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卖嫁
“……你家闺女可是被退了亲的，怎的还要这么贵！”
“退亲的怎么了，又不是被休了，黄花闺女清白得很，到是你家的……呵呵。”
“我家的怎么了，我儿子可是读书人！”
“读书人不就多识几个字？他一个瘸子还能考科举做官不成？”
“再说了，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哪家闺女瞧得上这没出息的呀，也就我家还有个年纪合适的可配了。”
“哼，有你这样贪财的娘，有哪家愿娶你家二丫才怪！也就我家还凑和！”
“少扯没用的，五两银子聘礼！”
“太贵了，一两就定下来！”
“一两你上别家去！反正我家的等得！”
“邱氏你别过分了！”
“……”
说话声越来越尖锐，不停钻入唐简意识里，让她头痛欲裂。
什么读书人？
五两、一两？
“啊……”
唐简捂着头。
高空坠落的惊惧和绝望还没有消散，原主的记忆又大量地涌入脑海中……
整个身体仿佛都要炸裂似的，她拼命尖叫着。
“嚎什么嚎！退亲就寻死，也不想想老娘生你养你十五年，口粮都喂狗了啊！”
屋门外闪进一个中年妇人，怒气冲冲地张嘴就骂。
正是原主唐二丫的亲娘唐邱氏。
刚才已经与人谈定了聘礼。
虽说不多，但一两银子、两匹布、一石米、十斤细面，也有差不多三两的数目。
还能赶紧将这个令家门蒙羞的倒霉丫头嫁出去，也是一举两得。
但这丫头还不知消停，真是欠打！
……唐简没有回应，在她脑海中出现了一片虚幻的景象。
药田、竹屋、竹林、温泉、水塘、远山、溪流……
“死丫头！又怎么了！少给老娘撒疯！”唐邱氏扬起手正要打唐简。
“哈？”唐简缓缓睁开眼，一脸陌生地看着凶悍的妇人。
“哼！要疯也给老娘撑过明天！等去了楚家你要死要活的老娘就不管了！”
从来没见过闺女这般疯魔的样子，唐邱氏吓了一跳，伸出的手到底没有打下去。
怕真的打坏了更嫁不出去。
“楚家？”唐简愣了愣，突然想起来先前模糊的谈话声。
原来，原主刚被未婚夫家退亲，才寻了死，因为她的穿越没死成，却又面临着被卖嫁的局面。
五两银子……太贵了……
一两银子……不能再少了，还得加上……
苍天啊！你既让我重活一世，又给了我这么方便的空间，干嘛这么折腾我啊！！！
唐简内心在狂嚎，原主身体虚弱，她一下就晕了过去。
唐邱氏看着她突然倒回炕上，吓得连忙伸手去探了探鼻息，见还有气儿才放心了。
“身为女子总要嫁人，你如今名声不好，能嫁给一个瘸子也不算差，总是个读书人，年纪也般配……”
“等进了门，你好好哄着那瘸子，早点给楚家添个金孙，你的地位自然就稳固了，以后的日子还不是苦尽甜来么……”
唐邱氏劝说了几句见闺女没有反应，气得啐了一口，就黑着脸走了。
总之聘礼已收，婚期已定，不嫁也得嫁！
第2章 新郎长得不错
第二天早上。
唐简在空间里忙了大半夜才刚睡下，就被两个妹妹野蛮地拍醒。
稀里糊涂地被拖着、拽着起来，换了一身干净的旧衣裙，袖口和肩膀上还有补丁。
乱糟糟的头发就用两条由大嫂贡献出来的红布带扎了。
“别怪娘狠心，你名声不好，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也要说婆家，不能被你拖累。”
“你弟弟还要读书考科举，更不能连累他的名声。”
“你知道的，家里边吃饭的多、干活的少，也没余钱给你备嫁，只能把你自己在家用的东西当嫁妆带走了。”
唐邱氏亲自将原主用过的旧物旧衣打了只小包袱，眼泪汪汪地说着唐家的不容易。
唐简没有看她，默默将被两个妹妹梳得乱七八糟的发型重新打散，拿手扒了扒，自己扎了个丸子头。
外头催了一句：“楚家来接亲了！”
唐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唐邱氏在前头拽，两个妹妹在后边推。
出了门，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穿着蓝色衣裙的年轻妇人，正一脸不屑地瞥着她。
唐简拧眉。
“这是你婆家大嫂，来接亲的，你赶紧跟着她走。”
“回门那日若你夫婿不方便，不回来也行，总之你嫁在同村，娘想看你也方便得很！”
唐邱氏一边交代、一边将小包袱往唐简手里一塞，又推了她一把。
就这样把闺女嫁了？这古代人还真是……
唐简心里有一万只……狂奔而过！
她拎着包袱大步走出了唐家。
没有回头！
没有半点嫁妆，连早饭都不给她吃的娘家，就算原主想回，她也不会回。
在村里人的议论声里，她沉默地跟着楚家大嫂穿过大半座村子，来到楚家。
看楚家是青砖黑瓦的屋子，院子也宽敞，比泥墙茅草屋顶的唐家好多了，心下大松一口气。
这是高嫁了呀！
若注定要在贫穷落后的村子里呆一段时间，她当然愿意环境更好一些，让自己呆得更舒服一些。
“呵，傻不拉叽的，穷酸相！还不赶紧进屋去！”
楚袁氏见唐简一脸没见过世面的表情，嘲讽地训斥了一句，扭头就往厨房里去了。
楚家来了几家吃喜酒的亲戚，这时都在上房那边闹嗑。
虽然时间还早，但是三、四桌酒席还是要准备的，请了两个邻里妇人在厨房里帮忙。
……唐简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一时不知要进哪间屋。
她在唐家感受不到嫁女的喜悦，在楚家同样感受不到娶妻的喜庆。
导致她完全没有结婚的感受，反而像个来找投宿的路人。
“你确定要嫁？”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拉回她的注意力。
唐简扭头。
就看到西厢一间屋门口，一个身穿青衫的修长男子扶着门站在那儿。
模样清俊淡然，一双目光却是幽深暗沉地看着她。
刚才的话是……
“昨天不是下聘了么，想来唐家也不会退钱，我若不嫁，你不是很亏？”
唐简目光亮了亮，这新郎长得不错！
是男主模样，就不知道是不是男主命？
她的目光很快就往下落了落，看着他藏在门槛内的那只脚。
第3章 楚默云
尽管他将一只脚站在门槛外、一只随意地搭在门槛内。
但她是神医世家继承人，打小行医炼药，眼睛自然也毒辣得很。
想来，这么好看又有气质的小哥哥，就是因为这腿疾被人称之瘸子。
身为读书人也断了科举路。
她听说，某些朝代是不允许有腿疾的人入仕为官的，便是皇室也不允许这样的人继承皇位。
难怪这么好的条件，被人说成没出息的……
还沦落到花那么多钱，娶一个被退亲而名声不好的媳妇。
昨天迷糊时听见妇人的声音在讨价还价，说明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而她的大实话，也令男子脸色沉了沉，目光更冷几分。
“既然要嫁，就要恪守妇道，进了楚家门，就为楚家妇，莫要三心二意，坏了楚、唐两家名声！”
“那你娶不娶？”唐简走过去，目光澄澈地笑看着他。
“若你确定要娶，以后也要恪守夫道，莫要三心二意，做那背信弃义、得陇望蜀之事！”
“……”竟然还会成语？
男子眼底闪过诧异之色，脸色缓了缓。
“嗯，君子执诺修身，不立危墙，不作诳语。”
他的目光也终于认真看了唐简一眼，又忍不住微微皱眉，脸色有些凝重。
“小哥哥怎么称呼？”唐简却一脸坦然地看着他。
丝毫不为自己这一身寒酸而觉得拘谨。
她的自信令她染上一层耀眼光辉，男子寒眸微眯，心下突然有种莫名情绪。
“……楚默云。”
“哪个默？”
“……”
“知道了。”
唐简本来想多交谈多了解，但见他不吭声了，突然就明白过来是哪个字了。
她微微一笑，正要作个自我介绍，这时厨房那边急冲冲走出一个中年妇人。
“云儿！还不快带你媳妇过来拜堂！人到了也不吱一声，真是……”
楚张氏很生气，又不知道该骂谁。
她在后院里喂猪呢，大媳妇刚刚才和她说，唐氏已经领回来了。
她匆匆赶出来，就看到一对新人也不去拜堂、也没进屋，竟然就在西厢檐子下聊了起来……
云儿也是，这要错过了吉时咋办？
楚张氏想到小儿子的腿疾。
想到当家的病了许久不见好，今天还要撑着身子起来招待亲戚……
可惜好人家的闺女都不愿意嫁到现在的楚家来。
唐家这个也不知能不能起到冲喜的作用……
大哥楚星河匆匆出来在院子外头放了挂鞭炮，与来看热闹的村里人寒暄了几句。
楚家并未对外宴请宾客，因此村里人也只在外头表达了贺喜，更多的还是议论纷纷。
堂屋里，在几家亲戚的复杂目光下，唐简跟着楚默云完成了拜堂仪式。
匆匆几瞥，她已发现楚家人丁简单。
一个似乎在交代后事的病爹、一个瞧她很不顺眼还得憋忍着的娘；
一个并不关心亲事甚至有些心不在焉的大哥、一个阴阳怪气看笑话的大嫂；
一个满脸不屑但已经出嫁怀有身孕的小姑子、一个懵懂顽皮的三岁小侄子。
这就是她唐简以后要面对的家庭关系，以及——要处好人际关系的新环境。
之后跟着楚默云慢吞吞地回屋。
身为新郎的人只说了一句“你自便”，就慢吞吞地走到炕边去了。
他走得很慢，不细看没那么容易看出瘸腿的问题。
第4章 我是个有福气的人
唐简看了会儿，将他沮丧和好面子的心思猜测得差不多。
见他歪在炕头拿了一本书在看。
她也将先前随手扔在窗前春凳上的小包袱打开，检查了一遍里边的物品。
“唉。”
看着果真只有几样日常旧物、两身换洗衣物，唐简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忍不住感慨地叹了口气。
“怎么？”楚默云好奇地看过来。
唐简不认得楚默云，楚默云却是知道唐二丫的。
前天被退亲，被村里人嘲笑，被家里人谩骂。
昨天去河边洗衣裳时突然跳了河。
被救回来后，这事儿也传得满村皆知。
他娘就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娶回家说不定能给家里添些福气。
他一口拒绝了，但娘说，爹的病若能冲喜……
爹生病也有两三年了。
开始还好，能撑着身子干些轻便活儿，今年突然病重，前儿连棺木、坟地都看过了。
爹担心他这个儿子还没娶亲，万一自己死了还得守孝，三年后会更艰难。
而娘希望这个大难不死的唐二丫能为家中冲喜，又解决了他亲事，一举两得。
看着殷切的爹娘，他再说不出反对的话，只能接受。
今天看到这个姑娘连身像样的衣裙都没有，就拎着一只小包袱走到了他家。
他心里也不知是何感受。
这个被退亲却要独自承受坏名声，被人恶劣地闲话、嘲笑的姑娘。
进了他家门，也不代表就是幸福的开始。
他们，其实也是同病相怜。
“我饿了，不知道何时能吃饭？”唐简转开话题。
她并不想再提唐家人的无情，她要面对的是全新的未来。
“我去厨房里看看。”楚默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搁下书往外走。
走得急了姿势有些别扭，不小心将掩藏着的瘸腿暴露出来。
他的左腿并不像骨折、骨炎或软骨病、痛风，更像是什么伤造成的。
屋中只剩下唐简，她环顾四周打量着屋子。
楚家这样高屋敞房的宅院，在村子里并不多。
但屋墙、门窗、地面皆带着陈旧气息。
说明楚家家境原本殷实，近年来家道中落，也没时常修整过。
楚默云住的是西厢，屋子宽敞，陈设简单，所有物品都整齐摆放着。
说明他是一个自律且清简的读书人。
很快楚默云端着一碗绿豆粥回来，手里还拿着两个白面馒头。
“吃吧。”他走到她面前，把碗递给她。
“谢谢。”唐简道了谢，目光在他脚上扫了一眼。
楚默云才意识到，自己把腿瘸的毛病暴露在她面前了。
清俊容颜顿时现出尴尬的红云，他垂下眸子转身又回炕上去。
“谢谢你不嫌弃我名声差、模样也不好、娘家差劲的人也多，谢谢你待我的好。”
唐简知道他窘迫，连忙开口，再次转开话题，也衷心表达谢意。
“你别把楚家想得太好，我这样子也不好说亲，我爹又病重，他怕熬不过今年，怕我守孝会耽搁亲事，顺便……”
楚默云看着坐在春凳上大口喝粥的人，淡声道：“冲喜。”
“嗯，冲冲也好……我是个有福气的人，肯定会给你和你爹带来福气，以后你要待我更好一点。”
唐简丝毫不为他的话而诧异、恼怒或是有别的不高兴。
她反而正为吃到放了糖的甜粥而眉头舒展，一脸开心。
从昨天就没吃什么东西，今天更是一大早被赶着出门，水米未进早就有些低糖了。
这时候吃到放了糖的粥，对她这具身体无疑是救命。
吃饱之后，她起身走到炕边。
“我看看你的腿。”
第5章 他的腿疾
“你干什么！”楚默云一惊，立刻挪开病腿黑着脸怒视着唐简。
“我会按摩，帮你捏捏脚。”
唐简见他反应大，连忙改了口，目光诚恳地看着他。
“我们是夫妻了，以后荣辱与共，应该互相守护、互相扶持，你的腿疾也不是什么秘密，不用难为情。”
“……”楚默云涨红了脸，脸色十分难看地瞥着她。
到底没有再回避了。
她说得对，他们现在是夫妻了，让她早点习惯他这样子也好。
见他不反抗了，唐简连忙掀开他的长衫，将两只裤管都卷了起来，全部检查了一遍。
左腿肤色正常，右腿肤色明显暗沉，有几处还有淤青痕迹。
“没有太肿，但这淤青是你自己掐的吧，痛吗？”
唐简一边问一边用手指四处捏了一遍。
“酸痛，有时坐久了也会麻木，捏一捏会好些，捏完就会出现这样的淤青。”
楚默云看着纤秀的手指轻松地捏着他的伤腿，平平无奇的手势，却令他感觉到轻松。
比他自己捏的能更快恢复知觉，酸痛之感也有明显缓解。
这令他惊讶。
“你的腿是何时出毛病的？”感觉到他的放松，唐简连忙追问。
“两年多了。”说起这个，楚默云一脸感慨。
正是他考上童生那一年，没多久就感觉右脚时时酸麻，严重的时候会失去知觉。
一开始以为是读书坐久了，每次起来活动一阵儿，捏一捏就会缓解。
慢慢地次数越来越频繁，找郎中看过，说是筋脉不通、气血不足的原因。
吃了半年药，不但没见效，这条腿麻木的时间反而越来越长。
渐渐地影响了走路。
有去镇上和县城找过郎中诊治。
施针、放血、搽药酒，能试的法子都试过了。
最后成了别人口中嫌弃的瘸子，也失去了去年院试的资格，夫子和看好他的先生都摇头惋惜。
今年连左手臂也开始出现酸麻之感，就像左腿最初的症状。
……他说不下去了，低下头沉默。
“你这腿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以后我帮你。”
唐简以聊天的方式细细套出了楚默云的话，不动声色地安慰他。
刚才捏了几处穴位，确实是筋脉不通，但导致的原因是普通郎中查不出来的。
她却捏出来了，是一种寒冰针刺入他腿部穴位，冰融无迹，筋脉受损。
既然是外力作用，就不排除阴谋论了。
也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样的人物，会被人这么对付，还毁了他的前程。
“……”楚默云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个孩子跑了过来，跑在前头的是三岁的小侄子楚扬。
“二叔！奶奶让二婶去厨房里帮忙！”
想来是有人仔细教过的。
顽皮的孩子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了，一双大眼好奇地盯着唐简看。
楚默云目光沉了沉，心知这话不会是娘说的，八成是大嫂借娘的势，欺负新妇的。
“扬儿，你告诉奶奶，二婶刚进门，今天不干活。”
楚默云没有多说，交代完侄子，又看向后面几个大些的孩子。
“等吃饭的时候，我们再去堂屋。”
第6章 唐二丫有名字
那几个孩子有表伯家的小表妹，也有表哥家的孩子们，都比楚扬大些。
他们帮着答应就拉着楚扬走了。
唐简没有说话，她在忙着给楚默云的伤腿按摩。
只有让他看见成效，以后才会放心让她来照顾他的伤腿。
到时她再以针炙治疗，不出一个月，就能让他恢复正常走路，再以汤药慢慢疗养。
还没摸清敌人真相，她不敢让他好得太快，不然三次施针足矣。
“你这可不是一般人的手法。”
楚默云看了半天，发觉她的手指总是按到了穴位上，惊讶地盯着她打量。
他的腿病了这么久治不好，自己也是翻了不少医书的。
“那你说这手法好还是不好呢？”唐简没有抬头看他，漫不经心地说。
“……好。”
“小哥哥你要相信，我是旺夫命，就一定会给你带来好运气。”
见他不再追问细节，唐简心念百转，趁机给他洗脑。
“好。”楚默云眼中多了抹笑意，觉得是她在安慰自己。
就算只是同情，也是她有心了。
“二丫，你我已是夫妻，你不用小哥哥……那样叫，很奇怪。”
楚默云轻咳一声，目光不自然地转向别处，提醒她。
她今年及笄才十五，而他今年将满二十。
喊哥也没错，就是……
“夫君？”唐简歪头，就见清俊男子再次红了脸，目测是个容易害羞的人。
“夫君！”唐简莞尔，于是又喊了一声。
“嗯。”楚默云看出她戏弄的小心思，目光沉了沉，一脸威严地开口，“娘子。”
“嗯。”唐简学他的样儿也端着表情，“娘子我叫唐简，简单的简。”
“唐家给你取名儿了？”楚默云诧异。
唐简脑海中猛然出现原主的记忆。
原主出生不久，唐邱氏不知听了哪个算命地说：这闺女命格不好，容易带煞，最好是贱命贱养。
于是长这么大连名儿都没有，只得了一个“二丫”的乳名。
贱着贱着，在家中就成了被奴役、被欺负的存在。
爹娘漠不关心，嫂子欺负、妹妹们欺负、小弟瞧不起……
全村都知道唐家二丫没有闺名。
“我自己想的，想要过上简单安逸的生活，不要再被欺负了。”
唐简随口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到也符合她的处境。
“这名字好，若是别人问起，就说是我给你取的，免得招人非议。”
楚默云垂眸，已经想到别人知道唐二丫有名字以后，会怎么说道。
还没有哪家闺女能自己取名的，都是家中长辈、父母来取。
出嫁后由夫君取名，也说得过去。
“好。”唐简没想那么多，能叫自己的名字就行。
闲聊了一阵儿，原本陌生的俩人相处融洽了不少。
楚默云在新媳妇面前，也稍微自在了些。
至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有意识地藏起自己的伤腿。
开席吃饭的时候，又是楚扬跑过来喊，唐简看到粥碗还在，连忙拿去厨房里。
正忙着端菜的大嫂楚袁氏见到她，立刻嘲弄地翻了个大白眼。
“是个有心思的，一进门就知道哄住男人，以后可别在家里挑事儿坏了他们兄弟和气才好。”
第7章 敌意
“大嫂多心了，我一个新妇刚进门，也想赶紧来厨房表现表现，奈何夫君他不同意……我也不敢忤逆他。”
唐简真诚地笑着，一脸老实地向楚袁氏解释。
楚袁氏却听出了挑衅之意，差点将菜碗摔到她脸上。
正好这时楚张氏匆匆往厨房走来。
唐简立刻往后踉跄两步，一脸害怕地看着一脸凶相的楚袁氏。
声音哽咽道：“大嫂，真不是我不想干活，实在是夫君他……”
“云儿怎么了？！”接话的是楚张氏。
“婆、婆……”唐简一脸不安地回头，立刻低下头，显得有些懦弱可欺。
“拜堂之后回屋，夫君他脚痛了，我一直在帮他捏脚，就没有来厨房里干活……”
“说啥呢，你一个新妇哪有第一天进门就干活的！还不赶紧去堂屋吃饭！”
楚张氏还不知道先前的事情，一脸不悦地瞪着唐简。
只当这个寒酸媳妇是在唐家被欺负惯了，性子懦弱畏缩，自然不喜。
“是。”唐简一副低眉顺眼乖巧相，飞快地打水洗了手，连忙离开了厨房。
身后传来楚张氏的训斥声：“她一个新妇，你就这么急巴巴地使唤她，也不怕人笑话！”
“我没有，是她……”楚袁氏急忙辩解，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唐简的错处。
唐简嘲弄地撇了下嘴，加快了脚步。
她先前只以为，这个嫂子只是瞧不起寒酸的她。
但从先前派个孩子假婆婆之威风使唤她，再到刚才那阴阳怪气和凶相毕露……
她感觉到深深的敌意，也就不想去示好了。
她不欺负人，但若面对的是一个充满敌意、几次三番想着欺负她的人。
她也不会客气。
既然对方强势，那她就先装弱势好了。
等以后再慢慢玩！
她刚走到堂屋门口，楚默云正好从里走出来，俩人差点撞上。
见她没事儿，楚默云神色淡然地转身。
唐简连忙跟在他身后，在他的介绍下，给外公外婆行礼问安，又见了舅爷爷老俩口、两个舅舅家、一个姨家……
唐简发现，这些亲戚有个特点。
舅爷爷家就是奶奶娘家兄弟，听楚默云说奶奶去世多年，但提及爷爷却岔开了话题。
舅舅、姨、表哥他们家，都是楚张氏的娘家人。
没有看到叔伯、姑姑这样的亲族。
当然也不是说谁家都有这么多兄弟姐妹，只是总觉得怪怪的。
之后小表弟、小表妹、侄子侄女们过来拜见又一起伸着小手心时，唐简顿时尴尬得很。
她没有红包或礼物。
这时楚默云摸出一只钱袋，每人给了两文钱，才算解了围。
“呵呵，你们唐家还真是可嫁啊，空手就让你出门了？”
这时，一直在旁嗑瓜子的小姑子楚明月笑着开口，言语间充满了不屑。
“去年我出嫁的时候，家里边也拮据得很，我的嫁妆也有四铺四盖、床桌柜椅、桶盆盘筷、布四匹、我和夫君的四时衣裳、鞋袜，还有六两压箱钱、许多小添妆，还有给夫家人准备的见面礼……”
“哪家嫁闺女是空手出门的呢，再差也得有几铺盖吧？你们唐家也真是心宽得很！”
楚明月的嘲笑之意毫不掩饰，目光鄙夷地看着唐简，又补了一句。
“连身像样的衣裳也不给你穿上？”
第8章 小姑子一再挑衅
“妹子你是嫁得挺风光的，妹夫一定也待你很好。”
唐简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并不因为楚明月的话而羞窘难堪。
“那是！”
楚明月一脸傲然，又嫌弃地看着唐简，等着唐简回答她之前的那些话。
然而唐简却单方面结束了聊天，转头看着楚默云。
“夫君，下午陪我去桃树坡逛逛可好？”
唐家让她做了一个寒酸的出嫁女，她无法去抗争什么。
但以后她想要什么，自己去赚就好了。
楚默云不解地看了唐简一眼，沉吟着。
楚明月那边却怒火蹭蹭地烧起来了，看着唐简的淡定，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二嫂！人家和你说半天话你也不理，这就是你唐家的教养？”
“呵呵，感谢你还知道叫我一声二嫂呢。”
唐简这才收了笑脸，冷眼看着她。
“开口就嘲笑二嫂穷，一张碎嘴都长到二嫂娘家去了，这就是你们楚家的教养？”
唐简本想息事宁人，奈何小姑子一再挑衅，那她就不客气了。
已是大腹便便的外嫁妇人，也不知道给腹中孩子做个好胎教。
最令人恼怒的是，这一屋子都是楚家的长辈，却无一人出面阻止对方的胡闹。
真是觉得她穷她酸她好欺？
“刚才你说你嫁妆多隆重，嫁得多风光，你可知你二哥娶媳妇聘礼是多少？”
“从楚家到唐家所有的花费都比不上你的压箱钱，你没从你娘那里听说？”
“你爹娘对你的宠爱，是你拿来嘲笑二嫂轻视二哥的底气？”
“我看楚家确实没教过你道理是非，不知礼仪！没规矩！”
唐简不开口则矣，一开口就连珠炮似地全部轰向了楚明月，连带楚家一并骂上了。
楚明月一脸吃惊地瞪着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唐家最不受待见的寒酸女，竟然这么悍。
在她的印象中，那是一个总低头瑟缩着，对别人的闲言碎语和差不多年纪丫头们的欺负，却不知反抗的人。
唐二丫今年十五，楚明月今年却是十六了，也算是差不多年纪一起长大的丫头，彼此并不陌生。
因此面对突然转了性子的唐简，楚明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骂了一遍。
楚明月的夫君宋大诚连忙赔笑上前抱拳一礼。
“二哥二嫂海涵，明月有了身子之后，脾气是急了些，没有恶意。”
“你们记得这是二嫂就好。”楚默云脸色淡淡地，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宋大诚神色一怔，有些窘迫地低头，再次作揖。
楚明月回过神来，见自己夫君竟然认错，二哥也帮着那寒酸女说话。
她蹭地一下站起身，身子还晃了晃，连忙让一旁的舅娘扶住。
“唐二丫！你装什么蒜！”
“我楚家给的聘礼再少也给了，你们唐家什么也没准备就让你出门，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说道理？！”
“我呸！我要是你早就羞得找根麻绳上吊去了！”
楚明月两手扶着腰，明明才十六岁多的年纪，此时却表情狰狞地朝娘家二嫂啐骂着。
坐在一旁的亲戚们这才变了脸色。
“明月你胡说什么呢，还不闭嘴！”外婆张老太太这才板起脸喝斥外孙女。
其他舅奶奶、舅娘们才纷纷劝说楚明月别生气，怕动了胎气。
第9章 唐简决定出手
“楚明月，你的手伸得太长了，楚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嫁女来管。”
楚默云脸色很难看，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忍隐着警告妹妹。
“哼，二哥你真是……腿瘸了连脑子也瘸了吗，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怎么就捡了这根狗尾巴草！”
楚明月对二哥帮穷酸女说话很不高兴，翻了个白眼又骂起了二哥。
“明月！”这次连外公都生气了，吹胡子瞪眼地训斥起来，“你再胡闹就让你娘打你了！”
屋里总算安静下来。
楚默云却一脸阴沉地起身，扭头就朝外走去。
走得急了，那条左腿瘸得更厉害了。
唐简同情地看着他，再看向楚明月时就像看一个没脑子的蠢货。
“他楚默云再瘸也是楚家子，是个童生！”
“我还没见过在兄长成亲当日找完嫂子麻烦又揭兄长伤疤的蠢货，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唐简说完也起身，不理神色各异看着她的亲戚长辈们，大步回到西厢。
看到楚默云低着头坐在春凳上，一双手捏着拳头放在腿上。
“对不起，我应该让着她的。”
唐简走过去，在春凳另一头坐下来，看着他。
知道他好面子，却不知道瘸腿这件事，已成了他的心病。
楚明月的话，扎心了。
“你没有错。”楚默云沉声开口。
“论年纪，你比她小，论身份，你是嫂子。她这么没分寸，确实是楚家没教好。”
“唐家没有善待你，我又是这个样子，也给不了你太好的日子，你可后悔？”
楚默云眼眶微微泛红，目光幽深地看着唐简。
唐简微微一笑，伸出手握住他最近的那只拳头，目光澄澈地看着他。
“虽然你我刚刚认识，还不太了解彼此性格和品行，但我们来日方长。”
“到是你，本是前程无量，因为腿疾就塌了天一样，那只是世人的无知愚昧，你自己却不能这么想。”
“考不考功名，你读过的书，你成长起来的思想，都是你自己的，谁也夺不走。”
楚默云呵呵一笑，无奈叹道：“怎么会夺不走呢，不就夺走了我的仕途吗……”
“那咱们就把腿疾治好，把仕途再夺回来，让那些轻视嘲笑过你的人，后悔！”
“治好？”楚默云刚垂下的眼眸咻地抬起，一脸自嘲。
“你知道我这两年看过多少郎中吗？”
“你以为楚家是如何家道中落的？”
“爹把钱都用来给我求医治病了，他自己病得快死了都舍不得去外头寻厉害的郎中。”
“而我如今连去镇上找活儿都难，下田也不方便，我这样的废物，也不怪别人轻视。”
“你别妄自菲薄……”
唐简伸出双手将他的两只紧攥的拳头都握住，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之前我不说了吗，我旺夫，旺不旺到你，你等着瞧！”
唐简决定出手，提前将他的腿伤治好。
她到不在乎楚家人和楚家亲戚们怎么看她。
但瘸腿的楚默云娶了名声不好的唐二丫，很容易让他更被人轻视。
看楚明月那么嚣张直白的态度就知道。
她一再提到旺夫，也是事先建立先入为主的认同意识。
若她治好了楚家两个病人，自然给自己打上了旺夫命的标签。
什么婆婆、嫂子、小姑子的，哪个还敢惹她？！
第10章 财富目标
“你去桃树坡干什么？”楚默云却岔开话题。
她安慰的心意领了，他的腿可不是靠“旺夫命”就能治好的。
“我觉得，我在楚家被人瞧不起最大的问题，不是我被退亲的名声，而是我空手进门。”
唐简歪头，无奈地扯了下嘴角。
在任何时代，聘礼和嫁妆都是避开不了的话题。
名声不好，娶她是楚家自己的选择，怨不到唐家。
何况她是肩负冲喜使命进的门？
没有嫁妆也不是她在意的问题。
她急需赚点私房钱在手中，不然太不方便了。
也没安全感。
“所以……你不会现在就要去摘桃子卖吧？”楚默云忍不住笑了一下。
现在正是四月上旬，全村都在忙着收麦子。
也是桃花已谢，正是长叶、长果的时候。
但要说到卖桃……还早着呢。
“我先去看看桃树的生长情况嘛。”唐简知道被误会了，尴尬地解释。
桃树坡以一百多棵野桃树闻名，因在村子所属山头范围，也就成了他们桃林村的共有之物。
谁都可以摘桃，看谁家人手多、更强势。
强横的人家能摘桃卖，弱势的人家也能摘些自家吃吃。
几代人传承下来早已形成不成文的规矩，一到摘桃时就时有争吵发生，但也没有闹出大冲突。
“那也不用今天去，虽说寒酸了些，但你我确实是今天成亲，就往山上跑总有些……”
楚默云迟疑了一下，婉拒了。
桃树坡有什么好看的？
再过一个月去也不迟。
“……”唐简差点急死，一双大眼情不自禁地瞪了起来。
她去桃树坡还有两个意思。
一个是桃树坡往上走的山里可以寻到草药，原主有看到过村里郎中从那里上山采药。
她也可以去寻，再借着寻草药的契机将她空间里的草药混出来用。
一个是先去看看桃树坡的实际生长环境。
原主记忆里那一大片向阳山坡连着山岭，山林里还可以开发种点别的。
在她还没有行医契机时，她可以借助那里实现财富目标。
“那就明天去吧，看看就回。”
见她竟然朝自己瞪眼，楚默云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这丫头也不是一味在讨好自己。
是个有脾气的人，不用担心她以后在楚家唯唯诺诺被人欺负还不知反抗。
“云儿！云儿快带你媳妇来吃饭！”
这时院子里传来楚张氏的喊声。
楚默云倏地沉下脸色，刚松开些的拳头又紧紧攥了起来。
“去吧，错的不是你，不必让别人得意。”
唐简却是拉着他的手拽了拽，一脸微笑地看着他。
“反正我也骂过她了，咱们不亏。”
“呵呵。”楚默云再次被逗笑，也就顺着她的手起了身。
“那就去吧，别让外公外婆他们觉得咱们不懂事了。”
“那是，家里边最懂事的肯定是咱们！”唐简傲然一笑。
“大嫂也找你麻烦了？”楚默云听懂了，同情地看她一眼。
“一个屋檐下，有你忙的了。”
“我不怕。”唐简见他竟然理解，很是高兴。
再回到堂屋，就见四张八仙桌已错开摆下，先前不见的病爹和大哥也都到了。
除了正在哭啼啼的楚明月，所有人都看着走进来的一对融洽的新人。
第11章 大哥要分家
谁也没有再提起之前不愉快的事情，个个笑着招呼楚默云和唐简入席。
唐简被两个表嫂拉了过去，席上还有外婆、舅奶奶和舅娘。
这可是上席！
就连楚张氏都带着孙子坐的另一桌，桌上多是小孩子们，还有想大哭又被瞪住的楚明月。
大嫂楚袁氏更是在厨房里吃饭，顺便看着灶火。
唐简目光一扫就知道她坐的并不是好位置。
想要起身做个伺候长辈的好晚辈，转念一想她今天是新人，表现太过反而显得太能太伶俐了。
于是她低头装拘谨，就连夹菜也只夹面前的几样。
对其他人用自己的筷子布来的菜，有心想婉拒也只能忍耐着吃了。
但她也留了个心眼儿，慢慢吃。
碗里菜堆着，长辈们想要再表达慈爱，也无处下筷了。
大概之前的争吵被楚张氏知道了，训斥过楚明月，这顿饭吃得还算融洽和气。
男人桌那边也酒过三巡，渐渐谈笑风生。
只有病爹楚志豪有些疲倦了，搁下酒杯吃了几口菜，就要先行离席。
他是病人，亲戚们自然不会怪罪。
这时，一直话不算多的楚星河突然开口。
“爹，趁着外公、舅舅和舅爷爷他们都在这里，咱们把分家的事儿说一说吧。”
唐简猛地抖了下筷子，一块红烧肉掉在了碗里。
好家伙！
弟弟刚娶媳妇进门，一天时间都不到，当大哥的张口就要分家！
这是多等不及地要撇开病爹和病弟两大累赘？
真是好家伙！
不过……唐简内心按捺不住激动，手指紧了紧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没蹦起来。
她一万个支持分家！
“老大，你就不能等爹落气了再说这事？”楚志豪无奈地看着长子。
“我知道这两年辛苦你了，但……你想的那件事情，我不同意！天上没有馅饼掉，还是脚踏实地安稳度日吧！”
“爹，我就想不明白了！”楚星河生气地看着爹，一脸地不服气。
“你是爷爷的亲儿子，我是爷爷的亲孙子，怎么就是天上掉馅饼了？凭啥不能去！”
“你、你这个……傻小子啊！”
楚志豪见他还是这么执拗，气得浑身哆嗦，手指颤抖地指着他。
“你真是个榆木脑袋！你怎么就……”话未说完猛烈地咳嗽起来。
舅舅他们连忙过来扶住，不解地看向情绪都不太好的父子，最后问楚默云。
“云儿，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当年去了京城就抛妻弃子的老头，这两年突然转了性儿，想接我们去京城呗。”
楚默云淡定地吃着饭。
“前年来了书信，被爹回绝了，后来说要回乡省亲，又说年岁大了经不起舟车劳顿，让我们自己过去。”
“大哥就一心想去京城认亲，爹却认为，一个能抛弃妻儿几十年不闻不问的人，能指望他多照料我们这些人？”
“他当年去京城就有了新的家，新的妻儿，想必也是儿孙满堂的，我们这帮泥腿子过去算什么呢，给人笑话么。”
“我是认同爹的话，就是大哥不甘心，觉得爷爷也是我们的爷爷，凭什么不能去见？就……这样了。”
楚默云将这件困绕了他们楚家两年的事情简单说了明白，舅爷爷他们都变了脸色。
第12章 大哥的志向
“就那忘恩负义的东西，他还有脸来信啊！有本事自己回来跪在我妹妹坟前磕头认罪啊！”
“呵呵，享惯了京城富贵，如今连回乡都嫌舟车劳顿呢，想当年也不过是个小杂兵罢了！”
两个舅爷爷脸色难看甚至难掩怒容。
楚家当年的事，他们怎么会不知？
到是张家这边的人一脸吃惊，因为从未听说过。
当年楚志豪也只有几岁大，母子守着微薄祖产和最初从负心人那里得到的一点安置银两过日子。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也没有银两物品送来。
他们与那人再无瓜葛，就连楚志豪心里对父亲的印象，都是模糊不清的。
如今仅凭几封来信，楚星河竟然就想去京城投奔，凭什么呢？
连儿子都不在乎的人，会在乎孙子？
在座的所有人心里不约而同有这样的念头，也就楚星河中了邪一般，一门心思要去。
因为爹不同意，他就提分家，要分家另过这样爹就阻止不了他去哪里了。
因为这件事情被揭开了，分家一事暂时被搁置，大家都在议论京城里那人，有感叹的、有骂的……
就连楚明月都不哭了，一脸向往地听着。
唐简也冷静下来，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时间恰恰是那时候？难道父子的病……
莫怪她阴谋论，实在是巧合点太多了。
吃完饭，其他人还议论得热闹，楚默云却是兴趣缺缺地起身要走。
唐简见状连忙起身跟着他走了。
“你对这些事儿没兴致？”楚默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经过之前小媳妇反呛小姑子的表现，他觉得这媳妇儿并不愚笨，反而有些特别。
“我觉得，大哥要么是被天降的富贵迷了眼，要么就是不甘心想要去给老头子送终，再争家产分一杯羹。”
“但是大哥忘了，那是老头子和新家人经营了一生的主战场，而他不过是个外来者、泥腿子、穷酸亲戚、来夺家产的敌人。”
“就算老头子愿意，那些人会肯？大哥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有些人、有些家族，根本不是靠血脉维系着的。”
“大哥毕竟没出过远门，见识、眼力、经验、应对危机的能耐，怕是都不够那些人看的，你和爹都明白，他怎么就看不透呢。”
唐简自以为含蓄地说着自己的想法，也是在提醒着楚默云，京城那边不简单。
这一说就说到了西厢他们屋中，楚默云目光灼灼多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火焰，看着唐简。
“连你都明白的道理，可惜他现在谁的劝也听不进去，就想去京城。”
“或许，这是大哥的志向，他只是想借着那边的跳板，给自己一个闯荡京城的机会？”
唐简将楚默云拉到炕边坐下，将他的腿放平了继续给他按摩。
偷看了他两眼，迟疑着再次暗示。
“爷爷在京城娶的那女人绝对不是省油的灯，否则也不会让爷爷说好的安置后接奶奶和爹过去，最后却断了联系。”
“几十年相安无事也罢了。”
“如今突然要接你们去，连我都猜得到，那女人和她的儿孙们绝对不会欢迎，说不定会有一些想搞死你们的动作。”
“比如刺杀、下毒……”
他的腿猛地一僵，她抬眼，与他吃惊的目光撞在一起。
“唐简，你一点也不简单！”楚默云目光充满了审视和戒备。
“你真的是唐二丫？”她说的话，可不是一个小村姑的见识。
第13章 唐简教楚默云写小作文
“唉，我死过一回的人了，有些事情尤其是亲情这玩意儿，总要看得透彻一些的。”
唐简目光微闪，随即苦笑地说起原主的悲惨。
“毕竟我在唐家，就是一个从小被偏心、被欺负到大的可怜虫。”
“他们是我的爹娘，是我的兄弟妹，可是他们当我是血脉至亲了吗？”
“这还只是村子里普通人家，泥腿子尚且如此，那些富贵人家为了利益，又有什么亲情可言？”
“我就曾听人说过，大户人家为了争家产，父子阴谋、兄弟相残的事都有。”
“你是读书人，自然比我更能明白这道理。”
“嗯，你是明白人。”最后，楚默云认同地点头，不再怀疑什么了。
但想到大哥的执拗，他也犯愁地拧起了眉，一愁莫展。
“其实这事情也不难的。”
唐简继续按摩让他放松，见他仍是浑身紧绷影响按摩效果，只好无奈地再次开口。
引导他应对这种问题。
在他殷切好奇的注目下，她淡定开口。
“四十年过去，如今爷爷也得六十好几的年纪了吧，长途跋涉虽然辛苦但也不要他的老命。”
“他不来，要么身体不好，要么吃不得苦了。”
“所以他想让儿孙去京城，要么是良心发现想要补偿，要么是想要你们给他送终，好让他善终。”
“大哥或许也是这样的想法，想要当面质问、索要补偿。”
“或者给他送终后分家产，再借机在京城立足，出人头地，为你们一家出口恶气。”
“我其实也理解大哥，但……你和爹的顾虑更有道理，不过若是我，我就选个折中办法。”
“怎么折中？”楚默云忍不住开口。
“写封信过去，信中别质问，就说当年苦，言词切切都是苦。”
唐简教楚默云写小作文，找负心汉爷爷要钱。
“都是奶奶盼爷爷来接的苦，是爹盼他爹来接的苦，母子相依为命一生孤苦，如今……”
唐简教楚默云莫要意气用事去质问，要讲究迂回章法，先勾起那老头的愧疚。
有了四十年的苦和无奈，贫穷和寒酸。
再有这两年的病重无钱医治、身体孱弱就连一路乞讨都去不到京城，就怕死在半路无人收尸，反做了孤魂野鬼。
最后，就先讨要盘缠和这些年治病欠下的债务若干两。
还清了债务安置了马车，再置办几身新衣裳以免去了京城被人瞧不起，有辱家族名声。
这么真切的情感和诉苦，就算讨要点银两也不会太难看。
“对了，还要把奶奶当年拉扯爹的辛苦写一写，落了一身病无钱医治，怕爹变成孤儿只能生生熬着，最后实在熬不过了才去世的……”
“总之意思是这个意思，你是读书人，要将这封信当作科举文章来写，要把读信的人看哭，以后的状元必是你！”
“知道吗，文章不要华而不实，一定要情真意切。”
“那些年妻望夫、子盼父的情感，从一年年期盼到失望到不敢再盼的那种伤心难过……”
“都要表达出来，多写几张纸没关系，要将顽石心肠也打动。”
唐简说到兴起也不按摩了，双手比划着，想要让这古代的读书人明白她的意图。
第14章 达成共识
“写这么引人落泪的信，就是为了哄人送点盘缠和补偿银两回来？”
楚默云听得认真，可是思索过后，却不太认同。
“我们家吃过的苦并不想说与那种无情之人听，也不想与那种人扯上关系。”
“错，这只是顺便的要求罢了，主要目的，是让这封信变成一面照妖镜。”
唐简却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你也不想大哥得不到就一直念念不忘、伤了父子和气吧？”
“若老头真的给了钱，有了盘缠就算真去京城，也不至于路上太辛苦，去长了见识回来也好。”
“若得了盘缠可以改善楚家现状，说不定大哥就听得进你和爹的劝了。”
“若是那位不愿意给钱，或者觉得你们的价值值不了多少钱，就打消了让你们进京的念头呢？”
“到时大哥看到翻脸无情的爷爷，再次抛弃了你们，想必也能死心了吧。”
“又或许，对你们和对爷爷，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得到了才发现，其实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唐简说完歪头看了一眼楚默云，再三提醒。
“我只是担心，不管你们做什么样的决定，去或不去，那边的人为了永绝后患，会对付你们。”
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他的伤腿上。
“比如毁了最会读书的你的前程，比如毁了与爷爷最亲的爹的性命……”
“你也这么认为？”楚默云已不像刚才那么震惊。
他垂下眸子，敛去眼底复杂光芒。
他早就有所怀疑了，只是每每细思两年多来所有细节，却一直毫无头绪。
“在见到大哥这么执念时，我就忍不住猜测，反正也不认识京城里人，凡事先往坏处打算总没错。”
唐简连忙道。
看他神情，已有些了然，暗想楚家人活得也挺不容易的。
“我去和他们说说看，信的内容现在不能多说，等晚上我与爹和大哥再商量。”
楚默云也担心大哥会和爹犟起来，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他下了炕往外走。
被唐简捏过的腿轻便多了，走快了竟然没有再姿态别扭。
而他的反应迅速，也让唐简欣慰。
没想到他一个落魄读书人，竟然会正视一个新妇的看法。
但从另一面来想，也是走投无路，把她当救命稻草了吧……
她刚才提了几种可能性和几种建议。
其实最好的结果，就是人不去京城、不与京城方往来，但能得到那人对当年抛妻弃子的银两补偿。
以后楚家因为治病增加的债务压力，也能真的缓一缓。
而她也希望那时大哥再提分家，一家人能够和和气气地把家分了。
她再拿着分给他们二房的钱不管多少，去试试买山头种果树和茶树的路子。
在这什么都贫乏、落后的世界里，依山傍水看天吃饭，那就……想致富先置产！
不过现在还是先睡一觉吧。
昨夜在空间里忙了半宿，她根本没睡什么觉。
……唐简打着呵欠翻了个身时，发现自己横躺在炕角的姿势变了。
现在躺在外侧的竟然是楚默云。
“你、你回来了……”唐简吓了一跳。
一脸尴尬地往里又挪了挪，目光闪躲地问：“怎么样？”
“嗯，我去之前，大哥一人对一众人。我说了先写信要盘缠之后，就都达成共识了。”
楚默云将堂屋里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还是钱能解决问题。”
唐简呵呵一笑，手指顺势就在他的腕脉上摸了摸。
第15章 分家，并不容易
之前她也借着两次拉他手而匆忙中探过他的脉象了，证实她的猜测。
他的腿疾不是病！
而这次探脉，可以查出经过她两次按摩之后，情势略有好转。
她立刻收回手，怕引起他的怀疑。
“什么时候了，大白天的你怎么回来就躺炕上了？”
唐简见屋门虚掩着，窗子却没有合上，屋里不是很敞亮.
想到这世界里的一些规矩，连忙起身要下炕。
莫名有种白日……的感觉，心虚！
“我在看书，你没看见吗。”
楚默云的目光这才自书上抬起，神色莫名地看着她。
刚才他确实是在看书，只不过……
躺在她身边看书，根本没办法宁神，尤其是她的手握着他的手时，心跳莫名乱了。
但他是不会承认的。
“咳。”见他神色自若，唐简尴尬地咳了一声，立刻走去春凳那边。
“那你继续看吧，亲戚们……”
“都走了。”楚默云淡声道，“毕竟今天也发生了不少事情，吃完饭就都回去了。”
“你妹妹也回了？”唐简诧异。
“嗯。”楚默云收回目光，不想说话了。
“写信的事儿落实了吗？大哥若是还想分家……其实我也很赞同。”
唐简一边随口说着、一边把春凳上的几样杂物收拾了，打开柜子想寻个枕头。
楚家是出了聘礼，但并未给楚默云屋里额外添置什么成亲用品。
唐家没有准备嫁妆，唐简要在这里生活，其实是一干二净、一穷二白的。
“家里边欠着三十多两的外债，今天来的这些嫡亲长辈们都是债主。”
“当年爷爷去京城前买了十亩田，也是奶奶和爹赖以生存的根本。如今……还剩下五亩。”
“读书、科举、娶妻、治病……都耗钱，去年明月出嫁，卖了一亩田才让她风光嫁到宋家去。”
“若现在真要分家，若我不是太废，应该是我与大哥各两亩，爹娘一亩。”
“爹娘跟着大哥过，上房、东厢归大哥，我们还是西厢两间，再搭个灶房过日子。”
“家里边余钱有限，爹比我病得更严重，我是不能争那点余钱的，债务至少要担上四成。”
“因为腿疾，我干不了出力、跑腿的活儿，做个帐房都没机会，村学也不缺夫子。”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让大哥帮我去镇上书局，接些誊写的任务，贴补一下家用。”
楚默云放下书，却没有看唐简，他的目光不知看向何处，有些失神、有些沮丧。
“为何你自己不去书局找活儿？”
唐简看着他，到也没有太失魂落魄，毕竟他还有斗志，但……
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颓丧。
“以前到是常去书局，镇上也有几个认识的同年，如今……不想让人总盯着我的腿，说一些同情、遗憾的话。”
所以都是大哥出面，他只管在家里整理文书、誊写书册。
“再说大哥也是童生出身，只是后来几次院试成绩不理想，放弃了继续科考。”
“如今更是只能在家种着剩下的几亩田，连去县城做工都不敢，因为家里边不是病人、就是妇孺。”
他说的，都是楚家现状，也是在告诉唐简，分家，并不容易。
这是大哥的担子，也是他的亏欠。