻击我的城堡！”
“我相信王子不会那么做，”萨恩拿出羊皮纸，道，“请您再写一封书信，我会在日落以前带回王子的消息。”
雷吉拿起了笔，蘸了蘸墨水，道：“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后让步，而且肖恩王子必须当众赦免我，并且当众册封我为子爵！”
消息送到了苏菲亚面前，公主殿下甚至都懒得多看一眼。
“要么在城内投降，要么在王子的营地里，没有其他的选择！”
焦虑的萨恩和苏菲亚争执了很久，可却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改变。在午饭后，他把结果告诉了雷吉，震怒的雷吉赶走了萨恩，并扬言要与肖恩王子血战到底。他还威胁萨恩：“如果我不能活着离开碎雪城，你也别想活着离开！在生与死面前，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回到政务官的府邸，他很快发现府邸的门前出现了领主的卫兵，看来雷吉要动真格的。
有些事情只能和王子直接交涉了，虽然这样会冒犯了公主，但至少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萨恩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一名侍者，侍者化装成平民，小心翼翼的爬到了城墙外面。
他躲过了城头上的民兵，可他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个卫兵，一直在身后紧紧盯着他。
……
雷吉比萨恩还要焦虑，他担心肖恩王子可能识破了他的计谋。
让他意外的不仅是对方强硬的态度，还有那个女人的身份。
他把第二封信交给萨恩之后，立刻派泰尔跟踪萨恩，萨恩去了那女人的住处，没想到的是，不到一个小时，萨恩就带回了对方拒绝自己的消息。
“泰尔，你确定那个女人再没有离开她的住处？”
“我非常确定，领主大人，”泰尔道，“我按照您的命令一直跟着政务官大人，他去了女人那里，只待了一会就离开了，这期间，那里没有人进出过。”
萨恩去找那女人送信，按照正常的思维顺序，那女人应该出城去找王子，把信交给王子，然后再把王子的消息带回来。
可她没有离开住处，就回绝了萨恩的请求。
在没有电话和无线电通讯的时代，很难想象他们是用什么方式和王子取得联系的。
信鸽？乌鸦？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动物？
应该不是动物，动物的效率不可能那么高。
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是那个女人直接做出的决定。
她不只是一个间谍，正如泰尔所说，她是一个有决策权力的大人物。
也许应该把她抓起来，用她来要挟王子。
可如果王子没有受到威胁，反而被激怒了呢？
几百个问题在脑海里爬过，这就是决策者的艰难，正当雷吉举棋不定的时候，嘉文又带来了坏消息。
士兵的变得非常暴躁，他们听到了领主即将投降的消息，他们想要和敌军一决死战。
“这群该死的……”
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形容这群可爱而又固执的士兵。
焦头烂额的雷吉留下了一声咒骂，带上埃尔文跑去了城墙。
……
敌军的营地里，肖恩王子收到了辅政大臣的消息。
“再让我向前推进三百尺！”肖恩放声笑道，“那样的话，我的黑粉可以攻击碎雪城的任何一个角落。”
“还不止如此，雷吉维克特允许我们派一支二十人的队伍去城中检查，以确认他所有的武器都已经销毁了。”
“谁管他那些武器，只要确定他没藏着石头就好！”肖恩拍了拍辅政大臣的肩膀，笑道，“我不信任别人，这一次只能有劳你了。”
“我乐意为你效劳，”辅政大臣低下了头，“可据我所知，您的姐姐已经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肖恩冷笑一声道：“看来有些人已经可以代替我做决定了。”
辅政大臣低声道：“也许我不该多说，可王子殿下，我们已经损失了一百三十多名步兵和九十多名骑兵，另外还有二十几个被黑粉炸死的弓箭手，如果伤亡继续扩大，就算最终夺下了碎雪城，恐怕您也不会得到国王陛下的赞赏，到时候您的姐姐，只怕还会……”
“只怕还会在父亲面前责备我一番，”肖恩让人拿来了羽毛笔和羊皮纸，“不必理会那个婆娘，战场上需要男人之间的对话，告诉雷吉维克特，我愿意接受他的投降，在明天日落以前，我要听见碎雪城的钟声，提醒他洗干净舌头，我要让他舔我的靴子，还要舔干净我的马蹄。”
第12章 送给王子的礼物
肖恩王子给雷吉写了一封信，直接让信使光明正大的送到了城门前。
读到这封信的时候，雷吉很激动，但嘉文的脸色很难看，感觉就像严重便秘了一样。
雷吉盯着嘉文看了一会，问道：“古斯塔骑士，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信？”
嘉文急忙否认：“领主大人，我没有偷看您的信，信筒是完整的，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我从来没有打开过那个信筒，从来没有……”
他是那种完全不会撒谎的人，只说了这几句谎话而已，他的汗水已经挂满了脸颊。
“古斯塔骑士，”雷吉一脸严肃道，“我再给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认错，我绝不会惩罚你。”
“好吧，我偷看了，”嘉文承认了，“领主大人，您难道真的想……”
“我当然不是真的投降，”雷吉把信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如果然外面的士兵看到了这封信的内容，他们一定会把雷吉剁成肉泥，“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赢这场战争，我只想把敌军集中在半山坡，那里的山道很狭窄，我们有机会点燃所有的黑粉。”
“那是不可能的，大人，”嘉文指着山坡道，“我们只有二十个骑兵，而敌军有至少二百个弓箭手，不等靠近对方的阵地我们已经全军覆没了。”
雷吉道：“如果是夜晚呢？弓箭手的视野会受到影响，他们很难射中我们。”
“您根本不理解二百支羽箭一起飞过来的样子，”嘉文指着天空，“就像下雨一样，我们的骑兵连同战马都会死在箭雨里。而且不只有弓箭手，就算我们冲到了敌人的阵地，还要面对敌人的骑兵和步兵，投石机在敌人阵型的最后，我们没有可能靠近它们。”
“我还有其他的办法。”雷吉知道这套战术的实施难度，他甚至要拼上自己的性命，“古斯塔骑士，请你把骑兵们集中到一起，我要亲自向他们布置战术。”
“恐怕骑兵们不想听您的战术。”嘉文站在窗台，俯视着城墙上的阵地。
外面的叫骂声不绝于耳，士兵们把他们能找到的恶毒语言，全都用在了雷吉身上。
“野狗和母猪生出来的杂种！你为什么不敢下来！”
“下来呀！杂种！快把王子的靴子舔干净！”
“王子的猎狗来了，你还是洗干净自己等着它吧！”
嘉文没把所有的骑兵带上来，按照雷吉的吩咐，他把三十名骑兵分成了两队，每队有十个正式骑兵和五个候补骑兵，他把两名骑兵队的队长叫了上来。
第一队的队长叫戴克托，是个四十出头的皮货商人，他囤积了大量的货物，那是他的全部身家，为了保卫他的货物，他选择留在了碎雪城。
第二队的队长叫苏力特，是一个十九岁年轻人，他的父亲是一名骑士，这也让他有机会学习骑术，并且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从进门那一刻起，雷吉就感到了这两个人的敌意，在嘉文的威吓下，他们耐着性子听完了雷吉的战术。苏力特没作声，戴克托率先开口了。
“领主大人，你是想让我们拿着火把冲进敌军的阵地，然后点燃他们的投石机吗？”
雷吉点点头道：“这是战术的核心，当然还有一些细节问题……”
“大人，我觉得您还有更好的选择，”戴克托把身子探到了雷吉面前，一脸庄重的说道，“我觉得你可以用维克特家族的古老法术，召唤威力无穷的火龙，直接点燃敌军的投石机。”
“火龙？古老的法术？”雷吉拼命的搜索着记忆的碎片，难道还有这样神奇的操作吗？
几秒钟后，他从刺耳的嘲笑声中听出了戴克托的意思，他在挖苦雷吉。
“领主大人，如果你想投降，就乖乖的跪在王子面前舔他的靴子，又何必让我们跟着去送死呢？”戴克托起身指着雷吉的鼻子道，“我真的不想再看你一眼，你的样子令人作呕！”
又到了考验嘴炮的时刻，虽说雷吉并不擅长嘴炮，可他不得不承认，有些问题必须通过嘴炮来解决。
“告诉我，你为了什么而战斗？”雷吉上前拦住了骑兵队长。
出于对嘉文的畏惧，戴克托没有直接推开雷吉，他垂着眼角，看着雷吉，道：“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碎雪城，更不是为了你这个混蛋！”
雷吉笑道：“你是想多活三五天，还是想多活几十年？”
戴克托皱眉道：“你想表达什么？”
“我们的滚石不够了，大大小小加在一起只剩下了四十五枚。”
嘉文补充道：“是四十九枚，我们在城里还藏了四枚。”
“好吧，四十九枚，”雷吉无奈的看着嘉文，叹口气道，“昨天我们消耗了十几枚滚石，猜猜看我们还能支撑多久？三天还是五天？滚石耗尽之后我们还能做些什么？用我们的弓箭去对付黑粉？还是用我们的短刀去对付骑兵？”
戴克托冷笑一声道：“这些事情你去问骑士大人吧，我想他比你更会打仗。”
“是么，那就请教一下骑士大人，”雷吉回过头道，“滚石耗尽了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还有滚木。”嘉文的回答总是让人哭笑不得。
“滚木也耗尽了呢？”
“在昨天的战斗里，我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嘉文当然明白雷吉的意思，可他还没想好说服雷吉的方法，“我不会再被敌军的佯攻欺骗，我至少能用现有的军械支撑十天。”
雷吉继续问道：“十天之后呢？”
“十天之后我们会等到王都的援军。”
“如果没有援军呢？”雷吉提高了一个声调。
“您昨天不是让大学士给王都写信了吗？”
“从敌军来之前，我就不停的向王都写信，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天，援军在哪里？”这些话，雷吉原本不想说出来，他不想让这群民兵在绝望中丧失斗志。
可他知道王都不可能在短期内派来援兵，他让大学士写信是为了给今后的战争做好准备，就算他打败了肖恩王子，只怕拜尔国也不会就此罢手，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到底会上升什么样的规模。
众人陷入了沉默，一直没有说话的第二队长苏力特开口了。
“大人，你是为了什么而战？”
“为了我的领地，”雷吉的回答很简洁，“你呢？”
苏力特道：“我为了一个姑娘，碎雪城最美的姑娘，我本来可以跟着我的父亲离开这里，可那姑娘不肯走，我愿意为她流血，我愿意为她舍弃我的生命，你呢？领主大人，你愿意为碎雪城做些什么？”
戴克托笑道：“问得好，你想让我们去送死，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块去？”
“我当然要去，”雷吉平静的说道，“作为投降者，我将跪在王子面前去舔他的靴子，作为我的扈从，你们也能顺利的靠近敌军的阵地。”
戴克托愣住了，嘉文直接站了起来。
“领主大人，这就是你的办法吗？你根本没有可能活着回来。”
“别那么悲观，我的骑士，”雷吉道，“按照和王子的约定，我可以带五十名扈从前去投降，除了二十名骑兵，我还能带三十名卫兵，我会带着他们先发动一场混战，给骑兵争取冲锋的时间，也给我们自己争取逃走的机会。”
嘉文道：“大人，你可能忽略了一件事情，作为投降者，你的扈从不允许携带任何武器。”
“我的卫兵没有携带武器，我们只是给王子带去了礼物。”雷吉叫来一名卫兵耳语了几句，那名卫兵一溜小跑，把酒铺老板瓦雷斯带了过来。
瓦雷斯身边还跟了两个帮手，他们一起抬着一个巨大的酒桶走进了望塔。
这只酒桶足有六尺高（一米八），酒桶的直径有四尺，认识瓦雷斯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家的招牌麦酒战神，他一共有十只这样的酒桶，每逢节日，他会把十只酒桶全都灌满，碎雪城的酒徒们会把十桶酒全都喝干，每桶酒至少能让瓦雷斯赚到一个金币。
戴克托看着瓦雷斯，冷冷笑道：“看来你被领主大人收买了。”
“是的，我被收买了！”瓦雷斯并不觉得惭愧，他十分自豪的打开了酒桶，笑道，“我要亲手给王子殿下送上一份大礼。”
带着苦味的醇香飘满了望塔的内室，瓦雷斯对戴克托道：“你不想尝尝吗？”
“我可没这个福分，还是留给王子喝吧，”戴克托转脸对雷吉道，“你是不是在酒里下了毒，想要把敌人全都毒死？”
看着戴克托严肃的表情，他好像不是在开玩笑，雷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瓦雷斯在旁道：“你以为领主大人像你一样愚蠢吗？”
“那还能怎么样？”戴克托一脸费解，“难道想醉死他们？”
坐在一旁的苏力特站了起来，这个敏锐的小伙子似乎发现了什么。
“酒桶太轻了。”他也曾是瓦雷斯家的常客，一只装满了酒的战神酒桶需要十几个小伙子才能抬得动，而这一次，瓦雷斯只叫了两个帮手。
他走到酒桶旁边，踮起脚，看着里面的酒水都快溢出来了，他拔出匕首伸进去试探了一下，却发现里面的麦酒只有不到半尺深。
“天呐，这是什么法术？”惊恐的苏力特接连倒退几步。
雷吉笑道：“这不是法术，只能算是魔术师的道具，我只是在酒桶里加了一个套筒，这也得感谢大学士家里的能工巧匠，我画了一张图纸，他们只花了一夜时间就把东西做出来了。”
“魔术师？”戴克托骇然的看着雷吉，“你和魔鬼做了交易？”
“行了！蠢货们！不要再胡说八道了！”瓦雷斯道，“这只酒桶看起来装满了酒，其实是空的，我们会把送给王子的礼物装进里面。”
嘉文道：“王子的礼物？大人，您指的是？”
雷吉笑道：“城堡地下室的火油，足够把十只酒桶都装满。”
瓦雷斯放声笑道：“我的麦酒战神，终于要上战场了！”
第13章 火牛阵
依据目测，雷吉画了一张地形图，虽然尺寸上难免会有偏差，可精湛的绘图技法，足以让众人清晰的了解整个战术。
山道中央向上推进三百尺，这里的道路最为狭窄，地势也最为陡峭，是雷吉选定的最佳战场。
“我当然不会真的去舔王子的靴子，”雷吉在图纸上比划着，“你们看到了吗？在这里，按照投降仪式的礼节，我将在距离王子一百尺（三十米）的地方停下来，等待王子的命令，在他宣布受降之后，我会先送上我的礼物，卫兵们会点燃酒桶后面的引信，在酒桶彻底燃烧之前，把酒桶推下去！”
戴克托问道：“什么是引信？”
雷吉道：“从酒桶里引出来的油布。”
戴克托又问道：“为什么要用油布？为什么不直接点燃酒桶？”
瓦雷斯吼道：“别再问了，你这蠢货！你想把领主大人也烧死吗？”
雷吉耐着性子解释道：“油桶燃烧一段时间后爆炸，我们必须保证酒桶滚到敌阵之后再爆炸。”
“爆炸？”苏力特道，“像黑粉一样吗？”
雷吉摇头道：“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但足以搅乱敌军的阵型。”
嘉文摇头道：“可如果你这么做，敌军的弓箭手会向你放箭。”
“那里的山道只有三十多尺宽，十只八尺宽的火桶滚下来，你猜弓箭手还会有心情放箭吗？”
“这可难说，”戴克托道，“总会有不怕死的敌人，拼了命也得射你一箭！”
“那就祈祷他射不中吧！”雷吉道，“我和卫兵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剩下就看你们的了，在敌军大乱的情况下，你们应该有办法点燃敌军的投石机。”
嘉文摇头道：“骑兵们也没有武器，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雷吉没作声，这是他最头疼的一环，他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让骑兵在混乱之中抢夺敌军的武器。
“不必担心，我有办法，”苏力特道，“我可以在马鞍下面藏一把火弩，绝对不会让敌军发现。”
戴克托笑道：“一把火弩算得了什么，骑兵的马背就像巫师的口袋，我能藏得东西多了！”
苏力特也笑了：“也许我们该多给王子准备一些礼物。”
戴克托盯着雷吉看了许久，道：“你真的会跟我们一起去吗？”
雷吉道：“我根本没有欺骗你们的机会，如果我不出现，你们也不会走出城门。”
“二十个人对付两千个人，这实在太疯狂了。”戴克托不住的摇头。
“我们不需要战胜他们，我们只需要点燃他们的投石机。”苏力特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道：“既然领主肯去，这事我干了！”
戴克托还是有些犹豫：“我们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就算点燃了敌军的黑粉，我们也会和敌军一起被炸死。”
“那可未必，”苏力特笑道，“还记得那次偷袭吗？是我点燃了投石机，可我依然还活着，我的火弩最远能射出一百三十尺（四十米），这样的距离足够我逃走了。”
戴克托摇头道：“那只是一架投石机，如果十几架投石机一起爆炸呢？”
苏力特用手捧了些麦酒，喝了下去，道：“我的运气总是那么好，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能活着回来。”
戴克托咬了咬牙，一挥拳头道：“这事我也干了！我这就去把我的骑兵都叫来。”
雷吉拦住戴克托道：“别急，先别把战术告诉士兵，我们的队伍里可能有政务官的探子。”
戴克托道：“他们都是我的老相识，我能相信你，自然也能相信他们。”
雷吉道：“我也愿意相信所有人，可如果消息走漏了，我们会在见到王子之前被他射成筛子。”
戴克托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们？”
雷吉知道这很残忍，明知道让士兵们送死，却不能让他们知道实情。
“王子把投降的时间约在了明晚黄昏，我想拖延到夜里，在战斗之前，我会把消息告诉骑兵们。另外，我还准备了一些面包和咸肉，我想让骑兵们多吃几顿好东西。”
“面包和咸肉？我们天天都吃这些，”戴克托鄙夷的看着雷吉，“这算什么好东西？”
雷吉耸耸肩道：“现在是战争时期，我能提供的只有这么多，当然，我还有一些葡萄酒……”
“留着你的咸肉吧，领主大人！”苏力特笑道，“老希尔和他的女儿就要来了，你会见到碎雪城里最豪爽的男人，和最漂亮的姑娘。”
老希尔？这又是何方神圣？
对于这个名字，雷吉多少有些印象，直到见到老希尔的样子，雷吉才想起他的身份。
他是碎雪城的牲口贩子，按照酒铺老板瓦雷斯的说法，他是目前这座城市里最富有的商人。
因为比他更富有的商人都逃走了。
“告诉我，有谁饿了吗？我的好女儿，把美味给这群好汉送过来，”干瘦的老希尔穿着一身铠甲，他的女儿安思丽把装着肉汤的木桶从牛车上搬了下来。
这就是苏力特所说的姑娘，碎雪城最美的姑娘。
她，长得的确很特别。
这位姑娘有六尺高，比雷吉还要高一点。粗犷的肌肉线条比嘉文毫不逊色。
她的五官还算端正，古铜色的脸颊上挂着点点汗水，看久了，或许有一种别样的美。
那只装着肉汤的木桶看起来至少有二百磅重，两个小伙子抬起来都很吃力。
可她一个人就把两只木桶全都从牛车上搬了下来。
“我还有一百头牛，我每三天都要杀一头牛，”老希尔放声笑道，“我的牛很壮，每个好汉都有好肉吃！足够你们吃一年！”
这是个有血性的商人，等战争结束之后，要给他创造更好的经营环境。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雷吉最关心的，是他的一百头牛。
“希尔先生，借一步说话！”雷吉兴奋的冲了过去，却见安思丽挡在了面前。
“你是谁？想做什么？”姑娘的声音雄浑厚重，吓得雷吉缩到了嘉文的身后。
“呃……这位姑娘，我是雷吉维克特，我有些事情想找你的父亲谈谈。”
“懦夫领主！你想做什么？”
对于懦夫这两个字，雷吉并不是很抵触，毕竟比野狗、杂种、猪崽子之类的称呼好听的多。
老希尔坐在牛车上，盯着雷吉看了一会，对安思丽说：“孩子，让他过来吧，就算他是头待宰的猪，也得允许他哼哼两声。”
酒铺老板瓦雷斯站到了前面，对老希尔喊道：“老东西！对领主大人客气一些！”
老希尔啐了一口，道：“蠢驴，信不信我烧了你的酒铺？”
雷吉没心思听这些无聊的争吵，他凑到老希尔面前，兴冲冲的说道：“一头牛的市价是一个金币，我知道现在是战争年月，商品都很稀缺，我愿意用二百个金币把你的牛都收购过来，你愿意和我做这桩生意么？”
老希尔斜着眼睛看着雷吉，问道：“你想对我的牛做什么？”
“我是想……”
“够了，不必说了！”
这老头子真古怪，是他先发问的，却不让别人回答。
“行行好，在你下地狱之前，求求你行行好吧！”老希尔拿着一个陶罐，给一名骑兵盛了一大碗肉汤，“这群好汉拼上了这条命，在为你的领地作战，你什么都没给过他们，什么都没有！我只能给他们这点肉吃，你还想做什么？把我的牛送给你的王子吗？我没你那么无耻，我宁愿把我的牛都杀了，然后烧掉！”
这世界上有很多这种固执的老人，不等别人开口，就随便揣度别人想法。
“希尔先生，请听我把话说完，就一句，”在嘉文和瓦雷斯的帮助下，雷吉把老希尔请进了望塔，喝了一杯葡萄酒之后，雷吉说出了他的想法，“我想让你的牛上战场。”
“牛，上战场？”卖了一辈子牛的老希尔实在不能理解雷吉的意图，貌似牛根本就没有上战场的功能。
“为什么不可以呢？”雷吉微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一个古老的故事，你知道吗，在古老的东方，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国家，这个国家里有很多的领主之间经常发生战争，有一位领主打了败仗，丢了七十多座城，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找到了一千头牛……”
雷吉用尽可能通俗的方式向老希尔讲了火牛阵的故事，老希尔没听说过什么东方古国，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这个国家，但他很喜欢这个故事，尤其喜欢故事的结局。
“你是说，一千头牛加上五千个士兵，打败了几万敌军？”
“是的，希尔先生，”雷吉激动的说道，“你的牛将成为拯救碎雪城的英雄！”
老希尔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份光芒比他的秃顶还要明亮。
“可是，我没有一千头牛。”
“没关系！”雷吉爽朗的笑道，“我们也没有几万敌军，只要有一百头公牛就够了，母牛也可以的。”
“我也没有一百头牛，其实我只有二十一头牛，原本有二十二头，”老希尔指了指汤桶，“现在只剩下二十一头了。”
第14章 精湛的工艺
“牛可以上战场，但不可以拿来吹着玩，希尔先生。”
“吹着玩？我为什么要去吹一头牛？你是在奚落我吗？”愤怒的老希尔站了起来，“我的牛是不一样的！你会看到的，他们是最勇敢的战士，我会带着它们踏平敌军的阵地！”
雷吉给老希尔倒了一杯酒，让他尽快平静下来，抱着最后的希望，雷吉试探的问了一句：“除了二十一头公牛，你还有母牛吗？”
“我没有母牛，我也不会让母牛上战场，这就跟女人不该上战场是同样的道理！”希尔放下了杯子，指着巴切洛道，“找你的大学士要母牛去吧，他那应该有不少。”
是啊，大学士那么喜欢牛奶和奶酪，他家里一定有不少奶牛。
雷吉把热切的目光转向了巴切洛，为了不引起雷吉的注意，大学士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大学士，我需要你的牛。”
“领主大人，我家里只有一些奶牛而已，如果你愿意，可以去我那里吃一些新鲜的奶酪，我家的酸奶酪非常的好吃，可我家的牛真的不适合上战场……”
雷吉把巴切洛紧紧搂在怀里，他现在很珍惜他的大学士，他觉得巴切洛的身上仿佛装了一个四维口袋，随时可以拿出他想要的道具。
“大学士，我们还是先去你家里聊聊，不只是奶牛，还有你的花圃，那里的菊花太美了，和你的笑容一样美，还有你家的那几位工匠，我非常喜欢他们，尤其是最聪明的那个，他应该叫做卡拉夫吧，我有很多事情想和他探讨，我们得好好准备王子的礼物，光靠这点麦酒可不行。”
……
卡拉夫是个特别的工匠，如果他生活在雷吉前世的时代，他完全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工艺大师和机械大师。
当然，他不可能像车床一样，制造出高精度的标准件，可单从手工技术来看，他可以完爆大部分优秀的钳工。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能看懂雷吉的图纸，在这个世界，对于正常人来讲，三视图和天书没有任何分别，可雷吉只做了简单的讲解，卡拉夫就能完全明白图纸的内容。
昨晚，卡拉夫带领工匠们用了一夜的时间，为每个麦酒桶做了一个内套筒，精湛的工艺让别人从视觉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出于对卡拉夫的信任，雷吉今天交给了他一项更加复杂的任务，制作一架“变形金刚”。
在大学士的地下室里，雷吉和卡拉夫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第一件成品完工了。
从外表上看，它是一个两尺多高的酒桶，打开酒桶盖，里面装着醇香的葡萄酒。
可若从酒桶的底部打开，里面则藏着一架可以折叠的弩弓，再把酒桶从中间展开，厚实的木板拼成了一面坚固的盾牌。
“卡拉夫！你真是个天才！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这就是卡拉夫的天赋，他总是知道雷吉想要什么。
弩弓展开之后，第一支箭自动搭在了弓弦上，第一支箭对于骑兵来说最为重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射出第一支箭，是决定战局胜负的关键。
雷吉扣动了弩弓的扳机，一支箭的一声射中了二十尺开外的圆柱。弩箭的速度和威力让雷吉大为惊异，他想把弩箭拔下来，可整整半支箭射进了实木做得圆柱，雷吉用尽力气也拔不动分毫。
这不科学，这样的威力几乎可以和手枪媲美。
“这是怎么做到的？”雷吉惊讶的抚摸着弩身，至少在机械方面，他没看出任何特别之处。
“这是钢弩我的大人，”卡拉夫回答道，“比普通的木弩要强韧的多。”
“我认得钢弩，古斯塔骑士就有一把，”雷吉敲了敲钢制的弩臂，摇摇头道，“即便是钢弩也不该有这么大的威力。”
卡拉夫道：“这不是普通的钢材，是我秘制的精钢，里面熔炼了一些碎雪石的粉末，粉末的用量很难掌握，如果用多了，精钢会变得非常脆弱。”
看来卡拉夫在金属冶炼上也很有造诣。
“你当过炼金术士，对么？”
卡拉夫低头道：“那是我的梦想，大人，可惜我只是个卑微的匠人。”
雷吉笑道：“你一点都不卑微，你是个了不起的人，等战争结束后，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雷吉仔细的把玩着弩弓，尽管做工如此精致，可雷吉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弩身太大了，完全展开的弩弓长有两尺（六十厘米），骑兵们很难点燃箭镞上的油棉。
“要是这东西能自动点火就好了。”雷吉正在喃喃自语，卡拉夫在旁边回应一句道：“这也并非做不到，只是需要大学士的允准。”
“大学士的允准？”雷吉诧道，“他有什么好办法吗？”
“大学士搜集了一些尿蜡，只要把尿蜡涂在箭镞上，打开弩弓的时候，就能点燃第一支箭的油棉，只是尿蜡非常珍贵，我没有权力使用。”
尿蜡？这又是什么新鲜东西？
雷吉有些凌乱了，看来需要重新评估一下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
光听“尿蜡”这个名字就足够震撼了，谁能这么刚烈，居然能尿出蜡来？
雷吉兴致勃勃的走到了地下室门口，却发现门被锁住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响，雷吉浑身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
门在外面被锁住了，大学士把他锁在了地下室里。
雷吉倒退几步来到两名卫兵身边，紧张的卫兵立刻拔出了长剑。
木门看起来没那么坚固，用剑应该能劈得开，雷吉刚想让卫兵动手，卡拉夫拦住雷吉，低声道：“大人，冷静一些，可能发生了意外。”
“是啊，的确很意外，”雷吉咬牙道，“这该死的老东西出卖了我！”
“大学士不会那么做，他是聪明人，他知道该站在谁的身后。”
雷吉点点头道：“没猜错的话，他一开始就站在了政务官的身后。”
门外隐约传来了一阵说笑，雷吉示意众人不要出声，他小心翼翼的把耳朵贴在木门上，静静的聆听。
“大学士，我的老朋友，我好久没来过你这了。”
果真是萨恩的声音，一阵阵恶寒涌上了雷吉的头顶，他只带了两个卫兵，萨恩必定有备而来，只怕他至少会带上几十个扈从。
“政务官大人，是你太繁忙了，”巴切洛热情的招呼着萨恩，“快坐下，请您尝尝我的奶酪。”
“不必那么客气，我的老朋友，我不是很喜欢奶酪的味道，而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萨恩没有要坐下的意思，他在客厅里走了两圈，地下室的门就在书橱后面，“我想召开一次紧急会议，你知道领主大人去哪了吗？”
雷吉和萨恩之间仅仅隔着一扇门，换成别人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可巴切洛非常平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笑盈盈的送到了萨恩面前，答道：“从城墙上下来之后，领主大人就回了城堡，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我老了，很难摸清领主大人的心思，虽然我们都曾宣誓向领主效忠，可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想见到他。”
萨恩皱着眉头看着巴切洛，他的双眼似乎能看穿一切，却看不穿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巴切洛始终保持着平和的笑容，他在碎雪城生活了整整七十年，他当了三十多年的大学士，如果他想撒谎，凭谁也无法拆穿他的谎言。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萨恩接过酒杯，将葡萄酒一饮而尽。
“你这两天一直和领主大人在一起，我很想知道，他在城头上都做了些什么？”
巴切洛叹口气，拿起酒罐又给萨恩倒了一杯。
“还能作些什么，无非是劝那些士兵交出武器，准备投降。”
萨恩拿着酒杯抿了一口，道：“他成功了吗？”
“算是吧，”巴切洛喝了一大口酒，“那些当兵的答应了，其实他们也不想打仗，他们不是为了碎雪城，也不是为了领主，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财产、房屋和女人，他们都是些平民，您应该懂得他们的心思。”
萨恩道：“肖恩王子不是那样的人，他曾经允诺过，不会伤害城里的平民。”
“说真的，我也有点害怕，”巴切洛叹口气道，“我老了，也许王子认为碎雪城需要一位新的大学士。”
萨恩笑道：“你不老，大学士要有足够的知识和阅历，年轻人需要更多的磨练。”
“希望如此吧。”巴切洛想给萨恩再添一杯酒，萨恩把杯子放到了一边：“记住我的话，眼下才是最紧要的时刻，在王子进城之前，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萨恩走了，巴切洛一直送到了庄园的大门，确系他不会掉头回来，巴切洛赶紧让人打开了地下室。
雷吉依然站在门口，见到巴切洛的那一刻，他笑了。
“看来我误会你了，我的大学士。”
“这可真令人遗憾，我的大人，”巴切洛叹口气道，“您应该知道，我一直站在您这边。”
雷吉道：“我以为你只会站在胜利者的那一边。”
“您说的对，”巴切洛笑道，“您就是胜利者，我的大人。”
巴切洛准备了腌肉和奶酪，吃过了简单的晚餐，雷吉提到了尿蜡。
巴切洛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显然他不太想把这珍贵的东西送给雷吉。
当然，他也没有做无谓的抵抗，他从另一间地下室里拿出了密封的陶罐，用蜡烛和小刀，小心的打开了盖子上的封泥。
一股烂大蒜的味道飘了出来，雷吉看了看那微微泛黄的蜡脂，苦笑道：“我当是什么稀罕东西。”
这些所谓的尿蜡，其实就是白磷，白磷的燃点很低，只有四十度左右，稍微经过一些摩擦就可以燃烧起来。早期的白磷是从尿液里提炼出来的，也许这就是尿蜡这个名字的来源。
看着雷吉不屑的表情，卡拉夫觉得很有必要向他展示一下白磷的神奇功效。
“大人，我们只需要取出来一点点，然后轻轻摩擦一下……”
“不必演示了，”雷吉指着罐子道，“你只有这么多尿蜡吗？”
巴切洛略带愠怒的看着雷吉，道：“我的大人，您知不知道，这一罐尿蜡能换来三倍重量的黄金。”
“是吗？”雷吉笑道，“等战争结束之后，我们又有生意做了。”
一小罐白磷打消了雷吉制作白磷弹的想法，卡拉夫把尿蜡小心的抹在了箭镞上，又对酒桶做了一点改良，在打开酒桶的一刻，箭镞摩擦到了酒桶壁，一簇淡绿色的火焰蹿了起来，第一支箭上的油布被顺利点燃了。
“做得好！”雷吉拍了拍卡拉夫的肩膀，这一次他表现的没有太过惊喜，“我们去看看其他工匠进展的怎么样了。”
……
直到黎明，雷吉彻夜没有合眼。工匠们只赶制出了四把弩弓，雷吉叫来了埃尔文，让他把这看起来像酒桶的弩弓先带去城墙，并嘱咐道：“一定要交给骑兵中最好的射手。”
巴切洛给雷吉准备了一件深色的长袍，等侍者帮雷吉穿戴整齐，大学士道：“我的大人，我们也该出发了，辅政大臣就要来了，您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雷吉思索了好一会，道：“格恩希德里弗，我多少记得一些，他是个很讨人厌的家伙。”
“今天的他会变得更加讨人厌，”巴切洛披上了外衣，道，“格温非常的狡猾，而肖恩王子对他非常信任，只有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格温才会把消息报告给王子，否王子绝对不会接受您的投降，大人，您想要的是胜利，在此之前，您必须要忍耐，做到无可挑剔的忍耐。”
第15章 毒舌
登上城头的时候，雷吉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士兵们依旧很厌恶他，但他们没有谩骂，嘉文和瓦雷斯做了一夜的思想工作，看来很有效果。
天刚大亮，站在望塔上等了一小会，使者的旗帜出现在了山道上。
“看到了吧，大人！”巴切洛笑道，“那傲慢老家伙来了，他肯起这么早，证明他也很心急，急躁的人最容易上当。”
城头上的弓箭手做好了战斗准备，在嘉文的反复劝说下，他们才肯放下长弓。
城门打开了，雷吉和巴切洛走下了望塔，大学士最后嘱咐了一声：“令人厌恶的魔鬼来了，无论如何都要忍耐。”
拜尔国的辅政大臣，格温希德里弗，在二十名卫兵的簇拥下走进了碎雪城，他的年纪和巴切洛相仿，可看起来却要年轻许多。虽然个头不高，但他的腰背很直，皮肤也很红润，最有特点的是他那一头稀疏的白发，被他梳得整整齐齐，油光锃亮的贴在头皮上。
“维克特子爵，你又长高了。”格温带着微笑拍了拍雷吉的脑袋，虽然他比雷吉矮了一个头，但他的眼睛总是不自觉的向下看，给雷吉一种被俯视的感觉。
格温和雷吉的父亲有些交情，他曾以使臣的身份多次出使莱恩国，每次路过碎雪城的时候，都要到城里住上一晚，雷吉的父亲总是用最高礼节迎接他，然后被他用各种刻薄的语言奚落一番。
这位辅政大臣的嘴里能吐出一本《刻薄语录》，稍加整理，就能变成一套《毒舌攻略》。
“小雷吉，我跟你的父亲说过，你是个幸运的孩子，凭你的资质，在拜尔国只能当一辈子农夫，恐怕还当不上一个合格的农夫，谁让你的父亲只有一个儿子，谁让他又死的那么早，十七岁呀，十七岁就当上了子爵，命运可真会捉弄人。”
一边走，他一边抚摸着雷吉的头发，就像抚摸一只年幼的小狗。
当经过一架牛车的时候，格温停下了脚步，他注意到了牛车上巨大无比的酒桶。
“这是什么？”
“这是送给王子殿下的礼物。”
“礼物？”格温摸了摸粗糙的酒桶，一脸讶然道，“你用牛车给王子送礼物？城里难道没有像样的马车吗？我记得你至少还有一些战马。”
“我只有二十匹战马，”雷吉尴尬的笑道，“他们要做为迎接王子的仪仗，这是对王子殿下最基本的尊重。”
“二十匹马，啧啧啧……”格温不住的摇头，“碎雪城已经穷苦到这种地步了吗？你给王子准备了什么礼物，千万别说是你们碎雪城的麦酒。”
雷吉命人打开了酒桶的盖在，微笑道：“是上好的麦酒。”
格温无语的看着雷吉，就好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小雷吉，我知道你不算是个聪明的孩子，可你连一点葡萄酒都没给王子准备吗？”
“葡萄酒也是有的！”雷吉扛来了一只小酒桶，兴冲冲的给辅政大臣倒了一杯葡萄酒，辅政大臣没有喝，只是闻了闻。
“这就是战争，”他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战争的年月很艰难，我也知道碎雪城本来就是穷苦的地方，可我没想到你连一点像样的葡萄酒都拿不出来，你至少还得保留一点起码的尊严和体面。”
“抱歉，大人……”雷吉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里面装的是城堡里最好的葡萄酒，虽说只装了一点点，因为酒桶里面还藏着一把弩弓。
就算这样的葡萄酒不能给辅政大臣带来惊喜，也不至于换来如此恶毒的挖苦，早知道所有的酒桶里都应该装上麦酒。
“看看这又是什么？”
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辅政大臣来到了老希尔面前。
“恕我冒昧的问一句，你是骑兵吗？”
辅政大臣的卫兵们笑了，连雷吉的卫兵也笑了，就连墙头上的士兵们也不厚道的笑了。
老希尔依旧穿着那身厚重的盔甲，头上还带了个大的离谱的铁盔。他手里拿着一把长斧，骑在牛背上，俯视着辅政大臣。
“我不是骑兵，我是第一军的营长，在领主投降之前，我始终保留着战斗下去的权力。”
希尔的表情很认真，格温的表情也很认真。
“我尊重你战斗下去的权力，说真的，我真想看看你在战场上的表现。”
老希尔眯着眼睛看着格温，格温歪着脑袋看着希尔。
谢天谢地，他们没有继续说话，格温跟着雷吉进了望塔，让他的卫兵守在了门口。
他很自然的坐在了雷吉的位置上，揉了揉脖子，露出一脸疲态，道：“你的士兵似乎还没有做好投降的准备。”
“我会立刻收缴他们的武器，所有的武器。”这个时候所有的回应都要坚决，不能让这个老家伙看出任何破绽。
“我真的不在意那些武器，尤其是那个骑牛的老头，你可以把武器留给他，”辅政大臣起身走到窗口，指了指城墙外的圆石，道，“我在意的是那些圆石和滚木，这也是王子非常在意的。”
雷吉道：“我可以随时可以把它们推下山坡，只要让我看到王子的诚意。”
“我既然来了，自然也带来了王子的诚意，”辅政大臣从怀里掏出了信筒，取出了两封书信，“一封是王子的册封文书，他正式封你为维克特子爵，当然，是拜尔国的子爵，并且为你指定好了封地，疆域和碎雪城及其周围的领地差不太多。”
雷吉接过文书，仔细的读了一遍，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在成为子爵之前，我想我应该先洗脱罪责。”
“这是你的赦免书，”辅政大臣把另一封书信也给了雷吉，“上面写明了，你不必为之前的任何行为承担任何罪责，在你正式投降的时候，王子会当众宣读这两份文书，你也知道，肖恩王子终将继承王位，他不会把自己的信誉看作儿戏。”
雷吉恭敬的收下了信筒，虽说这东西对他来说一文钱都不值，可他还要把兴奋和感激全都写在脸上。
“感谢王子的仁慈，感谢王国的馈赠，还要感谢您，我的大人，您如果不介意，请随我出城亲自见证我收缴士兵们的武器。”
“不必了，我累了，”辅政大臣靠在椅背上，活动了一下肩颈，“小雷吉，坦诚地说，我跟你父亲只能算是点头之交，可为了保护他唯一的儿子，我跑到了这个肮脏的地方，和一群粗人、笨人、无可救药的人说了那么多话，那些杂活交给卫兵们去做吧，现在我更想和我的老朋友聊聊天。”
大学士恭敬的站在门口，格温冲他招招手道：“巴切洛，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有八十岁了吧？”
巴切洛笑道：“我的大人，我今年刚满七十九岁。”
格温摇头道：“两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在这种地方，你能活到这种年纪，还真是得了神灵的眷顾。”
巴切洛深深施了一礼，道：“愿神灵永远像您一样宽容。”
“别说那些肉麻的话了，赶紧过来坐下，我们有多久没再一起聊天了，”格温摸了摸巴切洛的白发，他很喜欢摸别人的头发，“希望你能给我找来一点牛奶，这里的酒实在太难喝了。”
“最好的牛奶永远属于您，我的大人，今晚过后，这里将变成拜尔国的领土，我希望您能允准我继续留在碎雪城，只有这里才能饲育出最好的奶牛。”
格温一怔，看来这个问题有些棘手。
“你在碎雪城生活了太久，也难怪你会对这里有些留恋，可是对于碎雪城的大学士，王子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选。”
巴切洛干笑一声道：“有些事情或许还有转机，我想王子很愿意听从您的建议。”
“先不要探讨这个问题，”格温转眼看向了雷吉，“好孩子，长辈们想要说会话，你是不是……”
“那我就不再打扰了。”雷吉恭敬地退到了门口，刚要转身离开，却又被格温叫住了。
“我的另一位朋友呢？怎么没见到比奇伯爵？”
“伯爵？”雷吉诧异的看着格温。
“没错，伯爵，”格温拿出了另一只信筒，“我也带了他的册封文书。”
“好的，”雷吉点点头，“我这就叫人把他请来。”
“出于对伯爵的尊重，我建议你亲自把他请过来。”
雷吉沉默了片刻，他看到了巴切洛的目光，非常隐蔽，但也非常深邃。
“一切按照您的吩咐，”雷吉深深施了一礼，“等处理完了士兵们的武器，我会立刻把伯爵大人请来。”
在拜尔国卫兵的监督下，雷吉命令士兵把圆石和滚木推下了山道，没有人愿意执行这样的命令，幸好还有罗兰菲尔德，虽说并不情愿，但他对雷吉保持着绝对的信任，他指挥着第一步兵队的成员完成了这一任务。
四十五颗圆石，十六条滚木，数量虽然不多，但足可以打退敌军三五次进攻。
在过去的几天里，这是所有士兵战斗下去的希望，而今雷吉亲手把这希望给葬送了。
雷吉听到了士兵的叹息声，咒骂声，甚至是哭声，他很忐忑，他担心士兵们会哗变。
在推下最后一颗圆石后，拜尔国的卫兵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们用各种方式嘲讽着雷吉身边的战士，甚至有人脱了裤子对着雷吉撒尿，还有一个卫兵对着罗兰吐了一口唾沫。
罗兰擦去了脸上的唾沫，带着他的部下一声不吭的走回了营地。
格温的卫兵队长多少还有些礼貌，他来到雷吉面前，略微欠了欠身，算作施礼。
“维克托子爵，我已经完成了使命，我将回到营地向王子报告这一消息，希望你能按照约定，在黄昏之前，敲响石塔上的铁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