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庄生晓梦
少年长得很俊俏。
镜子里倒映出一张很有轮廓的脸,唇红齿白,面如冠玉,除了脸色有些苍白,活脱脱一个翩翩贵公子。
使劲眨了眨眼睛,再次睁开,镜子里依然是这个俊秀的少年郎。
“这下没错了,肯定是穿越了。”
陈寿四下打量起来,偌大的轩室内,装点十分豪奢。地上是铺的是青石条砖,廊柱皆是两人抱的殷红滚木,窗棂糊着的都是薄如蝉翼的蜀锦。靠近东墙的架子上,陈列着一个个精美的瓷器。
床上是黄花梨木精雕的大床,四面都挂起了纱帐,屏风上还搭着一抹栀子花似的明黄罗裙,怎么看也不像是男人的卧房。
“别他妈是女穿啊?!”
陈寿伸手往下...
“呼,还好,都很齐全。”
再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是锦织的内衣,家居燕服,脚上趿拉着一双木屐。
看来这是自己的房子,只有主人才会这般打扮。
走到栏杆处,往下一看,偌大的院落内回荡着吱吱的蝉鸣,从楼高两层的栏杆望下去,满眼俱是桐荫深浓,花繁叶茂。
刺眼的阳光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挡,这深深的庭院,难道我穿越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陈寿一下子兴奋起来,仿佛看到了,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带着三五个狗腿子,提着鸟笼,在大街上随意调戏妇女的日子在向自己招手。
这时候,房门吱哟一声被推开,进来一个俊俏的小丫鬟。头上挽两个丫鬟髻,插着一根翠绿色的玉簪,齿白唇红,大眼睛十分水灵。扭着小腰,步子细碎,纤腰款摆。
陈寿眼色一亮,刚想摆一摆豪门阔少的威风,只见小丫鬟掐着腰,柳眉一竖,叱道:“你怎么还赖在这儿不走,夫人说了,你要是再不滚蛋,就指使府上下人把你打断了腿丢出去。”
“呃...”陈寿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还以为是千娇百媚,乖巧可人的小丫鬟,怎么突然就成了母老虎一只。
她话音刚落,从后面窜出几个膀大腰圆的健妇,脸色不善地逼近陈寿。
“做什么?退后,我要喊非礼了!”
小丫鬟冷笑一声:“真不知是哪里养出来的阿物,恁的这么不要脸皮,你还想赖在这多久,也不睁开你的眼瞧一瞧,这是你待的地方么。”
小丫鬟露出和柔媚的外表不相衬的冷漠,掐着腰骂了起来。
两个比一般男人强壮好几倍的婆子,架着陈寿,如同架着一只小鸡,提溜着下楼,扔出了院子大门。
砰!
一地尘土。
啪!
大门关上。
这门前的地是青石板,硬的要命,陈寿被这结结实实一摔,浑身疼的跟要散架一样,嘴里骂骂咧咧,挣扎着爬起身来。
幸亏这院子周围比较清幽,没有几个人看到。
这一摔让陈寿浑身疼的跟要散架一样,尤其是脑子,更是传来阵阵刺痛。
陈寿忍不住伸手抱住脑袋,突然,一段冗长繁琐而又细致的记忆,凭空出现在自己脑子中。如庄生晓梦,一时间呆坐原地,不知道今夕何夕。
周围的景物,如同万花筒一般过了一遍,在自己眼中也都立体起来。
自己是城郊一个农庄佃户的儿子也叫陈寿,因为生的俊俏,被庄园的主人孀居在家的苏夫人看上了。
陈寿父母早亡,只有一个老实憨厚的庄稼汉兄长,还有一个泼辣的嫂子。
家里人谁敢为他跟苏夫人作对,只得抹着泪把他送到了这苏府,还骗他说去享受去了。
享受是享受,苏夫人生的皮肤白腻,体态丰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可是陈寿才十五岁。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哪里受得了这三十孀妇的厉害,虚弱之余,浑浑噩噩就被自己夺了舍。
可怜如花美少年,竟然就此香消玉殒。
兄弟你走好,等有机会,我一定整治这毒妇一回,给你出气,熬练好了身子,也给咱俩正名...
而且这苏夫人,也忒不是东西了,俗话说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怎么就这么无情寡恩,提上裙子就不认人。
陈寿不禁潸然泪下,倒不是缅怀原本的陈寿,而是这一穿越不要紧,前世的亲友,怕是再不能相见了...
这时候,院门再次打开,一个丫鬟露出头来,就看到陈寿在这里抹泪。
“亏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整日里哭哭唧唧,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难怪夫人看不上你。”小丫鬟蔑视地骂道,说完扔出一堆行囊来,啪的一声又关上了门。
这丫鬟绿儿,是苏夫人的贴身丫鬟,第一次瞧见陈寿的时候,就动了春心。
这么俊俏的小伙,竟然是农家出身,岂不是自己也有机会。
可惜被夫人瞧上了,她便再也没有机会,就算夫人不要了,也不会让给自己。
绿儿因爱生恨,对陈寿反倒比对别人还凶恶三分....可能这就是女人吧。
陈寿懒得跟她解释,拍了拍衣服,捡起行囊,里面是几件粗布衣服,看来是被苏夫人包养前的衣裳。
突然手指一疼,只见粗布衣服里,包裹着一支翠绿色的玉簪。
这不是绿儿刚刚戴的么?
陈寿眼神好,瞧得分明,眼皮一抹,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难怪她这么凶,原来是嫉妒心作祟啊。
女人呐...
他对着紧闭的大门一笑,这一笑眉清目秀,粉面朱唇,不让宋玉,胜似潘安。
陈寿撩人不偿命,飒然一笑,继续说道:
“绿儿,你等着我,我一定混出个人样来接你。”
正顺着门缝往外看的小丫鬟绿儿,心怦然一跳,转过身使劲倚在门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息起来。
绿儿就像是喝醉了一样,面带桃花,晕生双颊,嘴里呢喃道:“你一定能出人头地的,绿儿等你...”
陈寿把簪子收了,边走边翻自己的行囊。
虽然质地粗糙,但是还算整洁,陈寿知道自己的家底属实不怎么样,便拿出一个长袍和草鞋换上,把其他的背在身后。
顺着青石板的街道,走到大街上,陈寿好奇地左右打量起来。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城池,但是透着一股熟悉感。
凉州城,虽然不如长安、开封这些中原名邑繁华,但也繁华喧闹,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商铺摊贩,叫卖喧嚣,热闹的很。
喧嚣的叫卖声中,陈寿叹了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可是接下来该怎么过活呢?
第二章 今夕何夕
既然不是纨绔子弟,想要在这个时代活下去可不容易。
陈寿肚子空空,想到绿儿给自己的簪子,苏夫人家中豪富,又是一个孀居的寡妇,家大业大都是她一个人的。
她的贴身丫鬟的用度,很有可能是苏夫人自己用过的,赏赐下来给绿儿,价值定然不菲。
从怀中拿出簪子,仔细看了一下质地和花纹,陈寿又把簪子揣回怀里。
陈寿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忽然看到身边前面一个窈窕少妇,正在一个摊位前问价,便上前问道:
“劳驾,这位姑娘,问一下附近哪里有首饰店?”
这略显唐突的问路,让少妇眉头一皱,转身看到陈寿的样子,气登时消了。
这少年往那一站,说不出的俊俏,尤其是身上还穿着粗布麻衣,让人多了几分亲近。
少妇红着脸蛋道:“往前走百十步,有一家翡翠轩,便是首饰铺子。”
陈寿笑嘻嘻地道了一声谢,迈步往前走,果然有一家翡翠轩。
朱红色的架子上,各色玉器琳琅满目,光彩照人。
这种地方的伙计,惯会看人着装,一看陈寿虽然外面穿的破烂,但是里面却露出一丝珍贵的锦缎织衫。
再看他的样貌,小伙计顿时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认准了这是个富家子弟,故意打扮成这样,来找刺激新奇感觉的。
陈寿把小伙计的神色尽收眼底,稍加思索便了然于胸,心中暗暗盘算,这个误会对自己来说是好事。
小伙计暗暗点头,弯着腰迎了上来,“吆,这位公子,要买些什么首饰?本店可是凉州城排的上的铺子,您尽管瞧,尽管看,都是正货。”
陈寿不动神色,淡淡地说道:“我先随便看看。”
陈寿转了一圈,果然寻到几个样式差不多的簪子,稍一问价,伙计笑道:“公子好眼力,这都是上好的良玉,肉质细腻,做工精巧,若是送给美人,保准您得偿所愿,嘿嘿...”
“少废话,就说多少钱吧。”
伙计眼珠一转,“每一枝只收五十两银子。”
“唔...”陈寿点了点头,也不说买,也不说不买。
伙计眼看他要出门,赶紧道:“最低三十两,真真是最低价了。”
陈寿哦了一声,迈步出门,头也不回。
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时代,要是贸然去当铺,不被宰才怪呢。
走一趟首饰店,了解了价格之后,多少心里有点底了。
往前走了没几步,就有一家当铺,陈寿故意把里面的锦缎织造的布料拽出一点来,迈着嚣张的步子,走到当铺内。
进去之后掏出簪子,直接说道:“二十五两,不还价,要还是不要?”
当铺的掌柜打量他一圈,嘴一撇,啧了一声,刚要压价,陈寿抬腿就要走。
掌柜的赶紧拦住,把簪子拿在手里看了一眼,“你这后生,性子还真急。”
陈寿笑道:“这点银子事小,小爷的时间却宝贵,哪有空跟你墨迹。你那一套合该能哄骗一些乍富的暴发户,岂能唬得了我?小爷经手的玩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玩意当初我五十两买的,估计被人坑了一点,我也不在乎。碰到个阔绰的,你随手五十两就能卖出去。实不相瞒,今日吃花酒赏了姑娘,手头有些紧,不然能便宜了你?怎么样,要不要?”
掌柜一看他的做派,再加上没有遮掩好的内衣,心里也和首饰店的伙计一样,认定了这是个纨绔子弟。
他笑了一声,道:“就当交个朋友,公子以后有东西脱手,还来光顾小店如何?”
“好说,好说。”陈寿随意一抛,掌柜的赶紧小心翼翼地接住。
“来人呐,给这位公子爷,取二十五两纹银来,”
陈寿眉头一皱,要是真去喝花酒,肯定是拿出一锭元宝来打赏姑娘,可惜自己可没那个闲心,花起来忒不方便。他摆了摆手道:“给我拿些散碎银两,不要纹银。”
掌柜的不知道这些公子哥都有什么怪癖,只是赔笑着答应,吩咐伙计去拿散碎的银子。
走出当铺,怀里有了二十五两银子,虽然还不到两斤,但也觉得沉甸甸的,这可是一笔巨款。
对于以前的陈家来说,足够全家几年的嚼头。当然对苏夫人来说,估计一顿饭钱都不够。
“原来的陈寿吃软饭吃死了,没想到我这第一桶金,也是从吃软饭开始的。”
一想到绿儿那娇媚的身段和脸蛋,陈寿暗暗攥拳,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不管这是个什么时代,都得混出个样来才好。
立了鸿鹄之志后,陈寿摸了摸肚子,正觉得有些饥饿,抬头恰巧看见一个小酒铺。
“小二,来一盘花毛一体。”
小二肩膀上搭着一个白毛巾,弯着腰赔笑问道:“客官,这花毛一体是?”
“花生和毛豆。”
“这...花生想是个稀罕物,小店还真没有,小人更是听都没有听过。毛豆倒是有的,您是要煮的还是蒸的?”
陈寿点了点头,心道花生都没有,这肯定不是明朝之后,不知道是哪个朝代被篡改了。
而路上人的服饰,明显有些唐朝遗韵,尤其是大齐的妇女,白花花的十分扎眼。
等有机会碰到读书人,或许才能解开自己的疑惑。
“算了,来只烧鸡,一壶好酒。”
小二这才喜笑颜开,“得嘞,客官稍坐,酒菜这就上来。”
不一会,小二端上一个油纸包的烧鸡,外加一小壶酒。
“呸呸呸”,这酒可真够难喝的,可惜自己不会酿酒,不然也可以小赚一笔。
虽然继承了陈寿的记忆,但这小子不读诗书,连如今的天下大势都不知道。只知道这朝代叫做大齐王朝,而皇家是姓赵的。
这大齐王朝,又是什么鬼,明显不是自己熟知的历史朝代,想要利用历史知识装神棍也不行了。
接下来去哪呢?
陈寿一遍小口的啜着苦酒,一边寻思道:这陈家虽然落魄寒酸,总归是要回去看看的,不管是什么朝代,中原都以宗族为大。
天雨随广,不润无根之草。
仰头一口喝完之后,陈寿把烧鸡一包,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排出一块散碎银子,“小二,找钱!”
第三章 杀鸡儆猴
顺着原本陈寿记忆,来到城郊的农庄。
走的时候还是中午,来到农庄已经快黄昏了。
几道栅栏隔开外面的泥巴路,老陈家的茅草屋,就在一片稻田前面。
陈寿四下张望,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明明是见都没见过,但是闭着眼也不会走错,哪里路上有坑,哪里有石头,都一清二楚。
院子外围,象征性地围了一圈栅栏,这玩意能防住人才怪,一个小孩都能翻越过来。
许是家里也没啥好偷的,这栅栏就是个摆设。
栅栏内一只瘦骨嶙峋的黄狗,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疑惑,终究没有叫唤。
陈寿推开篱笆门,走进院子,下意识地唤道:“大哥,嫂嫂,我回来了。”
陈寿走到门口,只听得里面有抽鼻子的声音,靠近了一看,一个浑身埋汰的小孩,蹲在灶台上,边哭边生火。
孩子干瘪瘦弱,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如同鸟窝,而且发黄,远远看去就像是个黄毛。
这黄毛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侄子陈福。
灶台内燃着火,把他熏得灰头土脸,腮帮子上还有一些红肿。
大哥陈耕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嫂子虽然泼辣,毕竟是个妇道人家,记忆中这小侄子经常被欺负。
陈福听到动静,抬头一看是自己二叔,眼神中有些喜色。陈寿比他大四五岁,自小经常带着他玩,两人关系还不错。
“二叔,你不是去享福了么,你怎么回来了?”
陈寿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到灶台一看,是一锅米粥。
稀的都能看到锅底...
就吃这玩意?陈寿记得家里以前虽然不富裕,但是吃喝是不愁的。
这才几天功夫,就混成这样了,大哥也太不像话了,难道染上了什么恶习?
“二叔,你饿了吧,我给你盛一碗。”
陈寿把提着的油纸包一晃,笑道:“这稀粥都快成开水了,有什么好喝的,你去洗把手,吃我这个。”
陈福闻了一闻,馋的口水流在嘴角,扒开油纸包就要撕着吃,陈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笑骂道:“脏死了,洗手去。”
“为啥要洗手?”
陈寿楞了一下,看着他黑乎乎的双手,额头一道黑线。
“以后吃饭之前,必须洗手!”
“二叔,我知道了,这是你从大户人家学来的规矩吧!”陈福兴奋地问道:“我娘说,苏夫人家茅坑都是金子做的,是真的么?”
陈寿懒得理他,自顾打量起这个家来,那边陈福匆忙洗了把手,迫不及待地回来,撕着剩的大半个烧鸡,吃了起来。
不一会就撑得直打嗝,喝了口水咽下去,看着剩下的,咽了口唾沫,又包了起来。
“怎么不吃了?”陈寿回头看见,疑惑地问道。
小黄毛侄子仰着头,呲牙笑道:“给爹娘留一点。”
陈寿看着这个脏兮兮的侄子,嘴角不禁一笑,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等大哥和嫂子回来。
等到日落时分,天色将要昏暗的时候,大哥和嫂子才结伴回来。
看见陈寿,陈耕楞了一下,然后似乎是懂了些什么,上前道:“回来了?回来就好,明天我带你去爹坟上烧柱香磕个头。咱们虽然不富裕,但是也是个男人,哪里不是长久之计,改天我把公鸡宰了,送给李婶,让她给你说个媳妇。”
嫂子王氏放下农具,便里里外外地忙活起来,那嘴巴却也不曾闲着。
“那姓苏的,不是什么好人,咱们昌松县谁不知道。”
陈耕有些害怕,小声道:“别胡说,小心被人听到。”
这里的邻居,大多是苏夫人的佃户,这毒妇富裕着呢。
王氏显然也有些怕,一边压低了声音骂着,又端了个大木盆,盛上滚热的开水,“洗个脚,早点睡吧,我去把你的房间收拾一下。”
陈寿点了点头,心里暖暖的,看来自己回来果然没错。
就算是陌生的世界,有个家也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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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陈寿却不能入眠。
借着幽暗的月光,他枕着双手,心情还是不能平静。
首先要弄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时代。
睡觉前自己试探性地问过一些秦汉隋唐的英雄人物,大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问到宋朝的岳飞,大哥就直摇头。
看来不是一个完全架空的时代,多半是被人篡改过一次了。
莫道君行早,还有早来人...这位穿越的前辈,许是到了唐朝,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想到这儿,陈寿一阵兴奋,既然他能改变,那我又何尝不可。
这区区二十多两银子,虽然可以让自己不至于为眼前的生计发愁,但是想要出人头地,可不容易。
自己的这个身份,正应了那句,文不成武不就...
不读圣贤书,不会武艺,一个农家子弟想要出头,可太难了。
造火药?
不会...
抄书?
忘了...
水泥、玻璃、白糖、拉链....
全都不会!
各种奇思妙想,不断涌现,又被他一个个否定。
陈寿绞尽脑汁,想一想自己有什么特长,却沮丧地发现,没有什么能用在这个时代。
一夜在胡思乱想中度过,不知不觉天就亮了,日上三竿,陈寿还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
“叫爹!叫爷爷!”
“说你是大王八!”
“哈哈,你看他这怂样。”
陈寿起身顺着窗户一看,只见三五个小孩,正在结伴欺负侄子陈福。
哥哥嫂子应该是去地里干活了,陈福被逼到树下,表情有些畏缩,低着头不敢说话。
为首的一个,穿的算是孩子里最好的,个头也高,其他孩子都跟在他的后面。陈寿隐约记得,这个小孩叫徐田,是这个农庄主事的儿子。
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孩,被孤立欺负,很有可能是家里的原因。以前的自己没有他欺负陈福的记忆,说明是最近的事。
陈寿顾不上想为什么,爬起身来,眯着眼走到院子后面。
他轻轻咳嗦一声,孩子们都望了过来,陈福眼里一亮,“二叔!”
“吃软饭的,你别多管闲事,我可不怕你!”
听到吃软饭的这个称呼,陈寿心里一动,小孩子懂什么,看来是大人在背后说的。
他眼皮一抹,心里有了计较,这里的人都以为自己傍上了苏夫人。苏夫人在他们眼里,就是天上的人物,有权有势。
那自己,便可以借势而为。农家小子无权无势,依靠什么?
唯有借势,眼下只能借毒妇的势了。
不管家里遭遇了什么,杀鸡儆猴总是没错的,刁民怕什么?就怕比他们还横的。
这熊孩子,就是那只鸡。
“老子让你知道,这软饭我吃的有多硬。”
陈寿慢慢上前,一脚踹在最前面小孩的裤裆,疼得他满地打滚。
其他孩子瞬间被镇住,陈寿上前揪住徐田的头发,在他小脸上来回扇了十几巴掌,扇的手都疼了才停下。
“打孩子,我还是有一手的...”
其他的孩子,就算是顽劣不堪,常常打架,也没见过这么狠的人,被吓得愣在原地,其中一个机灵的,拔腿就跑。
有人带头,剩下的也做鸟兽散,只剩下脸肿起来的徐田,还有一脸兴奋地陈福。
第四章 虚张声势
“二哥,你有口福了。”
陈耕肩膀上挑着担子,一头是个竹筐,另一头拴着一条大鱼。
“今儿个浇地打水时候,捞上这个来,嘿嘿。”
陈耕笑吟吟地进来,看见儿子脸上又青了一块,脸色瞬间黑了。
“这些贼娃子,还没完了,我今天非去找他问问。”
旁边的嫂子王氏,熟练的去鳞去鳃,开膛破肚,清洗干净,一边道:“你跟人家争什么气,他巴不得你去找他呢。要我说还是找人说活一下才是正理,胳膊拗不过大腿。”
王氏以前蛮泼辣的一个人,这么几天竟然被折磨的这么胆小怕事,看来没少挨治。
陈寿忍不住问道:“大哥,咱们到底是怎么惹了徐家?我记得以前两家关系挺好的,咱爹还经常给他们干活。”
“嗨,庄户人家哪有什么大事,不过是想要咱们家的那一亩水田。他虽然管着苏家的这个农庄,自己也买了一块,挨着咱们的地,却是一块盐地,种啥都不收。”
陈耕一边低着头修锄头,一边愁眉苦脸地说道:“这是咱爹留下的水田,我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他得逞。”
陈寿顿时明白了过来,低着头笑道:“大哥,咱们把地卖了,去城里做些小买卖吧。”
陈耕和王氏一下子同时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光都有些不可思议,“二哥,这话可不能乱说,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咱们。”
“就是,祖宗传下来的田产,卖了不是败家么。”
陈寿摇了摇头,自家只有一亩地,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是给别人做农活。
这个时代的人,把地看的太重了,一说卖地哥哥嫂子脸色都变了。
陈寿只好打个哈哈,笑着说道:“这一亩水田就是再好,也不够我们弟兄两人的。我这儿有些银两,最近要去城里做些买卖,这孩子在家里总是被人欺负,不如跟着我进城,也好打个下手跑跑腿什么的。”
陈福眼睛一亮,显然十分愿意,眼巴巴地去看他爹和他娘。
“唉。”陈耕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你到了城里,要听你二叔的话,不要招惹是非,更不能偷奸耍滑,听到了没。”
陈福重重地点了点头。
“二哥,你要去做什么买卖?”陈耕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己这个兄弟,除了长的俊俏之外,干活还不如自己呢。
以前沉闷木讷,这次回来倒是活泛一些,可是本事总不会凭空长出来吧。
“你要是得了些钱财,不如再从村里置办些田产,你也别怕干不过来,我和你嫂子帮你种。”
陈寿摇了摇头,他自己现在也没想好做什么,总要去凉州城里观察一下,找个合适的项目先干着。
这凉州虽然是汉羌对峙的首冲之地,但也是西北交通要道,往来的客商极多,寻摸个生计应该不难。
最重要的是,到了凉州,才可能遇到出头的机会。
“我已经想好了,还有几个贵人扶持,大哥你放心就是。”
陈耕一听,只当是苏夫人在背后助他,这事涉及到自家二哥的男儿尊严,便不好再开口。
旁边的嫂子王氏,已经开始叮嘱陈福,教育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说三句打一巴掌,生怕他记不住,疼的陈福嗷嗷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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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寿回来了?”
看着肿的跟猪头一样的儿子,徐贺有些恼羞成怒,不单是因为他儿子被打,更重要的是他自己没有胆量去报仇。
据说陈寿被苏夫人嫌弃了,还赶了出来,他这才敢去找陈家的麻烦。
本想着用自己农庄主事的那点权威,把自家的盐田和他的水田换了,没想到陈寿回来了,还这么嚣张。
徐贺不禁思量起来,要是真的被赶了出来,陈寿那个孩子自己见过,断不是这么横这么狠的主。
“难道他不是被赶出来的?”
一旁的媳妇拉着儿子大哭,一边哭一遍道:“当家的,你还等什么,还不去打断那个吃软饭的腿。我的儿啊...”
他媳妇身子肥硕,穿着紧绷绷的衣服,一哭起来浑身肉颤。
徐贺更加羞恼,刚想骂人,外面突然出来一声清亮的声音
“打断谁的腿?”
陈寿迈着步子进来,冷笑一声:“瞎了你们的狗眼,欺负人欺负到太岁头上了,陈福,给我砸!”
在他身后,陈福拿着一根棍子,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没用的东西,怕个甚!”
陈寿原本俊秀腼腆的脸上,带着几分狷狂,这一刻徐贺彻底信了,这小子傍上了苏夫人甚至更厉害的豪门寡妇。
“难道他勾搭上了征西将军府的贵人?难道他成了什么大官的**?”徐贺的心里七上八下,一个个大人物走马灯一般在他心里过了一遍,属实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也不怪他这么害怕,好端端一个人,回来之后膨胀成这样,是个人就要掂量掂量。
陈寿也没有其他办法,这乡野之间,本来就是法外之地。只要不杀人放火,一般的官差懒得来管。
在这种地方要立足,只能是比蛮横更蛮横。
陈福壮起胆子,象征性地砸了棍子,又被自家二叔踹了一脚,便滴溜溜躲到了陈寿的身后。
陈寿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吃软饭被赶出来的觉悟,指着徐贺夫妻大骂一通。
虚张声势这四个字,被他运用到了极致。
打完骂完之后,陈寿长舒了一口气,道:“老子马上进城了,从此看不见你们这家鸟人,眼睛倒也落得干净。你要是让我再听到一些你的名字,非带人来整治你一个家破人亡不算完,你听了到么!”
徐贺浑身打着哆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的胖媳妇和儿子,早就不敢抬头了。
陈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带着侄子离开。
陈福扛着棍子,跟在二叔身后,走路的步伐都像是要飘起来一般。
二叔这次回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肯定是在苏夫人那里,长了见识了。
干瘪瘦弱的陈福,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暗暗叹气...
自己是没这个机会了。
第五章 有车有房
一间桐花小院,在靠近城中主街道的地方,租下来才五两银子。
不过这时候物价就是这么低,在乡下置办一亩良田,也就五两银子而已。
陈寿拿着赁居合同,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无误之后,掏出银子付钱。
院子内,陈福好奇地四处张望,十足一个土憨憨。
这小院虽然不大,但是足够两个人居住,尤其是处在闹市旁边,陈寿满意地点了点头。
叔侄俩把主卧收拾出来,两个床抬到一间房内,铺好被褥。
买来代步的驴子,就拴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这驴子和陈福十分亲近,对陈寿却不怎么亲。
“有房有车!”陈寿拍了拍手,斗志满满。
虽然房是租的,车是驴车...
收拾一番之后,陈福摸了摸肚子,可怜巴巴看着陈寿。
“二叔,我饿了。”
陈寿也想出去转转,看看有什么门路发财,“把门锁好,咱们出去逛逛。”
锁好了门,先找了一个酒馆,叔侄二人坐下之后,小二过来殷勤问道:“客官,吃点什么?”
“烧鸡!”陈福大叫一声。
啪的一巴掌,陈寿骂道:“天天吃烧鸡,你不腻么,小二,来两碗云吞面。”
自己就这点家底,这小子还想吃鸡...
陈福委屈地看着二叔,他这辈子也就吃过一次,怎么就天天吃了。
小二也是个人精,看出他们多半不富裕,也不点破,笑着去端了两碗面来。
“真难吃啊...”陈寿吃了一口,心道这玩意实在吃不下去。
算了,自己不花点钱,哪有压力,没有压力,怎么想出出人头地的主意来。
“小二,来一只烧鸡。”
小二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脚上却一点都没停,不一会就端出一只来。
“二叔,城里怎么这么多鸡啊?”
陈寿正在想发财的门路,漫不经心地回道:“许是...生活所迫吧。”
周围的食客,都大笑起来,这时候从楼上雅间,正好下来两个少女。
其中一个身穿绯衣,云寰雾鬓,步摇轻颤,纤秀颈项,光彩照人。柳眉杏眼樱桃口,杨柳细腰婀娜姿。
好一个美人!
另一个看服饰与发型,仍作待字闺中的少女打扮,显然是绯衣美人儿的丫环。小丫鬟脸蛋圆圆,细眉弯弯,樱桃似小嘴鲜红透亮,说话时露出的一颗小虎牙,显得有些俏皮。
主仆两个同仇敌忾,瞪着陈寿,小丫鬟掐腰道:“有的人穷困寒酸,多半是祖上没德,这一辈嘴上积些口德才好。”
陈寿一看主仆两个,身段相貌都是上乘,眼皮一跳,嬉皮笑脸地道:“这位妹妹教训的是,小可有口无心,无意冒犯两位。改天有机会,一定亲自上门道歉。”
绯衣少女神色冰冷,头也不回,拽着丫鬟道:“小怜,不要和这种人多言。”
小丫头回头冲着陈寿,挥了挥拳头,皱着小鼻子,很是可爱。而绯衣美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陈寿一眼。
好高傲哦...
陈寿根本没注意丫鬟,盯着绯衣少女款摆的纤腰,若有所思。
旁边的食客起哄道:“你这后生好大的口气,这可是咱们凉州的花中魁首,醉月楼的薛姑娘,寻常见一面就得有千两缠头之资,可不是你跟前这个烧鸡,想吃就吃的。”
陈寿哈哈一笑,“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万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诸位,与君共勉,来走一个。”
满堂食客笑着举杯,陈寿喝了一杯茶,心里突然一动。
刚才这两个,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上好的东西。
可是...
怎么就感觉缺点什么呢。
“香味!是香味!”
这些花魁,见一面就千两银子,这绝对是个大的市场。
她们之间的竞争,肯定也是惊人的大,这其中能少了商机?
巧的是,自己前世的工作,研究过香料提纯。
那些复杂的工艺无法实现,蒸馏提纯,却是操作简单,产量大,太适合现在的自己了。
说干就干,吃完烧鸡,陈寿就去市场,淘换了一个大的蒸锅,几根管子,还有些小瓷瓶。
陈福搭炉子,是一把好手,陈寿就让他在院子里和泥堆炉子。
到了下午时候,陈福一身泥巴,擦了擦额头,邀功道,“二叔,做好了。”
陈寿在院子里的吊床上,都睡着了,听到之后迷迷糊糊起来,道:“好...走,我们去城郊。”
“去城郊做什么?”
“采花!”
一大一小,两个采花贼,来到城郊。
这里是凉州,虽然是春天,在城外踏青的人也不多。
陈寿给陈福安排下任务,分门别类,把几个袋子装满。
这小子干活属实不赖,在郊外的山脚,如同一只脱缰的野狗一般,祸害花丛。
花蕾,花瓣,花萼,花骨朵....全都不放过。
幸亏这都是些野花,没有人看管,不然这采花小贼的手段恶劣,估计会被人打断腿。
回到家中之后,夜色渐深,陈福正在美美地睡觉,梦里又吃到了烧鸡,一个劲吧唧嘴。
他采花着实辛苦,又是自己的亲侄子,就算是陈寿这个黑心的,也不忍心过分使用童工,让他先睡觉。
陈寿在院子里,挥汗如雨,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管子里,一滴滴流下的精油。
突然,院子里传来二叔的兴奋的声音:“成了!”
陈福一个骨碌爬起来,抓着一根棍子就到院里:“二叔,打谁!”
陈寿借着灯光,一招手,让他过来看。
只见小瓷瓶内,全都是有些发黄的透明液体,散发着一股香味。
“好香啊。”
陈寿看着一个个小瓷瓶,在灯火映照下,眼神中泛着光彩。
“这一下,凉州城的富婆,都将为我而疯狂!”
第六章 黑心商人
看着一个个的小瓷瓶,陈寿又陷入了沉思。
香料精油做出来了,可是怎么卖呢,尤其是该怎么推广呢。
打出名气才是最重要的,不然烂在这小院,分文不值。
这个年代也没有个电视网络,就算有自己也没钱打广告,守着金山而没法搬,不由得陈寿长吁短叹。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明星,找不到代言人...
咦,明星?
陈寿突然想到,在酒楼那些食客的话,这醉月楼的薛姑娘,见一面就要千两银子,结交的非富即贵,不就是最好的人选。
这些人,就是当代的女明星嘛。
醉月楼什么的,不就是青楼,陈寿一想还有些紧张。
“陈福,你去洗把脸,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吃烧鸡么?”陈福激动地问道。
“**鸡,就知道鸡,赶紧洗脸。”
陈福去洗了把脸,陈寿上下打量,这小子浑身脏兮兮的,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就这还去谈生意?只怕连醉月楼的大门都进不去。
陈寿看了一眼怀里的瓷瓶,还有鼓囊囊的荷包,里面全是银子。
“罢了,这点魄力还拿不出来,谈什么赚钱。”
陈寿一咬牙,带着侄子,先是来到裁衣房,置办了两身织锻衣服,花了二十两银子。
把陈福心疼的眼珠子都红了,出门时候,双手捧着衣服,走路小心翼翼地。
陈寿自己也要了一件合身的袍服,腰束锦带,盘髻簪发。人靠衣裳马靠鞍,陈寿穿上这身衣服,愈发显得英眉朗目,俊俏非凡。
陈寿给了他一脚,“做什么怪,给我好好走路。”
两个人又来到香水行,也就是后世俗称的澡堂子,交了几文钱洗的干干净净。
这香水行内,除了一个大池子外,还有澡豆子。
捏脚、搓背、捶腿一应俱全。汉人对沐浴的热爱,早在春秋时候就开始了,诗经里也多有记载。
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中也记载:“浴,洒身也;洗,洒足也;澡,洒手也。”汉代的时候,官府就专门为洗澡设定了一些假日,“五日一假洗沐,亦曰休沐”。也就是时隔五天,每个人都要回去洗澡沐浴。到了唐朝的时候,就改成了十天,称为“休浣日”。
他们来的时候不是最热闹的时候,池子里没有几个人,陈寿带着陈福泡了一通,神清气爽,浑身舒泰。
换上新衣服,陈福去叠自己的旧衣服,被陈寿随手一扔,“这玩意留着作甚,以后再也不用穿了。”
陈福打量着自己的新行头,又激动又心疼,龇牙咧嘴地道:“二叔,这也太贵了,在咱们村,娶个媳妇也花不了这么多钱。”
“你把小瓷瓶给我背好,一会就站在我身后,眼睛不要乱看,更不要乱说话,知道了么?”
“知道了。”
陈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时候一个马车停下,赶车的马夫笑着问道:“两位爷,你们哪是走路的身份,去哪您说一声,小人载您去呐,只要赏点辛苦费就好。”
大城市就是不一样,都能打车了,陈寿笑道:“好,去醉月楼多少钱?”
“原来公子是要去醉月楼快活,这路倒也不远,公子给十文就行。”
十文属实不贵,陈寿点了点头,叔侄俩上了马车三拐两拐的来到了一个幽静的巷子,虽未到掌灯时分,各房院落中还是能飘出浓浓的脂粉香气和丝竹之声。
一路上,稍微了解了一下这个醉月楼,是一个叫苏乐的老鸨开的,当真是个销金窝。
凉州城内,多少的达官显贵,在这挥金如土。
但看外观,这醉月楼更像是一个书院,粉白墙面,青砖碧瓦,任谁都说是个风雅去处。
两个人一迈进大门,便有足穿毛猪皮靴,头戴绿色角巾的龟公过来迎客喊堂。
“两位公子爷,您里面请。”
陈寿虽然没来过这等地方,但并不怯场,他随手丢出最后一块碎银子,“休要聒噪,快喊你们的老鸨来。”
接了打赏的龟公一脸贱笑,点头哈腰道:“两位爷里边请,小的这就去跟您叫。”
这时候还没到夜里,醉月楼的客人并不多,陈寿在院子里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身后的陈福果然听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句话也不说。
陈寿放下心来,这老鸨子迎来送往,人精一样的,稍有露怯肯定被她嘲笑看不起,到时候自己的生意就难做了。
“哎吆,两位公子,可有日子没来了,想死人家了。”一个身披粉红轻纱徐娘半老的妇人手拿香帕,一遍说话一遍挥舞。
刚看到陈寿,她就眼色一亮,“好俊俏的小郎君,不知道约好了哪一位姑娘,恁的有福气。”
至于陈福,则自动被她当成小厮书童了。
陈福低着头,不以为然,“我和二叔明明第一次来...”
不过陈寿不让他说话,他生怕坏了二叔的大事,便闷着不问。
陈寿笑嘻嘻地躲过妇人的胳膊,“姑娘就算了,劳烦妈妈给我们寻个雅轩,咱们两个喝一杯。”
妇人稍有诧异,随即笑道:“小公子人不大,口味却刁钻,也知道我们的好处?不过奴家看你一眼,就觉得眼熟,想来缘分不浅,既然如此,就请跟奴家来吧。”
说完腰肢轻扭,一边媚笑一遍引路。
陈寿咽了口唾沫,回头叮嘱陈福在这儿做着喝茶,然后拿了一个小瓷瓶,装在怀里。
苏妈妈本来已经三十多岁,不再陪客,但是今儿这个年轻的小郎,实在俊的不像话,撩拨的她竟然破例答应下来。
刚一落座,苏妈妈就吃吃笑着靠近,被陈寿一把推开,“苏妈妈,你这醉月楼,想必日进斗金吧?”
苏妈妈神色一动,心中暗暗警惕起来,抬眼似笑非笑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在凉州的风月地,就属咱们醉月楼买卖最好。我有一个来钱更快的门道,却不知到苏妈妈愿不愿意赚。”
“金银这阿堵物,看着就让人心烦,可谁也离不开它。不过有些钱,奴家却是宁愿饿死也不会去碰的。”
“苏妈妈放心,绝对安全干净。”
苏妈妈神色一动,“明人不说暗话,公子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何不坦诚一点,直接说出来。”
陈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打开之后,香气浓郁。
苏妈妈看着淡黄色透明的香料精油,眼中神采连连,问道:“此乃何物?”
“洗澡时,只需一滴,便可让醉月楼的姑娘们,浑身香味浓郁。怎么样,苏妈妈可有兴趣?”
“公子开价多少?”
“嘿嘿,我却不是要卖给你,而是要你做我的凉州城代理人,从我那里进货,卖出去咱们三七分成。”
苏妈妈眼珠一转,道:“公子,是不是贪心了些,既然是做买卖,压榨我们这些薄命的人,心也忒狠了。”
她说着泫然欲泣,媚态浑然天成,让陈寿直呼吃不消。
娘的,狐媚子,果然不愧是专业的。
“苏妈妈,我说的是你们拿七成。”
“一言为定!”
苏妈妈迫不及待地说道。
陈寿看着她喜上眉梢的样子,心底暗笑:我给你养成依赖,等你给我打出名气,你们也离不开我这个精油,再坐地涨价。到时候漫说是价钱,连你的家业也给你收了来。
垄断的感觉,就是爽!
第七章 行踪飘忽
“燕儿,你去端一盆热水来。”
苏妈妈还是有些不放心,要验证一下精油的功效。
小丫鬟答应的清脆,不一会就端来一盆热水,看着小瓷瓶有些眼热。
苏妈妈笑了一声,“小蹄子,你早就想试试了吧,这次算是便宜你了。”
燕儿欢呼一声,赶紧敛裾谢恩,这东西以后自己可用不上。
燕儿到陈寿跟前,轻轻一拜,“公子。”
陈寿嗯了一声,将小瓶递给她。
滴了一滴到盆中,清洗之后,果然有一股香味。
苏妈妈将燕儿叫到跟前,轻轻一嗅,瞬间明白了这玩意的价值。
文人们最喜欢的就是附庸风雅,装点风流,若是天然带着香气的女子,不知道要引来他们何等赞叹和追逐。
只怕这玩意,对凉州的诗词,也是一大助力。
苏妈妈当机立断,和陈寿签了合同。
敲定了代理商,定价权却由陈寿牢牢控制在手里。
一小瓷瓶,就是一百两,一文钱也不便宜。
苏妈妈太知道这个东西的魅力了,舍得买的根本不在乎钱,在乎钱的就是便宜到十两银子,他们也不会买。
这个定价她十分满意,偷偷看了一眼陈寿,这个小子年纪轻轻,肯定算计不到,自己偷偷涨价,让他白白来帮老娘赚钱。
希望这小子是真的有源源不断地供应,不然自己
陈寿眼尖,苏妈妈这有些得意的小神情,都被他看在眼里。
“先卖十瓶,打出名气再说。”
苏妈妈生怕他反悔,赶紧叫人去取银子,千两银子并不是个小数目,而且这个时代还没有银票。陈寿留下自己的住宅地址,才起身离去。
他一点都不怕苏妈妈吞了他的精油,一千两银子,对醉月楼来说,不值一提。
手拿着刚刚签字按了手印的契约,苏妈妈有些震惊这个小郎君的字竟然这么难看,不过她还是心满意足地吹干了墨,小心翼翼收到怀里。
“好嘞,奴家给陈公子安排去,保管您还没到家,银子就到了。”香风飘过,走到陈寿身边还抛了个媚眼。
“公子,要不要在楼里玩一夜,奴家给你安排。”
陈寿十动然拒,毕竟自己这个身子,刚被榨干一次。要是再来一次,保不齐又一命呜呼了。
“谢谢,小可平生只爱读圣贤书,不好女色。”陈寿一本正经地说道。
苏妈妈噗嗤一笑,就您这把字,还没楼里自己刚收的九岁的丫鬟写得好,还只爱读书呢。
陈寿心满意足,起身告辞,在外面等着的陈福,已经喝了三壶茶了。
他天性腼腆,在青楼里,腼腆的男人可是个稀罕物。
正好还没入夜,姑娘们闲着的,就在那倚着栏杆调笑他。
陈福臊的满脸通红,低着个头,时不时焦急地看向雅间门口,盼着二叔赶紧出来,这下周围的姑娘更来劲了言语也更加大胆。
陈寿一出来,他是如释重负,赶紧迎了上去,“二叔!”
陈寿和他可大不一样,一看姑娘们都盯着这儿看,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他脸色红晕,摇头晃脑,“日日青楼醉梦中。不知楼外已春浓。杏花未遇疏疏雨,杨柳初摇短短风。扶画鷁,跃花骢。醉月楼外小桥东。行行又入笙歌里,人在珠帘第几重。”
楼上楼下的姑娘,轰然叫好。
陈寿抱着拳,十分骚包地环了一圈。
盛唐刚刚过去不久,北方虽然驱除鞑虏,恢复中原,但是文坛诗词十分凋落,被南唐压得死死的。
凉州这种地方,更是很久没有人咏出此等词来了。
陈寿为了出风头,声音清亮,满楼皆闻。
在二楼一间精致的房间内,梳妆台前,一个女子被这首词惊到,呢喃重复起来。
镜子里,女子身着月白对襟袄裙,眉目如画,一双眸子流波荡漾,仿佛画中玉人,清丽难言。
“小怜,快去看看,是什么人在作词。”
小丫鬟应了一声,赶紧跑了出去,不一会气呼呼地进来,“小姐,是那天酒楼里嘴脏的坏胚。”
“竟然是他?”
薛韶神色一黯,语气顿时有些萧索,“看来文采,真的和人性没有关系呢...”
陈寿对这些事丝毫不知,得意洋洋,又略带遗憾地走出醉月楼。
刚到家门口,果然送钱的人早就到了。
一辆马车上,下来几个醉月楼的护院打手,将一箱银子搬了下来。
陈寿背着手,点了点头,这几个人神色略显尴尬,见到主人家丝毫没有让他们进去喝杯茶的意思,便悻悻地离开了。
来的时候,苏妈妈叮嘱他们,要是能进去,最好是进去观察一下。
目送他们离开,陈寿打开箱子,果然是一箱银元宝。
陈福愣在原地,目光呆滞,“二叔...哪来这么多银子?我们发达啦!”
“哪来的?不就是那些瓷瓶卖的。”
“咱们什么时候再去采花?!我还可以采三天三夜!”
陈寿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笑骂道:“采花?谁说要采花了?赶紧进去,把炉子拆了,把锅砸了。”
陈福眼睛瞪得像牛蛋一样大,不可思议地问道:“砸...砸了?”
陈寿把驴子牵出来,对陈福说道:“这些我来做,你现在出去,买一辆驴车回来。”
这驴子,已经不够方便了,必须给它再配两个轮子。
陈福的优点就是听话,尤其是跟着二叔见识了一下外面的世界以后,更是言听计从。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还是乖乖牵着驴子出去,不一会就赶着驴车回来了。
叔侄俩在这桐花小院,住了还没有几天,便收拾东西搬了出去。
陈寿先是找了一个柜坊,把银子存了,只留下些花费的,然后找了一间上好的酒楼住下。
虽然不知道这个大齐王朝治下的凉州城治安怎么样,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陈寿还是明白的。
陈寿并不打算一直做买卖,要知道这可是士农工商的年代,毫无根基的大富商,就是一头头待宰的羔羊。
酒楼的上等房内,陈福已经开始做着美梦打鼾,窗外一轮圆月高悬,风中依旧带着几丝春寒。
陈寿翘着腿躺在床上,枕着自己的双手,眯着眼看向窗外。
等用精油赚到个启动资金,就应该提前先筹划下一步了。
第八章 掘地三尺
香料精油火了。
醉月楼的薛韶,本就是国色天香,现在出场自带花香,这还了得?
凉州城的文人疯狂传颂,豪门贵妇和仕女争相购买,但是坊间只有十瓶。
醉月楼的苏妈妈苏荔陷入了烦恼中,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定价,才能打消这些贵妇千金的热情。
更让她烦恼的是,这玩意只有十瓶,这感觉就像是金山在自己跟前,却没有开门的钥匙。
那该死的陈寿,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竟然连夜搬家了...
一想到这儿,苏荔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小子,到底躲到哪去了,他还有多少瓶...”
苏荔正在想办法找出陈寿来,托着腮摇了摇头,丫鬟燕儿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妈妈,府尊来了!”
苏荔唬了一跳,慌忙站起身来,出去迎接。
凉州知府,可不比其他地方,这儿是征西将军府主管军政。
凉州的知府,也都是征西将军府的人任命,如今的府尊就是征西将军的二公子李欣。
李欣家风甚严,虽然是豪门公子,可是却从未踏足这醉月楼一步。
在一楼的地方,几个身穿盔甲的军汉,护着一个少年,坐在石凳上。
少年宝珠金冠,俨然是一名英姿飒烈的青年武人,
原本香艳闹腾的醉月楼,因为这群人,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李欣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心里又想起父亲的话来。
“朝廷已经两年不拨军饷了,西北的羌人一直不安分,再加上吐蕃、回鹘也都蠢蠢欲动,眼下这些骄兵悍将对朝廷多有不满,若不是你我父子压着,只怕要出大事。”
“父亲,这次大哥去京城,也求不来粮饷么?”
“哼哼...”征西将军李威长舒一口气,叹道:“何其难也。不过今上宠幸武贵妃,若是能打通她的关系,取来饷银不难。我听说凉州城内,出了一个香...什么油,你务必要弄回来,献给贵妃。”
一声请安,将李欣从思绪中拽回,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身后跟着一个丫鬟,正拜倒在自己跟前。
“起来吧,你就是苏荔?”
苏荔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这尊大神来此,究竟有何贵干。
征西将军府,就是西北一带的土皇帝,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李家人说话比朝廷好使。若是征西将军府在凉州想要治自己,只怕醉月楼连个灰都不剩。
“奴家就是苏荔,见过府尊,不知府尊有何吩咐。”
李欣眼皮都不抹一下,根本不拿正眼看她,沉声道:“听说你们这里出了一种香料精油,沐浴之后体有花香,这东西征西将军府有重要用处,你都交出来吧。”
苏荔心中暗暗叫苦,自己一共十瓶,薛韶要去一瓶,凉州的大官都舔着脸来讨要,自己千方百计推诿,现在也只剩下一瓶了。
她赶紧叫燕儿回去拿来,恭恭敬敬地递给李欣。
李欣看着瓷瓶,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好奇,打开盖子一闻,果然是个好东西。
不过十几万军汉卖命换来的饷银嚼头,竟然要靠这个玩意,不禁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他的语气也愈发的恶劣起来,“怎么就一瓶?我说的不清楚么?我们征西将军府有急用,不过你放心,价钱自然会按市价给你的。”
“回府尊,奴家这儿,真的只有这一瓶了。”苏荔语气都带着哭腔了。
一瓶怎么能够?
李欣一拍桌子,吓得苏荔跪倒在地,几个军汉更是恶狠狠地看着她。
“奴家不敢欺瞒府尊。”
“把这件事,一点一滴,从头跟我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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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陈寿的一切资料,被摆在凉州知府李欣的桌上。
征西将军府,在凉州想要查一个人,就连你的底裤也给你翻出来。
甚至包括陈寿狐假虎威,在村里打了农庄主事的儿子,都被人查了出来。
李欣一边看一边摇头,这个人处处充满了古怪。
他一个农户子弟,却被苏夫人垂涎染指,那个苏夫人背景深的很,自己也不敢招惹她。
他应该是一个村户,没有读过书,却能吟出“行行又入笙歌里,人在珠帘第几重”的词来。
住过的院子里,又砸锅的痕迹,突然出现的香料精油,似乎是他自己做出来的,但是又把工具销毁,卖了一笔钱之后连人都消失不见了。
附近的人,只知道他们叔侄,赶着一头驴车,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一阵敲门声过后,进来一个武将,抱拳道:“少将军,四方守城的弟兄都问过了,没有发现赶着驴车的叔侄二人。”
“大哥马上就要出发了,发动城里的城蛇灶鼠,一定要在三天内,把人给我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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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城,最繁华的十字街道,陈寿刚刚买了一间院子。
签好契约之后,陈寿满意地吹了吹墨,笑着让陈福给钱。
卖家见他如此爽快,心情十分好,笑着起身告辞。
“二叔,这个院子以后就是咱们得了?”
陈福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刚来城里租的那间宅子就不错了,这个却比那个好多了。
宽敞的院子里,有两颗枣树,石磨、柴房、水井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间马厩。
因为他们还没有买马,就暂时被驴子占据,优哉游哉地吃着草。
陈寿这几天,没干别的,一直在寻摸合适的住所。
等安定下来,就去乡下,把大哥嫂子接来。
“等将来再赚一笔,就把门口挂上陈府的匾额,再买几个丫鬟,嘿嘿。”
陈寿一边畅想,一边推开一个小门,里面传来吱吱的声音,窜过去一只耗子。
“吓老子一跳。”陈寿拍着胸口,赶紧关上门,“走,出去吃饭,顺便买一只猫回来。”
“家里的大黄,抓耗子可厉害啦!”
陈寿一边锁门,一边道:“远狗捉不了近鼠,你准备一下带上个布袋,吃完饭咱们采花去。”
陈福欢呼一声,撒丫子就去准备。
刚出家门,一队队身披重甲的将士,正好从巷子里冲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陈寿这下是真的怕了,举起双手,赶紧辩解:“误会,误会,我说的‘采花’,是地里长的花啊。”
第九章 独掌一军
“你就是陈寿?”
这些个虎背熊腰的军汉,都是战场上死人堆里打滚的猛人,往那一站就有一股杀气。
陈寿眼珠乱转,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地回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少废话,带走!”
找好工具的陈福,躲在门后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的小脸有些纠结,拳头攥的紧紧的,额头有汗珠滚下。
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小陈福跳出门来,一手拿着布袋,一手伸出,高声道:“放开我二叔,花是我采的!”
“一块带走。”为首的将官懒得理会,挥了挥手,纵马离开。
两个军汉上前,揪住两人,带上了一辆马车。
“二叔,我们会被砍头么?”
陈寿已经放松下来,心也不再吊着,砍头?砍头还会让你坐马车么?
仔细一想,多半是精油的事,惊动了当地的官府。
或许是这儿的大人物,也要分一杯羹,这倒是个好事,是自己迈入官场的一块敲门砖。
做个单纯的富商,就是待宰的羔羊。
想到这儿,陈寿开始打量起来,这些人都是当兵的,看来他们的背后,也是一个武将...
既然是唐末之后,在北方应该武将还没有被压制吧。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马车到了一个极其阔绰的院子,门口立着两个石狮子,台阶七八级,往上看写着“将军府”三个大字。
在西北,征西将军府就是绝对的权威,又因为他们军政一体,便是土匪都比别处少了许多。
谁冒犯道征西将军府的权威,他们绝不姑息养奸,动辄发大兵压碾而来,该擒的擒、该杀的杀,全无情面可讲。
陈寿一看,竟然是将军府的人,心中更加笃定自己没事了,这绝对是一个良机。
如果是官府要找自己的麻烦,只怕普通的衙役就把自己料理了,怎么会被押送到将军府来。
两个穿着红色军袄的官兵,将他带到一个院子内,这长廊七转八拐,外面宏伟雄壮,里面的庭院倒是精致典雅。
绿树红墙,伴随着鲜花点缀,曲径通幽,还有小溪涓涓,让人身处其中,十分舒服。
院子内的树下,坐着一个青年武将,穿着简单的家居燕服,后背挺的笔直,在家中尚且如此,一看就是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
“少将军,人带来了。”
青年就是李欣,他挥了挥手,士兵全都退了下去,“你就是陈寿?”
陈寿这次不敢在故弄玄虚了,赶紧回道:“正是。”
“我的时间不充裕,军中战事繁忙,便不与你废话了。我们要做一件大事,需要你的香料精油配方和工艺,若是能办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陈寿心中暗暗点头,这个少将军是个很无趣的人,这样的人,最是守信守规矩。
自己也不跟他玩花花绕绕,直接开口道:“这个简单,只需拨给我十几个人,然后给一千两银子的经费即可。我便能做出一个精油工坊,并且情愿献给将军府,只求一官半职!”
李欣稍微有些诧异,这个人的性格,倒是直爽,自己还蛮喜欢的。
他眼珠一转,心道据醉月楼的老鸨讲,这个东西如此值钱,他若是做出工坊,将军府多了一项来钱渠道,补贴军用岂不美哉?
要知道最近几年,西北的军费,都是将军府自己想办法筹集的。
其中的大头,就是经商,利用在西北的便宜,敛了不少钱财,不然拿什么维持住这么多的兵马和西北胡人厮杀。
“我给你一个营,再加上白银五千两,我要大规模生产。”
陈寿也挑眉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赞一声有魄力。
“最早的一批,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今天夜里。”
陈寿也不藏着掖着,这可能就是自己的唯一机会。
李欣一听,顿时放下心来,暗舒乐一口气,拳头也松了开来。
只要不耽误了大哥进京的事就行,他第一次露出笑意,“不用这么着急,你先去熟悉一下,明日做出来就好。来人呐,送陈寿去秦凤营,册定为秦凤营主管。”
好威风!
老子要独掌一军了?
掌握军权,入驻京城,宰执天下,还远么?
到了秦凤营,陈寿才大呼上当了,这他妈就是个孤儿院。
西北战事不断,前线死伤惨重,很多人父兄皆战死,一门忠烈。
如此一来,就有许多的遗孤,征西将军府怕有人欺辱他们无父无兄,便组织起来,统一供养。报上一个秦凤营的虚名,前几年还能吃军饷。
三千多个半大孩子,根本不成战斗力,甚至还有三四岁的幼童,自己这个主管,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个孤儿院长。
难怪这孙子这么痛快,早就想好了要让这些童工也被利用起来,看着挺厚道的一个人,真是贼精贼精的。
陈福在一旁,看着自家二叔,心中敬佩万分。
二叔从一个二流子,混成将军了!
“集合,都给本主管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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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大院。
陈寿被赶出去的地方。
正直春深,花墙上满架蔷薇开得正艳,缤纷的花瓣由白到黄,由粉到紫,色繁姿妍。
满墙奼紫嫣红开遍,风起时花瓣纷飞,香风阵阵,犹如一片绚烂的花浪。
苏夫人披着一件长长的丝袍,慵懒地倚在锦榻上,那张瓜子脸在蔷薇映衬下娇媚无比。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瓶,目光有些疑惑,懒懒地说道:“这东西,真的是陈寿做的?”
旁边的丫鬟绿儿,正在给她剥着一颗龙眼,恭恭敬敬地说道:“外面都是这么传的。”
听到陈寿果然有了出息,绿儿忍不住脸热起来,小脸红扑扑的。
苏夫人挽紧丝袍,坐直身体,“陈寿是我们府上的人,谁让你们做主把他赶出去的,赶紧派人去给我请回来。”
先不说这东西赚不赚钱,它是如此珍贵,自己也只弄到一瓶,过几天用完了可怎么办?
这几天和几个闺友相聚,谁要是身上没个花香,可是连门都不好意思出的。
第十章 全体集合
所谓的秦凤营,驻扎在城郊的一个山脚下。
这儿本来是一个大寺,齐太祖打下江山之后,在国内灭佛,一度让北方寺院十去**。
残破的大殿,依稀可见当初的香火繁盛,规模宏伟。
陈寿坐在椅子上,指挥着一群少年兵,搭锅蒸馏精油。
在他跟前,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坐在椅子上,骨瘦伶仃满脸皱纹,看起来毫不起眼儿。
这就是原本秦凤营的主管王祥年,如今已经风烛残年,也是一个将军府的老卒了。
“呵呵,陈主管,这就是咱们秦凤营的花名册。你来啦,我这把老骨头,终于可以歇息一下了。”老头声音有些嘶哑,看得出是真心高兴。
他这如释重负的表情,让陈寿更加郁闷。
“老主管,卸任之后,准备去哪啊?要是不忙,何不留在这儿帮衬着些,怎么您也是咱秦凤营的老人了,肯定是有些眷恋的吧?”
王老头一脸畜无害的笑容,呲着漏风的牙,接口道“陈管事,实不相瞒呐,这儿的猢狲一个个调皮捣蛋,插上跟尾巴就是猴,老头我早就受的够够的了。而且他们都是战死的烈士遗孤,打不得,骂不得,下不去手呐。几次跟老将主请辞,可惜这衙门口清汤寡水,没人愿意来,才拖到了现在。如今你好不容易来了,我这心呐,可算是松了口气,恨不得马上就走啊。哈哈哈哈哈...”
听着王老头猖狂的笑声,陈寿脸色越发难看,你他娘的就不能不说的这么直白?
王老头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沿途的孩子笑着和他告别。
一般的营,都是设营官一人,副将两人。
这秦凤营,纯属是吃空饷的,索性连副将都免了。
营下编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五军,全都是些半大孩子。
此时营校场上,挂着一面米黄色的破旗,一群少年在中央追逐打闹。
周围的树下,一排排的在树下睡觉的、还有下棋的、闲聊的...
陈寿突然觉得一阵头大,“扩大规模,必须扩大规模。为了将军府,为了大齐,再给我加三十口锅。”
秦凤营因为都是些少年,便是训练好了,也没甚用处。
将军府用他们的名额,弄来军饷,也只是发下一个够这些人吃的。局势如此艰难,不至于饿死人,已经是对战死袍泽仁至义尽了。
陈寿眯着眼,心道这是自己仕途的开始,一旦无所作为,那个刚刚离职的王老头,就是自己的下场。
少年营又如何,先利用起来再说。
现在自己的亲信,就是身边这个侄子陈福,这让他感觉无从下手。
本来就是群孤儿,那王老头根本就是撒手不管,让这些少年性子更野。想要召集营里的这些猢狲,都没有聚兵鼓可敲。
“陈福。”
“怎么了,二叔?”
“跟着我来。”
陈寿带着自己的侄子,在大殿前乱转,终于找到了钟楼。
这儿的大钟,竟然没被拆了去,陈寿大为满意,上前轻轻一抹,满手都是锈迹。撞木已经腐烂,稍微一碰就扬起一阵粉末。
“二叔,我们要敲钟么?”
看到陈寿点了点头,陈福更加纳闷,“敲钟做什么?”
“给这群小猴子,套上一个紧箍咒。”
寺院内,不缺木头,很快陈寿就找到一根合适的。
叔侄两个,抱着木头,哐哐敲钟。
锈迹成片散落,呛得陈福赶紧闭气。
校场上,所有的少年愣了一下,随即都凑了过来。
陈寿站在钟楼上,看着人来的差不多了,将手里的花名册卷成喇叭状,大声喊道:“秦凤营,全体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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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
空气中的花粉,都在拼命地完成受精,何况是人。
将军府内,就连一向不爱红装爱武装的二小姐,都托着香腮叹气起来。
李二小姐二八年华,姿色秀美,身子高挑,但是连一个说媒的都没有。
按理说征西将军府,何等的势力,像是大姐李玉凤虽然和她是一母同胞,相差也只有两岁,但是说媒的都快把门槛踏破了。
其中不乏有京城汴梁的王孙贵胄,托人来寻亲,不过征西将军李威没有特别钟意的姑爷,才一直拖到现在。
但是到了二小姐李灵越这里,不要说说媒提亲的,就算是凉州城寻常的公子哥见了她都躲得远远的。
李灵凤是西北第一美人,她的妹妹能差么,实际上非但不差,还是很难得的美人儿。浑身上下该挺的地方挺,该细的地方细,惯爱穿盔甲皮衣的李灵越,那盈盈一握的小腰裹在大红缎袄里看着就像会折断一样又细又软,一双长腿笔直纤细,再加上那又翘又挺拱耸的恰到好处的俏臀,说不惹人心动绝对是假的。
但是这个李二小姐,实在是太泼辣了,再加上出了名的能打,十来岁就提枪追着凉州城里的纨绔子弟满街跑。
李威的爱将胡树海,曾经想给儿子上门求亲,吓得胡公子双腿打颤,哭嚎着要断绝父子关系,才打消了父亲的求亲的想法。
李灵越忍不住起身到镜子跟前,歪着脑袋左右端详,这柳叶弯眉,樱桃小嘴,就算是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看。
“哎,凉州城的男人真是瞎了眼啦!”
话音刚落,小丫鬟知画端着一个瓷盆进来,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对对对,只有瞎子才看不上我家小姐这样的美人。”
李灵越对镜自恋,被自己丫鬟撞见了,顿时羞恼起来,上前骑住小丫鬟就是一阵扒拉。
她的力气不小,知画苦着脸哎呀呀的咧嘴喊痛,求饶道:“小姐饶命,饶了知画吧,我保证不说出去。”
“说就说,有什么大不了的,许他们寻欢作乐,还不让我找一个如意郎君了。”李灵越十分豪爽地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说道。
知画眼珠一转,“小姐虽然生的花容月貌,但是平素里不爱打扮,这才比不上大小姐名声在外。听说现在凉州出了一个‘香水’,沐浴时候滴一滴,能让人皮肤细腻,浑身花香呢。”
“哦?还有这种东西?”
李灵越大感兴趣,问道:“那你怎么不使人买来给我?”
“这东西精贵着呢,可不好买!”知画心知这小姐是个没耐烦的,弄来估计用一次,自己就可以偷偷用了,便撺弄道:“凉州一共才十来瓶,小姐自己出马,或许才能弄来一瓶。”
第十一章 初试手段
李灵越主仆二人,各怀心事,喜笑颜开,脱了裙装换了软靴长裤,去往府上的管事那里,讨要‘香水’。
老管事见到是她,笑着说道:“这件事容易,只要和二少爷讨要,要多少有多少。”
“二哥?”李灵越狐疑地问道:“他会有,你别蒙我,二哥那个人最无趣,不可能去买这个的。”
“他是不买,但是他卖啊。”老管事哈哈一笑,带着几个下人去装箱。
这次大少爷去京城,非同小可,老爷已经下了死命令,一点差池也不能有。
李灵越将信将疑,去到李欣的院子里,二哥果然又在军营。
二嫂姜氏亲热地把她拉进门去,“你这妮子整日里不着家,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
李灵越东张西望,漫不经心地问道:“二哥呢,什么时候回来。”
“别提他,他比你还不着调,兄妹一个德行,你找他做什么?”
这时候知画努了努嘴,顺着看去,发现一个小瓷瓶,李灵越跳跳哒哒过去,拿起来一闻果然好闻。
“我要这个!”
姜氏又气又笑,“和你那个没良心的哥哥一样,没事都不带来我这儿的,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你要就拿去了吧。”
“不是说特别精贵么?”李灵越揣到怀里,目光不善地看着知画问道。
“这个啊?对别人精贵,就是咱们将军府做的,就在城西的秦凤营。”
李灵越也不甚在意,手里晃着小瓷瓶,笑着说道:“等我用完这个,再去秦凤营找。”
她说完就要走,被姜氏拽住,“拿了东西就要走,哪有这种好事,这回说什么也要陪我用膳。”
李灵越拿人手短,笑着答应下来,只见姜氏去到内里,换了一身衣服。
“这儿气闷,我们到湖心亭里吃。”
“好麻烦。”李灵越皱了皱鼻子,还是勉强答应下来。
“你啊,性子急的像个男人。”
姜氏是大户人家出身,而且素来规矩,和李二小姐大有不同。
她们携臂走了几步,又有衣帽周全的小厮抬轿过来代步,一路只见那亭台楼阁峥嵘轩峻,树木山石葱蔚洇润,十分气派。
走走转转好一会,才到了一个人工湖的亭子上,这亭子也有两层楼,华美繁艳、雕梁画栋的粉楼前,门额上雅书“湖心亭”三个字。
李灵越早就昏昏欲睡,一见终于到了,马上跳下轿子。
城西的郊外,陈寿浑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又成了香饽饽。
此时他满脑子都是训练自己的秦凤营,自怨自艾,永远都不能成功,即使是这个秦凤营,自己也得好好把握住。
机会难得,总比在乡下农庄,给毒妇苏夫人种地要好吧。
钟楼下的校场上,歪歪斜斜站着一群少年兵,陈寿面色一沉,朗声道:“秦凤营如此懒惰怠慢,臭名昭著,已经成了凉州的一大笑话。李将主特意差遣我来,整顿军纪,尔等若是不服管教,许我革除出去,花名册上划掉名字。”
“划就划掉呗,反正两年没有发饷了。”
一个少年满不在乎地说道,周围一阵应和。
陈寿暗暗将他记在心里,大笑着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今年开始,朝廷要重新拨款了。”
他开口到现在没有一句实话,是满嘴跑火车,无中生有,信口开河。
但是下面的少年兵不知就里,还以为他说的都是真的,脸色也起了变化。
毕竟这些都是家中丧父、丧兄的孤儿,除了他们,就是一群妇孺。
上面有老娘祖母,下面可能还有弟弟妹妹,若是有个饷银拿补贴家用,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陈寿也有自己的打算,既然能通过香料赚一笔,就可以想出其他门道来。
若是将军府要不来饷银,到时候自己想办法,有这么多手下,何愁弄不到钱。
“现在,我开始点名,将你们按顺序分为一百个小队,每个小队三十人,再从每一个小队挑出一个来,任队长。队长每个月有一两银子拿,我自掏腰包!”
这下底下的人才都正色起来,梗着脖子往上看,眼神中都闪着光芒。
一两银子,对他们来说,足够养活家里半年!
要是能混上队长,养活家人没有问题。
诱之以利,唬之以谎,这些少年兵,很快就被陈寿调动起来。
校场上终于有了一丝军营之风,三十人一个小队,分成一百个小队,各自站在一块,颇有规模。
陈寿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一个小组一个小组的检验,主要就是测试长跑、石锁和攀爬。
没有轮到的小组,则去蒸馏精油。
用这简单的测试,从三十个人里,选出最强壮灵敏的来,作为小队长。
这个方法十分简洁高效,不到一下午的时间,就测试了五个小组。
征西将军府治下,秦凤营是最边缘的一个营,也正因为如此,管事拥有更多的权利。
陈寿可以尽情地训练、使用这些少年,只要按时交上足够的精油,供将军府售卖敛财就行。
这些年自筹军费,让将军府拥有一套完善的商业体系,精油在他们手里,可以收取极大的利润。
十天之后,校场上。
陈寿让陈福带着几个人,去柜坊把自己的银子取出一百两,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校场上给队长发了第一个月的银子。
陈福心疼的不行,唉声叹气地去到山门外看门,眼不见心不烦。
白花花的银子被他们拿在手中,站在所有人的前面,对这些散漫的少年,是极大的震撼。
“张宏拿了我不甘心呐,我只慢了一点!”
“要是给我该多好...”
“要是拿回去给俺娘,她该多开心。”
所有人既羡慕又不服气,陈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马上笑着宣布,这个队长不是固定的,每个月重新评定一次。
测试的项目也不是固定的,这次长跑比耐力,下次可能是比武也说不定。
底下欢声雷动,台上的人也都自负地看着他们,自己能赢一次,就能赢第二次。
陈寿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中暗暗点头,这些少年离成为自己的私兵不远了。
这时候,陈福呼哧呼哧跑过来,到他跟前道:“二叔,一个叫绿儿的姑娘,在门外等你。”
“哦?”
第十二章 凉州一霸
陈寿一声令下,人群散了个干净,来到营外,果然是绿儿。
“你怎么来了?”
绿儿本来还有一些拘谨,但是看到陈寿一脸开心,心里暖暖的,“夫人让我来说一声,想请你回去。”
陈寿嘴角一勾,笑道:“回去?开什么玩笑,我现在是秦凤营管事,正儿八经九品的武官,手下三千条精壮能打的军汉,岂能再回她那里。你回去之后,告诉她,改日或许有机会合作,赚些钱财,其他的让她想都别想。”
陈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盘算着,苏夫人身段光滑细腻,要是再来一场也未尝不可,不过自己得养好身子。
那淫1妇也不是好对付的,等闲不是她的对手,必须的养精蓄锐,才能来日方长。
绿儿虽然没完成任务,但是心中喜不自禁,看着陈寿眉梢眼角果然是英武了许多。
以前那个怯弱腼腆的农家少年,现在更加自信昂扬,这才是男人。
陈寿也笑吟吟地盯着她看,粉致致的小脸,因为见到心上人而晕红,让她更加可爱。
绿儿被这视线一望,脸颊一阵热乎乎的感觉,竟有些害臊,侧头道:“这么说,只怕夫人会不开心。”
“我只管你开不开心,哪有心思管她,你看我现在也是一个官了,等我再安定下来,就去讨了你来。”
绿儿心底怦怦跳,腿根一软,转身逃也似地羞跑了。
陈寿看着她玲珑的背影,稍微有些意动,哼着小调,回到营地,现在他慢慢开始喜欢上这个秦凤营了。
这儿自由、广阔,完全任由自己发挥,是个最适合自己的地方。
在原本的大殿内,设置上了一个简易的书桌,象征性地摆了文房四宝。
两个被挑选出来的“亲兵”,站在门口,算是亲卫。
这俩孩子年纪太小,没甚威慑力,主要是家中十分穷困,照顾他们发一些额外的钱财。
陈寿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金钱的力量,只要有钱,这群猢狲就会变得十分听话。
两个亲兵见到他进来,赶紧站直了小小的身子,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差事被撤掉了。
陈寿拍了拍其中一个的肩膀,也没说话,进到殿内。
空旷的大殿,就正中间摆着一副桌椅,上面摆着一束桃花。
看到陈寿盯着看,门口的一个小亲兵凑上来,笑道:“主管,这是我放上的,也算有个装点。”
这小子叫张和,身子瘦削黝黑,没想到还挺机灵的,“不错,隔三差五常换着点。”
这门面是有些寒酸,但是也得学会苦中作乐不是。
陈寿往椅子上一趟,闭上眼寻思起来,接下来还有什么赚钱的妙招。
自己手上,有两千两银子,可也禁不住这么花。
两千两雪花纹银,在一般人家看来是巨款,可保自己衣食无忧,做一个富家翁,但是真要办大事,就显得有些少了。
这时候,门外露出一个脑袋,往里张望。
被门口的小亲兵当场擒获,“赵鸿,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嘿嘿,我给管事大人送饭!”
陈寿挥了挥手,这个叫赵鸿的小兵滴溜溜走了进来,右手里提着一个饭盒,左手提着一个酒葫芦。
秦凤营的伙食,一言难尽,陈寿作为管事,可以开个小灶。但是也不过是多了一份新采的春芽炒鸡蛋,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至少对这些人来说。
唐末到现在,铁器的冶炼技术突飞猛进,陈寿估计应该是哪位穿越前辈的功劳。
这让战场武器更加锋利的同时,也大大提高了烹饪的品质,铁锅流行起来,让炒菜从金贵的珍馐,走进了寻常百姓的餐桌。
陈寿一边吃,一边招呼两个亲兵和送饭的赵鸿一起上桌,几个人赶忙推辞,陈寿板着脸道:“在军营中,我的话就是命令,不许轻易推辞。”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这才蹲在桌子旁,隔着好大一会才敢伸一次筷子。
陈寿笑着扒开酒塞,出乎意料,味道竟然不错,甚至比酒楼的好一些。
“好酒。”
赵鸿面带得色,放下手里的碗筷,“主管,这是我们祖传的秘方,叫做千日春。传到我爹那一代,还没彻底教会我,就应征跟羌人打仗,前些年传回消息,说是战死了...”
这赵鸿带酒来行贿,多半是为了小队长的位置,陈寿心知肚明。
本来不准备理他,喝了酒就算了,谁知道引出这厮竟然还会酿酒。
陈寿眼皮一沉,沉思了片刻,如今的酒都是低度酒,喝起来口感一般。
自己这儿有现成的蒸馏设备,虽然自己不会酿酒,但是和这个赵鸿一结合,保不齐就能做出好酒来。
这儿有三千多个现成的伙计,又有将军府这个后台,不怕被人算计,到时候自己肯定能再赚一笔。
未虑胜先虑败,这事就怕将军府插一手,像是这个精油一样,把钱都给卷走了。
这几天的管事生涯,让陈寿明白,如今的朝廷也够昏庸的。
西北这么重要的地方,连年征战,羌人、回鹘人、吐蕃人都虎视眈眈,朝廷竟然敢两年不拔钱财下来。
若不是征西将军府苦苦支撑,恐怕早就成了胡人南下的突破口了。
这事好是好,必须得找个人,从中斡旋,让自己也能分一杯羹才行。
李欣那厮自己见过,看上去伟光正,实则非常精明。
“赵鸿,你的酿酒技艺,学了几成?”
赵鸿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抖擞道:“千日春是我们的祖传秘方,我们家到我这一辈是四代单传,自小就跟着我爹看、学,七八成是有的。”
足够了!
陈寿慢慢点头,眼下只需要想个办法,让自己可以既受到将军府的保护,又能分到好处就可以大展拳脚,造福一下大齐王朝的酒家了。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山门处守门的小兵,呼呼喘着跑了进来。
“管...管事,不好啦,二小姐来了。”
“二小姐?什么二小姐敢擅闯我的军营,我看她是想通了!”
“是...是将军府的二小姐,咱们凉州一霸,李灵越啊。”
第十三章 做大做强
将军府的二小姐?
陈寿心中一动,这不就是现成的靠山。
要是能把她忽悠住,还怕混不到好处?
自己如今在将军府,是没有后台的,香料这东西太容易学了,李欣随时都有可能会抛弃自己。
“走,去会会她。”
陈寿带着一群小兵,前去迎接将军府的二小姐,他带的是真的“小”兵。
这些少年瘦削矮小,一下子又把陈寿衬托出来了,所以山门处的李灵越乍见这位陈管事的时候,着实有些惊艳。
“好俊俏的小郎!”
李灵越身材修长、容颜俏美,难得穿了一袭嫩黄衫子,更加娇美。
“你就是陈管事?”
陈寿可不知道她的恶名,所以一点也不紧张,笑道:“末将陈寿,见过二小姐。”
将军府就是西北王,这小妮子就是西北陕甘秦拢当之无愧的小公主,在陈寿的眼中,更是一根非常粗的大腿,必须抱紧了。
李灵越掩嘴一笑,秦凤营的管事,还自称末将呢...
她来时可打听了,秦凤营就是一群孤儿,说句不好听得,这小子就是一个孩子头。
“行啦,别搞那一套虚礼了,听说就是你做出来的‘香水’?”
陈寿甚至不知道这玩意现在被叫做香水,这对凉州甚至是大齐的贵妇来说,是个划时代的发明,但是对他来说,仅仅是个晋身之资而已。
虽然要抱紧这根大腿,但是陈寿也不着急,因为今儿是她来找自己,势必是有需求的。
这个时候,自己就无需上杆子,不然反而会引起反感,慢慢等她提出要求,自己有的是机会靠近。
把握好距离,注意语气。陈寿在心里暗暗盘算,这个初次见面,印象十分重要,一定要拿捏好分寸。
所以陈寿淡淡地回道:“正是,那不过是末将平生的一个小小发明而已。”
李灵越哈哈一笑,“行了,别末将末将的了,我叫李灵越,你叫什么?”
刚问完之后,李灵越就想起来,人家好想上来就先报上了名号,不由得羞了个大红脸。
她自己出糗,语气反而拔高了三度,“喂,陈寿,你除了香水,可还有其他小小发明?”
原来如此...陈寿心里暗暗点头,想都没想就回道:“自然是有的,只不过还没做出来。若是二小姐想要,可以留下一个信物,到时候我让营中小兵,送到将军府。”
李灵越大喜,她十分喜欢这个香水,沐浴的时候滴上一滴,整个人香香的,女孩子的天性没有不喜欢的。
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随意扯下一个玉佩,道:“就拿着这个好了。”
陈寿指使赵鸿上前,李灵越刷的一下提了起来,道:“你自己来拿。”
陈寿心中一动,但是脸上云淡风轻,轻轻上前接过玉佩。
“等小可做好了,就去将军府送于二小姐。”说完之后,陈寿微微一笑,转身飘然离去。
不卑不亢,完美!
陈寿十分满意自己的表现,当然到时候去将军府送东西的,肯定是自己本人了。
李灵越站在原地,这个小子做事比自己还干脆,她伸手想再叫住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手伸出片刻,又垂身侧,心中一阵怅然若失。
“要是姐姐来问他,他肯定不会走的这么干脆!”不知道为何,李灵越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气呼呼地朝地上踢了一脚。
一旁穿了男装的丫鬟知画,捂着嘴偷笑起来。
“大小姐...她才不会自己来呢。”
凉州城内,只要是见过将军府大小姐李灵凤的,没有不为她倾倒的。
不光是容貌身段,只要是那气质实在太出众了,自古美貌难以评定,但是她却是公认的西北第一美人。
这样的尤物,幸亏是出身在征西将军府这样的门第,不然早就成了权贵竞相追逐的猎物了。
那边回去营中的陈寿,心情有些激动,这个机会自己一定要把握住。
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快速制作出来,效果还立竿见影的呢?
“有了,面膜!”
面膜这个东西,可真是一本万利,它的成本太低了,材料十分常见,可以说是遍地都是。
光陈寿知道的,可以用来做面膜的,就有蛋清、芦荟、薏米、蜂蜜、糯米、黄瓜、木瓜...
提纯蒸馏自己有现成的设备,还有一些已经手熟的童工,接下来就是需要几张织造的脸蛋大小的布而已。
用面膜笼络住她,然后哄她入股,把酿酒的买卖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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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
绿儿蜷腿坐在榻上,苏夫人盘膝坐在对面,两个人中间隔着一个小木桌。
绿儿正在细心地挑去葡萄的籽,用小竹签插了,放在小桌上供苏夫人享用。
绿儿把陈寿的话一传,苏夫人气的牙根痒痒。
“这小子真是翅膀硬了,不是我把他从乡下带出来,他能有今天?”
绿儿不以为然,但是不敢违逆夫人,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你把寿郎赶了出去,他现在出息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绿儿的心里,闪过一丝丝的快意,还有一丝甜蜜。
如今的陈寿,比起以前来,多了几分自信和昂扬,更有男人味了。
本来就被他迷得五灯四六的绿儿,更是有些鬼迷心窍。
苏夫人越想越气,绿儿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心情却是越来越好。
“别是你这个小蹄子把话传错了吧?”苏夫人开始没事找事。
绿儿赶紧辩解道:“婢子不敢,都是按夫人的话说的。”
苏夫人心情其实也十分复杂,她虽然孀居多年,也却是没忍住寂寞。
但并不代表她就是个人尽可夫的淫1妇。实际上她一直还算端正,就是去农庄避暑时候,瞧见了陈寿,这少年长得实在俊俏,她实在没忍住。
后来的事,就出乎她的预料,这少年竟然差点死在自己的床上。
这让苏夫人内心又怕又狠,恼羞成怒,这要是传出去,自己的名声就全毁了。
所以她才那么绝情,把陈寿扔了出去,不然还真不舍得。
现在陈寿混出点人样,苏夫人的心思就更加复杂了。
“还想和我谈生意,哼,好啊,我跟你谈,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谈。”
苏夫人嘴角一笑,有些不太自然,绿儿看的心里一腻歪,稍微有些不舒服。
第十四章 前呼后拥
一袭军中的红袄袍衫,革带束腰,头上拢发包巾,鬓边还插了一朵小红花。
这是大齐男子常见的装束,尤其是在西北。
不过陈寿这般打扮,配合他颀长的身材、眉眼清秀,唇角儿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十分讨人喜欢。
尤其是大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总忍不住多看两眼。
陈寿前呼后拥,带着十来个亲兵,来到凉州城的集市采购。他虽然讨要来了自己的官服,但是秦凤营的小兵,却没有这个待遇,依然是各自穿着破烂衣服,稍微有些掉价。
凉州城本是个大城,即便是化为军镇一体管辖,也还是繁华异常。
尤其是征西将军府自己就是经商大户,致使此地来往客商络绎不绝,各族都有。
城西的十字街口,就是一家丝绸店,陈寿带着小的们进门,赵鸿眼尖给他搬来一张椅子,吆五喝六地站在身后,掐着腰大声喊道:“掌柜的!掌柜的出来,我们管事采购来啦。”
陈寿摆了摆手,伸出手掌挡住半边脸,朝后低声道:“低调点,懂么?”
赵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正巧掌柜的出来了,还没等打招呼,赵鸿已经开始呵斥:“你就是掌柜的?我们管事让你低调点,懂么!”
陈寿脸一黑,差点呛到,掌柜的笑脸相迎:“懂懂懂,这位是哪一营的管事?”
“秦凤营!”赵鸿又抢话道。
掌柜的露出一丝原来如此的笑容,却没有丝毫的怠慢,因为谁都知道,以前狗屁不是的秦凤营现在是财神爷,负责生产香水。
未免赵鸿再次抢话,陈寿也不摆谱了,开门见山的道:“来几匹丝绸,要越薄的越好。”
做面膜成本很低,用什么布一样,但是这是给贵妇和千金小姐们准备的,主打的就是个高端市场,用料上自然是越贵越好,反正最后都能回本,这钱是那些富婆出,自己才不心疼。
掌柜的心中一动,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道管事大人,要多少匹呢?”
“长期合作,源源不断,用得好自然还会从你这订,尽管开最低价就是。我也不瞒着你,一会还要去其他店转转的,比较过品质和价格,再决定从哪进货。”
掌柜的马上捕捉到了其中的商机,压低了声音问道:“将军府又有发财的门道了?”
“这个恐怕不好透漏吧?”
“明白,小人明白了,这就去给您拿最上乘的丝绸。嘿嘿...若有机会,可别忘了提携一下小人。”
陈寿十分满意,笑着拿起桌上的一份小报来看。
大齐王朝是有报纸的,事实上,这玩意从大唐就有了。陈寿更加笃定,是有前辈高人,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原本的历史轨迹。
如今的大齐朝内,凡是有点钱的家庭,一般都会订阅一份报纸。
报纸的内容,十分无趣,多半是一些达官贵人新作的诗词。
据说在大江对岸的南唐,报纸才叫精彩,已经有了娱乐小报。专门搜集奇闻佚事、花边新闻,为了销量,他们长期维持着一大群的无良写手和狗仔。
狗仔队员们各显神通有专门找太监宫女打听皇帝和他的七十二妃之间的情感纠结的,即所谓的“内探”;也有到朝中各部打听官员任免情况、受贿与否、有没有养外室小老婆的,即所谓的“省探”;还有到各衙门特别是到监狱大牢里打探凶杀案进展情况的,即所谓的“衙探”……,所以小报之受欢迎,远甚于朝报。
南唐的风气,一直是大齐的男人们津津乐道的,传闻那儿的风气十分开放,还有从海上来的各国的胡姬,简直就是有钱男人的天堂。
南唐除了军队打仗不行,处处都压大齐一头,尤其是国中豪富,他们的航海船只可以去遥远的大食,勾连东瀛和高丽,遍地是富商。
尤其是大齐王朝因为边患和帝王的不思进取,逐渐放弃了太祖制定的南渡一统的国策,让南唐更加地奢靡成风,风流富贵。
过了不一会,掌柜的捧着一匹丝绸出来,陈寿也不是很懂,就买了一小块,然后让亲兵标上是哪一间店铺的,继续出门去逛。
一整天的时间下来,累的这十几个人气喘吁吁,再没有早上的那般精神。
陈寿看了一眼这些少年兵,属实都累的不轻,便说道:“今儿个大家辛苦了,找个地方大家吃一顿好的,我来请客。”
“怎么好叫管事掏钱,合该我们孝敬管事,弟兄们大家凑一凑银子,我们请管事大人吃花酒!”赵鸿硬着头皮说道。
陈寿一巴掌拍他脑袋上,骂道:“你才多大点小豆芽,就学人家吃花酒,趁早滚蛋。”
大家哄笑起来,随着陈寿进了一个小酒馆,虽然不大看着还算干净。
“来一盆鸭血粉丝汤,再打一壶酒,切半斤羊肉、一副猪胰子。”
光听着这些菜名,十几个小兵就口中流水,眼底放光。
一群人簇拥着陈寿坐下,虽然都不舍得掏钱,但是今儿个必须得请管事大人吃一顿,不然以后还不得被穿小鞋啊。
吃饱喝足之后,众人凑在一块,低着头掏钱凑数。
陈寿看着有些心酸,这些人的父兄,其实是凉州城能安稳到现在最大的功臣。
但是时局如此,他们小小年纪,就得开始为家中精打细算,四处奔波了。
陈寿站起身来,偷偷结了账,道:“时辰不早了,你们各自回家吧,明日点卯别迟到了。”
“掌柜的,再来一盆鸭血粉丝汤,分成十三份打包,给他们带走。”
“在外面忙了一天,这天色还早,带回去让你们老娘也免得再生火忙碌。”
这些亲兵全都愕然看着陈寿,有几个眼中已经氤氲,心底都有些感动。
如此一来,也不好再推辞,反正以后就听管事的话为他效力便是了。
十三个小兵提着汤要走,陈寿叫住赵鸿,问道:“你家中可有酿酒的道具?”
“自然是有的。”赵鸿不知道管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假思索地回道:“这可是祖传的吃饭的手艺。”
“走,带我去看看。”
第十五章 路边偶遇
赵家的作坊很小,但是十分整洁。
郁结成味,久蓄气芳,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香气。
看得出来,赵鸿十分用心,他平日里的言行,也透露着对祖上传下的这个技艺的骄傲。
院子里,还有几口大缸,赵鸿娘一听来了人,还以为是赵鸿回来了,系着围裙迎了出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赶紧去生火,准备吃饭。”
见到他身后还有一个少年,稍微愣了一下,赵鸿赶紧道:“娘,这是我们新任的管事。”
赵鸿娘赶紧拿来座位,手不安地握着,有些拘谨。
陈寿笑道:“我们看一下酒槽,让你娘去忙就是。”
赵鸿举着鸭血粉丝汤还有几个炊饼,递到他娘手中,“今晚不用做饭了,吃这个就行,是我们管事请的。”
赵鸿娘赶紧道谢,招呼几声就去了屋里吃饭。
蒸馏其实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在西汉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青铜蒸馏器,用来提取酒精。不过技术十分地落后,后来的发展也不迅速。
秦汉时期的酒精度,大概在百分之三左右,到了唐末,有一些名酒已经到了百分之十。不过绝大部分,依然是浊酒,白酒的前身烧酒还没出现。
陈寿在作坊内转了一圈,经过赵鸿的讲解,大概了解了酿酒的过程。
只要加上自己那蒸馏设备,一定可以造出烧酒来,到时候就需要请几个文豪宣传一下,造势赚钱指日可待。
从赵鸿家出来,天色已经不早,这儿离秦凤营不算近。
陈寿看着天边渐渐落下的太阳,还在愁着一会天黑了不好赶路,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驴叫。
陈福赶着驴车,兴冲冲地来接自己,车上还带着几个小孩。
这几天,前线又有战事,灵州的回鹘人作乱,和羌人大打出手,征西将军府乘势拿下了银州。
有银州大捷,再加上香水的畅销,将军府压力顿减,人人喜气洋洋。
然而这一战十分惨烈,损失了不少精锐战士,当然也就多了一些孤儿。
有一些无人照看的,干脆就送到了秦凤营,才三五岁的样子。
他们漆黑的瞳子躲躲闪闪,还没来得及认清这个世界,就已经是孑然一身无父无母了。
陈寿让营里的副手记下来,安排几个床位,和自己一样住在秦凤营中。
白天的时候,也有将军府的人,来秦凤营挑选已经十六以上的少年,去前线作战。
陈寿让人买了些酒肉,送他们离开,看着那些人的背影,陈寿莫名想起一句话: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战争实在太残酷了,尤其是在西北,双方已经打成了世仇,碰到就是不死不休。
若有英雄横空出世,能慑服群夷,终结这乱世,真是善莫大焉!
可惜如今的朝廷,早就没有了齐太祖的雄才伟略,边境大多采取守势,只想安享富贵。
“二叔!”
陈福看到二叔,挥舞着鞭子叫道,这小子比出来时候,已经壮实不少,主要是吃喝跟上了。
别说他了,就是陈寿,也结实了许多。
原本就是农家子弟,没有酒色掏空身子,陈寿的底子不差,就是缺营养有些面色发白而已。
被苏夫人给搞的大伤元气之后,更是面白如纸,现在也慢慢恢复过来。
陈寿招了招手,坐上了车,如今正值仲春。沿途和风熏柳,花香醉人。
“陈寿!”
一声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陈寿转头一看,在河边有一行骑士。
一马当先的,是一个身穿甲胄的少女,英姿飒爽,清丽无双,正是将军府的二小姐李灵越。
她的背后还背着一个雕弓,马腹上挂着几个小兽,还在滴血。
真他娘的野啊...
陈寿暗叹一声,自己可得小心点,不能得罪了她。
“原来是二小姐,见过二小姐。”
“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驴车上带着几个娃娃,和人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陈寿却不毫不害臊,大大方方地说道:“此乃我秦凤营的新兵,今儿个带他们出巡操练一番。”
李灵越身后的将军府家将,在马上哄然大笑。
李灵越摆了摆手,笑声戛然而止,她抿了抿鬓角的青丝,因为打猎出汗,沾在了耳垂边,风一吹看上去和深闺少女别有一番韵味。
陈寿站在驴车前头,一时有些呆了。
李灵越看着他呆呆的眼神,心底有些得意,周围的家将却早就不干了,“大胆,信不信挖出你的眼珠来。”
陈寿把神色尽收眼底,轻笑着道:“我们秦凤营,愿意护送小姐回府。”
家将门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还真拿自己当营了,就这几个三岁小孩...
但是李灵越却意外地嗯了一声,让这些家将有些猝不及防。
血红的夕阳染红了笔直的官道,也染红了两个人的脸。
陈寿又说了几句关于面膜的事,惹得二小姐心动不已,因为她整日里骑马打猎,到处乱窜,皮肤不如姐姐那般细腻,这是二小姐最烦恼的,所以她最是喜欢陈寿所说的功效。
“什么时候能做好?”
“三五天的吧,到时候我们联手售卖,你做老板,我来打工,赚一笔大钱怎么样?”
“赚钱?”李灵越表情有些诧异,“赚钱做什么?有什么用?为什么要赚钱?”
这灵魂三问,把陈寿噎的不轻,心里暗骂狗大户,不知民生疾苦。
“你想啊,赚了钱,多么风光。在府上也有面子,大家都会说二小姐天资聪颖,什么事都是一触即通。”
陈寿循循善诱,把李灵越说的双眼放光,但是又有些犹疑,“要是大家都有的用,那我岂不是显不出来啦....唔,别人无所谓了,绝对不能卖给我姐姐!”
陈寿一阵无语,这是什么塑料姐妹情,他压低声音道:“我给你做专用的,比她们的效果好十倍。”
“那还差不多。”
一个牵着马,一个牵着驴,二人结伴而行,一路上陈寿妙语如珠,将李灵越逗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小脸红扑扑的煞是讨喜,直到快到将军府才依依不舍的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