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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将门风华全文阅读

作者:扬秋     重生将门风华txt下载     重生将门风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将门风华全文阅读

十月十九日关於更新

    点点今天出了车祸,不幸中的大幸是,我行动自如,除了最严重的是左肩脱臼,只有皮肉伤!

    但还是被家人严令休息,因此可能会影响更新……

    真的很抱歉

楔子

    大庆朝至正二年

    顺王封地盛州桐城,顺王府府前广场

    打晌午起,王府前的广场便陆续围满看热闹的人们,众人引颈期盼着顺王再娶的盛事。

    顺王是当今皇帝同胞亲弟,其妻原是护国大将军卫国公蓝守海唯一的女儿,谁知当初一场水患,封地上损失惨重,顺王忙着救灾之际,顺王妃不顾大雨滂沱,众人拦阻坚持外出,不料就此一去不回。

    如今孝期方过,便传出喜讯,顺王将再娶,娶的仍是蓝家女,是顺王妃隔房的堂妹蓝慕绢。

    金乌西沉华灯初上,广场上暑气恣意肆虐,顺王府外喜庆的红灯笼将四周染上了一层红,如钉子般护卫着王府的侍卫,面色凝重毫无欢庆之色,几个管事神色匆匆穿梭着,嘴里不断催促着大伙儿动作快些,并不忘警告他们若误了吉时,小心仔细他们的皮云云。

    一个小厮穿着簇新不太合身的王府服饰,连奔带跑的冲到站在大门旁的大总管跟前。“卫国公府的车队来了。”正变声的嗓子粗嘎如鸭,两旁的人都皱了眉头。

    “知道了,他们……”大总管迟疑的扫了暗处一眼,微叹口气,朝小厮道:“进去通知一声。”说完双手背于身后,不着痕迹的给站在他不远处的侍卫头领一个手势,见对方镇定的颔首示意后,他方定下心来。

    “是。”那小厮郑重的点点头,脚不停歇的往王府里去,大总管看着小厮远去,身边的一个未留头的小厮唤了他一声,他方回过神来,打起精神吆喝着众人做事。

    远远的就见领头的卫国公府侍卫来到,后头卫国公府的车队缓缓接近,广场上一个闲汉扁嘴大声咕哝道:“卫国公真是可惜了,明明自个儿亲闺女是顺王的王妃,还生了世子呢!正是安享荣华的时候,偏生不安份,大雨成灾的时候不安生待着硬要出门,啧!生生的断送自己一条小命不说,连带着自家的富贵也折损了。”

    “就是啊!这下子富贵荣华落到堂亲头上去了!”

    “欸,还有个世子外孙在哪!”

    “啧!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新人又不是不会生,犯得着辛苦拉拔那世子长大吗?就算养大了也不亲,还不如自己生养的。”那闲汉一副凶相大声嚷道,与他同来的哥儿几个频频点头大声附和。

    四周的人们闻言,纷纷离了他们几个几步,闲汉又出言不逊批了在大水中失踪的顺王妃几句,他正得意大放厥词,倏地涨红了脸狼狈地的住了口,原来不知打那儿来的一颗带泥的石子儿,将他的嘴给堵了。

    就见那闲汉吐出石子儿,朝地上连连吐了好几回,泥水带着血泡还带着白色的东西,原来连牙都给砸掉了,他气愤的抬起头要寻是谁下的手,只见他那张脸被泥石子儿砸得通红,眼泪鼻涕流了满面甚是狼狈,闲汉气急败坏的环视四周,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想要找出是谁下的手,与他同来的哥儿们迎视他恼怒的眼神,惊慌的摇头。

    不远处一个高大如塔的汉子不屑的怒视那几个人,他紧握的拳头举起,似要再次出手,他身边英伟的男子伸出手制止了他。

    “爷?”汉子不解回望,英伟男子神色黯然朝他摇头,汉子嘟嚷一声:“天理不公,好人没好报。”

    “与他们计较何用!”男子低声道,抬起眼专注的看着前方,汉子见状讪讪的噤了声。

    广场上的这场骚动并未引起太大的注意,就在他们附近的角落里一辆破旧马车里忽地传来一声细弱的婴啼,随即掩没在喧闹的吉乐中,马车里响起拍哄声,坐在车辕上的中年文士转头看身边的妇人一眼,妇人秀眉微蹙轻叹一声,转身进马车里去。

    马车里一个少妇半坐半躺在陈旧的石青团花被褥上,乌青秀发以一枝木簪简单的挽了个纂儿,少妇怀里抱着一个褪了色的红地撒花襁褓。

    “姑娘,咱们回山城去吧!”妇人迟疑半晌方道。

    正拍哄着女儿的少妇抬起头,曾灿亮如星的明亮眸子璀璨尽失,双眼空洞的看着妇人担忧的脸,她轻轻的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比黄莲还苦的笑容,让妇人心里酸涩不已。

    “好,咱们回山城去,再也不回来。”如砂粒粗磨过般的沙哑嗓音,出自那苍白的少妇。

    妇人闻言低下头,一滴清泪从她掩面的指缝滑落。

    “奶娘你别哭,我们回去好好的过日子,把静儿带大。”她低着头神情有些茫然,随口安抚着妇人。

    “是。”妇人边点头泪水边不断的掉,外头的文士听她带了哭音的回话,忙在外头道:“娘子,你快别哭了,越儿才出月子,你别招她哭,日后对眼睛不好。”

    “是,我知道了。”妇人忙收了泪,抬起袖子胡乱地拭了脸,“姑娘你歇着,咱们这就回去。”得了少妇的微不可见的点头回应,她方转身探头对丈夫道:“走吧!姑娘说回去了。”

    “好咧!”文士点头回身扬鞭,那头拖着车的老马缓缓拐了弯,离开了广场。

    另一头卫国公府骑着高头大马的前导侍卫们,身手利落的翻身下马,卫国公府的马车在门子的引导下进了顺王府,重头戏还没上场,破旧的马车已然远去。

    连夜赶路的马车摇摇晃晃走在山路上,妇人从车里出来,清晨的阳光透过头顶上的浓密树影斜曳而下,妇人微眯眼,在丈夫身边坐下后,从身边布包里拿出干粮递给丈夫,文士边驾车边分神看了妻子一眼,问:“越儿和静儿还在睡?”

    “嗳!”妇人重重的叹口气。“顺王真是狠心,不是让人送了讯给他,姑娘没事,人好好的,还给他添了个小郡主,怎么……”妇人愤愤不平的道。

    文士朝她安抚道:“小声点儿,别让越儿听见。”

    “你不是个大夫吗?怎么姑娘调养了这么久,还是气虚得紧?”妇人质问道。

    “唉!她之前受创严重,本就要静养,偏又怀着孩子,生孩子是大伤,这才刚出月子,就急着要走这一趟,好好的人都受累,更何况她?”文士也叹息,他丧妻多年,去年在溪边救了她们主仆二人,上个月守寡多年的奶娘总算应了他,他膝下空虚,甚为疼惜甫出生满月的小女婴,心知这趟路辛苦,却拗不过新婚的妻子,硬是带着她们三人上路。

    “姑娘真是命苦,小小年纪丧母,长大后嫁了顺王,人人都以为这是泼天的富贵,谁知道姑娘的苦。”奶娘心疼自小拉拔大的小姐,思及顺王府前欢喜迎娶继妻的场面,泪更是掉不停。

    文士劝道:“越儿身子还虚,你别老在她面前哭,勾她掉泪,虽说出了月子,但她原就不健壮,再哭个没完,可就伤透身子,到时静儿丫头就命苦了,有爹不能认,连娘都没了。”

    奶娘听了嗔道:“我不在姑娘跟前哭就是。”

    文士叹了口气专心驾车,夫妻两一路闲聊,走着走着,才发现情况不对,通往山城的这条山路,他走过不下百次,纵使人烟稀少,但林中小动物逢春,不是正该活动的时节吗?怎么会静默得让人不安?连鸟雀振翅声皆未闻。

    正想着,忽地大地震动草木皆悲,一阵强烈的晕眩令他头晕耳鸣恶心欲呕,文士强自镇定抓紧手上缰縄努力想稳住马车,此时路旁的大树传来嘶哑崩裂声,枝桠啪擦发出呻吟,大地发出悲鸣,马车往右倾斜滑落,马儿不安嘶鸣拚命扭动着想挣开桎梏,身边不时传来轰然巨响,他力持镇静却不敌马儿遭逢变故所生的蛮力,终究让它脱缰而去,马车的右侧车轮已失去的了支撑的地面。

    车里的少妇早被变故惊醒,只如今的她神智、反应早不如前,紧抱着怀里的女儿,“奶娘?”

    “姑娘你别出来,待在车里头,别出来。”奶娘紧抓着丈夫,听到慕越的声音,忙回头叮嘱她。

    慕越不敢乱动,但车厢严重的倾斜,她抱着女儿跟着被褥、杂物全滚落到车厢侧板上,外头不时传来的轰隆声震耳欲聋,她怀里的小静儿不安在她怀里嘤嘤哭泣。

    “啊!”外头传来奶娘的惊呼,义父凄厉的喊着奶娘的名字,不一会儿,义父的声音也远去,慕越泪流满腮,当车厢开始剧烈翻滖,她只能护紧怀中的女儿,车厢逐渐被重物挤压变形,重物纷落在她身上、头上,疼痛攫走她的意识,当意识即将涣散之际,却想再见他一面,想质问他为何不来接她,为何明知她生了他期盼的女儿,却置她们母女不闻问,还娶蓝慕绢为继妻,为什么!

    慕越努力挣扎不想就此陷落,但黑暗来的太快,马车跟着土石、树木翻落山谷,巨响在山里回响良久,当天地俱静,山陵已然变了样,青翠山林不复存在,只留下天灾肆虐的痕迹。

第一章 一头雾水的重生 一

    大庆朝昭德十九年冬

    窗外细雪不时随着寒风呼啸而飞舞,暖融的屋里地上铺着橘红如意五福地衣,床脚六扇素刻兰草奇石的花梨木屏风前,放着座黄铜狮猊熏笼,熏笼上放着果皮,果香缓缓的飘散开来,床炕上石青锦缎被褥里,躺着的一个小人儿,小小的脑袋上裹了圈白色布条,看起来甚为柔弱,乌青发丝编成了辫子,垂在两边的肩头上,边缘泛黄的青紫淤青占据了右边泰半的小脸蛋,只见她随着风声逐渐加大,而微蹙起眉头,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轻颤,小巧挺直的瑶鼻轻皱,因高热而干红的小嘴抿了抿。

    好渴!蓝慕越觉得喉咙像火在烧,脸颊热热的还有些刺痛,勉力地睁开眼,随即觉得眼睛又酸又涩,她立刻闭上眼,用力眨了眨眼,好半晌才又睁开眼来打量四周,床帏遮住了泰半的亮光显得屋里昏暗不明,让她什么都看不清楚,眼力甚佳的她有些慌,想伸手去拨开床帏,却因四肢传来的痛楚让她作罢,疼,很好,至少她还活着,她活着,那,她的静儿呢?奶娘和义父呢?

    还记得在车厢里她抱着静儿靠着奶娘亲手做的迎枕,奶娘坐在她身旁,像她幼时睡不着要奶娘哄她,轻轻的拍哄着她,奶娘嘴里叨絮着,回了山城之后,帮她开家小饭馆,她昏昏入睡前还问奶娘,干么不给她开小酒馆,奶娘冷哼了声,给她开饭馆是让她营生,开小酒馆,不让她喝倒了才怪!

    她含笑昏沈入睡,再醒来,一番天摇地动,她听到奶娘的惊呼声远去,义父闷哼一声随即悄无声息,她抱着静儿在车厢里翻来撞去直至晕厥,难道有人救了她?她的静儿?奶娘呢?她们在那儿?

    屋里一片寂静。

    她侧耳静静的听着四周传来的声音,窗外呼啸的风声,枝桠的刮擦声,这些声音很耳熟,让她有种回到儿时住处的错觉。

    难道她回家了?

    不对,她鼻头一酸,想起顺王府前,精神抖擞的卫国公府的车队驶近王府前广场的那一幕。

    爹向来宠她,哥哥、嫂嫂们也疼她,那天他们却出席他再娶的婚礼。

    她请人送去的信,他们都不曾接到?不知道她还活着?莫不是他们追在她身后,见她们遇上了地牛翻身,正好救了她们?可能吗?

    慕越脑子一团混乱,直到身边传来清脆的问话声,她方惊觉不知何时身边来了人。

    “七姑娘您醒了吗?”

    这声音……慕越一怔,是她在宁夏府时的大丫鬟平儿,她怎么会在这儿?正摸不着头脑时,一丝光亮随着床帏被拉开而慢慢敞亮,床前一个俏生生的少女梳着双环丫髻,笑起来时右边嘴角有着小梨涡,正是平儿。

    “七姑娘醒了也不喊奴婢一声。”那丫鬟娇嗔着,将床帏挂在床柱银勾上,她侧坐到床上,侍候慕越半坐起身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雀儿,水。”

    “来了。”另一个年纪较小圆脸大眼的丫鬟端着杯子过来,见慕越怔怔地的看着自己,遂笑道:“七姑娘怎么了?又不认得奴婢?奴婢是雀儿,抱着您的是平儿姐姐。”

    平儿嗔她一眼,雀儿赶忙将手里的杯子递给平儿,平儿一边喂慕越喝水,边数落雀儿。“就你话多。”

    “七姑娘这两日每每醒来,总是要问我们是谁,我这是体贴,七姑娘不用问,我就先说给她知嘛!”雀儿说起话吱吱喳喳的,光她一个人就很热闹。

    两个丫鬟十分有默契,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侍候着慕越非常顺当,

    慕越看着雀儿,心头乱纷纷,脑子昏沉沉,搞不清楚眼前的丫鬟与一切是真是梦?

    ※

    头部传来阵阵的涨痛,让慕越难受的皱起眉头,好不容易睁开眼睛,这回总算能看清床顶上的雕刻,圆圆的五蝠图样,她小时耍赖不肯睡,扯着奶娘说不敢睡,硬要奶娘陪着,奶娘便指着那团福五蝠哄她,那是爹、娘带着三个哥哥守护看顾着让她一夜好眠。

    这是她在西宁将军府的床。

    她怎么会回到这儿?父亲受封国公后便返京居住,在西宁卫的将军府就由二哥、二嫂住着,二哥虽也封侯,在京里有宅第,但他因接替父亲当年的职务,长驻在西宁卫担任守将一职,而长年闲置着。

    一定是二哥救了她,把她带回西宁卫,二哥向来心细,平儿和雀儿定是他找回来侍候她的,只是,她们怎么会看起来年纪这么小?慕越仔细的打量着四周,房中放着张黑檀大圆桌,是娘亲的嫁妆,墙边高几上放着黄玉香炉、玉制海船、多宝格上放着她从库房里翻出来的小摆饰,还有她在街上淘来的小玩意儿,两者都是小小巧巧,价值却是天差地远,墙上挂着的是祖父送的弓及剑,南窗下放着绣架,那是祖母送来的。

    她出嫁后,二哥曾从西宁捎来书信,跟她说,她的院子还是留给她,让她常回去小住。

    大哥知道后,气恼的说,要回娘家小住,也是去他那儿,六哥则是可怜兮兮的要她一定要公平,绝不可以厚此薄彼。

    最后是父亲,训斥了大哥和六哥,说她是家里的宝贝女儿,出嫁回娘家小住,当然是回国公府。言犹在耳,那,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去山城接她?

    屋外传来脚步声,随着门帘轻响,一股寒气袭来,连串细碎声,有人轻呵着气夹杂着跺脚的声响由远而近,跟着就听到丫鬟们说话的声音。

    “前头怎样了?”平儿问道。

    “八姑娘已经出去了。”回话的是雀儿,“大总管说八小姐不能停灵在家,得挪到济福庵去。”

    “夫人……她没闹?”平儿微顿了下。

    “她还昏睡着,厨房的张妈妈说罗大夫给她开了麻沸散,就是怕她闹。”雀儿冷哼一声。“大少奶奶劝过她,才下过雪路上寒着,请她改日再去,她偏不肯,得!她几时不出门,一出门就遇上贼人,八姑娘没了不说。”雀儿恨声道。“还把咱们小姐带累,连好儿和喜儿也受了伤。”

    八姑娘,这谁啊?早年蓝家在西宁卫艰苦渡日,她的嫡长姐、庶姐们时运不济,嫡长姐生下来就是死胎,几个庶姐体弱,有的活到三岁,有的连月子还没出就走了,只有她,亲娘拚死将她生下来,自己却香消玉殒,那八姑娘是谁?听雀儿和平儿的对话,八姑娘该不会是继母严氏所出吧?

    但继母除进门那年怀过孩子,之后调养多年,始终没能成功再怀胎更諻论生儿育女了,难道她出嫁这些年,她竟是怀了孩子还生下一女?慕越有些震惊,心里更觉受伤,难道她出嫁了,就不再是蓝家的女儿?否则为何继母怀孕生女,都没人告诉她?

    不对,似乎有那什么地方不对劲,慕越攒紧眉头想要弄明白究竟那里不对,良久,她方记起,她们说的罗大夫,应该是留着一把美须的罗大夫吧?她甫出娘胎就是罗大夫照看长大的,只是这位好好先生在皇后过世那年的冬天辞世,享年七十三岁。

    如果他已在几年前离世,又怎么开麻沸散给夫人?

    她记得当年她随父兄领军上京救驾,平儿她们被留在西宁,没有随家里搬回京里来,而是被她的继母做主配了人,自此再无消息,她曾让人去打听她们的下落,都苦无结果,没想到她们竟好好的在这儿,二哥真是神通广大,见着二哥她得好好的夸夸他。

    簌簌雪声伴着不时呼啸的风,席卷过院子,雀儿拿了铜夹在熏笼里添了炭,平儿起身走到床边,检查了放在被褥里的汤婆子,然后看了躺在床上的慕越一眼,见她仍睡着,只眉头微蹙,便探手轻轻的抚平慕越的眉心,这才转回头对雀儿道:“七姑娘还在静养,说话小声些,别扰了她。”

    “知道。”雀儿点点头,压低了嗓子。“夫人不太好,听嬷嬷们说,只怕以后是没希望了!”雀儿有些幸灾乐祸。

    蓝家如今的当家主母严氏是继室,进门多年,只生了一个女儿,便是八姑娘慕雪,日前又在意外中丧命,蓝家嫡长子、次子都已娶妻,庶出的三少爷及嫡出的六少爷也在议亲,老爷又不怎么待见她,严氏往后的日子只怕是难过了。

    “是吗?”平儿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指了墙边的高几,让雀儿把高几上的绣篮取来。“今儿地龙烧得比较热了。”

    “大少奶奶特意吩咐的,夫人人事不知,老爷和少爷们都不在家,家里一切就由两位少奶奶做主,管着炭火的那婆子不敢再苛扣,天还没亮就赶着送炭来。”雀儿起身拿了绣篮回来,又坐回平儿身边的杌子上。“那些个婆子、嬷嬷们都道夫人平日不爱烧香拜佛,怎么那日硬是拖着小姐去上香。”雀儿手边忙着,边忙着八卦。“她们说会出这种事,肯定是严家人在背后作怪。”雀儿将那些婆子们说的话全倒给平儿听。

    平儿没接话,抿着嘴低头在绣篮里挑线,取出绣片比对了一下后,将线交给雀儿分线,然后才道:“好儿她们在大夫那儿养着伤,姑娘这儿等人侍候,偏偏夫人新给添的丫鬟们又不得用,我让你去请示少奶奶,可有回音了?”平儿抬头看雀儿。

    雀儿耸耸肩,“大少奶奶说委屈咱们两个再辛苦些,过几日待庄子上的人过来,再把那几个不得用的给换下,这几天就先用着她们。”雀儿边说,边将分好的线递给平儿。“奶娘回来见着七姑娘这样,怕不心疼死了。”

    “这两日少奶奶们忙坏了吧!”平儿接过线穿针绣起绣片上的芙蓉花。

    “可不是。大少奶奶与二少奶奶又要管着家里,又要打点外头,方才我过去,两位少奶奶正在见外管事们,瞧见我就先招我过去问话,不然我那这么早回来。”雀儿口气不无得意,“到底是嫡亲的嫂嫂心疼七姑娘。”雀儿在绣篮里拿起另一块绣片,比对着绣线的颜色。

    “好儿和喜儿这伤不知何时才会好。”雀儿径自叨念着,平儿皱着眉头没回话。“七姑娘能保住命,说来都是她们两的功劳。”说起两个同伴受伤的经过,雀儿是既担心又骄傲。“咱们姑娘因她们两个护着,才没像八姑娘那样给摔出车去,倒是她们两肋骨断了几根,好儿的腿折了,喜儿手断了……”平儿脸色微动的听着雀儿碎念着,雀儿说的这些,是大少奶奶命人传出去的,平儿几不可见的叹口气,真正的情况才不只是这般,那日她随两位少奶奶赶到出事的地方,看到斑斑血迹满地狼藉,两条腿便像煮熟的面条,瘫软的险些站不住,待去到医馆时,正巧遇上医馆里的大夫在为好儿和喜儿上药,她亲眼看到她们的伤处,那哪是被撞的,那是让人用刀、用剑硬生生给砍断的。

    二少奶奶当时便下了死令,在场的所有人不许将看到的事外传,否则一律杖毙。

    “八姑娘院里的那些姐姐全被杖毙了。”雀儿说起此事,不由浑身一颤,一屋子十几条人命!

    “咱们老爷是将军,治下甚严,今儿出了这种事,怎能不严惩。”平儿停下手中的活。“护主不周致主于死,说来只杖毙她们还是轻的,还没打卖了她们家里的人。”

    两个丫鬟说来不胜嘘唏。

    躺在暖呼呼的被窝里,慕越心底却是一片冰凉,心口突突的跳,脑子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原先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平儿她们是她梦里的人,现在却发现,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她好像是回到自己年幼之时,还是说,她随父上京救驾嫁做皇家媳妇才是梦?

    慕越越想心越乱,忽地想起,继母严氏甫进门那年曾有孕,她那时若没有小月,而是安然生下孩子,会不会就是个女儿呢?

    她心头一震,难道现在与她之前的世界相仿,却非同一个?

第二章 一头雾水的重生 二

    慕越悄悄的睁开眼,屏息凝神的听平儿和雀儿继续闲聊,越听心越惊。

    “说起来也是不巧,十二殿下跟七姑娘的婚事,眼看着就要订下,偏生家里出了这种事。”平儿的声音有些远,慕越悄悄的张开眼,看到平儿站在屋子中央的圆桌边,拿着什么在桌上比划着,心里头却在想,十二皇子?难道她回到与他订亲之前?

    雀儿有些蔫蔫的道:“可不是!几位嬷嬷说怎么这般凑巧。”

    “皇家的媳妇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慕越听了暗暗点头,还是平儿聪明。

    “听说十二殿下长得可俊俏了。”雀儿轻笑一声。“夫人身边的嬷嬷们成天念叨着呢!”

    “哦,她们说什么?”平儿头也没抬的问。

    “她们说,十二殿下这般品貌,也只有八姑娘才配得过,嫌弃咱们七姑娘不像个姑娘家。”雀儿冷哼两声又道:“她们说这门好亲事落在八姑娘身上就好了,夫人往后就算没有生个哥儿,也是有靠了。啧,真是,也不想想八姑娘才多大。”

    平儿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焦急的问:“你说什么?”雀儿被吓了一跳,睁着眼不解的看着平儿,平儿拉着她又追问一次,见雀儿怔怔看着自己,方惊觉自己的焦躁,忙缓下声又问一次,雀儿惊魂未定的看着她,吶吶地重复方才的话,平儿恍然大悟。

    她原就觉得奇怪,夫人待七姑娘只是面子情,出门会客向来只带八姑娘,何以那日坚持一定要七姑娘同行,只是后来发生意外,家里一团忙乱下,便忘了这事,如今回想起来,原来竟是别有心思,该不会是有人盘算着七姑娘出了事,这门贵亲就会落到八姑娘身上吧?

    那八姑娘又怎么会死呢?平儿想不明白。

    雀儿见平儿怔怔着发呆,推了她一把,“平儿姐姐可是想到什么了?”

    平儿回过神来,“没什么,你啊!还是当心点,听了什么话,别胡乱的全倒出来,没的惹出闲事来,给七姑娘添麻烦。”

    “知道了。”雀儿有些不平,平儿见状板起脸正想训诫她说话要小心,眼角扫过床上,对上一双明亮的眸子。

    “姑娘,您醒了!"

    慕越想开口回答,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便想点头回答她,岂料才动一下,头就疼得很,她干脆动也不动的躺着,眼泪不知为何竟不由自主的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平儿见了忙不迭的丢下手上的绣片,迅疾如风的闪到她的床边来。

    “姑娘可有那儿不舒服……"平儿迭声问着,慕越鼻头一酸眼泪就夺眶而出,小手紧抓着平儿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掉不停。

    平儿忙拍抚着慕越,总算安心了些,慕越靠在她怀里,放声大哭,她哭得不能自己,泪眼模糊的望着自己紧抓着平儿衣袖的手,她怎么变得这么小啊!这不是一场梦吗?她想回去,她想她的智儿,还有静儿,她还要回去问东方朔,为什么要娶蓝慕绢,她有满腹的疑惑想要问他,问父亲和兄长,可是……可是现在……

    雀儿被慕越吓坏了,七姑娘向来都不哭的,前年爬树摔下来,额角血流不止,也没见她掉一滴泪,倒是老爷担心七姑娘因此破相,四处让人寻药,而且只要老爷在府里,每日都要盯着姑娘上药,确定没有留下疤方才罢休,老爷是将军,那手有力的很,他亲手帮七姑娘上药,那力道可以想见,七姑娘回回疼得嘴唇发白,硬是没见她掉半滴泪,这会儿她却哭得这般声嘶力竭,雀儿担心的问:“平儿姐姐,七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怎么哭成这样。那未竟的话被平儿狠瞪硬吞回去。

    平儿自小侍候慕越,长慕越五岁,慕越尚在牙牙学步时,她已跟在奶娘身边学着侍候七姑娘,知道七姑娘只有受尽委屈时,才会对着她和奶娘哭得如此伤心,平儿想着意外那日,七姑娘不知受了多少惊吓呢!前两日看七姑娘醒过来,那眼神空洞的让人心惊,大少奶奶听了连忙让人安排八姑娘移出去,又请大师、师太诵经祈福,果然有神效啊!

    方才见七姑娘的眼神不像头几日般空泛,想来是缓过气来了。

    雀儿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平儿听怀里的姑娘哭声渐歇,便边拍哄着姑娘,边对雀儿道:“去跟大少奶奶说一声,七姑娘魔症已去。”

    雀儿点点头念了声佛,笑着回道:“我这就去通知大少奶奶去。”

    大少奶奶处理完家事,正在自己院里歇息,听雀儿来忙让人进屋来,只见雀儿挟着屋外的寒气进来,待她请安福礼后,大少奶奶温言让银心倒杯热茶给她取暖。

    “七姑娘今儿怎样?可见好了?”大少奶奶眉眼俱柔,说话声更是柔细。

    “好了,好多了,方才七姑娘抱着平儿姐姐大哭呢!”雀儿喜笑颜开,众人见了也都笑了。

    大少奶奶听了眼弯唇翘,笑着道:“那就好,真是佛祖保佑。老爷和几位少爷总算可以放心了。”

    七姑娘自打那日出了意外,先是高烧不退,后来醒了不是认不得身边侍候的人,就是像木头人般动也不动,眼里神采俱无,丝毫不见往日精神十足的活泼样儿,怎不叫人见了心焦,再瞧她换药时,也不知道痛,泪水静静的淌,看得人心疼不已,就连不信神佛的罗大夫看了都说不对劲。

    还是府里的老嬷嬷们见多识广,知情后,纷说七姑娘不见好兴许是魔症了,便提议请人为慕越诵经祈福,大总管也道八姑娘不好停灵在府太久,今儿一早便将她移去济福庵,没想到慕雪移灵出府,慕越就好转了。

    大少奶奶这下悬着好几日的心总算能放下了,公爹和丈夫、小叔子们出门在外,家里婆母又倒下,一个小姑死了,另一个却傻了,她身为长嫂责任重大,若是慕越再不见好,她真不知如何向公爹和夫君他们兄弟交代,她和二弟妹年轻不懂,遇着这等事几乎慌了手脚,幸好慕越已然好转。

    “快,去请罗大夫过府,再通知大总管派人去军营通知老爷他们。”

    “是。”丫鬟们轻快的应诺分别行事,大少奶奶嘱咐雀儿回去好好侍候,让人送她出去之后,大少奶奶整个人斜倚在炕上的被褥堆里。

    银心见大少奶奶紧绷着的俏脸,总算有了丝笑痕,便笑道:“让济福庵的济福师太和清凉寺的苦慈大师,为七姑娘诵经祈福,当真见效。”

    大少奶奶苦笑,交代银心给师太和大师多送些银票及米粮、柴薪等物过去,银心点头福了福便退下办事去,银芽几个见大少奶奶神态蔫然,便噤了声侍立一旁。

    大少奶奶支着肘,看着窗外翻飞的白雪,这些天她总睡不深,因为一闭上眼,眼前不断出现当日的惨状,蔼蔼雪地里那刺眼的血红,寒风袭来仍吹不散浓重的血腥味,引来了嗜血的兽类,在不远处伺机而动。

    翻倒残破的车厢,车厢里的杂物散落一地,满地皆是踩踏杂乱的足迹及重物跌落在雪地里留下的印痕,可以想见意外发生时的境况。

    慕越才多大的孩子,虽然自小在军营里长大,但那是跟在当将军的公爹身边,以公爹疼宠女儿的程度来看,几曾让她亲见那般血腥的场面。那些贼人皆是针对她而来,当日护卫们言道,那些杀手先是对慕雪的人下手,制服侍候的丫鬟仆妇后,将慕雪抛出车外,得知杀错人后,便又倾全力攻击慕越,他们几个离得远,又被人缠住,待他们赶过去救援时,慕越几个己经昏倒在地,慕越的两个丫鬟伏在她背上护着她,连她们这些事后看到惨况的人都觉胆战心惊,可以想见慕越所受到的惊吓有多重,大少奶奶光是听就觉得骇怕,更何况年纪小小的慕越是当事人。

    “大少奶奶?”银芽见主子久久不语,有些忐忑的唤她。

    大少奶奶抬头对银芽安抚微笑,“没事。”随即正色厉声道:“吩咐下去,让他们嘴巴闭紧一些,不得私下议论传播,否则休怪我无情。”

    ※

    雀儿脚步匆匆连走带跑的赶回来,廊下不见侍候的小丫鬟,她紧皱眉头径自挑起石青铺绵锦缎门帘进屋,只见明间里,几个新来的丫鬟团团围坐在西屋落花罩前,当中是原放在明间正中的熏笼,她们悠闲的边取暖边嗑瓜果聊着,见她进屋来,忙慌慌张张的起身。

    “姐姐回来了。”零零落落的招呼着,雀儿见她们有人闪躲着不敢正视自己,有人却直视自己,一派镇定带着讨好的笑,心里头就一阵窝火。

    “你们都没事做了?全躲懒窝在里头烤火?外头若有人来谁来通报?”

    “外头下着大雪呢!这会儿谁有空往咱们这儿……”雀儿嘲讽的盯着说话的丫鬟看,那丫鬟不自在的收了声。

    雀儿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们一圈,“外头下雪就什么事都不用做了?姑娘的药不用煎了?”说完也不待她们反应,转身去了东屋的暖阁。

    “回来了。”南窗的绣架前,平儿正坐在小杌子上绣花,见她进屋来,轻声的道。

    雀儿指着外头小声的道:“那几个新来的半点规矩都不懂,夫人怎么会把这样不得用的塞给咱们姑娘用。”

    “跟她们斗什么气。”平儿也知外头的几个丫鬟不济事,可这会儿要的是人帮着跑腿,规矩什么的只能暂不挑刺。“待大少奶奶从庄子上找新的丫鬟来,就把她们统统换下吧!”

    雀儿迟疑了下,靠到平儿身边问:“不会得罪夫人吗?”

    平儿嘴角微翘瞟了雀儿一眼,“她们几个不得用,难道要因为她们是夫人给的,就委屈咱们姑娘?”见雀儿仍满脸忧色,遂放下绣花针,抬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放心吧!没事的。”

    “要是奶娘在就好了,她是姑娘的奶嬷嬷,外头那几个总不至于敢不听她的。”雀儿望着藕荷色的门帘喃喃道。

    平儿则看向窗外,雪又开始飘,奶娘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第三章 一头雾水的重生 三

    大雪连下了数日,这日清晨,一名年近三旬,穿着天青长比甲的嬷嬷等不及丫鬟来扶,径自扶着车厢自行下车,匆匆走进内院垂花门,浑然没听见身后的丫鬟叫唤声,她一路行来,沿途不少丫鬟、仆妇与她打招呼,她匆忙颔首回礼,脚步不停的往内院里走。

    就在她要跨进往西侧夹道的月洞门时,有人扬声唤了她。

    “何妈妈。”

    她回头一看,见是大少奶奶身边的大丫鬟,顿时停下脚步,银心面色凝重的加快脚步上前,朝何妈妈福礼。

    何妈妈侧身避过同时回了她一礼。

    “何妈妈可总算回来了。”银心素来贴心,见何妈妈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心知她挂着七姑娘,也不多客套,直言道:“妈妈放心,七姑娘已无大碍,大少奶奶请您先过去一趟,是有话要说。”

    何妈妈手里紧拧着帕子,她赶得急,忘了天还在下雪,这会儿一停下来,又恰好在风口,寒风一吹,她整个人禁不住微微发颤。“银心姑娘,你也知道七姑娘是我奶大的,知道她出事,我……”何妈妈的手忽地攫住银心的手,那紧窒的力道几乎让银心疼入心肺,没见着七姑娘人安好,她那颗心怎么能安?

    去传话的小厮赶路赶得急,累得见到人连话都说不利索,把她急得火烧火燎的,惶急的与婆家族亲说一声,便急着往回赶,回来的路上,小厮话是能说清楚了,却只也知道府里死了位小姐,问他是那位小姐,他却又不清楚,把何妈妈急得嘴上都冒泡了。

    “妈妈先随我来,大少奶奶那儿有事要跟妈妈交代。”银心反手握住她的手,想起当年她被挑进府时,她娘也是像何妈妈这样紧握着她的手,心下一软,又见何妈妈急得连唇都发白,忙开口安抚,却因在外头,有什么话不好说,只得想法赶紧将人领去大少奶奶处。

    何妈妈点点头,却不免疑惑的看着银心,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难道是七姑娘不好?这时跟着奶娘出门的丫鬟抱着袄子追上来,“天冷,妈妈您也不多加件衣服,一会儿病了,万一过给七姑娘那怎么好?”

    “正是这个理,急也不急穿衣这点功夫。”银心接过小丫鬟手上的铺棉袄子,帮着给何妈妈穿上,然后带着何妈妈和小丫鬟一同往大少奶奶她们处理家务的小花厅去。

    何妈妈随着银心走在游廊里,游廊外鹅绒似的雪又开始飘起来,何妈妈边走心里越是没底,因为眼下银心领着她去的大少爷夫妻住的院子,而是往夫人处理家务的小花厅去。

    小花厅是三间不隔断的敞轩,前后皆有抱厦,左右各带两间耳房,一间是小厨房,备着茶水点心,一边是书室,小花厅前方的抱厦前种着银杏、桂花,铺着青砖的小广场,两个在外头侍候的小丫鬟见她们来,便飞快的往里头通报。

    待何妈妈随银心步入小花厅,才发现座上的不是夫人,而是两位少奶奶,她惴惴不安的上前敛衽福礼。

    敞轩正中设有暖榻,两位不及双十年华的俪人坐在暖榻上,中间以几桌分隔,这两位正是蓝家大少爷蓝慕远的妻子莫氏,及二少爷蓝慕声新婚的娘子高氏。

    何妈妈请安后,大少奶奶莫氏让丫鬟端了杌子给她安了座。

    大少奶奶的奶娘莫妈妈侧坐在何妈妈身边的杌子上,小声的将这些天发生的事说给何妈妈听。

    何妈妈边听边掉泪,待听到竟是八姑娘去了,她不由一怔,抬起头疑惑的看着莫妈妈。“赖妈妈她们……”赖妈妈是八姑娘的奶娘之一,蓝家几个孩子,包括蓝将军最重视的嫡长子蓝慕远也只一个奶娘,就连甫出生就没了亲娘的七姑娘蓝慕越,也只何妈妈一个奶娘,独独八姑娘竟有三个奶娘,侍候她的丫鬟、仆妇也最多。

    “都去了。”莫妈妈低声的道,念了声佛,又道:“八姑娘那儿,只留下一些未留头的小丫鬟和院里的粗使仆妇,其他贴身侍候的全去了。”莫妈妈低声道。

    何妈妈也不禁念了声佛,“这是怎么回事?夫人向来惫懒,又不兴拜神念佛的,怎么挑这种天出门?”何妈妈掏了帕子拭泪。

    莫妈妈又道:“随七姑娘出门的好儿和喜儿护主有功,只不过,怕是……”听莫妈妈欲言又止的,何妈妈心中已有计较,闻言不由一沉。

    她沉吟片刻后,谨慎的开口对大少奶奶说:“好儿和喜儿两个都是才提上来的,是得力的,如今不堪用了,不知大少奶奶怎么安排?”在严氏当家的情况下,得用的丫鬟是轮不到七姑娘,她返乡之前,夫人新派了几个丫鬟过去,一个个千娇百媚的,一看就知不是能干活的。

    “我已先让人从母亲嫁妆的庄子上找人来,应该是可信的,只是怕她们粗手粗脚的侍候不好七妹妹,还望何妈妈多担待,看着不妥便多提点一二才好。”这里说的母亲,却非继室严氏,而是蓝慕远他们兄妹的生母郑氏,严氏如今是她们的婆母,明知她苛刻小姑慕越,她们也只能生受而不得置喙。

    “这是奴婢该做的。”何妈妈点头应诺,又交代了几句,大少奶奶便让银心送何妈妈回去。

    待人走后,一直缄默不语的二少奶奶高氏才轻轻的开口:“若不是防着严家,咱们大可从外头挑可心的进来侍候妹妹。”

    大少奶奶朝身边的大丫鬟挥挥手,丫鬟们便知机的退下。

    “外头挑进来没根基的也不成,妹妹和十二殿下的婚事怕是已成定局,能在七妹妹身边侍候的,将来都有可能飞上枝头……”大少奶奶淡道。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婆婆之前才会将七妹妹院里的小丫鬟换一批?”高氏性子直,几次在婆婆跟前因此吃了亏,索性人前不大开口,只私下与大嫂说。

    大少奶奶重重的叹口气。“你且仔细瞧瞧那几个新进的丫鬟,那品貌、身段,那一个不是奔着通房的位置的?”

    二少奶奶低头细想,不由倒抽口气。“怪不得七妹妹那几个新丫鬟的作派,不像是丫鬟出身。”

    “她真是好算计,一边给换上有心计的美貌丫鬟,一边暗地里下手,如果若不是随车的车夫多了个心眼,在他们打探时,报了八妹妹的车给他们,只怕七妹妹就不保了。”二少奶奶冷哼一声。“严家人还真是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对咱们家的人下手,是嫌命太长了吗?”

    她与大少奶奶莫氏,都是蓝守海元配郑氏订下的媳妇,严氏原想另为嫡长子、次子另聘严家亲戚为妻,被蓝守海知情后,狠狠的斥责了一番,严氏打理蓝慕远的婚事时漫不经心,因此惹来蓝家族亲议论,之后二少爷慕声的婚事,大老太太远从京城亲来坐镇。

    大老太太办完了孙子的婚事后,还在宁夏府多待了三个月,让进门后从未在婆婆跟前立过规矩的严氏,在两个新媳妇面前丢尽脸面,待大老太太回京后,她们两皆被严氏狠狠的刁难一番,碍于孝道,她们只能乖乖从命,却不想严家人竟是这般心狠。

    “那两个车夫送回京去了?”大少奶奶问。

    二少奶奶点点头,“我让我哥带人亲自护送他们回京城交给祖父,他们可是人证。”

    两个车夫受的伤也不轻,可要避开严家人,只得委屈他们负伤举家迁回京去。

    地上的狮猊黄铜暖炉缓缓的散着云雾,大少奶奶端起手边的粉彩富贵牡丹茶盏,素手纤纤掀起茶盖慢慢的啜饮一口,清冽的茶香熏得她清丽的脸蛋泛起粉红。

    “不知道爹和相公他们,眼下到那儿了?”

    二少奶奶扬眉笑道:“这咱们可没法知道,不过倒是能知爹和相公他们正头疼着。”

    “那倒是,那两位京里的贵人,怎堪受得住军里的便宜行事,行帐简陋不说,单说吃的就够他们呛的。”两妯娌相视一笑。

    夏末秋至时,西宁卫守军迎来代父北巡的两位皇子,京里来的原就娇贵,更何这两位是皇子,更是尊贵无比,其中十二皇子年幼又方大病初愈,军中伙食吃不惯,蓝守海为此,特意传令回府命人做些精致的糕点给送去,后来又命夫人寻了擅做江南菜肴的厨子送到军中,把严氏累得够呛。

    四皇子倒不怎么挑剔,人随和得很,不过这位也是个奇人,什么活计不挑,竟挑了北巡这没人愿来的活儿,听说二皇子挑的是南边沿海的卫所,带回的南珠讨得**娘娘们一片盛赞,他赚的是满盆满钵,其他几位皇子挑的也都是轻简的活儿,其中尤以三皇子最为人心羡,他去的是富庶豪奢的江南,三皇子带回了几个绝色美女,还在扬州传出几段风流佳话。

    大少奶奶沉吟片刻:“四殿下倒是疼弟若命。之前听说皇后有意将国舅爷的女儿许给十二殿下,国舅爷还没说话,那位三小姐便气急败坏的嚷着不嫁十二殿下这绣花枕头,一时之间十二殿下从京中炽手可热的贵公子,成了落地的凤凰。”

    “难不成是为了让十二殿下暂离京城,四殿下才自愿代皇帝北巡?”这才带了个娇惯的十二殿下来?

    “兴许是吧!”

    妯娌两又闲话几句,二少奶奶看看一旁的自鸣钟,问道:“大嫂,要不要让人摆饭?”

    “嗯,午后还有人回事儿,只怕咱们今儿又不得歇午了。”

    ※

    何妈妈一见到躺在床炕上的慕越,泪水就哗啦直掉,平儿和银心两好生安抚了一阵,仍是不见效,还是雀儿一句话提醒了她。“奶娘您可别再哭了,不然又要引七姑娘哭了。”

    平儿想到那日七小姐抱着自己痛哭一场后,当夜又发起高烧来,心里一惊,连忙劝着奶娘。

    何妈妈听平儿说了前事,这才止了泪,平儿几个舒了口气,让何妈妈确定七小姐好好的睡着后,将人半哄半劝的带出内室。

    来到外间,团团围坐在地上的黄铜熏笼边儿上,雀儿拿了几个黄澄澄的橘子来,平儿接过来,轻轻将皮拨开,将橘子皮放到熏笼的边上烤着。

    “今年怎么早就有橘子可吃了?”何妈妈放了一瓣橘子入口,酸甜的滋味立时让她皱了眉。

    “这是十二殿下让人送来给七姑娘的。”平儿扳着橘瓣与雀儿两个分食,雀儿指着西屋道:“里头还有一堆小玩意儿呢!”

第四章 一头雾水的重生 四

    “十二殿下送来的?”原来西屋里添了那么多小玩意儿,全是十二皇子送来给姑娘的?

    “是啊!”雀儿一一细数给何妈妈听,何妈妈听了却没有欣喜之情。

    “妈妈,怎么了吗?”平儿见何妈妈脸色凝重,不禁问道。

    何妈妈却摇摇头,转移了话题。“老爷可知道家里出了事?”

    “知道。”平儿顿了一下,左右张望了下,方贴近何妈妈耳边道:“此事只怕严家脱不了干系。”

    何妈妈在蓝家多年,自是知晓夫人对前头夫人所生的孩子甚为不喜,只是会心狠至此吗?思及雀儿适才所言,她若有所思的望着西屋,忽地觉得口里的橘子苦涩难以下咽。“七姑娘不过是个女儿,就算老爷、少爷再疼,将来总是要出嫁的,又碍不到她的事儿……”何妈妈似想起了什么,忽地顿住话,震惊的睃向平儿。

    平儿静静的回望,何妈妈心里恼怒,却是骂不出口,气得涨红脸愤愤然用力捶了自己的腿几下。

    内室里,慕越张开了眼睛,望着床顶发呆,这几天听着丫鬟们闲聊,她已经可以确定,自己是回到了昭德十九年,她九岁那年,也是四皇子偕同十二皇子,第一次代皇帝北巡的那年。

    轻叹了口气,她抬起右手,细细端详着手掌心,她的手向来不曾柔白似雪,更不曾滑细如棉,订下婚期后到她成为顺王妃期间,她总是被那些贵女们冷嘲热讽嫌弃,虽不改每日清早练剑、练枪的习惯,却怕顺王如她们所言的嫌弃她,请托嫂嫂找药来,最后是四皇嫂从御医那儿拿药给她,让她每日乖乖的让奶娘,用宫里赐的药天天敷手,只是成效不彰,直到生了儿子,她怕伤了儿子细嫩的肌肤,停了晨练,手才逐渐细嫩起来,只是仍及不上那些贵女们的葱白柔荑。

    想到儿子,慕越一阵鼻酸,眼泪不自由的滑下脸颊,后脑随即隐隐作痛,脸颊上的淤伤放过药已然消减不少,她抬手摀着脸克制不住自己的泪,她回到了昭德十九年,她的智儿却在至正二年,留在他身边,她的智儿有了新的娘亲……

    义父明明派了人去顺王府通知他,她没死,她和奶娘没死,她还为他生了女儿,他一直想要的小女儿……,她翻个身将脸埋在枕头里,想到她甫出生才满月的小女儿,她死了,静儿也死了吧!

    她哭得昏天暗地的,连外间的人听到动静进屋来都不知道。

    奶娘坐到床上,轻轻的将她连人带被子抱入怀里,温声的拍哄着。

    嗅到了奶娘身上熟悉的味道,慕越哭得头昏脑胀,抬起头看到奶娘,整个人错乱了,口齿不清问奶娘,她的智儿和静儿呢?奶娘只当她伤处疼痛满口呓语,不甚在意细听便胡乱应着,也不知是否正好应了慕越的问话还是怎地,就见慕越渐渐安静下来不再痛哭,小小的身子软软的伏在奶娘的怀里,平儿和雀儿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松了口气的释然,平儿径去倒了杯温热的白水给奶娘喂七姑娘喝,雀儿则去外间吩咐人把药端过来。

    直到天色昏黄,才把七姑娘哄睡了,奶娘与平儿、雀儿松了口气。

    奶娘轻轻将七姑娘放回床上,帮她掖好被角,起身时忽地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幸得平儿扶了她一把。

    “奶娘一路赶得急怕是累坏了吧!您早点歇着吧!”平儿眼疾手快的扶住奶娘,边担忧的劝道。

    何妈妈点点头,也知自己自前儿得知消息后,一路急赶慢赶的,路上在车里总是忧心着七姑娘的安危,根本无法合眼,这会儿实在是累坏了,细细的交代了几句,便带着丫鬟回房。

    雀儿领人去厨房领晚膳,进屋来不见奶娘,讶然问了句,平儿笑着答道:。“奶娘先回房歇着了,这可好了,奶娘一回来,咱们就有了主心骨。”平儿一直紧绷的脸蛋,总算有了一丝放松的笑容,雀儿见了也忍不住回了一笑。

    “可不是。”雀儿点头,一边将手上的食盒放到花梨木百蝶戏花炕桌上。“奶娘不在,咱们怎么侍候都觉得心里头不踏实,深怕那儿侍候不周,惹姑娘恼了也不知道,现在奶娘回来就好了。”

    平儿点点头,回头看了床上一眼,见七姑娘因哭得太累,睡得不怎么安稳,不时抽噎着,“明儿大夫来,记得提醒一句,让他给七姑娘开安神的药,不然老这么哭,又睡不安稳,这伤何时才养得好。”

    雀儿看着食盒里的晚膳发愁。“七姑娘这些天总是哭,哭累了就睡,老错过膳食,可怎么好?不是说人是铁饭是钢吗?没吃东西这药喝下去,也不知会不会伤脾胃?”

    平儿算了算,这些天七姑娘睡睡醒醒,真正吃下肚的食物,好像真没多少,“你先照顾七姑娘,我去找奶娘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跟大少奶奶那儿说一声,咱们自个儿另开小灶,熬些软稠的粥给七姑娘用。”

    雀儿点头,忙催着她去,“这主意好,反正耳房那儿也得熬药,再生个小炭炉熬粥,七姑娘想吃就有。”

    平儿看着食盒里的晚膳,眉头皱了起来。“雀儿你先吃了吧!”

    “可,那是七姑娘的份例。”

    “七姑娘好不容易睡下了,难道还把她吵起来吃?再说那里头,除了米饭和鸡汤,有什么是七姑娘能吃的?”

    雀儿左右为难。“我若吃了,晚些七姑娘醒了吃什么?”

    平儿想了下,指着那道枸杞红枣鸡汤对雀儿道:“你把这道汤,先拿去耳房,让她们另起个小炭炉热着,七姑娘若醒,就给她喝鸡汤配梗米饭,不然这些饭菜一直搁着也不好。”

    雀儿端起盛着鸡汤的白瓷荷花大碗去耳房,平儿等她回来,才径去寻奶娘。

    天色已暗,府里廊下点起了灯笼,平儿往奶娘住的西厢房去,奶娘还没歇下,听她说了,便与她一同去大少奶奶处,大少奶奶听了立时就让银心去大厨房吩咐,又让人将食材和炭炉一并送过去。

    银心办好事回来禀报,就见二少奶奶也在屋里,她将事情禀告之后,便躬身退下。

    大少奶奶捧着金如意掐丝珐琅手炉,二少奶奶端着白甜瓷茶盏慢慢的喝着茶,良久,二少奶奶才轻声道:“想不到这大厨房的人胆子还真不小。”

    “她们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否则怎敢不听吩咐。”大少奶奶低头看着手炉上的花纹,边轻声回道。

    “本来是想平儿她们要贴身照顾七妹妹,不好再让她们自己开小灶,没的多劳累罢了,让大厨房的人多备些营养的汤品、粥品过去,她们倒好,送腊鸭、蹄膀、熏鹅这类重口味的过去,可真真是省事。”二少奶奶本是过来描花样子的,听闻大厨房的人竟敢阳奉阴违,当下冷笑道,随二少奶奶来的两个丫鬟,机灵的拉着大少奶奶的丫鬟银兰去描花样,留两个主子说话。

    “平儿毕竟是丫鬟,虽是七妹妹身边旳大丫鬟,但是论身份、体面都及不上何妈妈,何妈妈回来就好,那些个新来的小丫鬟也有人管教,咱们多少能安心些。”

    窗外开始刮起了风,二少奶奶起身走到窗边,见又开始飘起鹅绒大雪,便转身对大少奶奶耍赖道:“今儿个我不回房去了,就在这儿跟嫂嫂挤一挤。”

    大少奶奶温婉一笑,让人去唤二少奶奶的丫鬟,不一会儿,就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丫鬟过来,“你们两回去一个说一声,你们少奶奶今儿待我这儿睡了。”

    两个丫鬟巧笑嫣然齐声应诺,看着她们两出去,大少奶奶方笑道:“真不知道她们娘亲怎么生的,两个娃儿同一胎,这肚子怎么装得下?”

    “我记得我娘说,她们娘亲怀她们时,那肚子特别大,走起来就像鸭子走路。”说着便掩嘴笑个不停,大少奶奶见她笑得花枝乱颤,嗔了她一眼,二少奶奶才接着道:“我又没见过鸭子走路,就问我娘,我娘也傻了,她也没见过啊!”

    大少奶奶追问:“那鸭子到底怎么走路的……”

    几个丫鬟听着,纷纷掩嘴轻笑,一个小丫鬟拉着身边大丫鬟的衣袖娇憨地问:“姐姐,鸭子是怎么走路的啊?”

    “我也不知道。”大丫鬟笑着摇头,几个丫鬟笑成一团,她们都是莫家和高家的家生子,虽说都是自小丫鬟做起,但毕竟是随侍姑娘身边的,大厨房那种地方去是去过,可还真没见过生禽,鸭子怎么走路的,她们跟少奶奶们一样,没见过哪!

    ※

    “啧!这小蹄子也敢踩到咱们脸上来了。”管厨房的容妈妈刚卑躬屈膝送走大少奶奶的人,回头就甩起手中的汗巾,忿恨的怒道。

    才刚送过晚间的膳食,大厨房里灯光通明,一些打下手的媳妇子、粗使的嬷嬷都已归家,还留在大厨房里的,全是容妈妈的心腹。

    一个浓眉大眼身形粗壮的妈妈讪笑着道:“容大嫂别恼,待夫人好了,看夫人怎么收拾她们。”

    容妈妈目光一闪,没理会她,径自转头对坐在门边小杌子上一个小女孩问。“二丫儿,叫你去找你姐,你见着没?”

    “没见着,七姑娘院子的看门婆子忐凶的,不让进就是不让进。”二丫儿闻言回头嘟嘴道。

    “你笨哪!她不让你进,你不会让她唤你姐出来见你?”容妈妈大步走过去,伸出指头往小女儿额头狠戳。

    二丫儿吃疼,伸出白胖小手揉着额角,没好气的应道:“她不让进,也不让姐出来。”

    容妈妈一怔,随即指着小女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恼样:“是那个婆子?这么大的胆子敢拦你?你没跟她说你是夫人奶娘的孙女儿?”

    “说了。那婆子是前头夫人奶嬷嬷的妯娌。”二丫儿大声的回答。

第五章 机关算尽 一

    蓝守海当年再娶严氏时,空下已逝元配郑氏曾住过的正院致宁院,另行整理了致澜院当新房,多年来,严氏看着比致澜院大又整齐的致宁院眼红不已。她在安排女儿慕雪住处时,就曾打过致宁院的主意,不想被丈夫一口回绝,严氏为此愤愤不已。

    这日夜里的致澜院廊下虽是灯火通明,气氛却是非常低迷,严氏蜡黄着脸半倚在床上宝蓝大迎枕上,一双眼早已哭肿如核桃一般。

    “夫人,您可千万要振作起来啊!”严氏的奶娘容嬷嬷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苦口婆心的劝道。“您不能让八姑娘白白牺牲了。”

    严氏置若罔闻,她伤心,她痛苦,她难过,为何死的不是那个小贱种,为什么死的会是她的宝贝女儿!

    眼见严氏自意外发生后便恍惚度日,容嬷嬷焦心不已,严氏进门后才只一女,多年来毫无动静,如今八姑娘又死于非命,这打击对严氏来说是致命的,但眼下若让严氏这般放任自己沈溺悲痛,接下来就该她们这些人倒大霉了。

    严氏的大丫鬟轻轻走进内室,附到容嬷嬷耳边低语几句,容嬷嬷微叹口气告退出来,来到外间就见儿媳容妈妈正焦急的站在门边。

    “怎么了?”

    “婆婆,大丫儿在七姑娘那儿到底妥不妥当?”容妈妈听说管着七姑娘院门的,竟是先头夫人的人,当下心里就慌了,离了大厨房就往致澜院来。

    容嬷嬷皱着眉将她拉到门外。“怎么好端端的问起这事来?”

    容妈妈将事情说给婆婆听,容嬷嬷没好气的瞪了媳妇一眼。“大惊小怪的。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容妈妈心里暗恼,面上仍陪着笑,“媳妇这不是担心吗?大丫儿在家里原就没干过什么粗活儿,夫人让她去七姑娘那儿……”听闻八姑娘院里侍候的,全给杖毙了,她能不担心自个儿的闺女儿吗?前头夫人的人又与夫人的人不对付,大丫儿在七姑娘院里,不知会不会受排揎。

    “我问你,严家可有人来?”容嬷嬷倒不担心大孙女儿,她担心的是别的事。

    “没有。”容妈妈摇头,容嬷嬷听了眉头皱成了川字。

    “明儿让大郎跑一趟,三姑奶奶的闺女儿没了,娘家人竟然不闻不问的,这成什么事儿?”

    嘎?容妈妈微愣,不解的看着婆母,容嬷嬷也不解释,只吩咐她记得此事,便赶她回去。

    容妈妈满腹忧心而来,没想回去还是满腹疑惑,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嬷嬷。”容嬷嬷正低头进门,听到有人唤她便停下回头,见是严氏的丫鬟青柳,遂问:“严家可有来人?”

    “没有。”方才容嬷嬷与儿媳说话时,青柳就在一旁。“嬷嬷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容嬷嬷看了眼内室,拉着青柳出了堂屋,转入耳房里,见四下无人后,才道:“八姑娘出事都多少天了,老夫人和大爷他们都没人上门探望,你不觉得事有蹊跷?”

    青柳点头。“确实不对劲,可是嬷嬷,夫人现在那个样儿,老爷又军中忙着,连八姑娘……都没空回来……"语气之中颇有不满,容嬷嬷垂下眼,老爷眼下没空处理这事,两位少奶奶又是管家的新手,只要赶在老爷、少爷们回来之前,抹平了这事,老爷看在夫人痛失爱女的份上,兴许还会给她再生一个孩子的机会。

    只要严家不要与此事牵连上……

    ※

    隔天一早,容大郎便急急忙忙去了严府,严家上下正一团乱,看门的老苍头朝他摆摆手赶他走,容大郎只得匆忙回府,要拉妻子一同去,容妈妈前晚才被大少奶奶的人数落,这会正忙着早膳,那敢随意离开,只得让小女儿二丫儿去找容嬷嬷,容嬷嬷指了青柳随容大郎去严家。

    去到严家,老苍头上下打量了他们良久,青柳臭着脸指着老苍头道:“我们是三姑奶奶派回来的,有急事要办,你要是再唠叨刁难,误了三姑奶奶的大事,看老夫人不剥了你的皮。”

    老苍头这才退开让他们进去。

    因为要进内宅,容大郎不方便,便自行去找相熟的人打听事情,青柳一人随老夫人派来的婆子进后宅。

    来到老夫人住的院子,明间里老夫人正坐在上首候着他,旁边架着屏风,隐约可见人影绰绰,青柳跪伏于地磕了头请安后,屏风后传来女子的细碎的言语声,老夫人轻咳一声,后头的声音才停歇。

    “你三姑奶奶可好?”

    “回老夫人话,三姑奶奶这些日子真是苦哪!”青柳说着便泪如雨下,细细诉说了严氏近况。

    老夫人听着难过的哭了起来,一旁的丫鬟又是送帕子,又是端茶送水的,忙乱一番,才听到老夫人哽咽的问:“多亏了你们几个照应我儿。”

    青柳道是应该的,又谦让几句后,老夫人交代她们好好侍候严氏,便要让人送她出去。

    青柳心急,不由上前重跪伏于地。“老夫人,三姑奶奶……”话到临头,终究还是吞了回去,她微微抬头看向前方,她只看得到老夫人坐的椅榻前的脚踏,石青色的裙襬上绣着精致的边条,裙下一双黑地红花绣花鞋,两边各坐一个丫鬟,她立即垂下眼,不敢再胡乱瞧,不一会儿,窸窣衣裾连番响起,随即有人从她身边往外退下,待窸窣声远去,上头的老夫人才开口唤她。

    “起来回话。”

    “是。”青柳轻轻的站起身来。

    “站在我跟前来。”严老夫人年岁不过五旬,保养得宜的她,目光锐利的打量着眼前的正当年少的丫鬟,青柳抖着身子举步艰难,好半晌才走到严老夫人面前。

    “你三姑奶奶有什么事情,要让你跟我说的?”

    “回老夫人,是容嬷嬷有事要跟您说。”青柳没亲见过严老夫人,但她听过这位主子的事,此刻面对她,全身上下不由直发颤。

    严老夫人没想到竟不是女儿有话要与自己说,不由一怔。“容嬷嬷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青柳迟疑了会,方才靠上前,小声的跟严老夫人说了。

    严老夫人叹了口气,“倒是我疏忽了,竟忘了该遣人过府关切。”顿了下又道:“你回去与容嬷嬷说一声,让她好生照顾三姑奶奶。唉!不是家里不关心她们母女,实在是……家里也出了事。”

    青柳闻言惊讶的抬起头来。

    ※

    蓝家花厅里,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正忙着处理家务,严氏一派的媳妇、嬷嬷们冷眼看着,心底开始发怵,还以为这两位少奶奶年少不经事,没想到竟是厉害的。

    一个丫鬟匆匆由外头进来,一进门便凑到大少奶奶的大丫鬟身边耳语,那大丫鬟随即转身对大少奶奶不知说了什么,就见大少奶奶微微笑道:“既是母亲家里来人了,当然是赶紧请进来,怎好怠慢?”说着便扶着大丫鬟的手起身,大少奶奶轻声的道:“诸位嬷嬷、姐姐们,今儿就先各自忙去吧!若真有急事,就午后再来吧!”

    说完便与二少奶奶前去迎接严家人。

    她们赶到二门时,严老夫人正扶着青柳的手下车,抬眼看到一群丫鬟们簇拥她们二人前来,当即站定等她们过来,大少奶奶举止婉约动作标准的向严老夫人曲膝请安,二少奶奶动作有些僵,严老夫人挑剔的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冷冷的道:“你们母亲呢?”

    “母亲自八妹妹去后,便一直待在房里。”大少奶奶轻声细语,边引着严老夫人走进严氏住的致澜院。“老夫人您来可真是太好了,咱们两个嘴拙的,就怕宽慰不了母亲,反引她伤心,您来,定能安慰母亲丧女之恸。”大少奶奶语带哽咽,说完便致了声歉,拿起绢帕擦眼泪。

    严老夫人心里冷哼一声,“你们两个也不早通知我们一声,你八妹妹如今呢?”

    一路行来,她看着蓝府并没有办丧事的迹象,严老夫人不悦的问。

    “八妹妹年少夭折,府里的老人说不好在家里头办。”大少奶奶低声回答。

    “这是什么话!她可是你们蓝家的骨肉至亲,她的事你给挪到那儿去办?”严老夫人大怒。

    二少奶奶开口道:“八妹妹在济福庵发丧。”

    “你们!”严老夫人停下怒视着她们两妯娌,旁边随侍的丫鬟仆妇全都不敢动弹。

    “母亲那日受了惊吓,一直未好,家里侍候的老人们说,怕是八妹妹念着母亲,所以母亲才一直没有好转,我们怕真有其事,问过济福庵的师太后,才将八妹妹移过去的,只是母亲仍心伤,罗大夫开了药,交代让母亲静养……”大少奶奶丝毫不受严老夫人怒火影响,温温婉婉的把话说完。

    严老夫人看着她好一会儿,“你老爷他们呢?”

    “老爷和少爷们陪着京里来的贵人校阅,不克立即回返。”大少奶奶低垂眼眸回道。

    严老夫人正待再说什么,致澜院里的容嬷嬷,早接到消息赶了过来,她匆匆上前福礼,严老夫人便打发大少奶奶她们自去,自己则随容嬷嬷进致澜院。

第六章 机关算尽 二

    容嬷嬷将严老夫人请进致澜院中,一进到内室,看到枯槁的严氏,严老夫人忍不住上前抱着女儿痛哭。

    严氏久久才似回过神来般的,望着严老夫人。“娘?您总算来了!”严家母女泪眼相对,容嬷嬷挥手将屋里侍候的丫鬟全都遣下,自己守在门口,待屋里哭声渐歇,不待人唤,她便带着大丫鬟端水入内,侍候主子们梳洗妆点一番后,又遣开其他人,重守在门口让严氏与严老夫人说话。

    “娘,您怎么这会儿才来。”严氏忍不住抱怨。

    “唉!不是我不想来,实在是家里出了事。”严老夫人叹了口气,将这些天严家出的事情一五一十跟女儿说,末了还道:“我正想跟你拿女婿的名帖,让人再去趟官府,之前你大哥让管事的去报官,官府推说忙着无暇受理。”

    严氏听到家里两位兄长失踪,心口直跳,根本没注意听后头母亲说了什么,她紧握着母亲挂着翠玉环的手腕追问。“二哥他失踪了?”

    “可不是。”严老夫人疲惫的道,这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严老太爷对此子甚是失望,得知他失踪,便扬言不管,以为他眠花宿柳去了,谁知……

    “这是何时的事?”严氏觉得心跳得飞快,伸出手压在咽喉上。

    严老夫人顿了下,回道:“便是你与雪丫头出事那日晚上的事,他一早就出门,男人在外交际应酬,偶尔彻夜不归也是有的,只是那日你们娘两儿出了这等大事,自然是要把人全找回来,谁知派去店里找人的小厮回来说,他根本就没去,也没看到他带出门的人,你大哥原是说,既然找不到,那他们其他人先过来探望,遇着事也好帮个手。”

    “是啊!”严氏吶吶的道。

    严老夫人不觉有异,继续说着:“谁晓得走到半路,竟遇上你二哥的小厮,满身是血的回来,只听他说了几句语焉不详的话,人竟然就死了。”

    严氏大惊双手直颤,雪青襦裙被她抓得起了绉纹,手汗更是将掌下的裙裾濡湿,严老夫人又道:“听他的意思,像是原本谈妥的事情生变,那些人与你二哥谈不拢,就将你二哥掳走了,那小厮是趁乱逃出来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抖成这个样子……”严老夫人看女儿脸色惨白双眼圆睁满面惊恐,不禁狐疑的盯着女儿看。

    “娘,还没……找到……二哥吗?”严氏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利索。

    严老夫人见状不对,扬声将容嬷嬷唤进来,容嬷嬷忐忑不安的进屋里来,见严氏骇怕成这模样,心里有些慌,严老夫人见她主仆二人这副样,重重的以掌击桌,“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严氏得知此消息,原就心魂不属,再被母亲这般一吓,身子一抖,立刻倒豆子般的将事情全说了。

    “你,你们这些个蠢蛋!”严老夫人听完气的几乎厥过去,她指着严氏道:“你这个没脑子的,你二哥撺缀个几句,你就拿你闺女儿的命去赌?既然要下狠手,为何要带着慕雪去?”

    严氏涨红了脸哑口无言,她总不能说,她就与慕越那丫头不亲,只带慕越出门没带慕雪,出事之后,她要如何自圆其说,她怕蓝守海生疑,就得带女儿一起出门,谁晓得,二哥找来的人竟会错杀!

    亏得她还使计拖住那些护卫,不让他们能及时救援,谁知反倒害了慕雪!

    思及此,严氏悔不当初,抱着严老夫人又是一阵痛哭,严老夫人这下子总算明白了,看来老二雇了人打算在严氏上香途中狙杀蓝家七姑娘,只是不知何故,反叫那些人错杀了严氏的闺女儿蓝家八姑娘慕雪。

    这件血案轰动整个西宁,蓝家是何人,蓝家当家的蓝守海可是西宁卫现任的守将,十一年前领兵剿灭四处作乱的西夏遗族,保住了西宁一方平静,当今皇上特封他为西宁守将,西夏王族的余孽心有不甘,来年潜入蓝家,重创即将临盆的蓝夫人郑氏,致其早产后血崩不治。

    这次遇袭的,又是蓝将军的家眷,整个西宁为之震动,知府这些天忙着清查可能的嫌犯,严家虽是蓝家姻亲,失踪了一位爷,怎及得上蓝家遇袭的事重要,蓝家的管事前去报官,被请出来没空受理。

    严老夫人原想着,探望过女儿之后,拿了女婿的名帖去官府,他们总不会再把他们挡回来了吧!谁知这其中竟是有所牵连。

    “你们,为什么要对那丫头出手?”严老夫人思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女儿嫁进蓝家,那七丫头也是女儿的孩子。

    “二嫂子说,那么好的一桩婚事,凭什么,凭什么是落在七丫头身上,我的雪儿也是他女儿,为什么……”严氏泪花四溅委屈万分。

    “胡涂,胡涂啊!”严老夫人重重的捶着炕桌。

    “娘,娘,二哥……”

    严老夫人老泪纵横心痛如绞。“出事那天,他就被掳走了,想来,想来是凶多吉少了。”

    严氏闻言眼前一片漆黑,容嬷嬷忙上前安抚劝道:“夫人,老夫人请听老婆子一言。”

    “你说。”严老夫人接过容嬷嬷递过来的湿帕子,边擦眼泪边道。

    “老夫人,二爷与行凶的歹人有牵扯,应是隐密无人知晓,姑爷又不在,唯今之计,只有让姑爷对姑奶奶心生怜惜,想来日后还有机会。”

    严二爷应该不至于将此事嚷得人尽皆知,他的小厮逃出来后已死,若她记得没错,这位二爷身边向来只带一个小厮,若是侥幸得救,相信二爷也不会自曝己短,行凶之人应该也不会将此事宣诸于口。

    严老夫人沈吟半晌。“你说的有理。只是怎么把两件事给抹平了?”

    “老夫人,姑奶奶和雪姑娘遇袭的事,姑奶奶是苦主,雪姑娘还……”见严氏又低声啜泣,容嬷嬷有些不忍,但还是说下去。“若是能将这事推给西夏余孽的头上,就算扯上舅爷,也能推脱说是舅爷不慎被人利用了,他被人掳走,也能说是那些歹人怕消息走漏所为。”

    严老夫人听完之后沈吟片刻方点头,又宽慰女儿好一会儿,看着女儿灰败枯槁的模样,再多想骂的话,终究还是吞了回去,思及儿子,严老夫人沉重一叹,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了,临离去前,容嬷嬷递了名帖给老夫人的丫鬟。

    老夫人心里思量了一番,便明白的道:“回头我就让人去官府,请他们帮着找人。”

    容嬷嬷恭谨的将人送到二门,看着老夫人一行远去,她方转回致澜院。

    不想才到致澜院门前,就看到两个婆子带着她的大孙女儿过来,两个婆子见着她,朝她福了福,“容嬷嬷。”

    “两位嫂子有礼了,这是怎么回事?”看大丫儿抱着包袱的模样,容嬷嬷疑惑的问道。

    容大丫儿一脸灰败,两个婆子将早上发生的事说给容嬷嬷听,容嬷嬷听了之后脸色丕变,铁青着脸跟两个婆子道了谢,用力一扯将孙女儿扯进致澜院。

    她寻了门房边的一处闲置厢房,把大孙女儿拉进去问话。“怎么回事?”容嬷嬷走到屋里的圆桌边坐下,大丫儿气恼的将手里的包袱丢在桌上。

    “只不过是饿了,一早就在耳房里找东西吃,结果就被逮住了,哼!”

    “你啊!”容嬷嬷恨铁不成钢的用力捶了她背后几下,“不就跟你说过,在七姑娘院里做事,千万要小心的吗?”

    大丫儿愤然的在屋里踱步,嘴里不断咒骂着,容嬷嬷听了半晌,恼怒的扯住她,“你住嘴,你听好了,回头我就让你爹给你寻人家,尽早把你嫁出去吧!”

    “姥姥!”大丫儿震惊的瞠大眼。

    “你让我们宠坏了,想攀高枝,岂是容易的。”想到八姑娘,容嬷嬷心下凄然,大丫儿却茫然无知,仍想着回七姑娘院里去。

    “姥姥,我知道错了,你跟夫人说说,再让我回去七姑娘那儿吧!”

    容嬷嬷眼一瞪,厉声道:“你别再胡思乱想了,都是你娘,没的教坏了孩子,你以为在姑娘身边侍候是容易的?”

    大丫儿睁着一双大眼,不解的看着祖母,祖母向来和颜悦色,怎么今日这般严厉。

    容嬷嬷毕竟疼这大孙女,拉着她坐在临窗的杌子上。“你可知八姑娘去了?”

    “知道。”大丫儿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这么大的事谁不知道,七姑娘还因为这样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大半个月。

    “那你知道,八姑娘院里侍候的,如今只剩下几个未留头的小丫鬟和粗使的婆子?”

    “怎么……”大丫儿一怔,这事她就完全不知晓了。

    容嬷嬷叹口气,“那日回来,夫人气恼她们没保护好八姑娘,将人全杖毙了,没跟着出门的也全遭了殃。”

    大丫儿惊讶的张大了嘴,容嬷嬷伸手抚过孙女儿的脸颊,“你娘只道七姑娘要订贵亲,托了人将你送进去侍候,盼着日后你能随七姑娘一起嫁进皇室,以你的样貌,当个通房、姨娘,再生下个儿子,这荣华富贵就如探囊取物,可是,大丫儿,婚事还没订,就有人要对七姑娘出手了,当日陪七姑娘出门的两个丫鬟,如今都残了啊!”容嬷嬷将孙女抱在怀里轻轻的拍哄着。

    容嬷嬷抱着孙女儿,心中直庆幸着,幸而那日出门,七姑娘没有带大丫儿同去。

第七章 机关算尽 三

    两个婆子将容嬷嬷的大孙女儿送回去后,便回七姑娘的院子复命。

    雀儿在廊下听了她们回报,点点头回房禀给慕越和何妈妈知道。

    “姑娘,那穗儿这么可恶,您不罚她只将她送回去,会不会太厚待她了?”雀儿担心的是这么一来,如何弹压得住夫人送过来的另外几个丫鬟。

    慕越正坐在临窗的炕上喝鱼汤,闻言只微微一笑,并未回答。

    何妈妈赞许的看着雀儿,“容穗是容嬷嬷的大孙女,她做错了事,姑娘不骂不罚,只将她送回去,你想想看,若她不是容嬷嬷的孙女,夫人可会轻饶她?”

    雀儿老实的摇头。“不会。可她是容嬷嬷的孙女儿啊!”话一说完,雀儿忽地明白过来。“啊,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平儿伸手接过慕越手上的青磁小碗,顺手拧了雀儿的脸蛋一把。

    “她们几个可没有容嬷嬷这种靠山撑腰,如果她们跟穗儿一样犯了错,姑娘若罚她们骂她们也就罢了,要是也将她们送回夫人那里去,她们可不比穗儿,穗儿丢了夫人的脸面,被姑娘送回去,自有容嬷嬷说情,但她们再犯,别说夫人不饶她们,就是容嬷嬷也不会帮她们求情,还会往死里整,免得她们将穗儿牵扯进去。”

    “那这么说来,她们几个应该会安生些了。”雀儿眼儿弯弯吁了口气。

    何妈妈将一颗剥了皮的橘子递给慕越,并没回话,慕越接过橘子,记起之前听平儿她们说过,这是十二皇子命人送来的,不由怔忡。

    “大少奶奶方才命人送了鲜鱼过来,送鱼来的婆子说,老爷他们就快回来了。”平儿唤人进来将放着午膳的炕桌换下,自己则端着放在小托盘的药过来。

    “咦?怎么会是送鱼的婆子先知道?”慕越皱着眉头看着药碗,想要拖时间。

    “那婆子的儿子与军营的伙头交好,自然消息灵通。”平儿却不依她,“药要趁热喝,这会儿正好适口,姑娘就喝了罢!”

    慕越只得端起药碗,才喝第一口,小脸就皱成了一团,“好苦啊!”

    “罗大夫早上才换的新药,是苦了些。”平儿平静的道,眼里却透着怜惜。

    何妈妈在一旁看着,忙让雀儿去拿果餔来,跟着何妈妈的丫鬟菊香已经把果餔拿来,雀儿接过手,赶紧打开木匣将纸包解开,慕越一鼓作气将药喝干,雀儿将盛着果餔的木匣递过去,她却摇了摇头,平儿见状将手边早备好的白水递过去。

    慕越接过温热的白水,大口的喝下,喝得有些急,嘴角逸出些水来,何妈妈看着不由笑骂。“真是,都多大了,喝个水这么急。”边说边掏出手绢帮慕越擦嘴。

    “苦嘛!”慕越嘟着嘴撒娇,何妈妈见了不禁怜惜的将她搂入怀里,好生哄着,平儿几个掩着嘴轻笑。

    午后,大少奶奶领着几个从庄子新进府的丫鬟过来,严氏之前给的丫鬟站在廊下,心里都没底,互相交换着视线,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不安,虽然外头没有飘雪了,阳光却很微弱,屋外寒风阵阵,她们几个却都伫立在游廊里,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外祖母?”

    “嗯,夫人的娘家人今儿总算有空过来探望。”大少奶奶轻声细语,慕越不知怎地却听出一丝不屑。

    “我没过去请安……”知道严老夫人来探严氏,慕越问长嫂,大少奶奶温柔的笑着道:“无碍,老夫人也知道那日的事,知道你受了重伤在静养,不会怪你的。”大少奶奶安抚慕越,她身边的银心心想,那老太太来根本没问七姑娘一声。

    “罗大夫早上过来,可说了什么?”

    “给换了新药。”何妈妈将罗大夫开的药方子给大少奶奶看,大少奶奶看了之后秀眉微蹙,“这药很苦吧!”

    “嗯。”慕越点头如捣蒜,垮着小脸,对大少奶奶道:“苦死了,还好有六哥送的果餔。”

    大少奶奶伸手轻抚慕越柔软的发丝,“我那儿还有。”说着便让银心回去拿,平儿沏了茶过来,满脸笑容的道:“那真是太好了,七姑娘的药不知道还得喝多久,六少爷送的果餔剩得不多了,奴婢们正担心着,七姑娘喝过药后,没甜食压压,可要难过了。”

    大少奶奶接过平儿手里的茶,轻喝了一口后:“姑娘这儿缺什么,你们直管跟我说就是。”又转头问慕越:“听说你把容嬷嬷的孙女儿退回去了?”

    七姑娘院里的两个婆子,将容嬷嬷的孙女送回致澜院,这事怎瞒得过现在当家管事的两位嫂嫂,不过慕越没想到,大嫂会问她这事,不禁有些诧异。“嗯。”

    “她犯了事?”

    慕越对平儿示意,平儿便将一早发生的事说给大少奶奶听,大少奶奶听完之后,有些好奇的看着慕越。“七妹妹怎么不将她送给内总管去处理,而是将她遣回夫人那儿?”内宅侍候的丫鬟、仆妇犯了事,蓝家惯例都是交由内总管处置。

    慕越微叹口气,大少奶奶看她小孩儿装老成的样子,不由好笑的拧了她腮帮子一下,却心疼的发现,慕越瘦了,定睛细瞧,原有些婴儿肥如今线条削尖,流露出几分小少女的清丽来。

    “她是母亲给的,在我这儿没大没小,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平儿她们对容穗早已不满,慕越顿了下又道:“之前她便曾擅入内室乱翻,不过那一回没有证据,今儿是当场逮到她,未经许可翻耳房里的东西找吃的,这事说大不大,不过是不守规矩罢了,但她仗着是夫人奶嬷嬷的孙女儿,敢跟我身边的大丫鬟和奶娘叫板。”容大丫儿原本犯的事可大可小,但仗势对平儿与何妈妈叫嚣,这点让慕越无论如何都容不得她。

    大少奶奶点头,“这样的丫头,确实容不得她。”乱翻东西就是不懂规矩,交由内总管处置,也不过是罚月例,容穗是新进侍候慕越的小丫鬟,犯了错却仗势顶撞姑娘的奶娘及大丫鬟,这要不处置,日后就可能以下犯上,直接冒犯慕越了。

    “如果送交内总管处置,别说母亲那儿下不了台,就连她的祖母容嬷嬷也丢脸。”慕越对大嫂解释自己为何这么做,容嬷嬷是当家主母的奶娘,府里管事、总管们谁不给几分面子,她向来要求府里的丫鬟、仆妇们规矩严谨,若是让人知晓她的孙女儿犯了什么事,一辈子的体面都没了。

    “那你怎么没想把她交给我和你二嫂处置?”她们两正管着家,有丫鬟犯事,交给她们管教是最适合不过的。

    慕越却摇了摇头。“虽然嫂嫂们管着家,可是容穗身份不同,若交由嫂嫂们处置她,我们三人就得罪夫人和容嬷嬷了。”

    大少奶奶听了不由深思的看了慕越好几眼,慕越低头回想了下,并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便睁着明亮的眼睛直视长嫂。“大嫂,我说错了吗?”

    “没有,你考虑的很周详。”事实上是太周详了,不像是向来大剌剌的慕越,慕越被大嫂探究的眼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大少奶奶见状微笑转移了话题。

    闲聊了一会儿,银心拿了装果餔的食盒来,大少奶奶掀了梅花盒盖,每一个小格里都放了不同的果餔和糖饴,抬头一看慕越看着食盒的眼都亮了,不禁笑出声来,还真是个孩子,见了甜食就欢喜。

    ※

    就在当晚,蓝将军领着蓝家军回到宁夏,宁夏府知府早领着宁夏府大小官员,在城门处候着,邹问逹知府心情很复杂,蓝家女眷遇袭一事,他动员上下人等清查了十来天,抓了一堆闲汉、无赖,偏偏就与此事无关,急得他嘴上冒泡,疼得半死啊!

    他就怕蓝将军回来,得知此事勃然大怒,自己却丝毫没有进展能交代,可是他身为西宁卫宁夏府的知府,四皇子和十二皇子代皇帝前来,他不能不来迎接两位殿下,听说四皇子在京里声势直逼二皇子和三皇子,很有可能将是储君,为了前途,他能不来吗?

    唉!

    城门两侧挤满了人潮,大家都想一睹两位殿下的风采,大道两侧是如钉扎的卫士,将人群挡在身后,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来了,回来了!”大伙儿引颈期盼张望着。

    不一会儿,就听闻整齐的马蹄声奔驰而来,还没看清楚来人,就听到人大喊着,“让让,让让,快让开啊!”

    “咦?这不是蓝校尉的声吗?”一个老翁道。

    随即就见一行六人打马飞快经过,领头的白袍小将远远地看到城门前站着的几位身着官服的官员,策马冲到他们面前停下,枣红大马不快的喷着气,蓝慕远伸手安抚它,边对邹知府道:“邹大人,快命人去请罗家医馆请罗大夫。”

    “嘎?”邹知府被冲到面前的马儿吓得呆若木鸡,听蓝家这位大少爷没头没脑的这般吩咐,一时间不知如何响应,幸而他身旁的幕僚反应快。“敢问蓝校尉,要请罗大夫往那儿去?”

    蓝慕远微笑的看着那幕僚,“将罗大夫请过去两位殿下暂居处。”

    那幕僚点头,随即转头吩咐小厮去办,蓝慕远低头对邹知府道:“邹大人,快点回神,两位殿下就快到了。”

    邹知府被幕僚扯了一下,总算回过神来,听到蓝慕远的提醒,连忙讪笑谢过,蓝慕远不以为意的笑着别过,领着人先行回将军府。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点,真是不好意思

第八章 各自心思 一

    宁夏府邹家别院

    蓝慕声跟在父亲蓝守海身后,慢慢的走进别院里的正院,邹知府是江南仕绅出身,家里有的是钱,当邹知府连任时,虽然远在西宁卫所,邹家还是斥资修建了这座别院,里头雕梁画栋甚为精致。

    蓝家在西宁多年,却不曾另建别院,蓝家与邹家交好,邹家办春日宴、夏荷会时,他曾随大哥参加过,因此对邹家别院并不陌生,他一心二用,边走边听着前方邹知府结结巴巴的为四皇子介绍园子。

    “你大哥呢?”蓝守海目不斜视,低声问着次子。

    “大哥先回家了吧?”蓝慕声并不肯定。

    “这孩子真是,让他先行为殿下请大夫,他竟把差事丢给旁人,自己跑得无影无踪。”蓝守海身材高大相貌堂堂,领兵多年不怒自威,蓝慕声低头不敢回,心里则把大哥骂翻了,要溜怎么不拉着他一块!

    蓝慕声见父亲火气正大,不敢相劝,只偷瞧了父亲脸色,暗自揣测后决定试探一下。“不知越越好些了没?”

    “哼!一会儿见着罗大夫,问问便知。”蓝守海冷哼一声,眼一扫正巧对上偷瞧着他的次子,蓝慕声嘿笑两声。“没亲眼见着妹妹安好,心里总是放不下。”

    蓝守海没说话,大步流星追上已进正院的四皇子与邹知府等人。

    哀叹两声,蓝慕声缓步向前,这十二皇子还真是虚啊!巡了几个千户所,骑兵还好,步兵们可是一步一脚印踏踏实实走出来的,十二皇子连路都没走到半步,安安稳稳舒舒适适的坐在马车里,竟然还能累坏晕倒?

    这样子的家伙竟然想娶他妹妹?哼哼!门都没有。

    只是……看父亲的意思,并不打算拒绝掉这门亲事,蓝慕声想到曾见过京中贵女,不由打了个冷颤,他们家越越要真嫁了这草包皇子,会不会也变成那副德性?

    思及此,蓝慕声对那位十二皇子产生无比的怨念。

    正躺在温暖大炕上的十二皇子东方朔忽觉鼻子一痒,哈啾!打了个大喷嚏,随侍的内侍忙递上干净的帕子给主子擦脸,东方朔美胜女子的白玉脸庞染上了绯红,他不好意思的朝正在为自己把脉的罗大夫致歉,伸手接过帕子擦脸。

    罗大夫微眯着眼,将眼前这比女孩子还斯文的少年,与那个平常大剌剌的像个假小子的女孩比了下,这两个小家伙真要成了亲,只怕这位殿下会被慕越那丫头整死吧?

    东方朔转回头,看着罗大夫专注的为自己把脉,嘴角翕翕欲言又止,罗大夫看着心里可乐了,这个小家伙明明没病,却装晕把自己请来,随行的高太医就站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睛,罗大夫对他颇感同情。

    听说十二皇子来西宁卫的途中大病一场,皇上得知后,连夜打包将高太医送来照顾儿子,高太医在太医院里,医术不算顶尖,但胜在脾气好,照顾这些落地即高人一等的皇子们,有自己的一套,可不代表他乐见十二皇子装病,请个外头的大夫来。

    罗大夫收手起身,恭敬的对十二皇子道:“殿下连日劳累,还是好生休养为宜。”

    东方朔点点头,一双凤眼满是复杂的情绪,烛光下显得深黝难解,罗大夫饶是已有年岁,见到这等妖孽级的美貌,仍不免怔忡了下。

    高太医轻咳一声,便要引罗大夫去开药方,东方朔眼见两人就要离去,忙开口留人。

    “罗大夫!”

    妖孽,妖孽啊!罗大夫在心里暗叹,边拿眼看身边的高太医,高太医在宫里见多识广,更何况,真正堪称妖孽当是他的母妃,想到那早逝的俪人,高太医眼眸一黯,任何有幸见过如妃的男人,都会对那美人念念不忘。

    罗大夫停下脚步,转回身揖手躬身问:“殿下?”

    “你……你回来。高太医,你先下去吧!”东方朔朝高太医摆手,高太医有些不悦,还是被随侍十二皇子的内侍给请出去,屋里只剩下罗大夫和十二皇子,罗大夫捋过胡子,心里在想,这殿下留下自己要做什么?

    不对,该说他装病把自己请来,是为了什么?

    才想到这儿,罗大夫脑子灵光一闪,是了,还能为什么啊!他怎么这么笨呢!

    “蓝……”东方朔有些艰难的开口,只说了个字,又觉羞涩的顿了下,他抬眼看眼前的老头,老先生捋着胡子,一副无所知的望着自己,他心道,这老头这么不上道啊!他不是都看出自己是装病的了吗?身边还有太医随行,为何要人请他来,还不就是为了她吗?

    罗大夫对十二皇子方才说出口的那个字听而未闻,见他迟迟没有下文,便打算告退了,谁知这别扭的家伙又开口了。

    “蓝……蓝将军的女儿没事吧?”蓝将军有两个女儿,这样问应该没事。

    “殿下问的是那个女儿?若是八姑娘,她已过世多日,若是七姑娘,她伤势已渐好。”罗大夫很好心,没把话说一半藏一半的。

    不过对东方朔来说仍嫌不足。“七姑娘……她伤得如何?”

    罗大夫心知这两个小家伙,正要准备订亲,只是还没正式公开,这事不好宣之于口,不过这高高在上的十二皇子,竟然会开口询问蓝家七丫头?罗大夫抬头看坐在炕上的十二皇子。

    “殿下想问什么?”罗大夫老眼闪亮亮,看得东方朔俊脸微红。

    东方朔与他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不敌小眼败下阵来,“我想送些东西给"嘴角呶了下,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给蓝七姑娘,让她解闷。”

    “殿下有心了,不过七姑娘如今已大好,练字刺绣倒都还行,就别送小玩意儿给她玩了,玩物丧志啊!对了,一早老夫给她换了药,这次的药可苦了,那丫头吃不得苦,不如送些甜食给她压压药味吧!”罗大夫知道十二皇子送了一堆小玩意儿给慕越,只不过那时慕越醒了哭,哭了睡,连吃都顾不上,还玩咧!

    那些小玩意儿多的让七姑娘的两个丫鬟伤透脑筋,因为三天两头就送新的来,没让七姑娘过眼,也不好入库,就只好继续摆在屋里堆着,这两天七姑娘终于好转,可是那些小玩意儿会勾人哪!

    平儿就怕慕越玩着忘了自己还带着伤,对那些东西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十二皇子那晓得这些,听到罗大夫给慕越换了药,眉头一皱,扬声唤内侍进来。“让人去城里最好的果餔挑些新鲜的果餔,还有点心铺,嗯,跟伙计说,要挑颜色好看样式新巧的,吃着药,若是点心的颜色不鲜样式不巧的,她就不想吃。”

    罗夫夫在一旁听了大疑,七丫头是他照看到大的,她吃药怕苦,吃糕点颜色要鲜样子要新,若是平日还好,只要甜食,她一概不拒,但生病吃药的时候,她就特别挑剔,怎么十二皇子会知道这些?

    外间里,四皇子一行人听闻内室里的谈话神色各异,四皇子面沉如水,蓝守海面上不显,心里却大惊,十二皇子如何知道女儿的习惯?邹知府则在想,看来蓝将军是当定十二皇子的岳父了。

    待将人送走,四皇子屏退左右,与弟密谈。

    “阿朔,你对蓝家那丫头上心了?”对这同胞所出的弟弟,四皇子疼惜得紧,看他对蓝慕越如此上心,他突有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失落感,喜忧参半。

    东方朔看着兄长,未及二十的四皇子,鬓角隐隐有着银丝,他沉吟片刻方斟酌着道:“她与京里的大家闺秀不同,有什么话都藏不住,相处起来简单多了。”

    “阿朔,你长大了。”东方竞满是欣慰却有更多的失落,彷佛弟弟有了上心的人,对兄长的倚赖就相对减弱了。

    “四哥,以前我小,多亏得你照应我,如今我大了,也该我帮着你,而不是一直让你护着,挡在我前头。”十二皇子语气诚恳,四皇子听了却是心酸。

    “说什么傻话,你我兄弟,本就该互相照应。”

    十二皇子见兄长这么说,也不在此多做纠缠,转移话题,谈到与蓝慕越的婚事。

    四皇子却是迟疑了下,才对弟弟说:“蓝将军跟我婉拒了,我也答应了。”

    东方朔大惊:“为什么?”

    四皇子轻拍弟弟的手,示意他冷静,待他安静下来,他才又道:“蓝将军虽未明说,但婚事未定就出此意外,他觉得此事不祥。”

    “那意外与婚事有何关系……”东方朔顿了下:“蓝将军觉得是因为可能与我订亲,才会出事的?”

    四皇子不语,看十二皇子神色黯然,他不禁开口劝了几句。“你放心,若是你对蓝家那丫头有意,四哥定会帮你把她娶回来。”

    “四哥,我,我不想一辈子让你护着我,我想要有能力保护你和……”

    “我知道了,回京后,我就着手安排。”四皇子道,心里在盘算着要拨多少人给弟弟用。

    “四哥,你先安排人教我武艺吧!”

    “你要练武?”这下子四皇子真的诧异了。

    十二皇子郑重点头,四皇子微怔,好半晌才应了他。

    所有的皇子五岁启蒙,七歳时一律由御卫头领带着习武,但十二皇子在皇后的娇惯下,成了特例,四皇子为此一直暗暗忧心,他又不能跟皇后为此硬摃上,但是身为皇子,没有自保能力,很容易出事的,他万万没想到,阿朔竟是因婚事受挫而生此意。

第九章 各自心思 二

    四皇子微叹口气,让内侍服侍十二皇子睡下,自己则往外走,回到自己住处,让自小侍候他的黄内官侍候着洗漱更衣。

    “可查清楚了?”

    “是。”低眉顺眼的黄内官拧了温热的帕子为主子擦脸,边低声的道:“是蓝将军继室的娘家人作祟,听说是因为不满订亲的对象是七姑娘,而非严氏所出的八姑娘。”

    四皇子在温帕子下冷哼一声。“严家是什么东西,就算是嫁入蓝家成了继室,也不过是不入流的,蓝家的八姑娘怎能跟七姑娘相比,郑氏虽已过世,但娘家人还在,郑氏虽无人在朝当官,但姻亲故旧满朝,严家真以为攀上蓝守海,就翻身了?”四皇子气恼的数落了一通,内室里侍候的宫女、内侍全都噤若寒蝉,唯有站在四皇子身边侍候的黄内官,依然故我的为四皇子拧帕子。

    “蓝慕越那丫头胆色好,能让阿朔上心,严氏生的那丫头,能跟她比?哼!听说那还是个任性的主儿?”

    “是。”黄内官低声附和。

    “七姑娘现在如何?”四皇子接过他递来的干帕子,拭去脸上的水渍,然后丢回水盆里,捧着水盆的宫女胸前被溅起的水花泼湿,单薄的衣料下清晰可见鲜丽的花样包覆着柔美的贲起,美人儿羞涩的动了动身子,意在挑动人的欲念而非闪避,四皇子看了一眼,便摆手让她出去,那宫女俏脸微红,在其他宫女艳羡的目送下,端着水盆出去。

    站在四皇子身边的黄内官,接到主子的眼神,心里微叹,朝暗处的侍卫使了个眼神,那人领命而去,四皇子似笑非笑的看了黄内官一眼。“你若怜香惜玉,把她留下来赏给你也成!”

    “奴才不敢。”黄内官郑重的回道,“殿下真要拔掉这颗钉子?”

    四皇子噙着笑,走到临窗的大炕上坐下。“她这些年在我身边扎下的钉子还算少吗?真当我是好色之徒了不是?”

    从国舅府的三小姐扬言不嫁十二皇子后,四皇子就憋着一把邪火,丫的,不嫁就不嫁,皇帝的儿子还愁娶不到老婆吗?那个臭丫头有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大肆宣扬吗?黄内官从小内侍手里接过刚沏好的茶,他将托盘上的茶端给四皇子。

    “殿下还是再忍忍吧!”口里边劝着,边朝屋里侍立的宫女、内侍们摆手,示意他们赶紧退下,四皇子磨着牙,看着那些人全数退下后,才迸出声。“忍?要我忍到什么时候?哼!她与我说定,我跟三哥争,好让二哥缓口气,她则在**里保住阿朔,可是你看看,她是怎么保他的?将他宠着惯得,文不成武不就的,看得我心急啊!偏生不能与她撕破脸,她倒好,眼看着二哥声势不若三哥那么盛,觉得不需要我这个挡箭牌了,就直接把阿朔扯下来,不是我要与她撕破脸,而是她……”

    这些话四皇子能说,他却不能应,事实上,四皇子也不该说,只是,他一路侍候着四皇子,知道他这些年的苦,被人片面毁约,还将十二皇子贬得如此不堪,泥人都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人,一味的要他压抑着,什么火都憋着,只怕宫里那位更要防着,黄内官站在一旁苦笑。

    四皇子的脾气去的快,发完牢骚后,便平静下来,他重重的吁口气,彷佛要将胸臆中的浊气全数吐尽,久久才开口:“说吧!蓝家现在状况如何。”

    “刚出事那些天,七姑娘一直昏睡着,后来醒了却是连身边贴身侍候的都认不出,蓝家的老人们说,只怕是给那日的情况,吓得魂魄离散,药吃了也没起色,主事的两位少奶奶做主,将八姑娘移到济福庵去发丧,还请了济福庵的师太和城里的高僧为七姑娘诵经祈福,没想到当日七姑娘就回复了神智。”

    “这么神奇?”四皇子讶道。

    黄内官继续将这几天发生的事跟主子报告,尤甚是严老夫人探望女儿,母女抱头痛哭,及七姑娘命人将严氏奶娘孙女送回的事全都说了,四皇子静静的听着,黄内官说完后,他沉吟良久,吩咐道:“蓝将军既已回府,将隐卫们撤出来吧!”

    黄内官应诺,此时守在外头的宫女道邹知府派人来请四皇子赴宴,四皇子不耐的应了,起身展开双臂,让黄内官为他更衣。“让人去看着十二殿下,别让不相干的人扰了他。”

    “奴才知道了。”

    四皇子整冠穿戴好大毛斗篷出门赴宴,黄内官站在屋里,透过窗棂看到主子昂首阔步,在随侍的内侍、宫女簇拥下走过院中的玲珑山石,他略收拾了下,便往十二皇子住处去。

    穿过月洞门,步上游廊,行过一株被大雪覆盖的大树,就听到女子细嫩的嗓音与内侍尖细的声音,正吵嚷不休。

    “这是怎么了?”他皱着眉头踱上前去。

    “您来的正好,这丫头正吵着要进去见殿下。”几个侍候十二皇子的小内侍,见到他来,如见救星,纷纷上前告状。

    “我家小姐不过是知道十二殿下病了,怕他一人闷得慌,所以才特意来探望的。”两个丫鬟生得俏美,说起话来吴侬软语,黄内官听着眉头却锁得更紧。

    “你家小姐何人?”这邹知府家的别院,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进来?

    “我家小姐乃宁夏知府的千金。”丫鬟之一扬起下巴,对自家小姐的身份很自满。

    黄内官心里鄙夷,面上却恭敬有礼。“原来是知府大人的掌上明珠,不过男女有别,邹小姐好意,我代殿下心领了,殿下舟车劳顿已然歇下,还请两位大姐回禀邹小姐。”说着便领着几个小内侍往门前一站,两个丫鬟面上一阵青白,眼看闯不过去了,只得悻悻然离去,就见她们走上另一座相接的游廊,廊柱后转出个年约十六的少女,看来是派丫鬟打头阵,小姐在那里候着。

    黄内官撇了嘴角,隐在暗处的隐卫低语道:“此女为邹大人四女,为最受宠的妾室所出,得知两位殿下今晚住在别院,才匆匆赶过来的。”

    这种想要攀龙附凤的技俩,他跟在四皇子身边看得多了,这回带着十二皇子一同出门,兴许是碍着十二皇子尚年幼,那些人行事颇为隐讳,却不想,邹大人的庶女竟打上十二皇子的主意了。

    或许邹大人也有份吧!

    毕竟蓝家这门亲还没定,若是他家的庶女先得了十二皇子的青睐,说不得真能捞到好处!黄内官对侍候十二皇子的内侍厉声交代了几句,说明厉害后,见那几个小子乖乖应诺,他才举步入内。

    贴身侍候十二皇子的几名宫女正在堂屋里忙着,有人忙着烘衣服,有人绣花缝着小东西,有人忙着打络子,还有人忙着抄写着什么,见他进来,一个个忙起身福礼。

    黄内官草草点头,问起十二皇子身边的黎内官。

    “黎内官在里屋侍候殿下。”

    “我进去看看。你们忙吧!”黄内官不经意的瞄了那抄写东西的宫女,那宫女脸色煞白,嘴唇轻颤,见他进内室后,她才软软的坐到杌子上。

    “吓死我了!”身着天青比甲的宫女抚胸轻呼,娇丽的模样让一旁的宫女侧目。

    “啧,有什么好怕的啊!那是殿下叫你做的事,又不是做什么坏事,怕什么!”旁边一个穿石青长袄的宫女没好气的道。

    她们几个皆与十二皇子年龄相仿,临出宫前,曾有宫中的嬷嬷教授房中术,羞得几个人面红耳赤,接连数日对着十二皇子,都不敢正眼瞧他,着天青比甲的宫女较其他受十二皇子重用,几个姐妹暗地里较劲,都拿她当对手。

    “原以为咱们跟着殿下出门,会有什么好事呢!没想到,殿下大病一场后,竟是不让你我近身侍候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内室里暖如春日,十二皇子坐在炕上,正听黄内官说话。

    “……殿下若想习武,还是从内家功夫练起,当然外家功夫还是得练,但内家功夫在房里练,回了宫,要练也能不引人注意。”

    “我明白了。”十二皇子点头回道。“四哥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你跟四哥说,让他放心就是。”

    黄内官满眼欣慰的道:“殿下能明白四殿下一片苦心就好,其实国舅府的三小姐未必真不想嫁您,只是……”

    “我懂,只是国舅觉得二皇兄母家、妻族都较四哥来得强,母后要扶助二皇兄得太子之位,比四哥来的妥当。”

    “您能明白就好。”黄内官有些诧异,印象里的十二皇子是个娇气的孩子,几时变得这么明理懂事?兴许是大病一场,脑子忽地开窍了吧!将此事抛诸脑后,对十二皇子说了些要注意的事情,说完又转而交代黎内官一些事后,便告辞离去。

    黎内官不像黄内官精明干练,他较内敛寡言,送走黄内官,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后,黎内官才问十二皇子:“殿下要不要睡了?”

    “不要。你让她们把前日整理出来的玩意儿拿过来,我要好好的瞧瞧。嗯……若是可以,让人给我寻一套雕刀和木块来。”

    “殿下。”黎内官不赞同的看着主子。

    “没事,现在不比在车里,我练练手,不会伤到手的。”十二皇子笑若春风,黎内官却头皮发麻。

    “奴才这就让人去办。”

    十二皇子看着院里的西府海棠,在冬雪肆虐下瑟缩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泛起浅浅的微笑,眼神迷离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魂却不知游离去了何处。

第十章 各自心思 三

    大少爷回府后,致澜院里上下便开始等候,大少爷洗漱更衣后,领着妻子前来请安,容嬷嬷站在门口,满脸为难措词委婉的请两夫妻回去。

    大少爷蓝慕远俊目含泪,语调凄清的道:“容嬷嬷,回来之前我去看过八妹妹了,可怜她小小年纪就这么去了……”大少爷抬手拭泪,声音哽咽的续道:“既然母亲在歇息,我们就不进去打扰她老人家,还请嬷嬷代我们致意,请母亲千万保重自己,否则八妹妹泉下有知也会心生不安的。”容嬷嬷掏出帕子往早已哭红的眼擦去,低声应诺,大少奶奶及身后的丫鬟们轻声啜泣,一时之间致澜院门前哭声一片,场面极为哀凄。

    “大少爷有心了,老奴定将大少爷的心意转逹给夫人,大少爷今儿刚回来,肯定是累坏了,还请您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容嬷嬷眼看一群人就站在院门前哭,深怕哭声传到里头,惹恼了严氏,忙开口请大少爷他们离去。

    “那就劳烦嬷嬷了。”蓝慕远躬身揖礼,容嬷嬷忙侧身避过还了礼,看着那身姿挺拔的身影与大少奶奶远去,她方直起身子,定定的看着院门前的小径,天已黑,浓黑的夜色四下静寂,寒风卷席而至,冻得容嬷嬷脸上刺痛,一股寒意由脚心往上漫延。

    她竟看不透那未满二十的少年郎,举止行动间那哀伤之意,好像八姑娘是他放在心尖上疼宠的妹子,其实府里上下皆知,少爷们眼里心里只有七姑娘一个,出门回府不忘带好吃的、好玩的给七姑娘,他们待八姑娘不过面子情份。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暗恼,自己那日怎么会那么刚好得了风寒,不然她还能劝夫人三思,八姑娘也不会……现在想这些都无济于事,现在该想的是,怎么让老爷怜惜夫人,让夫人好再怀个孩子才是正理。

    只是……老爷对夫人不咸不淡,夫人生了八姑娘之后,就一直没有动静,老爷也不急,容嬷嬷想想也是,前头的郑氏可是生了三个嫡子,老爷不愁子嗣,但夫人愁啊!大少爷与二少爷年纪不小,本想悔了郑氏为他们订的亲事,改娶严家的姑娘,日后八姑娘大了,娘家兄长再不亲,至少嫂子们亲,遇事也好帮衬着。

    谁知老爷……

    容嬷嬷几不可闻的叹口气,命人到二门去守着,见着老爷回府,就赶紧回来通知一声。

    ※

    寒风呼啸而过,慕越这会儿换到西次间,临南窗的大炕上,鸡翅木炕桌上摆放了十二皇子送来的小玩意儿,原木色的七巧板,几组巧连环,还有个捏面人儿,是尊粉嫩可爱的哪咤,脚踩风火轮,插在子母猫笔架上。

    平儿坐在一旁绣花,雀儿则坐在炕前的脚踏上,前方放了张小杌子,上头摆放着个梨花木牡丹描金扁盒,里面放着小巧玲珑的耳塞及簪花。

    “姑娘您瞧!这是前日十二殿下让人送来的。”

    “嗯,瞧见了。”慕越淡淡的扫了一眼,心里却是疑惑不已,这个人怎么不太一样?竟然送了一堆东西给她,这是……在讨好她吗?

    “姑娘,您瞧,这对赤金梅花耳塞样子精巧,做得栩栩如生,好像两朵金色的梅花呢!”雀儿翻找着木匣,又找出一对白玉茉莉,“姑娘看,这是茉莉。”

    “该不会桃、菊、兰、荷都做成了耳塞吧?”慕越好奇的探头看,一时探得太斜,身子一晃险些摔落。

    平儿眼捷手快伸手拦住了慕越小小的身子,不过坐在脚踏上的雀儿却是吓了一大跳。

    “姑娘,您要看,咱们放在炕桌上好好的瞧,您别吓我。”

    慕越讪笑着,炕桌上的烛台爆了下灯花,白烟散了出来,平儿伸手挥了下。“姑娘该回房歇着了。”

    “不要,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爹就回来了。”慕越想到晚膳前,大哥和大嫂一同来看她,大哥说十二皇子昏倒了,还说没见过那么虚的男人。

    大嫂在旁边嗔他,十二皇子才十二岁,不过还是个孩子呢!

    十二岁啊!

    也是,她自己今年才九岁呢!东方朔能大到那儿去,不过,这一世的他,竟然会送礼物讨好自己?是只对自己这般,还是……

    “十二殿下怎么会跟着四殿下北巡?一般皇子们领差为皇上办事,不都是十六岁成亲之后的事吗?”会不会他跟着四哥出巡,原因与前世不同呢?慕越心里头有些泛酸的想,说不定这世他不是因为被人拒绝婚事,四哥心疼他才带他离京的,而是招惹了太多桃花,惹得皇上不快,所以让四哥带他出京避风头?

    毕竟两世之间有着很多不同,她前世没有妹妹,这一世却多了个妹妹,他前世避她如蛇蝎,这一世却频频示好。

    平儿和雀儿交换了个忧心的眼神,雀儿起身将木匣放到炕桌上,“姑娘您忘啦?”

    “忘了什么?”慕越不懂。

    “十二殿下之所以随四殿下北巡的原因,还是您跟我们说的呢!”

    慕越傻眼,“是……是吗?”

    “是啊!”雀儿握住慕越的手。“罗大夫是说过,您是头部受到重击,有可能醒来之后,有些事会记不清。”

    平儿点头。“您刚醒来那会儿,老是不记得我们是谁,可是之后奴婢看您一切都好,倒也没去注意,没想到您还是有些事不记得了。”

    “罗大夫再来时,可得跟他说一声。”雀儿对平儿道。

    “嗯。”

    慕越等了一会儿,见她们两没回答她,不禁开口再问一次。

    平儿这次轻笑着回答。“皇后在夏荷宴时试探了她娘家侄女儿,问她愿不愿意嫁十二殿下为妻,没想到那姑娘气急败坏的就嚷着不嫁,还说了一通不堪入耳批评十二殿下的话,一时之间养在皇后跟前的十二殿下,当下就成了草包被人批评不休,后来四殿下就请旨,带着十二殿下北巡来了。”

    慕越以手托腮,耳朵听着平儿说话,原来这一段没变啊!

    “十二殿下的母妃早逝,皇后膝下虚空,便将十二殿下养在跟前,对他甚是疼宠,听说啊!皇上的儿子里,独独十二殿下不曾上学习武,所以才会被国舅富昌侯的女儿嫌弃他是草包。”雀儿悄声的在慕越身边说道。

    十二皇子很可能是她们的姑爷,未来的姑爷若真是草包,姑娘脸上也不好看吧!所以此事虽然当初是慕越说给她们听的,可是让她们反述给慕越听,她们心里总觉得有些心虚。

    富昌侯啊!

    那个老家伙在皇后过世之后,没几年也抑郁而亡,那位嫌弃东方朔是草包的三姑娘向珞,一直没能嫁出去,她似乎运势不佳,谈了几次婚事都不成,对象标准日趋下降,后来皇后过世了,孝期过后,富昌侯想求皇上赐婚,皇上没允,后来朝中就大乱了。

    大乱平定后,富昌侯伏诛,向珞入了道观落发出家。

    慕越想到向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受,两辈子都是因为她,而使东方朔兴自己结缘,她落难山城时,竟与向珞相识。

    人的缘份真的好奇妙啊!

    “姑娘?您在想什么?”平儿见慕越看着烛火发呆,便唤她一声。

    慕越回过神来,轻笑掩饰自己的失神,“没什么,只是在想,不知道爹几时能回来。”

    平儿抬头看了眼,搁在倚墙摆放的黄花梨云纹翘头几上的自鸣钟,“时辰还早呢!知府大人为两位殿下洗尘,老爷是陪客,只怕没那么早回来吧!”

    才说着,就听到院门一阵喧哗,接着是快速奔跑的脚步声。

    “姑娘,姑娘,老爷回府了。”

    “爹回来了!”慕越欣喜的爬到窗边往外瞧,好一会儿,才隐约可见人影绰绰,从东边的抄手游廊过来。

    “是爹,爹回来了。”慕越高兴的嚷着,游廊里没有点灯,仅有引路的丫鬟提着灯笼,慕越看到高大壮硕的父亲,后头是大哥、二哥,慕越转身下炕,趿着鞋就要往外走,平儿和雀儿忙拦住她。

    “我的好姑娘,您别急,老爷一会儿就进来了,您别忙啊!要是又伤到那儿可就不好。”平儿两个一左一右圈着她,不让她冲出去。

    慕越挣扎着,心口狂跳,她见到大哥那时,犹如梦中,很多想说的,想问的全都没说出口,现在她总算反应过来了,想着她要问爹,她要问大哥,为什么……为什么……

    “姑娘,您乖,老爷就到了。”

    平儿两个不知慕越怎么突然如此激动,深怕她有个万一,一直圈着她不敢放,嘴里不断安抚着。

    “这是怎么了?”清朗的男中音不悦的扬声问道。

    当下平儿和雀儿两个一怔,两手随即松开慕越,慕越却没反应过来,犹自挣扎不休,不想平儿她们已经松手,结果身子不稳就要摔倒。

    蓝守海一个箭步上前,把慕越一把捞起,“坏丫头,怎么这么不安份,受了伤还这么皮?”

    “爹?”听到父亲的声音,慕越鼻子一酸眼泪随即夺眶而出,慕越怔怔的抬头看着父亲,没错,这是父亲,满腹的委屈顿时溃堤,她伸出小手抱着父亲,对着父亲痛哭失声,眼前正值春秋鼎盛的父亲,渐渐与记忆里前世含饴弄孙的父亲交迭在一起,如梦似幻孰真孰假,慕越一时分不清楚,嘴角翕合数次,对着眼前的父亲,她却无法将那句话问出口。

    为什么?为什么不到山城来接我,为什么要看着东方朔娶蓝慕绢,为什么?为什么!!

    蓝守海抱着女儿坐到炕上,将她当小娃娃似的拍哄着,蓝慕远、蓝慕声兄弟站在一旁,不忍的别过脸去。

    待女儿的泪将自己的衣襟打湿,开始哭到打嗝,蓝守海低声哄着女儿。“爹回来了,越儿不怕,什么事都有爹在……”

    蓝守海让平儿拧了帕子来,接过手后,亲自为女儿擦脸,他擦得很小心,慕越的脸蛋还是被擦得通红,平儿两看得好生心疼,姑娘脸上的淤青才散耶!

    蓝守海听过护送她们出门的侍卫禀报,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可怖,也许与战场上的厮杀相比是小巫见大巫,但女儿才多大,向来是众人手上捧着的宝,几曾被人恶意对待过,更不消说对方是针对慕越而来。

    抱着哭得力竭,偎在怀里昏昏欲睡的女儿,蓝守海心里恨意狂炽,可恶的严氏,歹毒的严家!

第十一章 各自心思 四

    屋里不断传来男人厉声的呵斥与女人哀声的泣诉,站在外间的容嬷嬷铁青着脸,手里死绞着帕子,牙根紧咬双目盯着通往内室的石青幔,心突突的跳,室内男人的声量渐小,女子哭泣的声音渐弱,容嬷嬷侧耳倾听,一颗心就要放下时,男人拨开石青幔走出来。

    “老爷。”容嬷嬷忙上前福礼。

    蓝守海登下脚,低头瞄她一眼。“好好的照顾夫人,让她别胡思乱想。”

    “是。”容嬷嬷心惊那锐利的目光,似将一切看透了,颤着声回道,眼见男人提脚欲离,忙又开口道:“老爷,夫人……痛失爱女,心思难免……”容嬷嬷斟酌着用词,试图对蓝守海解释严氏的言行。

    蓝守海再次停下脚步,转回身正色看着眼前的容嬷嬷,他走向明间隔帐后的花厅,在上首坐下,指了下首让容嬷嬷坐。

    容嬷嬷坚辞不坐,他也就随她,任她站在跟前。“你道夫人痛失爱女,难道八丫头就不是老夫的女儿?老夫就不心痛?”

    容嬷嬷一惊慌忙补救。“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容嬷嬷在蓝守海嘲讽的眼光下,讪讪的住了口。

    花厅里只有上首两张太师椅旁的高几上点着灯,容嬷嬷看不清蓝守海的表情,但蓝守海却将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夫人因丧女心神俱损,你好好的侍候着,府里的事就由两位少奶奶代劳,记着了,别把外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传进来,让夫人无法好好静养。”蓝守海不待容嬷嬷再开口,径自交代着,然后便起身大步离去。

    容嬷嬷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老爷这是打算将管家的大权,交给两位少奶奶?再说不让外头的事传进来,外头能有什么事,无非是严家的事罢了!老爷是想让夫人与严家之间……再想到方才屋里的争吵,容嬷嬷心底一凉,难道老爷已知……不,不会的,不可能,容嬷嬷用力的摇摇头,想要将这想法甩脱开来,只是心底却有个声音冷笑着,讥嘲着她。

    容嬷嬷手撑扶着地,摇摇晃晃的爬起来,偏偏双脚仍是虚软,一个趔趄,让她几乎扑倒于地,她及时抓住那黑漆描金太师椅的椅臂,才撑住自己。

    “容嬷嬷。”青柳几个见老爷忿忿离去,内室里夫人痛哭失声,容嬷嬷却久久不见人影,忙四处寻找,她们走到明间,听到隔帐后有声响,匆匆入内查看,竟发现容嬷嬷危危颤颤的扶着椅子站着。

    “容嬷嬷你怎么了?”青柳大惊,连忙上前搀扶。

    “没事,只一时脱力了,夫人,夫人怎样?”容嬷嬷问道。

    青柳叹了口气:“夫人又哭了,嬷嬷快去瞧瞧吧!再这么哭下去,可怎么行!”

    容嬷嬷在青柳两个丫鬟扶持下走进内室,在严氏身边侍候的几个丫鬟,见容嬷嬷进来,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严氏坐在床上,趴伏在枕上嘤嘤啜泣,容嬷嬷见状示意青柳扶她过去,青柳她们让容嬷嬷坐在床旁的小杌子后,便带着屋里侍候大小丫鬟退下。

    容嬷嬷轻轻的拍着严氏的背,心疼她这般削瘦。

    “嬷嬷,嬷嬷,我该怎么办啊!”严氏猛地抬头,两手抓着容嬷嬷的手,“他,他竟要让那两个贱丫头当家,呜呜呜,我自嫁他之后,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他竟丝毫不念顾情份,说夺就夺了我管家……”

    容嬷嬷手腕吃痛,紧咬着牙轻轻的拨开严氏的手,反过来握住。“夫人,老爷这是心疼您啊!老奴之前不是教您要示弱吗?您怎么忘了呢?”

    严氏嘴角翕翕,半晌才讷讷的道:“我……我忘了。嬷嬷,你不知道,他,他一开口我就上火了,我的雪儿死的好惨啊!他竟一点也不心疼她,呜呜呜,他心里只有那贱人生的女儿!”说着说着,严氏火气又冒上来,容嬷嬷心里哀叹,软言温声劝哄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将人哄平静下来。

    容嬷嬷亲自绞了帕子过来,帮着严氏净脸。“夫人啊!您千万要克制住自己的脾气,您想想,若您因此跟老爷生份了,得利会是谁?”容嬷嬷的手指了指,蓝守海妾室们所住的西跨院。

    “哼!那几个婆娘都年老色衰了,她们还能翻身吗?”

    咬着牙,容嬷嬷将几欲冲口而出的话给咽回去,深呼吸好几下,才道:“那几个是不行了,但是,您挡得了外头的人送颜色新的进门吗?”

    严氏一悚,瞠大了眼,惊慌的道:“老爷,老爷不是个好色的啊!”

    容嬷嬷几乎哀叹出声了,“夫人,您进门后,府里已多年不进新人,您只有八姑娘一个,老爷也没说什么,但,如今八姑娘去了,您又哀伤过度,老爷体谅您,可是京里的老夫人会心疼您吗?”

    严氏想到婆婆,一张脸倏地惨白。

    “这会儿,老爷把家交给两位少奶奶管,您就放宽心来,好好的把身子养好来,尽早再怀个哥儿才是正理啊!”容嬷嬷轻声劝道。“之前家里老夫人请的大夫不就说了,您是太过劳心劳力,这才一直没有好消息,眼下您可千万不能再动不动就哭,罗大夫也说,您这样伤身甚重……”

    严氏点点头,算是听进去了,容嬷嬷又劝了几句,见天色晚了,便侍候她睡下。

    待回到家里,刚要歇下,就见小孙女匆匆进来。“祖母,外头有人要找您。”容嬷嬷披衣而起,来到外间,竟是严家老夫人派了心腹的嬷嬷过来。

    容嬷嬷忙将人请进房里,“老姐姐怎么有空过来?”

    “唉!”那嬷嬷哀叹道:“主子有事,咱们这命苦的能不来吗?”

    容嬷嬷请她上炕,拿了手炉给她暖手,又命媳妇倒热茶来,好一番忙乱后,才问:“老夫人有事交代?”

    “二爷找着了。”

    “找到了?”容嬷嬷讶道。

    那位嬷嬷捧着热茶,指尖却是一片冰冷。“已经死了好些天了,二奶奶哭晕了好几回,老夫人气她挑唆三姑奶奶和二爷,罚她去祠堂跪。”

    “也是,二爷那性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出这种主意的。”容嬷嬷叹道。“那眼下……”

    “老夫人看了三姑奶奶后,就让人传了消息出去,将事情推到了西夏余孽的头上,不过才半天的功夫,想来还不及见效。知道三姑爷回城了,老夫人便急着命人过府来,没想到知府就派人来,说是发现二爷了。”

    “那……”

    “这外头的事,咱们想管也管不了,倒是……”那嬷嬷垂下眼,小心的开口试探:“三姑奶奶眼下要调养身子,但三姑爷春秋正盛,老夫人的意思是…….”

    “要从严家挑通房?”

    “老太爷的意思是,挑个隔房的堂姑娘进府当妾,日后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就记在三姑奶奶名下。”

    容嬷嬷冷笑。“隔房的堂姑娘?四老太爷的闺女儿?那是庶出的啊!”

    “就是庶出的进门,三姑奶奶才能压住她,再说,谁家嫡出的闺女儿愿意进门当妾?老夫人本不愿意,可是拗不过几位老太爷们,所以……”那嬷嬷讪笑道:“老太爷们是怕,与蓝家的关系就这么断了,老姐姐,你也知道,大姑奶奶虽然也是蓝家的媳妇,可不是本家的,那是天差地别啊!你看,大姑爷当差这么些年,仍不过是个守城门的兵卒,三姑爷也是,怎么就不拉拔拉拔自家人呢?”

    说着那嬷嬷便数落起蓝守海来,容嬷嬷听着心里着实不快,那话中明里暗地的都在指责三姑奶奶托大姑奶奶的福,嫁入高门为媳,却从不帮衬着大姑奶奶一家。

    “老姐姐,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回头我就禀给三姑奶奶,只是,这纳妾一事,不是三姑奶奶说了算,总得跟三姑爷商量一声。”

    那嬷嬷意在传话,倒也不曾妄想今日就能得到准信儿,又与容嬷嬷闲话几句,便起身告辞。

    ※

    天色蒙蒙亮,廊下传来几声啁啾声,雀儿打着呵欠端着水盆出来,一个新来的丫鬟,羞赧的上前。

    “雀儿姐姐,我来吧!”

    雀儿抬头看她一眼,圆脸眼圆,名字很好记,就叫圆儿,雀儿也不跟她客气,将手里的水盆交给她。“记得,要兑一半冷水。”

    “是。”圆儿笑弯了眼,端着水盆走进耳房去。

    一个站在窗下水缸旁,穿着朱红长袄身段窈窕的丫鬟嗤笑。“哟!她还真敢,都是丫鬟,她真把差事丢给你做啊?”

    “媚儿,你就少说两句吧!”坐在药炉前熬着药的丫鬟皱着眉头劝道。

    媚儿瞪她一眼,双手叉着腰不服的道:“怎么,我那儿说错了不成?”

    另一个坐在小杌子,右手拿着汤勺慢慢的在煮粥的锅中拌着,听媚儿语带挑衅,头几乎埋到双膝间。

    “哼!不都是丫鬟嘛!干么要讨好她啊!”媚儿不逊的扬眉嚷着,其他人却不打算理会她。

    圆儿打好了水,拿起一旁才烧好的大水壶往水盆里兑水,就要出耳房,媚儿不快的上前要拦她,坐在小杌子上熬药的丫鬟眼见来不及阻止,忙开口警告:“圆儿小心。”

    圆儿早防备着媚儿,一个闪身便离媚儿远远的,她防备的望着媚儿警告道:“你莫要再乱来,你可要知道,咱们不比穗儿,犯了事还有家里长辈顶着。”圆儿说完便出耳房去。

    后头的媚儿悻悻然的跺脚,嘴里嘟嚷着,其他两人各忙各的,没人搭理她,媚儿看着心里暗恼,寻了张杌子坐下兀自生闷气。

    圆儿将水盆送进堂屋里,雀儿接过手,让她去看看粥和药熬好了没,然后端着水盆进内室。

    内室里何妈妈和平儿正侍候慕越起身穿衣,雀儿将水盆端过去,绞了帕子给慕越擦脸,她将帕子递给慕越,边低声的说:“昨儿致澜院很热闹呢!”

    “哦?”

    “看门的顾婆子说,老爷怪夫人天候不佳为何还要出门上香……”

    慕越点点头,没有说什么,雀儿见她没什么兴趣,也就不说了,何妈妈原想念她几句,见她住了口也就作罢。

    慕越收拾好,坐到北窗的大炕上,皱着俏鼻指着床炕道:“睡了好多天,把被褥换一换吧!我都觉得躺在上头有股味儿。”

    平儿两个掩嘴轻笑,何妈妈则点头道:“也是,姑娘这几天都喝着药,那药味儿重,熏得被褥上都有股药味儿了。”

    “就是,就是。”

    平儿笑着应下,与雀儿两个去开箱子取被褥来换,将床上原有的被褥,换成橘地金绣缠枝花卉的锦被,还一并换了同色同花色的床帏。

    圆儿站在落花罩外道:“姐姐,姑娘的粥和药都好了,是不是要端进来。”

    “端进来吧!”平儿扬声道,圆儿端着托盘走进内室,一进门就停住脚,不知要往那儿走,平儿见状便告诉她端到北窗下的炕桌上,圆儿微抖着手将托盘放下,微蹲着身子福了福,何妈妈目光锐利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让她下去。

    待她走出去,平儿才对何妈妈道:“这丫头还可以吧?”

    何妈妈似笑非笑的瞅着她道。“我又不是神仙,这么瞧一眼,就知此人得用不。”

    “大嫂怎么说?”

    “大少奶奶那边是已经挑了几个,不过总是要您看了顺眼。”

    慕越看着桌上的白粥,轻吐了舌头。“只吃白粥啊?”

    “您先用着,午膳您想吃什么,奶娘帮您去厨房做给您吃。”

    “嗯,我要……”

    “慢,您先吃了再说。”何妈妈忙打断她,就怕她菜单一开,白粥就吃不下了。

第十二章 拜会 一

    蓝府一早就很热闹。

    几个门子忙进忙出的,一会儿迎进纪同知夫人派来慰问的嬷嬷,一忽儿又送出张通判家送药材来的仆妇,正想坐下休息喝个茶,那边又来骑着高头大马的几名军官,要来拜见将军,门子就要领人入内,就见几个壮硕的汉子身后,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大冷的天儿,只穿着件单薄的夹衣,眉毛、胡子上白霜一片,幸而头上戴着顶雪帽,不然大概连头发都湿了。

    较年轻的门子见了有些不忍,解了身上的葫芦给老翁。“老丈,喝口烧刀子去去寒吧!”

    老头扬起眉,一双锐利精明不似老翁的眼看了门子一眼,低声谢过,将葫芦的栓子弹开,喝了一大口,然后将葫芦递给身边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小伙子摇头,老头很坚持,其他人站在一边笑着旁观,小伙子拗不过老头,接过灌了一口,忍不住呛咳出声,将葫芦高高举起,老头嘿笑着接过,转身将葫芦奉还。

    年纪较大的门子嘿笑两声,将一行人引进门,交由小厮带往老爷的书房。

    几位也是来送礼的管事看了眼,便各自成堆闲聊起来,“那老头不是蓝将军的幕僚吗?”

    “好像是吧!”

    “不是,蓝将军的幕僚是位姓顾的文士,那老头好像是随军的大夫。”

    “那个小伙子是谁啊?”

    “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倒是个好苗子。”

    小屋里的各家管事们,对那几个人评头论足起来,外头风雪倏地变大,门房边的小屋里,几家管事、仆役们凑在一块闲聊,声浪跟外头风雪呼啸声不遑多让,反正眼下风雪大,出去也不好走,索性就待在蓝家歇一歇,小屋里一群大大小小的男人闲磕牙,聊得是热火朝天。最老道的那个门子走到东角门外,边搓着手,边瞧着外头的风雪,外头风雪刮得连路都瞧不清,思忖了下,回头唤来正忙着给人倒茶的小厮。

    他探手在小厮手里的壶身试了下温度,“这茶水只怕不够热了,你去大厨房提些热茶来吧!”小厮点点头,转身离了角门往内走,才走几步,就看到一行人缓缓的走来,定睛一瞧,原来是大厨房里当差的粗使婆子,只见她们有人提着热茶,有人抬着大锅,还有人提着餐具过来。

    “咦?老婆子你来做什么?”那最老道的门子看到自家婆娘也在其中,不免问了声。

    “这是两位少奶奶吩咐的。”老婆子朝丈夫道,旁边她的同伴已经端着大锅进到小屋里,说着便跟着进了屋,她招呼着那些来送礼、送拜帖的管事仆役。

    “天冷,各位大老远跑这么一趟,怕是都饿了吧!来来来,先填填肚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可别见怪啊!”

    那些人纷纷跟着过去,一个婆子掀开了锅盖,香喷喷的味道诱人食指大动,两锅都是热呼呼的羊杂汤,他们面露微笑依次上前,随门子老婆来的婆子们,一个递碗,一个在碗里放泡膜,最后头的那个负责添汤

    厢房里早有机灵的小厮搬了杌子过来,那些人端着热食坐下吃将起来,热汤下肚心里甚是稳妥,言谈之间就称颂起蓝家的两位少奶奶善心来,一个与容妈妈交好的粗使婆子几不可见的扁了下嘴角。

    年轻的门子趁着雪大,没人上门来的空档,拉了另一个门子好奇的问,“方才那几个人是谁?”

    “那几个是咱老爷的亲卫,上了战场,就是他们守着老爷的,你别看方才那老头,那可是个奇人,不管下多大的雪刮多大的风,他就那么一件夹衣应付了。”被问的门子敷衍的回了他,便丢下他,径自去拿碗舀汤。

    “他,不冷吗?”新来的门子追过来,也跟着拿碗喝汤。

    “嘿,人家老先生还嫌热哪!"前头的门子大大喝了口羊杂汤,心里头则在盘算着,自家的小子年纪与方才那小伙子相当,人家小伙子已经是老爷身边的亲卫,自家的小子却只会在街头斗狠,回头还是狠下心,甭管家里的婆娘舍不得,还是求求大管事说个情,将他送去军队,磨磨性子也好。

    “老顾啊!下这么大的雪,看来是不会有人来了,咱们要不要先将门关上?”这样也不用留人在外头候着,可以全躲到小屋里烤火取暖。

    老顾正犹豫着,就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老顾忙朝提议的同伴摆摆手,自个儿往外瞧去。

    不一会儿,一队披着厚氅的卫士在门前停下马,领头的人是老相识了。“陈统领怎么大雪天不歇着,往咱们府里来了?”

    陈统领客气的朝老顾拱了拱手,“咱们是奉十二殿下之命,专程护送太医过府给七姑娘请脉。”

    老顾一怔,忙堆着笑朝小屋吆喝着,不一会儿门子们纷拥而出,这队禁卫军们这段时日常来,也算熟门熟路的,将马牵进马棚,小厮们忙着给马儿们喝水,有的忙着拿干布给马儿擦拭雪水,另有人领着人往门房边的厢房去取暖,还有人卸下门坎,将太医的马车领进门,然后请太医去见老爷。

    小屋里那些管事、仆役们听到动静,都往窗边探着,“这十二殿下还真是有心了。”

    “可不是。”

    大伙儿便七嘴八舌的议论起十二皇子的事来。

    ※

    听到十二皇子让太医过府来,为她看诊,慕越的小脸一垮,拉着何妈妈道:“奶娘,我不要再看大夫了,罗大夫开的药就够苦的了,再来一个大夫,又要开苦药,我只有一张嘴,一个肚子,那喝得下这么多苦药啊!”

    何妈妈安抚着小主子,听小主子心慌意乱的口不择言,心里其实很想笑。

    平儿掩着嘴笑着,被慕越听到声音,拿眼狠瞪她,可惜实在是没什么威胁感,雀儿在一旁瞧见了,问道:“姑娘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吗?”

    慕越性子上来了,丢开奶娘趴到炕上耍赖,何妈妈顿时有些傻眼,七姑娘什么学得这般无赖?

    “何妈妈,老爷陪着高太医过来了。”圆儿在门外道。

    何妈妈一听连忙要哄慕越起来,才转头正想要劝,没想到还没开口,慕越就已动作麻利地翻身而起,小手还边拨着散乱到额际的发丝。

    “绞帕子来,我擦把脸。”慕越一抬头见奶娘和平儿怔怔的望着自己,忙开口催促着。

    平儿忙去绞了帕子来,雀儿还有些愣怔,何妈妈已拿了梳子来,手脚麻利的为慕越解开发辫,没有功夫细细梳通,只草草梳了一番就重新扎起来。

    平儿将帕子递给何妈妈,自己则和雀儿收拾屋里,高太医随蓝守海过来时,只见一个孱弱的小女孩乖巧的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炕下站在一妇人,看来应是奶娘,另一边站着两个气息有些微喘的丫鬟。

    高太医快速的扫了蓝七姑娘一圈,蓝守海免了女儿下炕福礼请安,径自往炕前的圈椅坐下,圆儿沏了茶过来,高太医坐在炕桌的另一边,小药僮伶俐的打开药箱,取出小迎枕放在炕桌上,慕越很自觉得把手搁到小迎枕上,高太医将手搓热,才探手为慕越把脉。

    高太医柔声询问着慕越,慕越回答时有些气虚,高太医目光微微一闪,不一会儿便收手起身,对蓝守海道:“七姑娘调养的很好,罗大夫不愧是名医之后。”

    蓝守海微笑颔首,让何妈妈将罗大夫开的药方给高太医看看,高太医看过之后,言道还是用这药方就好,随即告辞就要离去,蓝守海陪着高太医来到外间,蓝慕远兄弟已候在外间,蓝守海便交代两个儿子代他送客,自己则回头瞧女儿。

    蓝慕越见父亲回转,待父亲坐到炕上后,嘟着小嘴望着父亲。

    “这是怎么了?”

    “父亲跟罗大夫说一声吧!让他给改改方子,那药真的好苦啊!”

    蓝守海哈哈大笑,长臂一展将女儿抱到怀里,“都说良药苦口了,你不是总说自己将来要做女将军,不怕吃苦的吗?”

    “女儿还是要当女将军,可是吃苦药跟当女将军不相关啊!”慕越对父亲巧辩。

    父女两说说笑笑好一阵,蓝慕远兄弟送了高太医离去后,又转回妹妹这里来。“吃过早饭没?”见女儿摇头,蓝守海便道:“那就摆饭吧!父亲和两个哥哥陪你一起吃。”

    平儿急了,拉着何妈妈问怎么办?何妈妈让她照常端粥上药来。

    “这成吗?”

    “怎么不成?难道姑娘这几天不是这样吃?”

    当早膳端上桌,慕越的脸绿了,偷眼瞄两个兄弟,只见蓝慕远兄弟脸色铁青,蓝守海面沉如水,但须臾便笑着安抚女儿。“正好,昨儿晚上吃的太油,正好吃些清淡的清清肠胃。”

    慕越扁着嘴端起白粥,大大的眼儿委屈的往奶娘看去,她还以为今儿有父兄陪着,可以摆脱吃白粥的命运,没想到竟是委屈大家陪着她一起喝白粥。

    蓝守海陪女儿用过早饭,就领着两个儿子往外院书房,“去请罗大夫过府,我有话要问他。”

    蓝慕远应诺而去,小半个时辰后,罗大夫来了,得知请他来是为了什么后,他微笑的捋过美须。“将军确实疼七姑娘,七姑娘才喝白粥几餐,您就知道了。”

    “都说药补不如食补,怎么您老人家反要她只吃白粥?这身子骨怎么撑得住?”

    “放心,放心。七姑娘自伤后,就没正经吃过,让她只吃白粥,是怕她肠胃一下子消化不了,正养着身子,吃着药呢!若这时肠胃又出状况,可得花更多功夫调养,那可就不妙。”

    蓝守海耳里听着罗大夫的话,心中却是不舍心疼。“那还得吃几餐?”

    “再吃个两天就好,再来就让丫鬟们加肉丝葱花调味,这得慢慢来,急不得的。”罗大夫劝道,“既然老夫来了,就再去看看七姑娘吧!”

    “一早,高太医奉十二殿下之命,过府来看七丫头。”

    罗大夫嘿笑两声。“看样子,你这岳父是当定了。”

    “我已与四殿下婉拒了。”

    罗大夫却不以为然,“这缘份啊!可不是您想拦就拦得了的。”

第十三章 拜会 二

    高太医回到邹家别院,马车才停妥,外头就已听到小内侍特有的公鸭嗓道:“高太医,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高太医苦笑,小药僮开了门跳下车,转身扶高太医下车,小内侍撑着伞见状忙迎上前来为高太医打伞遮去纷落不停的雪花。

    “高太医您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十二殿下在等老夫?”

    “是。”小内侍恭敬的应诺,“请高太医随小的过去。”

    高太医点头,边跟着小内侍往十二殿下的住处去,边在心里想着一会儿见着殿下后,要怎么回话。

    穿过游廊绕过曲桥,风雪渐歇,来到十二殿下晳住小院前的小径,同样的情况再度发生,不过昨日他是负责挡着不速之客的驾。“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推搡的几个丫鬟闻声,惊诧的住了手,高太医眼一瞟,就见在那群丫鬟的两旁,站着两个面貌相仿年纪相当,却互瞧对方不顺眼的女孩,看她们衣饰华贵,却不避风雪的站在风雪中,看着丫鬟们争吵着。

    几个站在院门边的小内侍,看到领着高太医回来的同伴,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领高太医过来的小内侍心神电转,随即对同伴们扬声道:“还不快过来接高太医,外头这是怎么了,当心动静太大传进去,殿下正不适着,若是因此恼了,仔细你们几个的皮。”

    小内侍们战战竞竞的绕过那几个丫鬟们,小心翼翼的将高太医请进门,那些丫鬟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主子,只见她们两脸色阴霾沉默不语,由着小内侍们将那身着玄色鹤氅的中年文士迎进去,对她们几个视若无睹,连话都不曾问一句。

    右边的少女气恼的跺脚,率先转身离去,她的丫鬟见状,连忙追上前去。“九小姐?”

    “咱们回去吧!”左边的少女脸色铁青,心有不甘的咬着牙看了紧闭的院门一眼,方才转身离去。

    “这又是谁啊?”

    “先走的是邹知府三弟的女儿,后头那一位昨天晚上来过,是邹知府的四女儿。”原本紧闭的院门悄悄的开了条缝,两个半大不小的内侍,往外打探着情况。

    “你们两个都没事做了?尽在这儿闲嗑牙?”黎内官带着一个小内侍走过来,那小内侍厉声喝斥道。

    前头的两个小内侍忙把门关上,回头朝黎内官讪笑着。“去吧!”黎内官淡淡的道。

    “师父,高太医已经来了,咱们要过去吗?”

    黎内官没说话,径自往正房走去。

    正房中可不是只有十二皇子,四皇子也在。

    四皇子坐在黄花梨木官帽椅中,慢慢的喝着茶,十二皇子则是坐在下首,正由高太医为他诊脉。

    “如何?”四皇子待高太医收手,低声的开口询问。

    “十二殿下已大好,只是西宁天寒,要多注意保暖别再感染风寒。”高太医起身低头回答。

    四皇子点点头,转而问起:“若是他想习武,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高太医有些惊讶,飞快抬睫看十二皇子一眼,随即低下头去,他在宫里侍候时日也十多年了,没将惊讶表现出来,斟酌着言词温言道:“十二殿下大病初愈,虽说已经调养了一阵子,但若是勉力习外家功夫,不免有些不妥。”话很含蓄,十二皇子弱不禁风,也莫怪蓝家七姑娘初见时,会把他当成了姑娘,学纨绔子弟调戏他。

    “先生则言甚是,所以才要请先生提点一二,他想习武是为强身健体,若是因此伤了自己就不好了。”四皇子边说边看弟弟一眼,见他如玉无暇的脸上泛起桃花,心里不禁有些感叹,看不出来那个假小子般的小丫头,竟有这般魔力!让他这个抵死不肯习武的弟弟改变心意。

    “正是。”高太医想了下,道:“属下开些药膳让殿下用用,先将底子打好来,才是紧要的。”

    四皇子颔首,黄内官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四皇子又交代高太医几句,便起身离去,十二皇子见兄长走远,便急急屏退左右,对着高太医细细问起蓝家七姑娘的情况来。

    “七姑娘瘦了,看起来挺没精神的,脸色也没有那时好看。”高太医声音平缓,有种让人平静的奇异力量。

    “我就知道,她定是吃了那么久的药,没胃口正经吃饭,才会瘦下来。”十二皇子喃喃自语,高太医低头看着自己袍子上的暗纹绣样,对十二皇子的话充耳不闻,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十二皇子才又开口问:“她吃着药,我让人送果餔去,可会与她吃的药相冲?”

    高太医诧异的扬高眉,十二皇子不像是会考虑这些事的人,但他仍是掩饰自己的心思,仔细的问起送去的是那些吃食,慢慢的与十二皇子解说食物相克相冲的药理来。

    见十二皇子听得专心,不时提出切中重点的问题,让高太医心中大疑。他记得十二皇子非常娇气,但是也寡言,对很多事都不甚在意,却没想到蓝家那位七姑娘,竟让他有了大转变。

    皇后看似娇惯他,实则是捧杀的手段,明眼人都知晓,只是谁能将其中的关节利害,剖析给眼前这半大不小的孩子听?四皇子是想说,但他已完婚,在宫外开府,与十二皇子见面的机会不多,更不用说促膝长谈了,这次能两兄弟一同出京城,还是皇上特许的。

    他冷眼旁观多年,皇上年事渐高,皇后所出的皇长子早夭,日后大权将落那位皇子之手,台面上看来,二皇子与三皇子互别苗头,谁也不让谁,势头正旺,二皇子占了长,三皇子之母贵,是为贵妃,比之二皇子生母淑妃,品级高不提,家世也比淑妃强,两位皇子皆有各自的支持者,其他年纪较小的皇子里,虽有人能与之相比,支持者却不如两位兄长众。

    四皇子前两年却异军突起,一举打破了两位兄长势均力敌的局势,也让偶尔居劣势的二皇子有了喘气的机会,高太医不免会想,四皇子能在两个兄长环伺下,能突破重围,是否皇后在背后出了力?

    不得不说,四皇子能力强,性子更是强悍,相形之下,同母所出的十二皇子便光影黯淡许多,别的不提,光说皇子们该学的文科武举,四皇子虽不是众兄弟中文采最出色的,但也差不到那儿去,论武,骑射拳脚皆在水平之上,十二皇子就差远了,去上了几天学,就闹着不肯去,道是夫子严苛,就更不用说习武了。

    皇后却也纵着。

    甚至皇帝那儿也由着皇后做主,一句年糼体弱,便免了十二皇子上学习武等所有功课。

    怎能怪国舅的女儿嫌弃他不愿嫁?若他有女儿也不敢让她嫁啊!嫁入皇室为皇子妃,若有机会更上层楼,成为皇后,那当然多的是人要抢,可是十二皇子这看来就机会渺茫的主儿,谁家敢嫁?

    也就难怪他出宫时,皇帝语重心长的托付他,让他帮着四皇子,为十二皇子挑个好媳妇。

    十二皇子完全不知高太医一心二用,边教着自己药理,还能边想心事,只专心学着高太医教的东西。

    这一教就教到了午时,黎内官将高太医送走之后,便命人传了午膳。

    “殿下,您要的东西已经送来了。”

    “哦?”十二皇子眼睛一亮,几乎就要坐不住,黎内官伸手轻按在小主子的背上道:“您得用过饭,歇了午才能碰。”

    十二皇子不干了,当即放下手中的筷子,就要起身。“谁说的,我现在就……”

    “是四殿下交代的,四殿下说了,若您乖乖听话,每日都好好的上学,他就派人找师父来教您。”

    十二皇子闻言闷闷的坐下,接过黎内官递过来的筷子,吃饭。

    同样也在吃饭的慕越,看着眼前的白粥,再看看面前的父兄,“父亲怎么有空……”

    “嗯,父亲陪着用饭不好吗?”

    “好,很好。”慕越讷讷的应道,灵活的大眼往大哥看去,蓝慕远扯开嘴角微笑道:“哥哥们这几天都来陪你一起用饭。”

    “若不是你二嫂她们理家忙,她们原也要过来陪你的。”

    “哦!”

    其实他们是刻意不让妻子过来,她们若来相陪,严氏这位主母怎能不到?慕越正在养身子,在严氏跟前定要讲究规矩,蓝慕声暗地里不屑的撇了嘴,严氏律人甚严,却是待己甚宽,她若来慕越这儿,慕越根本不可能好好的歇着,严氏坐着,慕越只有站着的份儿。

    倒不如不让她来罢!

    用过饭后,蓝守海看了女儿的功课,指点她习字,又与她说了故事,将她哄睡了,才带着儿子离去。

    到了晚上,他带着蓝慕远外出赴宴,所以只有蓝慕声来相陪,慕越咬着筷子,“那两位贵人有没有给父亲和哥哥们找麻烦?”

    “呵!还以为你不会问呢!”蓝慕声瞪她,看她将筷子放下,才脸色稍霁。“四殿下还好,十二殿下啊!啧!实在是太娇贵了,咱们昨儿回来,他竟晕倒了,他整天坐着车啊!还能累-晕-了!”

    “你听听,这象话吗?”

    “他身子本来就弱嘛!再说谁道坐在车里就不累,一路颠簸震得人可是会晕车的呢!”慕越说着说着便讪讪然住了嘴。“二哥干么这样看我?”

    “我在看,你个小丫头怎么老替他说话?你……喜欢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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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将门风华介绍:
自小就混迹军营里野丫头,一朝嫁入皇家成了皇子妃,适应不良的她被嫉妒的京中贵女们刺得满头包,就连堂妹也来跟她抢相公?与人阴谋设计要她命!
总算她命大没死,谁知她千辛万苦带着女儿回来,迎接她的竟然是丈夫娶堂妹的场面?
但老天爷真的在玩她,竟然在她放弃一切,想带女儿远走高飞时,来个地牛翻身,让她重回初见他的那一年!
这一次她有备而来,想挑她的刺?没门儿!重生将门风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将门风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将门风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